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以上当然都是开玩笑』。
虽然涟很期待忍野扇接下来说出这句话,但她并没有这样说,只是用那种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看着冬马和纱,然后说出“要是稍有差池的话就变成大惨剧了哦,真是的”这样的恐吓台词。
怎么看她好像都最乐在其中的那个。仿佛忍野扇才是幕后黑手。
“并不是你被镜之国卷了进去,而是你把镜之国卷了进来啊,冬马和纱同学。”
“……”
和纱低着头一言不发,阴影里的眉眼模糊不清,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不过说是什么国什么世界之类的,实际上受影响最多的也只是这一座城市而已——”忍野扇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
“整个东京境内都被波及,规模就已经不小了……”涟扶额感叹,“这里可不是直江津镇那种小地方。”
“再怎么是乡下小镇,也不能说成小地方哦。”忍野扇严肃地纠正。
“是是……”
到底是诞生在那个地方的怪异,忍野扇想必心里对于直江津还是有一份故土情结在的。
且不提她的这种心情,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从一开始涟就搞错了一件事,这件事如果真的要评一个受害者的话,他反而才是最合适的哪一个。
至于冬马和纱,根本不是什么受害者,不如说是引发了这场异变的始作俑者。
即便她毫无任何察觉。
不过怪异现象就是这样,往往于人无法察觉的时机被诱发。
而且——
“……就算只是限定在东京范围内……”涟单手叉腰,看着忍野扇,“这也是很严重了好吗?几乎可以跟历史发生改变这样的蝴蝶效应连锁作比较了。”
毫无顾忌的发言,让一旁冬马和纱的神色更加阴郁,饶是忍野扇都有点看不下去。
“真是一点也不考虑周围呢。”忍野扇对涟摇头。
“……嘛……”涟反应过来,扭开脸无言以对。
“你也别那么紧张,说到底只是幻影。就算说是国引神话,毕竟也不是物理意义上把物体拉出来,完全是心理上的问题呢。”
忍野扇从凳子上起来,走到两人旁边,然后伸出双手,搭在了两人相邻的肩头。
“如果说那边是幻影,那么这边也是欢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只是为这座城市带来了‘错觉’而已。事实上,过去发生的事情作为‘历史’并没有任何改变吧?你只是单纯地想要回避充满不如意的现实,而对自己的幻想伸出手,希望抵达那一边,却出现了相反的结果而已。”
虽然很危险这一点没有变——忍野扇说完后又用鼓励的语气对和纱说。
她的语气越发像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
尽管从措辞上来说,仍然夹杂了那种天生的挖苦风格。
“历史……”涟愣了一下。
他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也许冬马和纱只是把镜中幻影拉了过来,覆盖了整个东京,让其变成了一个涟无法离开的巨大箱庭,『历史』并非毫无改变。
至少——
“只要现在才采取对应措施,这都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大家做了一个不会有任何记忆残留的梦而已。”
忍野扇却用手捂住了涟的嘴,丝质贴合的手套质感清晰地覆盖在面部,涟都快喘不过气来。
他向后也一缩,脱离了扇的魔爪,朝教室的另一边走去。
很显然,忍野扇不想让涟问这个问题。
也许这会破坏什么看不见的『规则』,甚至会招来『黑暗』吞噬掉他和她。
——更糟糕的情况,则是连带着和纱也会被卷进去。
他靠在第三音乐室里闲置的桌边,看着忍野扇推着和纱走到钢琴前面坐下。
“适当的对应措施……能这么说,扇小姐是知道该怎么做吧?”涟回到此刻的正题上面,“可是在那之前,你应该告诉我……不,告诉我们很多事情才对。”
“嗯,我就是为了那个目的存在的,也正因为我能做到这一点,才会在无意间被冬马同学关起来。”
已经挑明了答案后,扇完全不再遮掩,背着手大大方方地宣言了事实。
“我……”和纱想要辩解。
但她对忍野扇一无所知,甚至连好恶都谈不上。
“当然了,这不是想了就能做到的,而是在这个世界被镜之国覆盖的时候,你心里的愿望是,‘不希望有人来捣乱’。”扇前倾身体,与坐着的和纱保持视线齐平,脸上依旧是讥诮的笑容,“老实说,一个普通人居然能够做到这一点,就算是跟涟君长期接触,本质上你也还只是人类吧?”
说到这里,扇抬起头,“还是说你已经把这孩子变成了吸血鬼眷属?”
“变你个头……”涟半眯着眼睛吐槽。
对此,忍野扇只是不在意地笑笑,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毕竟现在涟想要解决问题,而和纱也陷入了极其严重的矛盾心理之中,只听不说。
“不过话虽如此,冬马同学可能是很有资质的那一类人吧。”扇端着手臂,若有所思地思索,“很少有人能够跟怪异有这么高的契合度,迄今为止能够相提并论的,大概只有千石抚子妹妹了吧。”
“那算什么,你想说冬马也要成神了?”
“没那么夸张。”忍野扇摇头,“镜子纯粹只是触媒啦——或者说是触发的扳机,每个人都有机会扣动这个扳机,但是触发的条件极其严苛。而且由于契机是镜子某个瞬间产生的异变,所以世界的风景都因为受到影响反过来了。”
涟轻轻地点点头,“因为不是卷进去,而是牵扯出来,所以才会有很多违和感么……优雅大方的真妃,花花公子的帝,又或者坦率的四宫大小姐。再加上冬马那边,她母亲完全相反的境况……”
“没错哦,不过就像涟君已经知道的那样,镜子只能反射百分之八十,也就意味着还有镜之国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容量,而现在镜之国覆盖在现实世界上面之后——”
第177节 第四十三章 取回的愿望(2)
结果就不是不完整,而是过剩。
将镜之国的百分之二十覆盖在现实世界,得到的就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
超出容量,几乎满溢而出。
“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一杯水因为表面张力而高过杯沿的程度,我和阿良良木前辈,还有卧烟小姐,都是属于会破坏这种微妙平衡的一枚硬币。”忍野扇举起手说,“所以冬马同学在将整个镜之国拉过来,覆盖在这座城市上面时,自然要将这些硬币取出来——”
所以阿良良木历回了直江津镇。
所以卧烟伊豆湖无法取得联络。
所以忍野扇被关在了这个时间和空间被封锁的孤立空间里,好几天没吃饭。
但就像卧烟小姐早就对这个情况有所预料一样,如果阿良良木历事先得知了什么,也会有所准备吧。
看现在这样,可能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也可能知道涟能处理,就放手让他来做。
只有卧烟伊豆湖留下了讯息。
“啊,当然了,像我们这样接触也是没有关系的。”忍野扇这时候提醒,“不用担心打破现在的平衡问题,因为只要我不离开这间教室半步,即便门开着,也改变不了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静止的事实。”
但她特定用钢琴邀请涟进入这里,卧烟小姐特地给出提示。
结果无非是想要解决事态而已。
“解决是太……话说回来,为什么冬马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不,该说是为什么能把镜之国扯出来?”
怪异的源头在人心,涟认为这件事的答案就在冬马和纱身上。
按照以往的做法,如何冬马身上真的有什么心结,精神上淤积着什么毒素的话,最好让她一口气倾吐出来。
这是解决怪异最直接的方法。
“完全不解风情呢,涟君,真是让人头疼。”忍野扇摇头不已,“你一定很不受女生欢迎吧?”
“喂……”
涟无力吐槽。
心说扇小姐你否决就否决吧,为什么还要顺便黑他一下。
“啊,我当然不是要diss涟君的态度。从怪异专家的角度来看,你的想法很正确,要解决问题就要直面问题。”扇在房间里无规律地踱步,女式皮鞋在教室里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声,“只是希望你能换一个更加委婉的方式发言。”
“噢……”涟挠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这个时候,和纱忽然抬起头,终于开口说了她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我能做到?”
“嗯?”涟不免吓了一跳。
扇停下脚步,迎上和纱的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人是你。”
“……唔……”和纱语塞。
“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这场异变,这场巨大的怪异现象,归根结底,不过是源自你内心的愿望。”扇在嘴边竖起手指,“你的日常一直如同行走在刚刚冻结的薄冰湖面上,你不知道哪部分比较脆弱,哪里踩上去就会碎裂,整个人便会跌入无底的冰湖之中窒息。”
这种脆弱的平衡始终维持着,你也认为至少会持续到某个时候才会结束。
——忍野扇补充道。
“可是现在平衡却忽然被打破了,接二连三地石头命中在你脚下的‘冰层’,然后,你在潜意识里意识到不想失去原本的东西,转而向本部可能存在的东西祈愿,现在的一切都不要变。”忍野扇说。
“……嗯……”和纱终于点了头。
母亲不要再婚、钢琴比赛不要输掉。
这是她的世界所剩无几的宝物。
无论嘴上面上多么厌恶丢下自己后去国外工作的母亲,无论多么厌弃钢琴,只要一个契机,她就会朝向那边。
所以钢琴比赛报了名、坚持训练,然后参赛。
所以在面对“冒牌”的母亲,和纱也始终没有能够狠下心去冷面以对。
而现在,还有一样东西,即便不断地否认,到了这个关头,她必须承认的事实。
“家人、才能——”忍野扇一根根地竖起手指,“还有无可替代的友人,当这些东西全都无法如你所愿时,‘镜面’在一千次照镜子活动里也未必会有一次的波动,被你无意间捕捉到,然后交出了自己的愿望。”
不管哪一点都是无意之举。
“友人?”
涟看着扇跟和纱的目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在说他。
“哎?我们是朋友吗?”他极其心虚。
不管怎么说,照他跟冬马和纱的关系,都算不上朋友吧……
“……”和纱闭口不言。
忍野扇故意曲解那份特殊性,给她留了颜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是涟已经理解了一切。
他认为自己已经理解了。
“冬马老师再婚、钢琴比赛失利,然后我之前说暑假到了就转学……”涟不住地点头,“我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啊。”
“没什么。”和纱知道涟在道歉,她却不由自主摆出了不需要同情的反应。
或许她其实早就察觉到这个世界虽然变化很多,但没一点都对自己来说太过理想化了。
母亲始终在身边,复出的钢琴比赛顺利得奖。
然后自己和涟成了处境相同的两人。
每一点都对自己来说太过有利,以致于她快要放弃解决事态的心思。
“嘛……不管怎么说,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改变,你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不尽快解决的话,会演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哦。”忍野扇的手指夹着一枚圆盘。
规整到如同数学教科书里才会出现的正圆。
看上去很光滑,却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就好像涂着油漆似地一片黑乎乎。
仿佛要把所有光线都吞没的……黑暗。
扇把它交给了和纱。
“这是什么……”和纱小心翼翼地捧着。
“反射率为零,吸收率百分之百的镜子哦。”
“你还有这种宝物的吗?”涟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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