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282章

作者:莱斯利格林

  她拿出遥控器,对着事务所中数量多到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的电视群按了按。

  刚巧,刚刚打开电视,其上正好就在播报

  【……在xx街区爆发了黑帮火并。警察们紧急出动到达现场时,只在报警地点发现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据警察分析,可能是其中一组黑帮对其他竞争者的示威。近期黑帮活动突然活跃,请市民们在出行时提高警惕——】

  苍崎橙子意味深长地说:“式很干渴啊,干也。”

二十 死亡之美(一)

  像是作物一样播种。

  像是作物一样生长。

  像是作物一样被筛选。

  最终像是作物一样被收割。

  生活在像是温室一样的地方,来自外界的风与阳光都被视为是对作物的毒害。

  有的无法容忍这样的生活,逃了出去。

  有的无法逃离这样的生活,选择接受。

  ——为什么,我明明热爱这样的生活,却还是被视为劣质品呢。

  …………………………………………………………

  “……你是……那个苍崎小姐的部下……而且还是黑桐的女朋友的…两仪……式?”

  “我才不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如此否认了,但是名为秋巳大辅的刑警还是窃笑着把那张照片交给了她,而她也没有继续否认。

  秋巳大辅,从各种意义上都是和伽蓝之堂有着过度亲密的联系的人。

  这位观布子市当地的刑警,是黑桐干也的小叔叔,但是实际上因为和干也的年龄差距实在是太小,在更多时候是扮演着兄长一样的身份。

  ——但是据两仪式观察,他可能同样还特别在乎“苍崎小姐”的部下这个身份。

  因而,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她想从秋巳大辅手中获取情报都是过于简单的事情。而且哪怕从案件本身角度来说,她想要的也只不过是那张没有打码的原始的现场照片罢了,虽然不是什么能给市民看的东西,但是同样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怎么会是你来找我?我本以为就算你们有兴趣,也会是苍崎或者黑桐来。”

  “这种事还是不要让黑桐卷进来比较好吧。”

  闻言,秋巳大辅认同地点了点头:“现在外面的黑道可是嚣张起来了,那家伙说不定连一只鹅都打不过,如果他被卷进来出了任何意外,我可是没办法向大哥交代。”

  更重要的是,虽然黑桐干也是个看起来文静和诗意的人,但是实际上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古道热肠,只要稍有由头,他真的会参与进来。

  在两仪式接过了照片之后,而秋巳大辅就摆了摆手,向她告别了:“……不过,即便你是两仪家的人,可能还是不要卷进这件事比较好,就连警察局里的人都有不少打退堂鼓的啊。”。

  【两仪】,这个姓氏在观布子市虽然不至于说家喻户晓,但也是声名卓著的。

  历史源远流长,家财万贯,与此同时还有黑道作为依仗。

  换句话说,就是各种意义上都是完全没有人能招惹的大家族。而两仪式,虽然不是这个大家族的独女,但却早早地定下了,就是未来的当家。

  两仪式看着一脚油门远去的刑警,叹了口气。

  ——虽然可以如此吹嘘,但是听最近很少来伽蓝之堂的秋隆说,最近两仪家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或者说完全意想不到的飞来横祸,全家上下都忙得焦头烂额,即便最后终于摆平,也必然是元气大伤,而秋隆作为两仪家的管家,虽然理论上要为少当主的竭心尽力,但是他毕竟也有一颗脑袋和一副四肢,最近实在是分身乏术。

  虽然两仪式一向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个依赖家族的大小姐,但是她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两仪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也不至于要亲自来找秋巳大辅求助。

  虽然并不是多了特别严重的困难,但也让人烦恼不已。

  如果要举例子的话,就像是当打算掀开草莓口味的哈根达斯的时候,揭开了第一层包装,发现下面还有第二层,揭开了第二层发现还有第三层。

  哪怕冰激凌实际上的容积并没有就此变小,哪怕实际上并没有多花多少时间,但是三层包装的冰激凌也足以让人大倒胃口。

  幸好,她还可以用想象自己的父亲此刻的严峻神情来冲淡这烦恼。

  两仪式吐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倾注到她刚刚拿到的重要情报上来。

  “……切。”

  那是一张,只有希望报复社会的人才会打算在公共媒体不加修正地播出的照片。

  那是一张,仅仅是看一眼,都能让两仪式浑身的血液都要挤爆心脏的照片。

  照片中拍下的是一个向后仰躺,倒在血泊中的男性。

  他的正面完好无损到夸张,甚至连一处淤伤都不存在。所有的鲜血都显而易见是从背后喷射出来的。

  他的双腿微曲,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是从身后却有两片鲜红如同鸟翼一样的【叶片】从肋骨的方向伸了出来,而就在血泊之中,那几根被打断掏出的肋骨还被完整而整齐地摆放在地面上,仿佛是被医生从容不迫地切断的。

  作为黑道名门的大小姐,自然偶尔也会听到一些手下的吹嘘。而同样是不着边际的牛皮,黑道们的交谈自然也不可避免不会那么避讳更血腥的内容。

  所以,两仪式知道,这是一种被称为【血鹰】,来自北欧维京海盗时代的献祭仪式或者说处刑,据说有从背后掏出肺,将两片肺叶向着两个方向展开,如同张开的鸟翼,也有传说是将肩胛骨击断,向着上方翻起,让完整的肩胛骨像鹰翼一样张开的。而【血】从何而来不言自明。

  如果只是这样,那张照片不过显示的是某个黑道试图彰显他们的凶狠罢了,并不能引起两仪式的兴趣。

  仅仅是血鹰,便足以宣告一个人类作为陆地生存的哺乳生物死亡的命运了,然而凶手却显然并没有满足。

  死者的头颅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向着前方倾斜,脖颈处的皮肤呈现出了一种不寻常的褶皱状态。而之所以称之为角度怪异,是因为所有人类在仔细观察之后,都会忍不住怀疑道:这真的是人类的脖颈能够前屈的角度么。

  死者头颅的下巴都被埋进了颈窝里,明明此刻是躺倒在地的,但是面部却几乎与地面垂直,在重力的作用下向着一方偏斜,暴露出了他可以如此摆出如此姿势的真正原因:他的脖颈的后半部分几乎消失,血肉被随意地撒到了一旁,相当部分的颈椎被人用蛮力强行扯离了原本的位置并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而就像是在如此虐杀了这个倒霉蛋,仍然觉得不够一样,死者的头颅的两端的太阳穴,颅骨的一侧接缝,被称为太阳穴的部分喷洒出了数量惊人的白色半固体。

  明明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杀死的敌手,明明一击就可以致人于死命的身手,却不厌其烦地用最血腥最残忍的方式,将自己的同类用干脆利落的技巧和最为反复冗杂近乎仪式一样杀死了三次。

  两仪式的手指轻轻地颤抖在这张能让小儿止啼,清晰度高得过分的照片上抚摸着,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让她也体会到血液的黏腻,触摸到那骨节断裂的触感。

  随后,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找到了,值得杀,可以杀的的敌人。

二十一 死亡之美(二)

  夜已经深了,但是两仪式却丝毫没有返回伽蓝之堂又或者自己的在外的临时住所的打算。

  从秋巳大辅那里拿到的照片根本不足以让她感到欢愉。她享受的绝不是死亡本身,那种东西在她昏迷的那数年之中已经品尝太多太多了。

  她所希望见到的,是将有生命的生物抹杀这一过程。

  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只不过是她的身体正渴望着这一点罢了。

  这不是正常人类会拥有的爱好,但此刻的她本也找不到除此之外的目标。

  这一切,大概是来自于她本身的异常。

  她在医院中昏迷了足足数年的时光。然而这数年的时间给她带来的折磨,实际上还要远远超出表面上的性格变化。

  她甚至不能确定,从医院之中苏醒的那个两仪式,和之前的两仪式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

  人类对自身存在的认知,本就有着多重的认知方式。

  希腊哲学家希拉克利特曾经声称过:“人不能踏入两条相同的河流。”而他的弟子甚至进一步声称:“人甚至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毕竟,到底什么才是同一条河流的判定方式呢。

  河流之中的每一滴水都归属于河流,但却每一滴都不能代表河流本身。而本就不断循环的水流,却也让河流整体这一单词就接近于虚假。

  那么,决定一条河流的存在的,难道是河道么?只要是流淌在这条河道中的水,都会被冠以原本的河流之名么?哪怕水源已经和此前完全不同也是如此?

  然而,即便是河道本身,本也就是并不稳固之物,因种种意外以及种种非意外而最终改道的河流也同样俯拾皆是。

  于是,虽然人人有着常识,但是常识的根基却像是流沙一样毫不稳固。

  人类自身的存在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大部分人类平时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必要,因而也就不会去忧虑于每天从睡梦中的醒来的和入梦前的是否会是同一个人。

  自身的身体是连续的,自身的精神是连续的,那么便可认为,睡眠的本质,便是同一个人从沉睡之中获得了休息,如此罢了。

  ——然而,现在的“两仪式”,恰恰是无法通过这样简单的判断方式来认知自己的不幸者。

  所谓“两仪”,乃是指代表阴与阳的阴阳鱼彼此衔尾的对称图形。而两仪家之所以以此图形作为自己姓氏,背后乃是有着神秘上的意义。

  冠以两仪姓氏的人,特别是继承了两仪式家业的人,几乎都一生被自己的双重人格所困扰。

  但是“式”是理解的,那并非是双重人格那么简单,实质上,乃是一具身体中同时由两个灵魂所寄宿。

  她并非是在人生中的某一天发现自己并不孤独,在自己的身体中有另一名住客。而是从一开始,就将十余年的时间与名为“织”的灵魂一同成为【两仪式】。

  单独的某一个灵魂,只能是“式”或者“织”罢了。

  “式”和“织”从小分享同一个世界,分享自己所思所想,所乐所苦。

  “织”并不是两仪式的一个人格,而是【两仪式】的一半。

  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名刀,当断成数截之时,无论是哪一块碎片都绝不能自称是正体一样。

  然而,在那场让她入院并昏迷的事故之中,“织”却死去了。

  那么,并不是两仪式的一个人格或者灵魂死去了,而是【两仪式】死去了。

  “式”从来不曾单独作为一个人生存过。那么只有”式”的两仪式和之前的【两仪式】根本就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更不仅是如此。她此前的所有的认知与知识都是与“织”共同搭建的,在“织”死去的时候,她此前的所有人生都变得虚幻缥缈而无法认知起来。

  因而,此刻占据了【两仪式】这个名字的人,不过是被身体中不可抑制的杀人冲动驱使着的另一个人罢了。

  想杀人想到不可抑制……这固然是对的,但是她也的确找不到其他可以被她自己所认可的生存的方式。

  ——这不就是杀人鬼么。

  两仪式对自己此刻的状态再度有了无比明确的认知。

  如果说她还有已经彻底陷入狂乱的杀人鬼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她还没有真的杀过人。

  “人的一生,只能杀死一个人。”

  这是她的祖父临终前的告诫。

  只有在第一次刻意去杀人的时候,人类才会有自己正在夺走一个同类的生命的实感,在那之后,杀人就会逐渐沦落为行为的必然结果。

  而在这样不可逆的转变之中,就连杀人者自己,也被一同杀死了。

  所以,两仪式明明渴求着杀戮,却至今都没有迈出那一步。

  但是,所谓饥渴,是不将食物填下肚子,不将清水咽入喉咙就绝对无法消除的东西。

  因而她还是出发了。

  杀人是不可以的。

  但是杀人鬼不过是已然陷入疯狂的天灾罢了,和肆意杀戮的野兽并无不同。

  因而,两仪式渴望用这介于人类与灾害之间的生物的死亡,来填补自己的欲壑。在这种情况下,秋巳大辅的照片绝不是能让她暂时满足的代餐,反而让她爆发出更加惊人的凶性。

  她在与秋巳大辅分离之后就再度出发了。

  目标是距离案发地点最近的殡仪馆。

  这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最为凶残的故意杀人案件,是最为严重的刑事案件,即便是在日本,凶手也有可能被送上刑台。

  虽然两仪式并不确定尸体会被如何处理,是否会被进一步尸检,但是至少在如此严重的案件中,尸体显然会是重要的证物,是不会被很快收殓的。

  电视台播报的新闻显然是爆炸性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在观布子市中出现了杀人狂黑道,更因为是这些阴影之下的暴力势力开始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稍有社会阅历的人都从电视台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正如电视台的主持人所说的那样:建议市民们减少在夜间活动的时间。

  警察也是一个职业,在夜间值班的警察必然人手不足,疏于对各个街区的巡逻和看护。而黑道却正是群钟爱在夜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并趁着酒劲对对方的地盘发动进攻的家伙。

  而观布子市的警察局中的众多人员绝非是一群素质过硬的人,虽然这么说对秋巳大辅有些失礼,但是私底下讥诮本地政府是一群税金小偷的市民为数不少,甚至就连看起来颇为温和的黑桐干也都在其中之列。

  ——换而言之,当黑道们开始争斗的时候,政府必然束手无策,理解这个城市的地下生态的市民们理应自救并在近期对各个是非之地避而远之。

  因而,虽然入夜的时间并不久,但是却已经比几天安静得多。以至于两仪式虽然穿着一贯的蓝色和服的同时披上红色马甲,但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也没有引起任何注视。

  此刻的她,已然从同样下班的殡仪馆的窗户中钻了出来,如同猫咪一样轻盈地落在地上,踩着的皮靴和地面撞击,发出一声脆响。

  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她已经,【品鉴】结束了。

  品鉴了杀戮的美丽,品鉴到了杀人者是怎样钟爱着杀戮本身。

  “……呼。”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去找那个杀人鬼这一件事了。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向着这个方向渐渐靠近。

  ……又出现火并了么?那今天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