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迦
陆沐拍了拍她的脑袋，凤焰儿回神，在前面不远处，一道身影正接受着月光的洒落。
没人能忽视那半边火红，半边银白的长发。
第55章：亲人
若以陆沐的审美来看，这位大殿主也是美艳到不可方物的绝代佳人，但她的气质太冷了，好像连魂魄都带着几分凛冽刺骨的寒气，哪怕隔着老远，也令他有种莫名的心悸。
那种寒气从她的肌理，发丝间流露出来，仿佛她数千年的年岁里，都睡在一个极寒之处，让那种气息渗入骨髓。
很奇怪。
“我不会吃了你们，走近些吧。”
大殿主的声音同样是冷冰冰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却有一股难言的威严。
她背对着陆沐与凤焰儿，等他们俩走近到十步之内，她转过身，一袭银裙映着月华，长及曳地，匀称风韵的身材，纤细的腰肢与饱满的襦胸相得映彰，她的容颜很精致，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那样，而且是那种厌世的恶女相。
看起来就非常不好招惹。
事实上她也的确不好招惹，南域人类势力已经用切肤刻骨的损失，感受过了这位大殿主的凶戾与狠辣。
她缓步行来，一双银白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如果有，那就是她仿佛在审视着两具冰冷的尸体，而她是把他们变成尸体的那个人。
凤焰儿和陆沐都不说话。
事实上，距离已经太近了。
近到连陆沐都没把握，如果这位大殿主突然出手，他能否带着凤焰儿及时逃离。
若想要不被一位至圣期修士干掉，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得足够远，越近就越危险，因为等近到了一定地步，周围的天地规则就不再属于天地，而属于至圣期大能自身的“意域”掌控了。
现在，只能相信她不会吃了他们。
因为除了相信也没别的好做。
“嗯……又开始闹腾了。”
大殿主银色的眸子里微微露出些许厌烦，随后凤焰儿就感受到眼前的银发美人身上，有一股让她感到亲近的气息流露出来。
她看着大殿主那银红分明的发色开始异变，火红开始吞噬银白，她的半边脸颊上浮现起繁复的纹路——就像凤焰儿眼角边的那种，那些纹路顺着眼睛的线条蔓延到了耳垂，直至额头。
而最惊人的变化，莫过于她的左眼瞬间弥漫起了赤金凰火！
“这是……”
凤焰儿目不转睛地看着。
但这些变化转瞬即逝。
银白色很快重新占据了上风，将所有异变都压制下去，她又变得正常了，大殿主轻轻呼出一口气，略带着微香与灼热。
可陆沐打量着她，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虚弱。
有种止不住的虚弱，正在她体内四处蔓延。
“人类小子，我很好看吗？”
大殿主突然冷冷地道，陆沐也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句话，但论厚脸皮的回答，他从来都不会说自己羞于出口：“嗯，很好看。”
她勾唇笑了，嘴唇是饱满红润的，可眼神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凤焰儿问。
大殿主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月恋凰。”
“挺好听的。”
陆沐耸耸肩。
古月钰龙要一族的名号，都以“月”字起头，而刚才在她身上看到的那些变化……陆沐知道，那是圣凰血脉在与钰龙血脉相互冲突，这种冲突完全可以杀死一只尚在襁褓的妖族，但她就是活了下来，而且活了很久，甚至坐到了如今这个俯瞰南域的高位上来。
“我母亲是古月钰龙一族的公主。”
月恋凰淡淡道：“她爱上了不该爱上的妖，那位圣凰大妖尊的弟弟，明明两族之间的血脉如此不相容，族里也尽是反对的声音，生下来的孩子哪怕活过百年都是奢望，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
“然后就有了我。”
“而我一辈子都在经受血脉冲突的折磨——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最让我忘不掉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眸子，冰寒的语调中多了一丝杂乱的情绪：“但我活下来了。”
没有人不喜欢听故事。
月恋凰的故事尤其如此。
她很神秘，作为南域妖族中的最强者之一，掌握着如此庞大势力的她，却只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隐于世人眼中，这样一位传奇的过往，没有人不想听。
而陆沐更想知道，既然她的母亲是古月钰龙一族的公主，那她流落在外，又是为什么呢？
这又是另一桩故事了。
而凤焰儿在短暂的惊讶以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你刚才说，你娘爱上了圣凰大妖尊的弟弟，那你父亲就是……”
犹如惊鸿一过的雷霆在凤焰儿的脑海之中炸响，还有那么一条无形的丝线，将她脑海中零乱无序的记忆碎片连了起来，她又找回了一些记忆。
她身处圣凰城中，她看到了自己那位威仪十足的母亲，在她旁边，还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对自己投来的那种温柔的目光……
“涅槃重生以后，记忆缺失是很常见的事情。”
月恋凰看向凤焰儿，平静地说，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就算你的记忆不缺失，你也不会认得我，因为我在玄天大劫之后才被诞下，而那时……九翎圣凰一族，早已无一幸存。”
如果说凤焰儿之前还只是对她的过往有些叹惜，那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脑海里回荡着一个挥之不去的声音。
因为那个声音所说的，正是凤焰儿所想的。
她的亲叔叔，有一位女儿。
而现在，她的堂亲，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怎么，这个事实太过惊骇，让你都说不出话来了吗，焰儿堂姐？”
月恋凰伸出一根指尖，挑起凤焰儿的下巴。
“……”
凤焰儿只是抱住了她。
抱的很紧，像是要把月恋凰的味道全部都记在脑海里似的，陆沐看着她的侧颜，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像是压在她心头最沉重，最不可能被打碎的巨石，其实已经悄然裂开了。
也许大殿主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抱过了，凤焰儿的动作出乎她的意料，她也可以很轻松地挣脱开，但她没有那么做。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做你的亲人。”
“……”
“我的亲人，哪里有这么弱的。”
月恋凰把脸埋在凤焰儿的肩膀里，不让陆沐看到她的脸。
她也许早已经将柔软的一面彻底藏了起来，只是，有些东西，不可能永远藏下去的。
第56章：堂妹可是很厉害的
陆沐的想法总是与现状不谋而合。
凤焰儿今夜有了个意外之喜。
毕竟连他也想不到，凤焰儿有一个“堂妹”，而且已经活了很久，现在还是南域妖族中最有威望，也是最强的千妖大殿大殿主。
因为月恋凰没有活到她们相认的那时候。
她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
恐怕连天道都没想到，这个融合了两种强大血脉，彼此并不相容的妖族，能够撑着那种撕裂身体的痛苦，顽强地走到了今天吧。
陆沐突然觉得自己曾经写出的故事多了不少残酷。
凤焰儿就这么失去了一位本可能与她相认的堂亲，哪怕只是堂亲，在这举目无亲的现世，那也已经是最耀眼的一道光了，但就连这么点卑微的希望也流失掉，让她彻底变成了放眼四望皆是生者的可怜虫。
一切本都可以很好解决……有月恋凰在，她其实压根不需要陆沐的庇护，或者其他什么妖族的庇护。
她身怀九翎圣凰一族的一半血脉，而这曾经也是世间最后仅存的圣凰血脉了。
这位经历了近万年岁月的堂妹，不会坐视自己的堂姐受到觊觎和欺辱。
……
月光清冷。
在圣凰城最高的那处废墟上，三道身影并排而坐。
陆沐现在反而有点像是局外人，但凤焰儿抓着他的手，两人的亲昵姿态也没有任何变化，大殿主月恋凰就坐在凤焰儿的左边，银裙下的玉足漫不经心地晃动着。
“你没有想着回古月钰龙一族看看嘛？”
凤焰儿问。
“没有那个必要了。”月恋凰的手搭在她右臂上，修长白皙的五指轻轻拨弄着她垂在身前的发丝，“他们驱逐了我的母亲，坐视她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而死……哼，如今我与他们毫无干系，不过是陌路的过客罢了。”
她低声喃喃，目光没有离开天上的银月，银眸里蕴着漠然，因为曾经的滔天怒火，早就被她丢掉了。
月月恋凰觉得没有必要生气。
凤焰儿听到她这么说，除了从体温上给她一些安慰以外，也再没有好做的事情了……而且这位堂妹的身子，跟她脸上的表情一样冰冷。
月恋凰并没有出生在古月钰龙一族的领地里。
在玄天大劫之后，已经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的南域荒原上，月恋凰艰难地从母亲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那时候，她的模样，是一个背上长着圣凰双翼的小银龙，而且全身都在流血，因为两种至强血脉，已经开始为了争夺主导权而冲突了。
为了保住月恋凰的命，她的母亲用了唯一一种方式、
用来自母体的生命力，保护月恋凰不因血脉冲突而毙死。
这是古月钰龙一族独有的“传命”之法。
她的母亲整日将她浸泡在自己的龙血之中，借助龙血为介质，将自己的修为和生机一点点地让渡给月恋凰。
这个过程持续了四百年之久。
等月恋凰体内的钰龙血脉已经完全压制了圣凰血脉，至少在未来的千年里她能保证性命无忧之后，她的母亲便在那一刻生机尽无，彻底身死。
她的尸骨被古月钰龙一族收走，但月恋凰则被当作了异类，丢弃在茫茫的南域大地上。
古月钰龙一族不觉得她能活下来。
所以月恋凰也成了那个没有亲人的可怜虫。
但母亲的修为和力量，让她坚持着走到今天，可一切都有尽头。
如今，她的尽头已近在咫尺。
“你看起来不太好。”
陆沐的目光在月恋凰身上打量，并不是眼馋她的美貌，而是透过她的气机，看到了她表象下隐藏的本质。
一条奄奄一息的老银龙，背上的圣凰双翼正在流血，她的目光仍有凶戾余存，但枯败的衰亡已经沿着她的身躯四处蔓延。
这是一具行将崩溃的身躯。
母亲以生命为代价留给她的福泽，如今已消耗殆尽，钰龙血脉对圣凰血脉难以在形成压制，她的修为越强，两种血脉之力也自然水涨船高，事实上，近万年以来，她都过着这样时不时便要感受裂体之痛的日子，但痛楚总好过身死。
而且，她老了。
如果连凤焰儿在“涅槃”沉睡时的岁月也算上，月恋凰喊她一声堂姐毫无问题，可凤焰儿如今仍旧身强力壮，当在壮年，而她的堂妹，现在也已经是所谓的“老女人”了。
能撑到今天，也许是月恋凰自己都想不到的结果。
然而，即便将千妖大殿的威名渗入了各个族群之中，她现在已是南域妖族不可违逆的真正主宰，可那又如何呢？
终究是要死的。
而陆沐知道，她死后，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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