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虎鲸
“你想……说什么?”
“那名干部,是我杀的。”
拉普兰德坦然地承认道,但此时的科什埃握着酒杯,眼睛被头发遮住一部分,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嗯,我知道。”
半晌,他只是这么说道。
“今天过后,我还会继续杀人。”
“嗯。”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拉普兰德不明白,科什埃怎么突然变得跟个呆子一样,对她的话语没有一点反应。
“……”
科什埃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啊啊啊啊,这样很没意思的啊,只有我一个人在讲话,还是这么严肃的事情,你搞得我都不自在了。”
“抱歉。”
“……”拉普兰德默然,她一把夺过科什埃手中的酒杯,一饮而下,然后继续说道,“喀斯喀特,你知不知道这么一句话,如果有人伤害他的邻居,那么对方会以同样的方法伤害那个人——”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拉普兰德还未说完,科什埃便已接过了话茬,说道,“说实在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回到几小时前,拒绝接受那份文件,然后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这句话还是你告诉我的,那么你现在对我又是什么看法呢?我相信你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对我即将要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应对手段呢?”
“……我不知道。”
科什埃不知道,自己现在对拉普兰德怀有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愧疚?又或者是歉意?
“我不会杀你,但我会阻止你,如果你想做的只是复仇,我也只能尽可能地阻止你伤害到我重要的人。”
“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喀斯喀特,或许你劝我放下仇恨是最好的选择,但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并不会做这种有违自己原则的事情,”拉普兰德给自己再倒上了一杯酒,也帮科什埃重新拿了个杯子,并满上,“你说你会阻止我,但是你我都清楚,除非杀了我,不然你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我。”
“我不会杀你,我不会……”科什埃接过酒杯,痛饮一口,“我不知道,这太难想了,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变化无常,就像你也没有想过,会和我这个杀了你们家族干部的仇人坐在这里平和地谈论这种话题。”
“仇人……或许吧,虽然我现在也已经无法分辨,究竟谁才是罪恶的那一方了。”
科什埃一手紧握着拳头,另一只握着酒杯的手也微微颤抖着,他低着头,仿佛在针扎着什么。
“罪恶?难道这世上还有真正清白的人吗?你可别以为叙拉古总是与历史,传奇,怀旧这些标签联系在一起,喀斯喀特,在这座国家里,总会不断有新血液流淌在老血管里面,要知道,说得难听一点,叙拉古不过就是一个堆满了无数家族残骸的垃圾堆罢了。”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教父曾这么和我说过……”
“救赎?别逗了,喀斯喀特,真的会有人得到救赎吗?”拉普兰德将酒杯放下,站起身,说道,“我这么说你应该也不会理解,那么这样吧,喀斯喀特,跟我出来。”
“什么?”
在吧台上留下了一些钱之后,科什埃也站起身,随着拉普兰德来到了酒吧门口。
“我们来打个赌吧,关于救赎这件事,”拉普兰德推开了酒吧的门,示意科什埃一起出来,“虽然你不会喜欢这样,但这应该是最效率的方法了。”
两人来到酒吧门外,站在门口,拉普兰德的手指指向了道路对面,一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手臂抽搐的男人。
“看见那个家伙了吗?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他的矿石病犯了,看上去程度不轻,”拉普兰德对科什埃说道,“你说救赎之道就在其中,那么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把,赌那个家伙在死之前会不会被人救下?”
“这个赌注还真是恶劣啊……”科什埃有些不悦,但还是接下了这个赌约,“如果我赌赢了呢?”
“那么我会静寂一段时间,至少能让你忘却我的时间,”拉普兰德不以为然,她似乎胜券在握,“当然,如果我赢了,那么反之。”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坐在地上抽搐并痛苦地低哼着的男人。
具体过了多久,科什埃并不知道,他只能看见男人抽搐的程度越来越剧烈,却没有人将他救起,甚至连路过的人都没有。
“这种状况有没有让你想起以前?”
突然,拉普兰德问道。
“什么?”
“那种无可适从的感觉,”拉普兰德说道,“就像你在教堂边上捡到一只濒死的鸟一样。”
“……”
科什埃无言,也就在此时,那个矿石病发作的男人突然僵直了身体,向着一旁倒了下去。
“够了,这简直就是胡闹!”
科什埃坐不住了,在拉普兰德意料之中的眼神中,他向着那个男人跑了过去。
“嘿!兄弟,醒醒!”
科什埃扶着男人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扶起坐好,避开他脖子上的源石结晶,科什埃拍打着他的面庞。
“呃……呃……咳咳——”
男人的眼皮跳了跳,他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科什埃向他问询道。
“咳咳——不,还没死,”男人坐稳身体,摆了摆手,说道,“我还没输给矿石病。”
“那就好……”
不过说起来,这样是不是也算有人将这个男人救了下来?
科什埃回过头,不出他所料,拉普兰德早就没了踪影,而他也无法得知这场赌局的输赢。
而就在不远处的一栋矮楼楼顶,看着被科什埃救起来的男人,拉普兰德轻叹了一口气。
“上帝垂怜于你,但也只是暂时的。”
像是在对男人说,但又像是在对别的什么人所说的话。
“喀斯喀特,你这样可是算作弊了啊。”
拉普兰德的手握在了腰间双刀的刀柄上。
有些决定可以救人一命,而其他决定将致人于死地。
既然科什埃作了前者,那么拉普兰德,便毫无疑问地要成为后者。
第十六章 歧视之墙
拉普兰德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且对叙拉古这个国家的地形了如指掌。
如果科什埃没有动用各种关系认真去搜查的话,可能还真找不到她。
但是现在,科什埃很明显被眼前的男人拖住了,无法去追她。
帮人帮到底,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在将男人扶起坐好之后,科什埃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身上有着很重的酒气。
是即使已经三四瓶威士忌下肚的科什埃都能闻到的程度。
“谢谢了,我昏过去多久了?”
“不久,十几秒吧,如果是因为矿石病的话,再久一点可能就要出事了。”
男人的道谢将科什埃的视线从酒吧门口拉了回来。
“卡俄斯,叫我卡俄斯就好,”卡俄斯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道,“请问朋友怎么称呼?”
“喀斯喀特,科什埃·喀斯喀特,我更喜欢别人直接称呼我为科什埃,”科什埃说道,“你的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叙拉古人。”
“喀斯喀特……没想到我今晚还挺幸运的,竟然被教子救了起来。”
“看起来你并没有醉得特别厉害。”
“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处于烂醉如泥的状态,朋友,至少现在的我很清醒,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估计也只是因为酒精和体内的源石颗粒起了什么反应。”
卡俄斯这么说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在矿石病这么严重的情况下喝这么多的酒呢?”
“说真的,我已经在戒酒了,我讨厌戒酒,我也讨厌手里端着酒杯的人,但我有的时候还不得不对着那些讨厌的人笑,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个一个酒鬼,所以他们想知道我在逃避什么,一些坚信弗洛伊德学说的混蛋把这套理论传得人尽皆知,”卡俄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翻出一盒烟,“我原本是一个乌萨斯人,只是因为受不了那里的歧视才逃到了这里。”
他打开烟盒,里面却已经空空如也。
“为什么要来叙拉古呢?这里也不是很太平。”
科什埃掏出了自己的烟盒,从里面拨了两根出来,将其中一根递给卡俄斯。
“在人们关心彼此间的差异甚于共同之处时,坏事总会发生,朋友,我只是想活下去,这就是我想要做的,我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快十年没见过我的家人了,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这就是我想要的,”卡俄斯接过烟,点燃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那些乌萨斯人看我们就像看老鼠一样,你知道吗,人渣和污垢,我们感染者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并不想这样,但我无能为力。”
“或许他们是害怕你将矿石病传染给他们,这种事我见得也不算少了,只能说每个人都会有奇怪的想法,别太当真,卡俄斯,人们的想象力总是非常丰富,这是很自然的。”
语毕,科什埃也为自己点上了烟。
“你想让我不要太在意他们的目光?科什埃,朋友,你应该很聪明,不至于试图教育一个酒鬼,酒鬼不适合教育,我的朋友,我们会分裂,直到有一天会爆炸,这个过程的一部分是非常有趣的,一部分则是非常糟糕的。”
“你有想过怎么解决这种事吗?”
“如果我有一辆车,我就可以找到工作,我不是傻子,朋友,我不是,但现在的处境真的很难翻身,我一直在寻找报废汽车或二手车,如果我有一辆车,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卡俄斯似乎被烟雾熏得有点呛,眉毛微微皱起,“你说的很多话都很有道理,朋友,你能够认真且长时间地自省,看清事物本质,这是一般人没有的天赋,大部分人会将一生中的不少精力用于维护他们从未有过的尊严。”
“尊严,或许是吧,痛苦和恐惧不是死亡,还有挽回的余地,”科什埃弹了弹烟,看着烟灰缓慢地落到地上,“要宽恕,要遗忘,生命本来就充满了不幸。”
“我只希望人们都可以彼此理解,并停止仇恨,伙计,生命太短暂了,我想知道我的妈妈是否活着,去找我的家人。”
卡俄斯不再抽烟了。
烟头顺着烟身一路烧到滤嘴,再让他感觉到有些烫了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将烟扔掉。
这个话题太严肃了,严肃到他自己都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对科什埃这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倾诉内心的这种想法。
“嘶……今天的夜晚还真是寒冷啊。”
想到这里,卡俄斯用一个生硬的话题终止了这个话题。
“估计要不了多久,冬天就要来了。”
科什埃点点头,他将烟盒收起来,今天抽的烟已经够多了,多到让他反胃,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变成这副模样。
“天一冷,我就会想起离开乌萨斯的时候,向着乌萨斯的东南边一直走,一直走,越过仿佛没有边际的雪原,然后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抵达了叙拉古,在即将昏倒的时候受到了一个好心人的帮助。”
“相信我,这一切都会有所改变的,”科什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男人,他比看上去还要无助得多得多,只得说道,“总有一天,这片大地上不会再有歧视的高墙,也不会再有如冰霜般的人们。”
虽然这很天真,或者说是如幻想般的愿景。
但至少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这种想法无疑是好的。
“希望能推倒歧视之墙,让战争与死亡变得暗淡无光,乌萨斯的那些感染者,他们将希望寄托于荒野之中,却又只能依靠雪原中的残渣来存活,”卡俄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驱使着我说出这句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话,但很感谢你陪我度过这个难熬的今晚,科什埃,我的朋友,愿上帝赐福于你。”
“当然,卡俄斯,我的朋友,仁慈的天父,愿您让所有病患者早日安康,让无家可归的人有所栖身,让饥饿者分得杯羹,让身在他乡的游子得到温暖,阿门,”科什埃为卡俄斯作了个简短的祷告过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时间不早了,卡俄斯,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妹妹在等着我,或许我不应该让她为我感到着急。”
“嗯,再次感谢你,科什埃,晚安,科什埃。”
见科什埃准备离去,卡俄斯也没有挽留,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只是偶尔也需要一个能发泄的地方,能倾诉的人。
“晚安,卡俄斯。”
与卡俄斯告别之后,科什埃一言不发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从宅邸到酒吧是一条大直道。
这条路很长,一路上他都沉默着,时不时有规律地停下脚步,回过身,看向身后的街道。
因为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即使他隐蔽得很好,但喀斯喀特家的人独有的洞察力和直感都在这么告诉他。
从和卡俄斯开始长谈的时候,这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就没有消散过。
终于,在他有规律地停下,回头,并刻意让对方掌握了这个规律的时候,科什埃出其不意地打破了这个规律,提前回过了头。
他瞄到了一抹红色,以及银色的发丝。
第十七章 猎狼人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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