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337章

作者:莱斯利格林

  “……”阿尔托莉雅没有答话。

  这一点也和她们的经历一致——虽然德墨忒尔就在那里,生命力正从她的躯体内流出,但是那身躯却依旧是无法被触摸到的。

  得摩丰喃喃道:“我并不清楚争斗缘何而来,但是只知道,在德墨忒尔大人落败的那一天的深夜,冥河便开始从地下涌动。我也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开始向着整个希腊寄去求救的信件。”得摩丰虽然有一副小男孩的相貌,但是在这一刻,他却露出了一个几百岁的老者的神态,“——如果庇佑凡人的神灵都消亡了,我们应该要怎样才能生存下去?”

  “冥河来的亡者们不断发起进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这次围攻诞生的理由——又或者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冥王是公正、严厉却沉默的神灵,自然不可能将这些事情向已然辞世的亡者们和盘托出。”

  “他也不需要如此——他对已然归属于冥界的死者的统御是绝对的,即便他们满心不愿,已死之人的身躯也已经不再归属于他们自己了。”

  “所以,现在厄琉息斯就是这样,圣剑使大人。”得摩丰站到了自己王座的台阶之前,张开了双手,“我们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死战到底——说到底,在冥王面前,投降与自杀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而我不想死,圣剑使大人。”

  “虽然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在宙斯大人统治的天空之下,只有大贤者喀戎的年龄才能与我相比,但是我仍然不想死。”

  “而我将主持的厄琉息斯秘仪,是我此刻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它能聚集人们的思念,汇聚向德墨忒尔大人流去的力量,让德墨忒尔大人从沉眠中苏醒,在那之前,这个仪式收集到的力量也能让厄琉息斯坚持得更久一些。”

  “圣剑使大人,我深知您身负拯救人理的重任,我也不知晓这厄琉息斯的异变是否是这个特异点诞生的起因,因而我只能请求。”

  他走到阿尔托莉雅的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我祈求您的怜悯,圣剑使大人,请求在一切无可挽回,在您决意离开厄琉息斯之前,能够分出一些精力在我们身上,让我们不必在明日就被冥河吞没。”

  他的眼睛中唯有哀伤与诚挚。

  “那当然……”

  就在圣剑使应允之前,卫宫士郎的声音抢先一步传到了她的脑海里:【阿尔托莉雅,还是先问一下到底是什么忙。】

  【士郎……你啊。】

  虽然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阿尔托莉雅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当然是不能立刻给出肯定的答案,我们有权得知厄琉息斯秘仪的多少内容?抑或是只需要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参加防备即可?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和迦勒底的诸位商量后才能作出决定。”

  得摩丰虽然碰了个软钉子,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愉之色。

  他重重地点头道:“——不愧是已然解放了五个特异点的圣剑使,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传统的厄琉息斯之仪,实际上不过是此地的人民与周边的其他的城邦,譬如雅典的人民共同举行的仪式罢了,勇士们会在庆典中炫耀武勇,祭司和魔术师们则共同聚会……仅仅是这样的仪式,作为对德墨忒尔大人的祭祀是足够了,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真正意义上的秘仪,在厄琉息斯秘仪,在历史之中,也仅仅举行过一次——由德墨忒尔大人亲自主持,而仪式的受术人仅仅只有一人,受术者只会从中获益,而主持人所得到的只有信仰与尊崇,并无任何献祭——而这个仪式的内容也并无第三人得知。”

  得摩丰平静地说:“——而唯一曾经从这个秘仪中受益的那个幸运儿,圣剑使大人,此刻便站在您的面前。”

四十二 厄琉息斯秘仪(三)

  不管真正人类史中的厄琉息斯秘仪的内容为何,在这个特异点中,得摩丰所指的厄琉息斯秘仪,便只有一个含义——

  女神德墨忒尔在厄琉息斯赐予得摩丰不朽之身,并将他从一个不折不扣的凡人,转换为半神的过程。

  “我并未拥有任何天生的才能——没有出众的魔术天赋,没有强健的肉体,没有近乎重生一般的宿慧——说到底,当时甚至没有断奶的我,我或许的确是厄琉息斯的王子,但除此之外,就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我自己甚至不能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仪式的一切,都是德墨忒尔大人在多年后才告知于我的。”

  “在那个秘仪之中,德墨忒尔用火焰将我身上的凡人部分慢慢炙烤驱散,让我的躯壳之内只余下可以带来永恒的神之力。”得摩丰终究是特异点中数一数二的贤者,“我不是要复刻那个仪式本身,也不是要在这里再制造出一个半神——说到底,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些事情,证明这伟业不只有她能够做到,那这就不再是一个表达对德墨忒尔大人的尊崇和呼唤的仪式,反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亵渎仪式了。”

  阿尔托莉雅安静地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问道:“那么,你所需要的是什么?”

  德墨忒尔的大祭司答道:“既然不可能完全复原,那么用力所能及的手段来劣化复现,便是最大的尊崇——仪式之中有以下要素即可:已凌驾于凡人之上者,荡涤凡性的烈火,即将不朽者。”

  “将这个仪式之中包含的无比庞杂的术式一并省去,只看其表面”

  “倘若这些要素过于劣质甚至缺失,则无法达到我们想要呼唤德墨忒尔大人的目的。”得摩丰打了个响指,将一片火焰的光影在空气中展现。

  “我是仪式的主持者,可以作为【已凌驾于凡人之上者】。而德墨忒尔大人当年曾为了升华而带来的【火焰】也依旧在这厄琉息斯之中。”

  得摩丰长叹道:“而现在,有一件事无法解决:在厄琉息斯之中,没有人可以担当【即将不朽者】。那也无妨,一位介于神明与凡人之间之人同样可以满足要求——然而,即便退而求其次,在这厄琉息斯之中,依然无人可以满足条件。”

  阿尔托莉雅强忍住向后看去的欲望,先问道:“单纯的神裔不满足条件么?流淌有神血的英雄在希腊应该并不罕见才对。”

  甚至神明之子就为数甚多——埃内阿斯、阿斯克勒庇俄斯都是符合条件的。

  “当然不是!圣剑使!”得摩丰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他们的体内或许拥有着力量,但是这力量还远远不足以给予他们不朽之身。他们甚至没资格作为劣化的要素。”

  “那么,忒提丝与佩琉斯之子,宙斯之孙,阿喀琉斯呢?”

  “他?他反而是最不恰当的那一个,他和我一样,在幼年时就得到忒提丝大人的加持,已然是不朽之身,如果我将咒文与仪式教授于他,万一我出了意外,他作为【已凌驾于凡人之上者】倒是绰绰有余。”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过喀戎大人曾经说过,阿喀琉斯阁下醉心武艺,是绝不肯花精力在这方面的。”

  ……阿喀琉斯没有脚踝的弱点。

  随后,她不顾卫宫士郎的坚决反对,把手指指向自己:“那么,我呢?我此刻得益于圣枪与圣剑的赐福,也是已经有了不死之身才对。”

  得摩丰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摇头说道:“抱歉,圣剑使,依靠宝具获得的力量是不能适用于仪式的。”

  到了这个地步,骑士王也终于忍不住有些怒气上涌了:“得摩丰大人,你这个仪式的要求是否过于严苛了一些?这个秘仪是否其实无法执行?”

  而得摩丰就像是早就等待她的这个反应一样,露出了一副沉重的表情:“……不,其实是可以执行的。但是,这件事我不得不恳求您和迦勒底的许可。”

  “——请求我们?”听到这句意想不到的话,阿尔托莉雅不禁愕然。

  “厄琉息斯和希腊,都是有着黑暗一面的,救世主大人。”得摩丰的目光投向了宫殿之外。他微微张手,宫殿的大门便在他的魔力牵引之下,轰然关闭。

  得摩丰的意思很明显:哪怕厄琉息斯秘仪的事迹都可以向外传出蛛丝马迹,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绝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在确认大殿已经封闭之后,他才向着侧门的方向一指:“请跟我来。这件事,如果不事先告知,恐怕是绝无可能得到救世主的认可的吧。”

  顺着他的指尖,宫殿的侧门缓缓打开。在那背后的是一条幽深而曲折的走廊。

  虽然这里看起来像是厄琉息斯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地,但是与其说是山洞还不如说是妖精的秘密走廊。

  密密的四叶草铺满了地面,茂密的青藤爬在山岩之上,在天花板上微微发光的苔藓则照亮了这条长廊。

  “这里是?”

  “一位有可能成为仪式目标的【存在】,‘暂居’的地方。”

  在走廊的尽头,是一面石扉。

  这多少有些熟悉的景象,让阿尔托莉雅不禁眉毛跳了起来。

  【……士郎,又能满足得摩丰所说的要求,介于神灵与凡人之间,同时又有可能落到他手里的人,莫非是……】

  得摩丰将手在虚空中微微一推。

  石扉之后,是一处稍有些狭窄的石室。

  石室的面积其实并不狭小,但是倘若其中塞了一辆被青藤缠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所剩的空间就所剩无几。

  在石室的尽头,一个身穿华服的美丽女子正在石床上昏迷不醒。

  她身材丰满,但是一条巨大的狐尾却从衣下伸出,彰显出了她的非人身份。

  阿尔托莉雅认识她。

  正是在迦勒底正式开始攻略特异点之前就悄悄失踪的大商人妲己。

四十三 厄琉息斯秘仪(四)特洛伊人

  在谈判结束之前,绝不能自曝底牌。

  这一点在亚瑟王无数次被胁迫的经历之中早已熟知于心。

  这个时候不但不应该承认自己与她有一定联系,而理应先发制人。

  “得摩丰大人——”她的声音凌厉了起来,“她看起来不像是厄琉息斯这个地方能培养出来的人。”

  “当然不是。”得摩丰却神态自若,只是点了点头,“几天前,她在厄琉息斯的仓库中窥伺,被我发现,在试图逃跑之际被我侥幸,抢在她的宝具发动之前抓住。”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得摩丰指了指妲己:“请看,她身上的无数至宝都依旧在她的身上,并未被我取走。”

  “那么,得摩丰大人,她的非凡之处一眼可见,如果说她是一位半神,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有一件事不得不问。”阿尔托莉雅的目光只是一飘而过,随后便盯到了得摩丰的脸上,“您的仪式之中到底要做什么事?她如果入侵了厄琉息斯的仓库,那不管按什么地方的法律,哪怕按照最为严厉的判罚,也不过数年的徒刑吧。这样的惩罚合情合理,我们似乎没有立场对此置喙。”

  “是的,如果是平时的话,即便她入侵仓库,也不会遭受到如今的待遇。”得摩丰白皙的下巴微微起伏,面容上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但是在眼下的境况,我不得不考虑采取特别的处理措施。”

  “譬如说,让她成为仪式的目标。”

  到了这个时候,阿尔托莉雅终于意识到了在这件事情之中,某种不同寻常的违和感。

  “——等一下,得摩丰阁下。”她微微侧身,悄悄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厄琉息斯秘仪,难道不是一个赐福的仪式么?即便,您将主持的仪式无法模仿真神之力,无法再现赐予不朽的效果——再退一步讲,哪怕没有任何效果也好……”

  种种密教之中有各式各样的仪式。它们的作用和主持的场所各不相同——引领新部众的仪式,赞美神明的节庆,祈求神明赐福的祷告——但是不管怎么说,大体上还是分为让己身或者盟友受益的正面仪式和诅咒、惩戒敌人的负面仪式。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厄琉息斯秘仪由神明亲自主持,将无上的加护唯独赐予一人,都理应是正面仪式中最为强大那一种。

  阿尔托莉雅的声音渐渐严肃了起来:“——得摩丰大人,您打算让这位狐女做……不,您打算对她做什么?”

  “很显而易见吧。”得摩丰走进了这个房间,用不带任何邪恶的纯洁目光扫视着正在沉睡的妲己。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哀伤:“她将历经火焰。”

  “你的意思是直接将她——”阿尔托莉雅差点叫了起来,最后还是压住气,试图给厄琉息斯之主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不,只要给予防御火焰的加护的话……”

  得摩丰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眉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怒气:“火焰代表德墨忒尔大人的祝福本身,怎么能用术式分隔?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得摩丰阁下,我想确认一下,您是打算直接用火焰去将仪式的目标作为柴薪焚烧么。”阿尔托莉雅终于意识到了此事的诡异之处,“这是厄琉息斯秘仪的本身的要求么?”

  “当然不是。”得摩丰理所当然地答道,“我在进行仪式之前,被德墨忒尔大人浸入仙馔密酒中一天一夜,即便头颅都没有暴露在外。”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发言颇为不当一般,补充道:“如果,你们也有仙馔密酒的话,大可以给她涂抹上。”

  仙馔密酒本身就是传说中能赐予凡人不朽,独属于奥林波斯诸神的至宝。据睡神修普诺斯所说,就连冥王哈迪斯可能都难以获得一瓶,更不要说迦勒底了。

  如果说在场之人有可能拥有此物的恰恰就是妲己。

  “恕我直言,如果这位狐女有能力潜入到了宝库中,那么姑且不谈她本人是否有恶意,至少她本人说不定偶然拥有仙馔密酒。”

  “的确如此。”得摩丰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但是,我没有控制她第二次的把握,眼下她是唯一的人选,那我就不能冒任何风险。”

  “得摩丰阁下——!”在忍耐了很久之后,阿尔托莉雅终于爆发出了骑士嫉恶如仇的那一面,“即便她的确是个觊觎厄琉息斯财产的小偷,但是不代表她就应该以血祭为结局!”

  “不,让我进一步说吧。”红龙微微吸气,仿佛烈焰即将喷吐而出,“这甚至算不上向神明献祭,只能算是邪恶的血祭!”

  面对如此激烈的反对,得摩丰反而平静下来:“圣剑使,我也并不钟情于此。如果不是厄琉息斯危在旦夕,我的魔力也将在几日之内告罄,但是我必须这样做,这是唯一的结论。”

  “必须举行厄琉息斯秘仪?”

  得摩丰虽然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但是给出的回答却如同机械一样冰冷:“是的。”

  阿尔托莉雅怒瞪过去,而得摩丰却毫无回避之意,于是两人的目光便在空中交锋。

  圣剑使的目光如枪如剑,而得摩丰的目光却像是无边无际的大地——看似并不锋芒毕露,但是却绝不会后退一步。

  “……那么,这件事我无法独自决定。”阿尔托莉雅又看了一眼正在沉睡的妲己,“是否要献祭这位狐女,应该不是必须在今天就决定的事情吧?”

  “厄琉息斯秘仪越早进行,我们就有越多的转圜余地。”

  “那么,请容我们商量一下。”

  虽然这么说,阿尔托莉雅在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介于神与凡人之间。这是基础。

  如果不想让秘仪变成一场血祭,目标就理应有着能从火焰中幸存的能力。

  还有一个不算条件的条件:他最好自愿。

  ——人选已经唯一确定了不是么。

  ……………………………………

  在中央大厅,盛大的宴会已经即将接近尾声,原本喧闹的大厅之中,那些最能吹嘘自身酒量的英雄们中也已经开始扛不住一桶又一桶的美酒,开始陆陆续续地趴在桌面之上。

  也因为这样,那些原本被自己的旧友们团团包围的人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阔别几十年的阿尔戈英雄们在开怀痛饮了许久之后,才开始慢慢回忆起了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甚至相当数量的都已然是一地之主,因而种种交谈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了政治的味道。

  因而,藤丸立香也终于找到了和未来的医神,此刻的游方医生阿斯克勒庇俄斯闲聊的机会。

  在客套之后,她不得不先问此刻迦勒底最为关心的问题:“阿斯克勒庇俄斯先生,您发现了厄琉息斯的饮食有问题了么?”

  赫奥斯此刻还盘在手杖之上,只不过也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摇头晃脑,甚至几度险些从木杖上摔下。阿斯克勒庇俄斯只好一边把它在木杖上多缠几圈,一边答道:“这点我早就已经和美狄亚讨论研究过了——很遗憾,我们两人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不要说毒素了,就连药剂和魔术的痕迹都没有。”

  他一下一下地点着魔蛇赫奥斯的头,答道:“我只能说,从医学和药剂学的角度,厄琉息斯的饮食都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他就没有拒绝旧友们递来的饮食。

  藤丸立香明白,这既是因为亲疏之别,更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医术和魔术的自信——既然他没有检测出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之类的说辞,只会被他视为侮辱。

  就在这时,大厅内突然响起了得摩丰的声音。

  这个空间之中的喧嚣虽然还远远没有停止,厄琉息斯之主的声音却依旧准确而又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诸位,正如我此前所说的,在宴会之后,厄琉息斯便将举行祭仪,这也是我们能够继续战斗下去的前提。

  “按厄琉息斯传统,此事不应为外人所知,但是如今已然不同往昔,因而本次的厄琉息斯秘仪不再隐秘于世。如果诸位尚未尽兴,可以继续在大厅中畅饮,但是若是对厄琉息斯的不传之秘有兴趣,请到大厅之侧的祭典厅之中。”

  原本的热火朝天的气氛被得摩丰那冷静温和的声音一浇,顿时消去了大半。

  只不过,出乎迦勒底一行人意料的是,大厅中相当数量的人不但没有鼓噪着凑热闹,反而有相当部分互相搀扶着东倒西歪地向着大厅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