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它吃掉了姆拉。
就像扫去煤渣上的积雪，便突兀露出漆黑的底色
姆拉消失了。
取代他的，是一个由他褪色又失去了稳定形体后，崭新的瘦长鬼影。
这下，瘦长鬼影的数量变成了三个。
蕾茜儿打了个冷战。
原来如此！
每个瘦长鬼影，都是由精灵转化而来！
可新的问题便随之而来——
那最初的瘦长鬼影来自哪里？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伦蒂海姆？它有什么目的？
而它的存在本身，又象征了什么？
蕾茜儿不明白。
夏尔则提起圣剑，似乎是打算出去，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调查一番。
不过蕾茜儿拦住了他。
“等等，我想再观察观察……这里只是主母之梦而已，那些被变成瘦长鬼影的精灵都不是真的精灵，你可千万别激动。”
夏尔闻言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重新收起了圣剑。
蕾茜儿便继续关注那三个瘦长鬼影。
她发现它们在短暂的交流后分散开了，各自前往了一个方向。
她猜这三个瘦长鬼影是想要去吃掉更多的精灵，转化出更多的同类。
这太诡异了。
蕾茜儿决定跟上一个瘦长鬼影看一看。
她对夏尔使了个眼色，就准备动身。
可当他们刚走出用以藏身的木屋，整个伦蒂海姆忽然变了。
破败，荒凉，像是已经被废弃了许多年。
往日还算繁华的城邦，如今却沦为了一片废墟。
野草丛生，植物乱长，没有丝毫有人在此地生活的迹象，就好像一夜之间，精灵们不约而同逃出了这座城邦，这之后又过了十几年，伦蒂海姆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蕾茜儿疑惑地想。
这次夏尔比她先反应了过来：
“是第三个主母之梦！”
蕾茜儿不敢确认夏尔说的是不是对的，但目前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但为什么？
为什么上个主母之梦还未结束，新的主母之梦就开始了？
难道是因为他们离主母本体越来越近的缘故？
这个梦又预示着什么呢？
城邦被废弃，精灵们背井离乡，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为什么精灵们会离开？
蕾茜儿简直要摸不着头脑了。
但紧接着，第四个主母之梦到来了：
这次是惨烈的战争。
蕾茜儿和夏尔看到了伦蒂海姆的沦陷，看到无数精灵死在包围家园的反抗中，但无论他们如何奋力抵挡，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
世外桃源不再，精灵们被迫变成了他国的附庸，甚至变成了奴隶，变成了玩物。
最终，世界上再无精灵这一种族。
然后是第五个主母之梦：
这次精灵们并未遭遇战争。
他们死于自相残杀。
没人能说清楚内战的起因，或许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又或是为了领土或是信仰，总之，精灵们忽然分出了两个阵营。
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战火轰鸣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暂时握手言和，但却已经晚了，精灵因内耗而一蹶不振，有敌人趁虚而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
这样的梦还有很多，而每个梦似乎都预示着一个结局。
天灾、战争、自相残杀乃至于因资源枯竭而只能止步不前。
觉醒、改革、征服世界乃至于开始向星空进发。
蕾茜儿和夏尔一同经历了无数个主母之梦。
其中有好有坏，结局也不尽相同——
但或许，有些地方还是相同的。
例如，所有主母之梦开始的节点，都在主母消失以后。
与第一个主母之梦相比，后来这些主母之梦越往后越显得真实。
最初还能找到明显的漏洞，但到了最后，梦中的世界已经与现实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
「主母之梦在迭代。」
蕾茜儿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随之而来的，则是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梦境后她逐渐产生的明悟。
——她终于发觉了浓雾，即主母之梦的本质。
是模拟。
主母在模拟伦蒂海姆失去祂之后可能会遭遇的未来！
最初的主母之梦过于简陋。
因为那时的主母大概从未进行过类似的模拟，因此祂选择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删除了祂在伦蒂海姆之中留下的一切痕迹。
可这样是不行的，这样太粗暴了，所以第一个主母之梦漏洞百出，充满了谬误，很容易就被她和夏尔识破了。
或许主母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在第三个，以及后面所有的模拟中，祂都再也没有那么简单粗暴地删除掉自己在伦蒂海姆留下的痕迹了。
这一系列梦境，几乎包含了一个文明发展会遇到的所有问题。
蕾茜儿忽然觉得芙雯娜为这片浓雾，这片属于主母的梦境取了个不太恰当的名字。
它不该叫主母之梦的。
它应该叫存续之梦——那是一系列关于文明存续的梦境。
而在最后一个存续之梦中，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失败，灭绝，挣扎与重启，最终，名为「精灵」的稚嫩文明终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它的摇篮。
——它踏入了浩瀚的星空。
……
存续之梦结束了。
蕾茜儿睁开了眼。
她苏醒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她的身旁躺着尚未从存续之梦中醒来的夏尔。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令她觉得似曾相识的甜香，明明身处巨树最深处却丝毫不显得黑暗，因为无论是头顶还是身边都亮着宁静柔和的橘黄色光芒。
但蕾茜儿一点都不觉得安心。
相反，她忍不住攥紧了魔杖。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精灵们的传送技术能够无视夏尔的禁绝法术；为什么笼罩了伦蒂海姆的浓雾并非是魔法的造物；为什么她总感觉整个伦蒂海姆都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因为自始至终，精灵们的那位主母就不曾属于神秘的一侧。
祂属于科学。
不，如今的祂，似乎也并不单纯属于科学了。
蕾茜儿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苦笑着想。
那是科学与神秘的结合体，一半是冰冷的金属，一半却是富有生机的植物。
祂无声地悬浮在半空中，沐浴在那宁静且柔和橘黄色光芒中。
祂的轮廓已然扭曲得不成样子，却丝毫不显得丑陋，相反，有无数植物从祂庞大身躯的缝隙中钻出来，舒展枝叶，甚至盛开出灿烂的花朵，便显得祂有种诡异的美感。
蕾茜儿不知道祂以前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她知道祂现在是什么东西——
祂便是精灵们已经疯掉的母亲。
［未完待续］
——
27.睁开眼
随着蕾茜儿从存续之梦中醒来，她身后的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苏醒了。
先是夏尔。
他醒来后便迅速拔出了圣剑，来到了蕾茜儿身旁，与她一同仰望着那悬浮在巨大空洞中的怪异存在。
“那就是……精灵们的主母吗？”
他低声问。
蕾茜儿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困惑。
或许在他这个魔法世界的土著眼中，精灵们的主母不该是这样子的。
祂应该是类似于神明的存在，慈爱，温柔，拥有与精灵相近的外表，浑身都笼罩着圣光，头顶最好有光环身后最好有羽翼。
但主母的容貌却超乎他的想象。
扭曲的装甲、碎裂的护盾发生器、残留有剧烈爆炸痕迹的坚硬外壳……
以及从舰体任何一处细小裂缝中生长出的植物，繁茂的招摇的枝叶，点缀在祂身体上的零星花朵。
无数植物根须从四面八方而来，彼此缠绕勾连在一起，组成了一张网，而精灵们的主母便在这张网的中心，不断有淡蓝色的微光从那些根须上间歇亮起，就像是在为主母供给所需的养分……
或者说，能源。
蕾茜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粗暴地打碎了，然后又迅速被重建。
原本她还以为这个世界只有魔法的存在呢，但现在她眼前却突然冒出个这玩意儿。
虽然说科学其实并不专指某项理论或技术，而是一种价值观，或者说，方法论，甚至可以说白塔对魔法的研究也向来秉持着科学的态度。
科学和神秘其实并不是两种泾渭分明的元素，它们诞生于不同的环境和起点，但殊途同归，在文明跨越了某条界限之后，它们将拥有同样的名字——
「阶梯」。
到那时候，它们都只是文明用以探索真理的「阶梯」。
但显然，整个泛大陆都还没出现发展到了这个层次的文明，无论是人类，精灵，甚至是强大的巨龙。
在广袤的星空面前，它们都是尚未离开摇篮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