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63章

　　“方十三，过去骗你的事情，我对此深感抱歉。所以像之前说的，你开出任何条件，我都可以考虑。但我从来没后悔过去天星城，也从来没后悔过在你手底下做事。虽然说起了一个假的名字，用了一个假的身份，编排了一个假的背景，但我在旁边看过你的喜怒哀乐，陪你经历过高峰低谷，这些回忆都是真真切切的。我等着你做那天策府第一上将军，我做你的副将，这个承诺也是真实有效的。多少个夜晚我陪在你身边，听你讲你的故事，讲给你听我的故事，那些也都是真情实感。”

　　我叹了口气，然后拉过方十三的手，说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会隔三差五地坐在床头替你读书，也会推着轮椅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高山、大海、森林、河流，哪怕你看不见，我也会带你去那些地方。等我们年华老去的时候，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走不动路，坐在轮椅上。会有人推着我们去那一望无垠的花海，葬在那充满鸟语花香的土地上。”

　　方十三神色有了明显的动摇，不断地摇着头，不知道是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低声喝道：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

　　我不再言语，目视着内心在激烈挣扎的方十三，忽然对阿莱雅说道：

　　“方离塔有病吧，不能动就哼个不停吗？这也太烦了，你去把他下巴给我卸了。”

　　阿莱雅回答道：

　　“是，少爷。”

　　方十三尖声道：

　　“等等！等一下！”

　　她看不见东西，却还是向阿莱雅声音传来的方向扑出，两只手拼命地抓着。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的原因，她的手摸到了阿莱雅的衣角，马上拼命地攥着，央求道：

　　“等一下……求你了。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阿莱雅朝我看过来，我则看着方十三，没有说话。

　　方十三沉默一会儿，咬紧牙关，对我说道：

　　“好……你不是说什么条件都能考虑吗？把我弟弟放了，把天星、将星、离星三座城还给他！只要你做得到……我跟你回御西城。否则，哪怕你以阿塔要挟我，我也不会答应，我会做好给他陪葬的准备。”

　　我盯着方十三看了一会儿，语气轻蔑地说道：

　　“御西城与潜渊城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力，我这个城主亲自以身犯险才拿下来的城，说还回去就还回去？现在你们姐弟的性命都在我手里，只要我一句话，你的弟弟就人头落地，我不信你真的忍心看到那一幕。”

　　方十三沉默不语，她也知道这个条件有多苛刻。

　　或许，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答应。如果是河月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表现的更从容一些。只有自己表露的云淡风轻、毫不在意，谈判的时候才有了胜算。像方十三这样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非她的底线。

　　她实际上的最低要求，说不定只是让方离塔做个富家翁就好。

　　可我真的有必要把价格压到对方的心理底线吗？说到底，我毕竟骗了方十三，这也算我欠她的，那样的话——

　　我叹了口气，说道：

　　“行吧。谁让我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阿莱雅，放了方离塔。跟河月说……这三座城我们不要了。”

　　方十三一脸的难以置信。

34.办法只要有效就好

　　我让方十三先休息一会儿，随后带着阿莱雅与方离塔走出去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方离塔一下子恢复了平日里精神百倍的模样，对我说道：

　　“怎么样，利德，我这演技还过得去吧。”

　　阿莱雅身上背着个包裹，里面是被打碎的猪骨。刚才骨头碎裂的声音其实都是模拟的，方离塔现在浑身上下无比健康。事实上，如果能把他打一顿，倒也能出一出我心中的怨气，不过权衡利弊之后，我还是选择了放他一马。

　　在前几天晚上，我去了一趟牢里，找到了被关押的方离塔，问他想不想重新当回城主。

　　方离塔当然想，我就以此为要挟让他配合。配合的内容就是刚才痛骂方十三，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哭哭啼啼地去抱自己姐姐的大腿。换言之，我希望他彻底和方十三划清关系，别再利用弟弟的身份软磨硬泡，作为回报，我可以让他重新当回城主。方离塔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他也提了一个条件，就是为了证明我信守承诺，这段时间我必须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我也答应下来。

　　所以当方离塔这么问我的时候，我笑着说：

　　“演技可以，相当不错。去吧，你先去找河月，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他若是不信，你就把这封信拿出来给他，他会帮你重回城主之位的。”

　　方离塔马上欢喜起来，朝着我接连不断地感谢，完全不再问自己姐姐的事情。

　　我看着他那青涩稚嫩的脸庞，一时间有些好笑，对他说道：

　　“若是以后你再沦为阶下囚，遭受毒打实在熬不下去了，记得报我的名字，可以免逃一死。记住，只有被打的受不了了，才能报我的名字，否则不起效果。”

　　方离塔面色疑惑，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说道：

　　“去吧，马上你又是天星城城主了，将星城和离星城也会再度回到你的掌控。算下来你现在是三城城主，我才是一城城主，你跟我客气什么。”

　　方离塔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兴冲冲地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这里就只剩下我和阿莱雅了。漫步在无人的街道上，阿莱雅始终沉默不语。我侧过脸看她，笑着问道：

　　“心情不好？”

　　阿莱雅回答道：

　　“少爷本没必要做这个恶人。”

　　我也不解释，转而问道：

　　“阿莱雅，你以前养过狗吗？”

　　阿莱雅摇了摇头。

　　我说道：

　　“我以前见过别人养狗，是那种极其忠心的狗。那人很穷，每天连肉都吃不起，他那条狗自然也没骨头啃。但你若是拿肉骨头去哄骗他家的狗，他家的狗也不会跟你走，哪怕从你这儿吃了点东西，最终也会乖乖地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对它来说，什么都没有自己的主人重要。”

　　我淡淡地说道：

　　“这样的狗，赶都赶不走的。哪怕它的主人把它丢到很远的地方，它也会自己闻着味道找回来。被绑架了，它会充满狂躁，不断吠叫着，千方百计想要回到主人身边。甚至哪怕是它的主人死了，它也会守在主人的墓碑旁边，一动都不动，不吃不喝，最后死在主人的墓碑前。”

　　阿莱雅静静地听着，绝对不插一句话。

　　我话锋一转，说道：

　　“想让这样的狗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它的主人拿着棍子，守在门口，去打它。它回来一次，打断它的腿，回来两次，打瞎它的眼。打到它浑身是血，打到它皮开肉绽，打到它疼了、怕了、对重新回到这个家充满绝望了，它才会离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阿莱雅若有所思。

　　我打了个哈欠，外面已经不下雨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可惜我昨晚就没睡好，实在没有精神去欣赏这秋日的美景。过了一会儿，阿莱雅忽然问道：

　　“可少爷今天又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方十三面前当这个恶人？”

　　我问道。阿莱雅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见不得我受委屈，所以笑着回答道：

　　“对我来说无所谓的事情，对方十三来说却能大大地减少心中的愧疚。日后她想起来今天的事，也会觉得没那么难过。毕竟我拿她的弟弟作为要挟，她作为姐姐选择低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在最后也为自己的弟弟争取来了三座城作为立身之本。外界对她的风评也会好很多，一个是被骗的倾家荡产之后背叛投敌，一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不得不委身在别人麾下，明显是后面这种更加引人同情吧。既然默认了她将来会是御西城的人，我就不得不为她考虑。”

　　阿莱雅轻声道：

　　“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善。”

　　我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你怎么得出来的这个结论啊。方离塔十座城被骗去了七座，方十三因为我挑起他们的矛盾被打的遍体鳞伤，差点就嗝屁了。都这样了，最后还是我心善？你夸我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

　　阿莱雅露出一线笑容，说道：

　　“因为就像那一年少爷忍着兄弟姐妹的嘲笑收留我一样，这一次，少爷也选择自己做这个恶人。‘被逼无奈’、‘无可奈何’、‘为了弟弟不得不牺牲自己’，当每个人都这么去看方十三的时候，他们也会顺带向站在邪恶一方的少爷投来鄙夷的目光吧。”

　　我苦笑着说道：

　　“还有一堆烂摊子……想想就头疼。我现在只求河月到时候别提着菜刀找我算账就行了，这次不用想也知道，三座城还回去，换一个不能立竿见影的方十三，短时间看来简直亏炸。”

　　阿莱雅轻笑着。

　　我抬起头，望着天空，缓缓说道：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狗的。一条忠诚的狗，它的主人不要它了，它跟着我，一样会对我忠诚。只要我不像它的主人一样，提着棍子站在门口去打它，它就会一直呆在我身边。”

　　阿莱雅忽然说道：

　　“若是有一天，少爷不需要阿莱雅了，也会站在门口，赶着阿莱雅离开么？”

　　我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还未说话，阿莱雅忽然补充道：

　　“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少爷不要手下留情。阿莱雅哪怕是死在门口，也不会离开半步。”

　　我笑了起来，说道：

　　“我哪舍得下手。”

　　虽然这么说，我的心情却莫名的好转，深吸了一口气，对阿莱雅说道：

　　“走吧，我还有点事。接下来，要去探望这次阵亡的士兵家属。”

　　方十三虽然答应会来，但由此引发的烂摊子，却还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去收拾。

35.灵堂一跪从此别

　　为什么短期内要面临一个烂摊子呢？

　　其实很简单。有的东西人一旦经手了，性质就变了。

　　之前不管是河月还是阿莱雅，都被人以城市为筹码跟我交换，我都没有同意，也从来没有人说些什么。毕竟那些城市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没有经过我的手，没有得到过，自然也不会有失去的感觉。但这一次方十三提出要把三座城归还给方离塔，我虽然点头同意，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会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我是为了达成方十三最后的愿望，也算弥补一下对她的亏欠。但对于御西城的人来说，他们并不了解方十三的重要性，相较于一个女人，三座城池在他们心中绝对会占据更重要的位置。特别是这三座城池来之不易，御西城与潜渊城都出了很大的力气，可以说这三座城池是每个人通过自我奋斗争取来的，现在被我轻描淡写地还回去，换谁谁都会不开心。

　　走在街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声议论。

　　“喂，听说了吗？领主大人好像决定要把三座城还回去了。”

　　“真的假的？我们才刚搬过来啊？”

　　“说的是什么，这叫什么事啊！他自己不干活，还要把别人辛辛苦苦的努力送回去？”

　　“刚开始还以为摊上一个不错的城主呢，没想到真的是个糊涂鬼……”

　　我带着阿莱雅从街道上穿过，阿莱雅自始至终都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目光让她看上去充满紧张，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她也狠狠地瞪回去。

　　从路人视角来看，大概就像护崽的母猫一样吧。

　　我倒是看的很开，不如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消息公布之后，御西城的士兵与民众对我的各种议论都会甚嚣尘上，不过我也不怎么在意。等到方十三攻城克地的时候，一场场胜利自然会堵住他们的嘴巴，让他们心服口服。在那之前，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不说。

　　只是有个地方，我还是要去一趟的。

　　灵堂。

　　那里盛放着因攻打将星城死去的二十七名士兵的骨灰。因为御西城目前的火力主要来源于菲丽塔，所以普通士兵的伤亡率已经很低很低了。相较于死了数百人的潜渊城，御西城的军队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只是对于整个御西城来说，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亲人的离世都是一个无比沉重的事情，我拿到的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伤亡数字，对他们来说却是朝思暮想的人永远不会回来的悲惨现实。

　　所以当知道三座城会重新归还给方离塔的时候，每个阵亡士兵的家属都难以接受。

　　灵堂内也乱作一锅粥。

　　我到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的神色异常激动，一边流泪一边大声说道：

　　“我孩子拼了命才拿到的城市，凭什么就这样拱手相让？”

　　许多人纷纷附和着：

　　“就是啊！城主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我们孩子的命就不算命吗？”

　　“老身今天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我丈夫他永远都回不来了……我的孩子才三岁啊！这以后到底要怎么活……”

　　“早知如此，当初孩子要参军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要拦着他哇！这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为谁卖命……”

　　我默默地听着，踏入了灵堂中。

　　因为路途遥远，最近又多雨的原因，士兵们的遗体很难运回御西城。家属们又不想将他们潦草地葬在天星城附近，所以采取了火化的方式，至少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去。灵堂最前面用白花铺出一方区域，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七个漆黑的盒子，一张随风摇曳的白纸上记录着这二十七个人的姓名与籍贯。

　　我的到来让人群渐渐变得安静下来，但每个人都在神色不善地注视着我。

　　过了片刻，等我伫立在那份名单前的时候，背后一个老人颤巍巍地说道：

　　“城主大人，我们要一个解释。”

　　我叹了口气，说道：

　　“阿莱雅，把香给我。”

　　三根香被递到我的手里，我在蜡烛的火焰上点燃，烟雾缭绕的时候，朝士兵们的骨灰拜了三拜，随后亲自将香火插入铜炉内。然后左腿向前、右腿弯曲下跪，膝盖触及地面的时候，再弯下左腿，双腿跪齐，双手置于身前，深深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