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现在，”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请求，“同胞们，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
这次再没有人阻止她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她的同胞们将剩余的所有魔力全都传递给了她。
精灵们的魔力属性驳杂，汇集在她身上，便成了绚烂多彩的光晕。
瑟洛薇被那光晕所笼罩，她年迈衰老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了，从十指指尖开始，渐渐被恐怖的魔力一点点分解为微尘。
可她却依旧在微笑。
“再见了，我的同胞们。”
老人向精灵们告别。
但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忽然转头看向芙雯娜，轻声说：
“等一切结束之后，请务必去繁育室看一看。”
芙雯娜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干巴巴地点头答应。
完成了这件事后，老人终于没有什么遗憾了，于是她转过头，看向几乎已经完全被侵蚀的主母。
“母亲，我做的对吗？”
她在心里问。
理所应当的，无人回答她。
可瑟洛薇似乎听到了母亲的答案。
她露出了孩童般心满意足的表情。
然后，她操控着体内几乎已经要满溢而出的庞大魔力，升到了空中。
绚烂的魔力光晕包裹着年迈精灵干瘪而纤细的身躯，让她看起来宛若一块身染玫瑰色火焰的炭。
炭总是要燃烧的。
于是瑟洛薇缓缓燃烧了起来——渺小的精灵像颗火星一样，扑向了他们的母亲。
而他们的母亲，那孕育了整个伦蒂海姆的舰载主机则艰难地转动即将彻底失控的身体，将唯一一处尚未被阴影所侵蚀的地方暴露给了瑟洛薇。
就像孩子们要杀死母亲，而母亲则主动挺起了胸膛，将心脏送到了孩子们的剑刃前那样。
瑟洛薇轻易击穿了主母的防御。
有火燃烧了起来。
魔力之火从主母身躯上的所有缝隙中钻了出来，点燃了依附在主母身躯之上的一切植物。
火势越来越大，原本几乎侵蚀了主母整个身躯的阴影在魔力之火的燃烧下，连同主母一并缓缓被烧成了苍白的灰烬。
主母的梦境便随之逐渐崩塌了。
精灵们的身体正重新变得模糊，甚至趋近透明。
他们聚集在一起，仰望正被魔力之火焚烧成灰烬的母亲。
每个精灵都明白，或许这就是他们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从此，伦蒂海姆不再有主母了，他们失去了母亲。
没有人会在他们刚出生时便为他们安排好今后的工作和人生，没有人会再限制伦蒂海姆的发展，没有人会阻止他们到外界去。
他们自由了。
但没有人为此感到开心。
他们只觉得悲伤。
有精灵低声啜泣起来。
更多的精灵自始至终都呆呆地凝望着他们的母亲，似乎是想要把这一幕永远地铭记在记忆之中。
而这，便是属于他们的成人礼。
从今天开始，他们……
成年了。
……
但并不是所有精灵都选择了长大。
有的孩子还在贪恋母亲温暖的怀抱，不愿离开。
母亲觉得这样不对，于是祂唤醒了陷入沉睡的孩子——
瑟洛薇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她眼帘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到处都是温暖又柔和的光，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浸泡在了热水里，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里……难道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她忍不住想。
然后，有个熟悉的，温柔亲切的声音回答了她：
“你还活着。”
那是母亲的声音。
瑟洛薇下意识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在纯白的世界中看到了模糊的人形。
祂站在那里，瑟洛薇看不清祂的面孔，可不知为何，她觉得祂在对她微笑。
“母亲……”
瑟洛薇下意识喊。
然后，像过去的无数次对话那样，母亲回答她：
“我在。”
瑟洛薇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我不是死了么？”她喃喃地说，“是您救了我么？”
“嗯。”
“可为什么……”
“我会难过。”
“……”
瑟洛薇怔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从母亲这里得到带有如此清晰感**彩的回应。
明明她记忆中的母亲，向来都只会给出最直接的答案或是解决方案，就像一部……
一部由齿轮和曲轴驱动的冰冷机器。
但还没等她想明白这变化的由来，她忽然再度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时间到了。”
那模糊的人形朝她走了过来。
瑟洛薇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清楚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向她走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接近她，来到了她身旁，接着……
母亲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接着，母亲忽然轻轻推了她一把。
就像在噩梦中自高处坠落那样，瑟洛薇的灵魂开始不断下沉，下沉，再下沉。
无边黑暗笼罩了她。
然后，在突如其来的睡意将她淹没之前，她听到母亲对她说：
“你做的很好，我为你骄傲。”
——那是母亲对她之前提出的两个问题的，迟来的回答。
［未完待续］
——
34.啼哭声
精灵杀死了他们那疯掉的母亲。
于是伦蒂海姆再度回归了宁静与祥和。
没有任何一位精灵在这场特殊的成人礼中牺牲。
甚至就连最后化身烈火，点燃了被污染的主母的瑟洛薇都奇迹般地生还了。
——芙雯娜在繁育室的培育池中找到了重获新生的她，还有之前所有消失在雾中的精灵。
不知为何，母亲并未杀死他们，母亲只是把他们送回了那些培育池中。
而被精灵们委托杀死主母的勇者和魔女也都平安无恙地归来了。
瑟洛薇从内部杀死了主母的灵魂，而外部与主母交战的勇者则抓住机会，深入主母身躯内部，找到了主母的核心。
然后，他击碎了主母的核心，彻底杀死了祂。
伦蒂海姆中所有异常的源头被解决了。
那对原本被送走的精灵夫妇也重新回到了伦蒂海姆——他们说，他们的孩子应该出生在伦蒂海姆的土地上。
然而没有任何一位精灵懂得如何给孕妇接生，最终，还是魔女从外界帮他们找来了位经验丰富的医师。
年轻母亲生产的那一晚，恰好是精灵们成人礼过后的第三天。
作为执政官，芙雯娜当然要去见证这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事件。
然后，在前往那对精灵夫妇家的路上，她遇到了瑟洛薇。
在彻底被杀死之前，主母赐予了瑟洛薇一具新的身体。
因此，如今的瑟洛薇丝毫不显得衰老了，和芙雯娜站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比芙雯娜矮了整整一头，任谁来，恐怕都会觉得她大概是芙雯娜的女儿。
三天前，所有精灵都通过成人礼变成了大人，只有她反过来从大人变回了孩子。
但这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主母被杀死了，精灵们成功度过成人礼，而伦蒂海姆中的异常也随之消失了。
“可母亲……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和瑟洛薇一同前往那对精灵夫妇家时，芙雯娜忍不住问。
这是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
她觉得瑟洛薇说不定会知道答案。
可瑟洛薇却也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似乎是某种污染。”
“污染？”
“嗯，在我们杀死母亲之前，她不是曾对我们说过吗——她觉得痛苦，她警告我们，她遭到了某种污染。”
“所以，那污染就是导致母亲疯掉的直接原因？”
“嗯。”
瑟洛薇点了点头，却又忽然表情恍惚地呢喃了一句：
“可……母亲那真的是疯了吗？”
“什么意思？”芙雯娜皱了皱眉，“您难道觉得母亲没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