作者：怀世
“你真以为其他人也和你姐姐一样好骗？危难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她殚精竭虑无非就是棋差一招，你才是那个天星城的毒瘤，货真价实的饭桶！要不是当初你带着军队出去跟方圆打，一连丢了北边五座城，现在的局面会到这个样子？”
方离塔气的身子发颤，白皙的手指指向我，大声说道：
“你怎敢……果然御西城就没有什么好货色，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滚出城主府，滚出去！”
我看向方十三。
方离塔大声说道：
“姐姐！你看见了！他这是什么态度，到底他是城主还是我是城主？”
方十三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衫。
方离塔继续说道：
“要是这样的人还留在城主府，我这城主不当也罢了！”
说完，他气的红了眼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方十三剧烈地喘息着，终究摸索着，抓住了我的手臂，轻声说道：
“嘉德……道歉吧。”
我甩脱了她的手，对方离塔冷冷地说道：
“今天我不与你计较，也不愿意让方十三为难。不就是走么？我还不稀罕待在这里呢。乌烟瘴气，一滩烂泥！”
说完，明知道方十三看不见，我还是朝她习惯性地拱了拱手，淡淡地说道：
“十三姑娘，告辞了。”
我转过身，从方十三的身边经过，走向远处。
方十三回过头，在看不见我的情况下，叫了我的名字：
“嘉德——”
那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与绝望，甚至带了些许的哭腔。
但是抱歉，现在的我莫得感情。
我没有理会她，就这么走向门外，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抬起头，能听见院子里传来继续不断的对话声。
我走之后，方离塔顿时喜笑颜开，先是安慰了一会儿自己的姐姐“有他没他一个样”，紧接着又回归正题，开始问局面失利的事情。
方十三似乎也没有太多心情安慰他，只是说了几句“放心”之类的言语。
几句放心并不能真正挽救现在的局面，当天夜里，不知道多少人天星城外高呼着方离塔的名字。
28.天星城下说相声
“来来来，来来来，大家坐下了啊，听我说！”
天星城下，几支零零散散的军队分坐在城市周围，开始了自己的茶话会环节。菲丽塔通过风魔法实现了扩音效果，就连天星城里面都听得清清楚楚。这画面看上去就像是两个长袍马褂的先生往台上一站，就开始说相声了。
“哦？这大半夜的，不知道今天您要给我们讲点儿什么？”
“诶，肚子里没点干货，也不敢出来嘚瑟不是？”
“那我可得听听了，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新奇，您给说说？”
“嗨呀，这说出来包你笑出声。这天星城的城主啊，前段时间分别给咱们御西城的城主和潜渊城的城主写了信，这事儿你知道吗？”
“嚯哟，还有这事儿？他闲着没事写啥信啊，大家伙儿都在忙着打仗，他还有时间写信？”
“那我也不知道啊。但是这次关键一仗我们打赢之后，城主大人特地下令，把这信啊，印他个五百份，大家传着看看。以前天星城的人多强势啊，动不动就带兵来咱们城下晃悠，一副随时要打我们的模样。所以这五百份一印出来，马上就被抢了个精光，都等着看天星城城主的笑话呢。”
“那您……”
“我——自然是没抢着了。”
“没抢着您说什么啊！这不耽误大家伙儿的感情吗！”
“别急呀。我虽然没抢到，但我有个哥们儿抢到了啊。现在啊，就在我怀里装着呢！”
“那您给念念，您给念念。”
“你说念就念啊。”
“啊？”
“那不得来点儿掌声嘛！”
士兵们带着期许的目光一顿鼓掌，天星城上也慢慢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士兵。
那自称手上有干货的士兵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
“方圆，你个死胖子从小就不受我爹的喜欢，现在还敢起兵反抗我，你真觉得自己有本事了？告诉你，之前那五座城完全是我让你的，看你实在太穷了，送你一点礼物罢了！”
他念完，边上那个捧哏的已经开始鼓掌，说道：
“这一下子就送出去一半家产，也太牛逼了吧。这么慷慨的人，我怎么就遇不到啊。”
负责逗哏的自然是摆了摆手：
“诶！兄弟此言差矣，这世界上啊大部分还是聪明人。遇到傻子呢，那属于小概率事件。你不能指望这个发家致富。”
“您说的是，那他还说了什么呢？”
“让我瞅瞅——”
士兵继续念道：
“实话告诉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已经把事情告诉了我姐姐，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怕的方十三姐姐。她已经明确表示会有对策，等我抓住了你，我要亲手把你那身肥膘剐下来喂狗！现在就姑且让你再快乐两天，本少爷不跟你计较什么。”
负责捧哏的又是慨然一叹道：
“说实话兄弟，我想起来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每次打不过，就跟对方说，‘有本事你别跑啊，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那么大了，被欺负了居然还只会哭哭啼啼地去找自己姐姐。这也太……嘿嘿嘿……”
两人相视一笑，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负责逗哏的拿着信，一边笑一边说道：
“体谅一下嘛~这世界上没用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他这一个了。来！我再给你们念上两段……”
这两位呢，说起来也不是一般人，是当初在云海跟着河月唱戏的两位。这戏班子出身就是不一样，一教就懂，一点就通。这绘声绘色的表演我在城墙上都看的津津有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从别人家床底下找到了一本记满了中二语录的本子，然后当着他的面念给大家听，那种把黑历史揭开的感觉真的是让人愉悦，就好像亲手去把伤疤撕开一样。
城外都闹成这样了，方离塔自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很快就在卫队的保护下登上了城墙，大声喝道：
“不许念了！”
这肩负逗哏角色的兄弟刚刚总结出一句：
“由此可见，这个人刚愎自用，又毫无能耐。是个典型的傻……”
还没总结完，就听见方离塔一声暴喝。这兄弟心理素质倒也完全过关，被方离塔喝骂之后，仍旧不慌不忙地抬起头，问道：
“阁下是何人啊。”
方离塔咬牙切齿地报了名号，负责捧哏的兄弟就大笑着说道：
“哦哦哦，方离塔大人，久仰久仰。刚刚这不还说起您嘛！说您才思敏捷，德才兼备，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城主大人……什么？您是求我们给你留点面子啊。好吧好吧，那今天从潜渊城那里拿的信就读到这里，不谈了，不谈了！”
说着，两位从天星城下离开，但没走两步，又绕了回来，咳嗽两声，继续说道：
“好！上回说到，那天星城的城主方离塔大人，真的是个火爆脾气，虽然自己没什么用，但言谈举止非常犀利，局面还没明朗，就给那潜渊城城主方圆寄去了一封信，大肆鼓吹自己有多么厉害。可结果呢？大家也都看见了。今天呀，我这里呢，还有一封方离塔大人寄给咱们御西城城主利德的信，大家想不想听啊？”
“想听——！！”
“那么掌声在哪里呢？”
“在这里——！！”
又是一顿鼓掌之后，老哥有模有样地从怀里又摸出来一封，开始绘声绘色地念了起来。
方离塔气的七窍生烟，大声说道：
“军队呢？让我姐带军队出去，给我把这几个人杀了——！！”
方十三此刻已经回到了城墙上，脸色冰冷，神态冷漠，与自己弟弟那激昂完全不同，她仍然维持着相当程度的冷漠。
她平静地说道：
“阿塔。局势未明，恐有埋伏。”
方离塔生气地喝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看到他们人头落地！”
方十三犹豫了一下，说道：
“让弓箭手来吧。”
天星城城墙上，长弓拉满，铁箭蓄势待发。方十三一声令下，箭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任何的慌张。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火光大起，魔法在半空中炸开，所有的箭都失了准头。
“继续射，给我射死他们！！”
方离塔怒吼着，但士兵们却整齐划一地看向方十三。
方十三平静地说道：
“撤下去吧。除非对面主动攻城，否则不必再浪费箭矢了。”
士兵们黯然离开，只留下方离塔和他的卫队们。方离塔脸色阴晴变幻，面色不善地看向自己的姐姐。
方十三并未再安慰他什么。
我躺在黑暗隐藏的城墙上，望着漆黑的天空，打了一个哈欠。
29.累累若丧家之犬
其后的每一天，御西城与潜渊城都会派人到下面来表演。
熟练地朗诵方离塔的信件自然是必不可少，毕竟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我膨胀然后惨遭打脸的事情更丢人了。每天都会有人在下面各种调侃，整座城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方离塔把我从城主府内赶了出来，但是说实话，我的实力要想潜入进去轻而易举。很多时候我会趁守卫不注意，踩着墙跃到房顶，然后躺在瓦片上观察方离塔与方十三的情况。不出我所料，方离塔变得越来越烦躁，每天不再呆在屋子里，而是带着卫队去城里面乱转。每当看见讨论自己的人，就把他们毫不留情地抓起来暴打一顿，整个城市都人心惶惶。
而方十三再度坐回了那张青石大案之前。
只是这一次，她面前的草图一直是空空如也，虽然拿着笔拼命思考，但已经再也没有任何进展了。她现在除了困守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明知道是慢性死亡，也只能这么煎熬下去。
对于一个谋略家来说，这大概是最难受的事情了吧。
方离塔每天回到城主府都阴沉着脸，哪怕在外面拿再多的平民百姓出气，他内心的愤怒也没有丝毫的消退。因为来自高墙外的嘲讽清晰地传了进来，民众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不屑与鄙夷，当一个人的痛苦是来源于自己的无能时，所有的发泄与排解都成了笑话。
他越是把民众当做泄恨的对象，民众也越发地看不起他。
所以，他无比盼望着方十三能重新想出来一个办法。在他看来，自己的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天塌下来姐姐也会有办法补回去。不管是什么样的局面自己都不用太操心，只要交给姐姐随便做做就好了。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吗？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每天回来的时候，方离塔都会跑到方十三那里，询问当天的进展。方十三总是遮掩住桌上的一堆白纸，笑着安慰他：
“没事。姐姐有办法的……”
方十三依旧每天咳血，依旧彻夜不眠，依旧吃着很少的东西，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布阵中。
但这次运气已经不在她这边了。
十座城的时候，她可以维持着相当程度的从容。
五座城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呕心沥血拼上全力。
那么当天星城外，潜渊城与御西城的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她再优秀、再努力、再去拼上自己的所有，都已经无力回天。或许方十三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最近的她看上去与其说神色平静，不如说已经到了麻木的境地。
甚至，她将提拉赶出了城主府。
这次方离塔没有威胁她，是她自己将提拉赶走的。方离塔派来了一个新的侍女照顾她，但新的侍女显然不站在她这一边。提拉走的时候哭哭啼啼的，背着个小包裹，在城主府门口站了很久才走。
这个场面能维持多久呢？
方圆发来联络，表示昭辰领地有别人打算介入此事了，自己的后方太过空虚，不能一直在天星城下耗着。最多再有三天，他就不得不撤军。他这个人还算厚道，询问我要不要抓紧时间破城。如果御西城与潜渊城的军队联合起来，集中火力猛攻，三天打下天星城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说不必了……用不到三天了。
次日方离塔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到难以想象的程度。他迅速地去找了方十三，方十三正在桌前苦苦沉思，听到方离塔的脚步声之后迅速收起了桌上的草图。但这次方离塔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腕，把桌上的纸张翻了回来，入目可见的是一片空白。
方离塔咬了咬牙，问道：
“姐，还要多久？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到底还要多久我们才能出城去，把那些混账东西杀个一干二净？”
方十三温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