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剧场的守夜人
他不再多说，抹去棋盘，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空茶杯——碧绿的茶水缓缓升起，片刻后填满了整个杯子，散发着花香。
“这就对了。”林恩满意地笑了笑，饱含深意地望向他，“有时候，正是那些不被你放在眼里的棋子和小人物才能带来惊喜。”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梅林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就像茶水中有什么秘密。
较上劲的两人不再说话，头顶的风雨，四周的冰霜，一切都烟消云散。
......
“轰——”
“布莱恩！维克多！带人退后！先把那些烦人的触手清理干净！我坚持一会！”
清丽的长袍满是烟尘，脸上也是汗水混着硝烟，黑一块灰一块，好不狼狈。
自小就习惯了有林恩在身前的尤菲米娅头一次体会到独挑大梁的艰辛，高度紧绷的神经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强弓。
遍地废墟中，她的身影闪转腾挪，既要顶在前方，抵御这个前所未有的超级怪物，又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指挥观星者和各路援军分头行动，尽量减少伤亡。
但也只能是减少。
在这种堪比大自然的伟力面前，除了她能正面抵挡之外，就算是斯拉格霍恩和尼可这样魔力深厚，魔法造诣也超群的巫师，也必须几人联手才能勉强阻挡片刻。
他们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埋头闪躲半天也未必有机会做出一次反击。
好在这里有数百上千的精锐巫师，看似无穷无尽的触手也不是真就除不尽。
随着观星者主力调转方向，将火力集中在这些难缠的干扰物，原本焦头烂额的巫粹党和各国傲罗也咬紧牙关，不计伤亡的狂攻之下，倒也真取得了不俗战果，顺利将怪物本体围困在一处曾是教堂的废墟中。
但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在伪神面前屡试不爽的魔法到这个尤为庞大和强悍的怪物身上却没了作用。
不论是单独迫近的突袭，还是数十个一流巫师的联手施展，都没分别，甚至还因此伤到了稍微冒进的弗利维。
几番攻防之下，尤菲米娅看出了症结。
晦暗的灵光忽隐忽现，将它的精神世界护得滴水不漏，也让自己无计可施。
同样看出这一点的还有林恩。
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至今仍身份不明的对手，轻声说：“这就是你说的不在乎棋子和小人物吗？不小的手笔，那畜生身体里面恐怕有你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吧。”
平淡的语调在这一刻更显讽刺，梅林却满不在乎，反而略带自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都不重要，我只是感慨一下。”
“感慨什么？”
“感慨你还没和我打这一场，就要先丢一个另类的魂器了。”
“你说什——给我住手！”
不等他有所反应，浑厚到极点的魔力顺着世界树的枝叶涌向未知空间，如同石沉大海，谁也找不出它的去向。
自始至终稳坐钓鱼台的梅林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智珠在握的冷静，一声低喝，枯萎的花海再度盛开，朝林恩和世界树袭来。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步。
耀眼的白光已经在万里之外的巴黎，在苦思对策的尤菲米娅身上亮起，璀璨夺目，竟让他一时间也有些不愿直视。
“轰——”
澎湃的气浪以茶亭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速扩散，花海化为齑粉，茶亭自身也在魔力对撞中被轰得支离破碎，只余片瓦。
而与此同时，更加气势恢宏的爆鸣声从遥远的战场传来。
透过刺眼的光霞，震惊中的梅林见到了此生未有的景象。
投入了不知多少心血和魔力，吞噬了不知多少同类和珍奇物资，就算他自己也无法轻易摧毁的得意之作，竟然在白光的照射下开始碎裂和融解，就如春日开冻的河面。
数百年未曾有过的怒意在心头盘旋，还有发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第606章 大人物和小人物（中）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我早该想到的，从你保下那个早该死掉的老马人的时候就该想到。”
不同于先前浮于表面的喜怒，这一刻，感到自己被愚弄和洗刷的梅林表现出了近乎于暴风雨将至的愠怒。
“惟一让我意外的就是，这种走不通的腐朽魔法居然真的在你手里复活了，而你又真敢在我面前施展如此消耗的魔法，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说你天真。”
夹枪带棒的讥讽和挑衅并没有让林恩动怒，反而让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毫不客气地反嘲道：“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既然你愿意作弊，我当然也不会对你有多客气，想想损失的灵魂吧。”
“这很重要吗？我看未必。”梅林阴着脸，“不过是些细枝末节。这次就算你先胜一城又怎样？消灭了我的魔法，消灭了它，影响大局吗？决定一切的只有你我，你那些所谓的同伴和朋友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消耗品罢了。”
他有恃无恐地端坐在原地，因先前失态而洒落的茶水消失不见，只留空杯。
他的话并非单纯嘴硬，也不是吃了亏之后的找补和反击，而是确有来由。
林恩也知道，且不说他的援助只是让天秤朝己方倾斜，即便巴黎的战场上，团结一心的众人马上就能取胜，对这片介乎于现实和虚幻之间的世界也起不到多大影响。
除了拥有找到虚实节点能力的他，再没人能闯进这个独一无二的特殊世界。
若他无法取胜，不论麻瓜还是巫师，都不会再有人能应对，更不必说战胜和杀死这个或许已找到永生之策的灾厄源头。
想到这，他的神色愈发严肃起来。
不再管画面中彻底陷入白热化的战斗，两人转身面向对方，四目相对。
这是一场没有魔力也不用魔法的较量。
似乎就连亘古不变的空间也开始扭曲，远方的高塔更是弯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没用的。”梅林率先开口，“你这棵紫杉木最多打破边界闯进我的世界，想摧毁它，还差得远呢。”
“到底行不行，谁知道呢？我可不喜欢在尝试就下定论。”林恩毫不相让，“人活在世上总要追求些挑战和极限。”
“那你也是找错了目标。能战胜我的只有规则本身，从不会是所谓的对手。”梅林露出不屑一顾的倨傲，“早在你们这些所谓的巫师还不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走到了规则之下的尽头。”
“然后你就原地踏步了这么多年，以至于挑动麻瓜、巫师和那些怪物的对抗，就为了找到一个能帮你走出最后一步的人？”
“能为魔法的未来而死，是人类，还有那些连命都没有的怪物的荣幸。”
“这就是你趁我不在，对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动手的理由？”
“当然，虽说我不相信他们能做出什么了不起的麻烦事，但我历来相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他们尤其如此。”
梅林嗤笑道，“你们眼中的传奇不过是几十年就会出一个的还不错的巫师罢了，有些聪明人的道路值得借鉴，但也仅此而已。合适的人选可没那么好找——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是我几千年徒劳无功后唯一的收获。”
“你的傲慢真令人恶心。”林恩说，“如果其他人知道他们崇敬的梅林是这么个疯子，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疯子吗？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追求，因为你也是个不甘现状，希望不断前进的巫师。”梅林意味深长地说，“至于‘梅林’这个名字，不过是我昔日用着顺手的名号之一，我不认为它代表什么，虽然在现实中确实很好用，我也用了很久。
“我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出身麻瓜，从小到大都没信过所谓梅林。”林恩笑了笑，“事实证明了我的明智。”
“这同样不重要，埃里克，你认为有价值和值得珍视的一切都只是历史的一个瞬间，不论是那些人，还是那些用处不同的符号。”
梅林语重心长又不厌其烦地强调着自己的观点。
年轻的外表和声音在此刻却并不突兀，因为横跨无数时光的沉淀令它丝毫不显浮夸。
他指着一直在画面中心的尤菲米娅，“我知道你很看重这个女人，她确实不错，但在永恒的生命中，她也只是个过客——就像我和你的另一个老师在一起相处时那样。”
“你说什么？”林恩的瞳孔微微收缩，危险的神色一闪而过。
“你很意外？”梅林笑得促狭，“比起那些所谓的传奇巫师，他更能让我高看一眼。毕竟我们一起创造了贤者之石——虽然真正将它发扬光大的似乎变成了你，我可从没想过那东西能有如此多的用途。”
“看来你就是那个跟他相处了三百年，最后‘自然老死’的朋友。”林恩沉吟着。
“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双非常特别的眼睛——它可以看透人的潜质。”
梅林隐隐有些自得，显然是对自己的慧眼充满骄傲，“真正的才华与生俱来，所谓努力不过是兑现这种才华的途径。所以我才会在他的身边短暂逗留。”
他直视着林恩的眼睛，“无数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看不透的人，不知是命运，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将你包裹在内，连带着那些与你越走越近的人，可以为我解惑吗？看在我告诉了你如此多的份上。我说过，我们不一定要对抗，我也从不打算和你为敌，我们应该成为永远的、志同道合的朋友才对。”
“我对此没什么兴趣，但如你所说，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有天赋的巫师。我只是一个不该出现也不该存在的人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梅林狐疑地问。
“就是字面意思。”林恩沉声说，“想知道更多就该交换了。”
“这话有你的风格，你是个精明的人。”梅林不疑有他，爽快道，“想知道什么？”
“我的问题是，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灵魂在哪，我知道他们并未沉寂。”
“好眼光，他们确实没死——因为我留了他们一命。”梅林竖起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向高塔，“如果我们合作愉快，他们当然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毕竟我不在乎。”
当谈话进入到自己的节奏，不久前还愠怒不已的梅林变得坦然自若，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属于他口中的“大人物”的余裕。
就像两个名震世界，让他先前也费了不少手脚的传奇巫师也不算什么。
虽然林恩早已透过格林德沃的眼睛看到了当初发生的一切。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高塔。
“看来你也是个精明的人。”
他慢吞吞地说，浮现在身后的紫衫木依然在缓慢生长，将根系蔓延到地下。
脚下枯萎的鲜花遮蔽了从缝隙中钻出的一小簇绿芽，还有冰冷的土地。
哪怕近在咫尺，失去了对这片天地完全掌握的梅林也并未觉察。
他只是带着满满的自信和好奇，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该存在？”
“这是个说来话长的问题……”
第607章 大人物和小人物（下）
“……你是在愚弄我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已经老到分不出真假，以为用这种长篇大论的无稽之谈就能将我蒙蔽？！”
听完林恩的讲述，梅林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还有被蒙骗和轻慢的不悦。
凌厉的气势直奔胸膛，杀机凛冽，林恩却岿然不动，对此视若等闲。
眼见又一轮碰撞将要爆发，梅林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
他沉声问：“你确定这是真的？”
“事实就是如此，哪怕你是个昏聩的老傻瓜，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说谎。”林恩说。
威胁也好，试探也罢，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波动，坦然得让梅林都有些心惊。
“果然这世上无奇不有……”梅林小声自言自语，又满怀热切地抬起头，“我们应该也必须合作，因为我们代表了未来。”
林恩并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就像先前的每一次那样——但这次很特殊，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梅林心里发凉。
“我已经把话说得如此透澈，你为什么就理解不了我的苦心呢？”
“苦心？”
林恩笑得讽刺无比，就像一根尖锐的钢锥扎在梅林的心脏上面。
“我不觉得这是苦心。”他缓声说，“试想一下，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会谋划这一切吗？你不会的，你会继续蛰伏，让那些当了你的奴仆而不自觉的可怜虫继续在暗地里兴风作浪，这就是你的苦心。”
他不闪不避地看着梅林，“我确实是个追求魔法和神秘的巫师，但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合作对象——有句话我想送给你。”
梅林脸色铁青，不论是最开始面对邓布利多的从容和慵懒，还是先前与林恩对话时的平静，此时都消失不见。
现在的他就像个恼羞成怒又不知该如何发泄的，任性到极点的巨大婴孩。
只有不知多少年锤炼的理智勉强维系着他的内心平衡——或者说，自尊的平衡。
作为古往今来最天才的生灵，以一己之力定义了巫师的他几乎可谓生而知之，接受的从来是顶礼膜拜，至少也是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那样的如临大敌。
林恩这样毫不掩饰的轻蔑，是他有生以来的唯一一次——最讽刺的是，这还建立在他从未有过的低姿态和再三邀请之上。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再也保持不住冷静。
紫色的眼睛里积蓄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说吧，我听着呢。”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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