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一男，一女。
芙雯娜依稀记得他们的名字和编号，还记得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但在伦蒂海姆，没有合适的词语能用来形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或许是友人，但或许又不是。
这两位年轻精灵互相搀扶着来到了芙雯娜面前，他们的脸上带着恭谨却惶恐的神情，他们对视一眼，接着像认罪般同时咬着牙，抬起头来，看向芙雯娜。
“执政官大人，”女性精灵先开口了，“我……有了孩子。”
芙雯娜愣住了。
她最初不明白女性精灵到底在说什么。
孩子，孩子……所有的孩子，所有的胚胎都是在繁育室中由母亲孕育而出的才对。
但很快，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向女性精灵那遮掩在宽松衣裙下的，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
有个鲜活的小生命藏在里面。
那小生命的气息微弱，时隐时现，但却又倔强地昂扬着，向整个伦蒂海姆，向整个世界宣告着它的存在。
——那是自伦蒂海姆建立以来，第一位诞生在繁育室以外的精灵。
芙雯娜忽然觉得有股难以抑制的情感自她的胸口涌起，几乎要从她的眼角流淌出来。
她说不清那情感到底是什么。
她颤抖着在这位新生的母亲面前蹲下，想要去触碰，但又迟疑着收回手。
“什么时候？”她忍不住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概十个月前，执政官大人，”男性精灵回答道，带着十足的谦卑和恭谨，“十个月前，妮娅的肚子慢慢鼓起来了。”
“为什么那时候，你们没有把这消息报告上来？”
“因为……”
男性精灵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身旁的女性精灵却拉了拉他的胳膊。
然后，名为妮娅的女性精灵挺着大肚子挡在了男性精灵前面。
她毫不畏惧地与芙雯娜对视，带着某种骄傲与决绝。
“是我拦住了盖尔。”她说。
“……为什么？”
妮娅闻言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地把手掌覆在了小腹上，接着露出了芙雯娜无法理解的复杂表情。
“我们触犯了禁忌。”她说，“在我们之前，伦蒂海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
这位年轻的母亲用一条纤细的胳膊护住与她同样年轻的父亲，而她的另一只手则隔着皮肉轻抚她那尚未出生的孩子。
然后，她露出了微笑。
温柔，慈爱，却又无比坚强。
芙雯娜从未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在这座缺失了家庭与亲情概念的城邦中，她第一次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就像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孤零零地开出了朵野花。
然后，她听到妮娅低声问她：
“您会杀死他么？还是说，您会一并处罚犯了错的我们？”
这位年轻母亲脸上的微笑已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坦然，就仿佛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一样，她如此平静地看向芙雯娜。
芙雯娜却不敢与她对视。
她忽然想到了主母，忽然想到了即将对主母发起忤逆的自己。
于是，她摇了摇头。
“我可以……碰一碰他么？”
她请求道。
妮娅似乎从未想过芙雯娜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但在短暂的犹豫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于是芙雯娜带着近乎虔诚的表情触碰了下妮娅的肚子，却又唯恐会里面那条小生命会因此受惊般收回了手。
然后，她重新站了起来。
“我们刚刚杀死了一位母亲，”芙雯娜轻声说，“所以……我们不能再杀死一位母亲了。”
她忽然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接着，她认真地向妮娅和盖尔，向这对爱人，这对夫妻，这对父母宣告：
“相反，我会祝福你们——”
“因为你们的孩子，或许将成为伦蒂海姆新历史的开端。”
［未完待续］
——
24.做什么
忤逆即将开始。
但在此之前，芙雯娜和瑟洛薇一同找上了蕾茜儿。
她们请求她将一部分幸存的精灵们带走。
“如果我们与主母开战，整个伦蒂海姆说不定都会沦为战场，所以请您将他们带走。”
瑟洛薇说着，将蕾茜儿和夏尔带到了一群精灵跟前。
蕾茜儿注意到当初在会议上宣称要由精灵们自己解决问题的家伙也在。
不过挣钱嘛，不寒碜。
毕竟芙雯娜和瑟洛薇同意了在完成委托后会给她和夏尔提供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看在那些珍贵材料和小钱钱的份上，蕾茜儿决定不计前嫌。
她自认性格伟大，无需多言。
但还没等她取出魔杖，开始准备跃迁法术，她本来都已经打算与之单方面和解的刺儿头再度站了出来。
“您想要送我们离开伦蒂海姆？”名为奥斯汀的年轻精灵对瑟洛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不，我不走。”
简直就像在赌气的小孩子一样。
蕾茜儿不禁竖起眉来。
嘿她这暴脾气。
不行！
今天不管丫想不想走，她都得给丫愉悦送走了！
她突然有点恨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唢呐而是魔杖了。
相较于她，芙雯娜和瑟洛薇的态度显得要温和许多。
“为什么？”瑟洛薇有些好奇地问。
在短暂的沉默后，奥斯汀梗着脖子，转过头，看向教堂穹顶之下那些被串联起来的提灯。
“我想……”他的声音零碎，“我想留下来。”
瑟洛薇听完忽然叹了口气。
“你们呢，”她看向奥斯汀身后的那些精灵，“你们也跟他一样？”
没有精灵回答，但或许他们都已经回答了——
因为他们都无声地走到了奥斯汀身旁，与他并肩。
瑟洛薇还想说什么。
蕾茜儿猜想她大概是想告诉这群尚未成年的精灵，战争可不是过家家，更何况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主母，是疑似神明的存在。
所有成年的精灵都留下了，可又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在这场忤逆中存活下来呢？
即便是蕾茜儿亦或是夏尔，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战胜主母。
他们最多只能自保。
所以倒不如先斩后奏，直接全都敲晕了，再用折跃法术运走，一劳永逸。
不过蕾茜儿并没有擅自行动。
相反，她转过头，给芙雯娜使了个眼色当做请示。
可还没等她从芙雯娜那儿得到指示，她就听到了夏尔的声音：
“就算可能死在战场上？”
然后，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夏尔越过了她，来到那群年轻的精灵面前。
男人面无表情，高大的身形压迫感十足，即便没有拔出圣剑，但他的威慑感依旧如冰冷刀锋般抵在了所有人咽喉处。
蕾茜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夏尔。
冰冷、威严，不轻易说话，可一旦开口，所有人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慎重地对待他。
而夏尔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年轻的精灵们，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他的眼神似乎携带着什么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锋刃，轻易便能洞穿意志薄弱者的防御，将他们那些卑劣的本心暴露在耀眼的阳光下。
但所有年轻精灵都经受住了他的考验。
即便两股战战，即便喘不过气，但他们依旧强迫自己与男人那对铁灰色的眸子对视。
然后，他们的领袖，那场名为“议会”的过家家的主持人，叫做奥斯汀的年轻精灵咬着牙回答道：
“就算可能死在战场上。”
他重复了一遍夏尔的问题，用陈述的口吻。
夏尔又盯着他那碧绿色的眼睛看了会儿，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确认完毕，他像是认可了奥斯汀，于是点头：
“嗯。”
然后，他退回到了蕾茜儿身后，对瑟洛薇和芙雯娜说：
“让他们留下吧。”
芙雯娜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更看不懂夏尔和奥斯汀的……交流？于是她皱起眉说：
“可谁来保护他们？勇者殿下，母亲……”
她想告诉夏尔，他们的母亲已经疯了，变得极度危险，不要说那些尚且稚嫩的年轻精灵了，就算是她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这时候蕾茜儿忽然叹了口气。
并不是为夏尔的贸然行动，而是为了芙雯娜。
然后，她抬起头，直视执政官女士的眼睛，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说：
“芙雯娜阁下，不管是你、我、夏尔、还是那些年轻的精灵——我们都清楚留在伦蒂海姆意味着什么。”
“是死亡，或者说牺牲，对吧？”
芙雯娜下意识想回答当然。
可早在她开口回答之前，蕾茜儿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魔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她说：
“看来您还是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说着，她忽然抓住了夏尔的手。
这举动实在太过猝不及防，夏尔完全没反应过来——但即便他反应了过来，也注定无法挣脱。
因为蕾茜儿对他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