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打起精神来，小子，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看到他之后，最上纱幸给电视按下了静音，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儿子。
“妈妈，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说风凉话了。”最上淳不满地耸了耸肩，“好了，我去休息去了。”
“站住！”最上纱幸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好像忘记我们两个的立场了，明明是你今天胡作非为给我添麻烦，结果却还要跟我撒气？你已经过了闯了祸靠撒娇就能得到原谅的年纪了，现在老实给我坐下！”
一边说，她一边指着沙发的旁边——那也是鹭原学姐刚刚坐的地方。
在最上淳的印象里，妈妈极少这样对自己疾言厉色过，看来她一直都心里不爽，只是刚才在学姐面前压抑住了而已。
要是平常，他会据理力争，可是这次他知道自己理亏，再加上毕竟对妈妈有基本的尊敬，所以他也没说什么，顺从地坐在了沙发上。
“你一定觉得自己非常委屈吧？被学姐拒绝了还要被妈妈一顿教训……”最上纱幸略带嘲讽地笑了起来，“可是很抱歉，今天非得教训一下你不可了。”
“请随意教训吧，今天是我做错了。”最上淳耷拉着脑袋回答。
“嘴上在认错，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最上纱幸回答，“要是单纯想要谈个恋爱，我倒也想随便你了，可是你不能拿别人的幸福当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最上淳有些不太明白，“难道你觉得和我恋爱的话很丢脸吗？你这么看不起儿子？”
“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说你现在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对象——”最上纱幸摇了摇头，“我听鹭原小姐说她拒绝了你的告白，是真的吗？”
“是真的。”最上淳略带些丧气地回答，“不过她并不是不喜欢我，而是对我的诚意有些怀疑……”
“这就对了嘛。”最上纱幸看着儿子，“你有没有弄懂她的意思呢？她到底在拒绝什么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最上淳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是有某种不满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你是在为自己告白的，仅此而已。”最上纱幸冷笑了起来，“虽然我只见过她两面，但是我能够看得出来她绝不是那种轻浮的孩子，她是绝对认真地在对待你的，所以她无法容忍你不以同样的认真态度来对待她，所以纵使你提出了告白，纵使她非常愿意接受你，但还是会被拒绝。”
“请说清楚一点。”最上淳被提起兴趣了，忍不住追问，“我并不是为了自己啊？”
“那么我倒是想要反问一下，促成你告白的契机是什么？是不是听说了她被欺负了，或者她被那个死老头告状了？”最上纱幸问。
呃……这也太准了吧……最上淳一瞬间都怀疑自己被妈妈监视了。
“对，是这样的。”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从理事长那里听说过，外公跟他打了招呼，要他限制学姐和我来往……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负起责任来，于是我就去跟学姐说要不我们就交往吧。”
“然后就被拒绝了，对吧？”最上纱幸嘲讽地反问。
最上淳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来。
“所以这就是她拒绝你的原因了——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你是在追求她，但是实际上你是在满足自己的保护欲而已，这对你来说是一种英雄扮演，你希望能够以自己来解决她的一切困境。”最上纱幸不紧不慢地说，“刚才我和她交谈的时候，我也能够感受到她的苦恼。问题归根结底就在这里，她不想是因为被可怜了所以才得到你的垂怜，她想要堂堂正正地和你在一起，分享你的喜悦和悲痛，而不是单方面被你施舍怜悯，你明白了吗，小子？”
妈妈的解说，让原本还有些糊里糊涂的最上淳，豁然开朗。
这么一说，学姐的心情就很容易理解了。
本质上她也是一个骄傲的人，虽然性格温柔和婉，但是肯定不会愿意接受自己被人当成宠物的感觉吧。
所以她选择拒绝，然后又准备自己投身社会，再以平等或者接近于平等的姿态，和自己一起。
啊，原来如此啊……
虽然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但是他还从没有过多地和女性打过交道，所以纵使有头脑也有辩才，但是却很难分析出女性那些变幻莫测的心思来。
等到同为女性的妈妈帮助剖析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自己确实有些自大了吧……
“说完她，再说你吧，你这是一种逆反心理，类似于别人不想让你做什么，你偏偏要去做，因为你心高气傲，讨厌被人使唤，所以你听到外公的所作所为之后反而下决心去告白了。”最上纱幸继续说了下去，“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实话吧，你有没有迷恋她迷恋到要去赌上未来一生的份上？有吗？”
最上淳一时没有回答，他仔细思索自己的心中所想。
未来一生……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遥远了，谁也很难去确定吧。
要说喜欢不喜欢学姐，他当然非常喜欢，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点头，可是要说能够压上这么重的分量，他真的不能确定。
话说，如果有哪个高中生能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够把一生的感情倾注到谁身上，他还真想要见识见识。
“我没有。”最后，他只能这么回答。“但也许我可以试试。”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诚实，你不说假话这一点我是非常欣赏的。其实这不是你的错，高中情侣就算再怎么亲密，能够走到最后的也寥寥无几，因为年轻人太容易冲动，冲动之下什么誓言都说得出口，但是激情又会很快冷却下来，所以用不了多久又会把自己的誓言忘得精光，这也是非常正常的现象。”最上纱幸继续笑着，“其实要是什么普通女生倒是无所谓，大家都是这么成长下来的，但是，你觉得她能承受这种‘正常现象’吗？鹭原小姐的性格并不普通吧？如果真的要在一起，那么她可不会是当成随随便便的事情的。”
“……”最上淳哑口无言了。
何止是不普通，简直可以说是执拗了。
曾经手里有几亿日元都毫不留恋地扔了出去，宁可过清贫的生活，只为满足自己的赎罪心理——这样的人，性格有多么执拗简直是无法想象。
可是他最喜欢学姐的也正是这一点啊。
“所以，你这种冲动之下的告白，就是不负责任的，不光是对你自己也是对她，你还没有准备承受命运的重量，就随随便便地要别人托付一生，这么做不觉得很过分吗？”最上纱幸继续打击着儿子，“如果到最后，她投入了一切但是你却抽身而退了，让她的一切希望化作泡影，你能想象到这是什么样的打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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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太对了，简直无可辩驳。
在妈妈的连串诘问之下，最上淳理屈词穷，承认她说的都是对的。
“妈妈，我是个坏蛋吗？按你这么说，我发觉我真的很坏……”最后，最上淳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擅自要别人付出全部来满足我的任性和英雄欲，这不是非常非常自私的行为吗？我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你这不是坏，只是有欠考虑，无法理解女孩子的心情而已。你很对她很温柔，所以她也同样感激你。但温柔有时候也是毒药……让人肝肠寸断的毒药。”最上纱幸叹了口气，“你还太年轻了，你们都太年轻了，所以根本无法理解，有时候最残酷的事情是最亲密的人做出来的。”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最上淳问。
其实，他并不如妈妈所认为的那么年轻，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之前的人生经验真的起不了太大的帮助。
所以这一刻他想要寻求建议，因为他不想要学姐伤心。
“答案不是在你的身上吗？”最上纱幸反问。
“诶？”最上淳有些迷糊了。
最上纱幸抬起手来，放到了他的胸口上，感受着儿子心脏的有力跳动。“你应该去找到自己的心。一直以来你都是让我感到非常满意，我非常自豪能够生下你这样的孩子，可是在这一点上你欠缺的东西还是太多了——你和别人隔绝地太久了，所以一直无法让自己感受外界的温度，到最后也无法把心放在某个人那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一直都是绝情的。对你来说，单方面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就足够了，不想要让别人来感染自己，所以……你一直认为自己不需要什么朋友，更别说去爱上谁了。但是你不要忘了，你如果想要给某个人幸福的话，那你就必须和别人同一个温度才行啊！”
说到这里，她又懊恼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方面我也有错，一直以来我们给你的教育方式就有问题，但我想要改也改不了……要是之前能够更加坚持一点就好了……”
“难道我是这样不近人情的人吗？妈妈？”最上淳迟疑地问。
“你自己问自己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呢？”最上纱幸反问。
最上淳深吸了口气。
好像……确实如此啊。
他一直都是个很诚实的人，所以他也不想要逃避现实，如果以客观态度仔细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的话，恐怕也确实能够得出这个结论吧。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许久之后，最上淳问，“去主动接近别人吗？恐怕……有点难。”
“这个你只能自己去摸索了，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不是要你讨好谁，你是我儿子，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也没有必要为了融入到别人的氛围里面而低声下气，你就是你，是我自豪的儿子，你不需要改变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去感受一下别人给你的东西，然后去做一个让他人不会因为曾经接近你而感到后悔的人，这就够了。”最上纱幸虚握了一下手，抚摸着儿子的胸口。
“成长起来吧……是时候了，儿子。”
最上淳低下了头，似乎在思索着母亲的话。
母亲也没有再说话，显然也没有指望儿子一次性地就能把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听进去。
对她来说，只要能听进一点点，只要能往成长的方向前进一点点，她就已经满足了。
“妈妈，所以其实你把学姐支走，也是因为你更喜欢朝奈吧。”沉默了许久之后，最上淳突然问，“我看得出来。”
最上纱幸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
“要是非要我做出一个选择的话，我倒是更加愿意是朝奈呢。不过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最终遵从自己的心意做出了任何抉择，只要是你自己的抉择，我都愿意接受。重要的是你不能做出一个让别人和你自己都后悔的抉择。”
“好的，我明白了。”最上淳点了点头，“虽然现在还有很多话消化不了，但是我会把你这些话都记在心里的，妈妈。”
“嗯，能记住就行了。”最上纱幸点了点头。
接着，她突然抓住了儿子的双肩，然后把他往自己身上拉了过去。
“今晚你一定很受打击吧？在妈妈怀里休息一下吧。”她低声说。
最上淳连忙挣扎。
“不，不用了妈妈……我已经这个年纪了，还要跟妈妈这么亲密，太丢脸了。”
开玩笑，他可不想被人认为是个妈宝……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吧？”最上纱幸笑眯眯地看着儿子，“难道这年头上课都不用交学费了？”
呃……
妈妈这么一说，最上淳突然也不好意思了。
话说回来，今晚他确实很受打击，也很累了。
正在犹豫当中，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趴伏在了母亲的腿上。
浴后的淡淡香味冲入到了他的鼻子里面，让他越发昏昏欲睡。
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世界上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了吧。
“睡吧，明天早点起来上课。”妈妈低声叮嘱。
最上淳很快就睡着了，睡得非常放松。
母亲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儿子。
她的目光移动到了儿子的手臂上，因为穿了短袖，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到他的手臂上，那些因为前阵子频繁抽血而留下来的几个掩饰不住的细密伤口。
看着就有些心疼，可以想象到当时少年人经历了多么惨痛的教训。
最上纱幸的心顿时就揪紧了。
她今天已经弄清楚了，到底是谁把儿子折磨到进了医院的。
兵藤孝子……母亲微微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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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奇怪
当最上淳重新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而且妈妈并没有在他的身旁，他只是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他眯了眯眼睛，让自己适应了一下房间里的光线，然后四处扫视了一下，发现早已经没有了妈妈的踪迹。
她的工作地点离这里比较远，所以应该一大早就起来了赶去上班了吧。
至少把我搬到床上去啊，万一在沙发着凉了怎么办……最上淳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因为昨晚还没有洗澡就睡着了，所以现在他感觉身上有些粘湿，连忙跑到浴室里面冲了个凉，换了一件短袖衬衣才感觉好了点。
等他把身上打理好，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得出门去上学了。
理所当然的，桌上并没有早餐——最上纱幸和大多数家庭主妇不一样，并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厨艺上面，平常忙于工作也没有时间做饭，所以最上一家是不开餐的。
要说最上淳对妈妈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这一点占据首位吧……
不过，桌子上倒是放了一张钞票，这大概是妈妈临走前给自己留下的零花钱吧。
谢谢妈妈。
最上淳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然后把钱拿起来收到了钱包里面，接着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门，踏上了前往学校的路。
这条熟悉的路，最近走了那么多次，所以他已经非常熟悉了，哪一个地方需要拐弯，直走多少米有岔路，都已经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哪怕是深夜也不会迷路。
沿着这条路，昨晚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面。
和学姐一起乘坐摩天轮，又一起回家，最后又在这条路上把她送回到了学校里，
还有，在最后，和学姐在校门口的拥抱。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心跳加速。
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自己不敢确定。
昨晚上经过和妈妈的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他已经发现自己在情感方面有非常大的缺陷，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懂得怎么把感情倾注到别人的身上，所以他没有胆量说自己恋爱了——哪怕刚刚告白过。
也许这就是长期封闭自己内心所带来的副作用吧。
但是他还年轻，还能够修正自己，这是可以解决的问题——至少他相信如此。
一边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一边跟着学生的人流，最上淳穿过了大门，来到了学校里面，最后来到了自己的课堂上。
还是和往常一样，有些同学聚在一起聊天，有些坐在座位上，有些则到处乱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每个人好像又都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经过了长时间的磨合，这些同学们恐怕都已经适应了自己谁也不交流的样子了吧，所以谁也不会主动跟他多聊一句，当然他也没有主动去融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