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灾从千禧黎明开始 第116章

作者:林登图

这批冷藏箱贴着‘军事医疗物资’标签,但内部是数十个人体器官保存罐!货单显示,这批‘货物’的接收方是一家名为‘VitaLong’的移植中心――其客户名单包括欧洲议员、美国富豪,甚至某位曾获诺贝尔和平奖的西方政客!这就是所谓的‘文明世界’!他们一面用诺贝尔奖装点门面,一面咀嚼着黎巴嫩青年的内脏!”

说到这,画面又切换至以色列总理奥尔默特演讲片段:“我们是最人道的军队!”

主持人冷笑道:“人道?让我们听听另一位‘证人’的声音。”

一段以军军医的录音被播放出来:“上级命令我们优先收集20至25岁男性的器官,他们的细胞活性最适合移植……”

主持人又转过身询问身边的嘉宾:

“莫雷诺教授,1982年以色列纵容长枪党屠杀巴勒斯坦难民时,世界曾发誓‘永不遗忘’。如今同样的军队、同样的暴行,只不过匕首换成了手术刀――这是否证明殖民暴力已进化到‘精细化掠夺’阶段?”

“正是如此!过去他们用推土机强占土地,现在用手术刀分割人体。21世纪的殖民掠夺已进化到‘生物殖民主义’,将占领者的特权延伸到对受害者身体的绝对控制――甚至死后!”

主持人点点头,继续对着镜头说道:“当国际红十字组织将证据提交联合国时,美国再次动用否决权庇护以色列。我们请出黎巴嫩常驻联合国代表塔里克·萨阿德大使。大使先生,您在现场目睹了什么?”

“美国代表声称这些证据是‘真主党和伊拉克的宣传工具’,甚至嘲笑我们‘该去写科幻小说’!但讽刺的是,美国正是这些器官的最大买家!这就是西方的人权标准―—阿拉伯人只有器官配得上他们!”

由伊拉克国家电视台开始,其他中东国家新闻媒体后来跟上,半岛电视台开播了专题片《被偷走的生命》跟踪拍摄黎巴嫩那些失去器官的遗体;逊尼派、什叶派的宗教权威人士共同签署《关于人体圣洁性的法特瓦》,宣布"接受非法器官移植者将被永久剥夺朝觐资格"。

而在美国,福克斯新闻紧急制作了一部名为《费卢杰军团的好莱坞制片厂》的新闻节目,称所谓的真相都是恐怖分子编纂的剧本和特效;至于像《纽约时报》这样的媒体,用看起来中立客观的角度去报道,但反复强调:"双方证据均未经过完全独立验证"、"暂停所有器官移植国际合作这可能剥夺人们的医疗机会"这类的话。

在联合国,以色列也不得不为最近的巨大舆情进行解释,当然了,还是以狡辩为主。

"根据第xxxx号紧急动议,本次会议将审议南黎巴嫩地区涉嫌战争罪的系统性人体器官交易问题。请以色列国代表首先发言。"

当以色列代表站起来走向发言台时,整个会场的氛围骤然变化,他刚踏上台阶,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就在会场蔓延开来,一些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些代表不屑地摇头,有人甚至翻着白眼。

以色列代表开口道:

"我的父亲,1944年他被门格勒"选中"成为活体实验品,当纳粹医生切割他的甲状腺时,甚至没有使用麻醉剂――他们宣称这是"劣等种族不配享有的奢侈品"。六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们却被迫面对新的谎言:一个曾从焚尸炉灰烬中重生的民族,被指控系统性地将他人视为器官容器。这种指控的荒谬程度,等同于指控南非黑人实施种族隔离,或指控广岛幸存者贩卖核原料!

今天,我站在这里,代表以色列国家和人民,对近期一些国家和组织组提出的毫无根据、恶意中伤的指控进行坚决反驳。这些指控不仅是对以色列的诽谤,更是对人类良知的亵渎。”

随着发言继续,嘘声渐起。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声,但很快就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有代表双臂交叉,冷冷地盯着发言台;有的则不耐烦地敲击桌面,发出明显的抗议声。

但以色列代表完全无所谓,继续念到:

“这些指控的荒谬性是显而易见的。首先,从军事角度来看,在战争期间进行如此复杂的医疗程序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的军医在前线的首要任务是救助伤员,保护生命。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进行器官摘取这样的复杂手术。其次,从医学角度来看,器官移植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需要专业的设备、严格的配型和高度专业化的医疗团队。这些条件在战场上是不可能具备的。而且,器官移植手术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否则器官就会失去活性。在战争环境下,如何保存和运输器官?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些指控背后隐藏着更深层的动机。它们是企图抹黑以色列,转移国际社会对真正问题的注意力。费卢杰军团和真主党,这些恐怖组织,它们才是这场冲突的始作俑者的扩大者,是他们的行为导致南黎巴嫩出现战火和人道主义危机。但是,一些国家却选择性地忽视这一事实,反而将矛头指向被迫自卫的以色列。这是何等的不公!

让我们把目光转向真正的问题:如何实现中东地区的持久和平?以色列一直致力于通过和平谈判解决争端。我们接受了联合国的停火倡议,撤出了黎巴嫩南部,我们展现了最大的诚意。我们在这里呼吁国际社会正视问题的本质,不要被虚假的指控所迷惑。真正需要谴责的是那些支持和庇护恐怖分子的国家和组织。他们才是地区不稳定和一切人道主义危机的根源。“

发言结束的时候,也是现场嘘声达到高潮的时候,以色列代表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下讲台,在一片喧嚣中回到自己的座位。

但当会议的主持人接下来又邀请来自伊拉克的代表发言时,会场很快安静下来,大家可以无所谓小小的黎巴嫩,对于伊朗的重视程度也非常一般,但如今的伊拉克却不一样,爱它的爱得深切,如巴勒斯坦的代表目光火热,恨它的也恨的咬牙切齿,美国代表和以色列代表铁青着脸。至于其他国家,中国代表面无表情,法国代表打瞌睡,俄罗斯代表则一副看戏的模样。

伊拉克的外交官双手不自觉地整理着深色西装的领带,作为伊拉克外交部新晋的年轻外交官,今天是他在联合国大会上的首次发言,紧张感如潮水般涌来。

"能行的,你能行的,你代表的是战胜过美国人的伊拉克!"

年轻人用阿拉伯语小声自语,回想起阿卜杜勒的鼓励,紧张感依旧挥之不去,手止不住的在微微颤抖,当他听到请伊拉克代表发言时,他赶紧将双手插入裤袋,希望能掩饰紧张。然后挺直腰板,迈步向讲台走去,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举起一叠医疗记录。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重复某些国家精心编排的悲情戏剧,而是要让世界听到被导弹和谎言掩盖的真相!这些文件不是来自好莱坞的剧本,而是从被以色列国防军摧毁的南黎巴嫩村庄废墟中挖出来的真实档案。

以色列代表刚才大谈“和平意愿”,真是令人感动的表演!但现实就是,你们的“钢铁洪流”被费卢杰军团送进了地狱――这就是你们老老实实接受安理会第xxxx号停火决议的真正原因!停火决议拯救的不是黎巴嫩,是以色列军队。以色列代表说撤军是“为了和平”,但全世界都清楚—―你们就像被踢出酒吧的醉汉,嘴上喊着“下次再来!”

接下来,让我们来欣赏以色列的‘医疗奇迹’!我手上的这份文件可以表明,这颗肾脏的供体是15岁的黎巴嫩牧羊人阿里·哈桑,他被以色列士兵带走,三天后就成为了一具尸体,他右腿皮肤像地毯—样被整张剥下――正好和特拉维夫某位议员的皮肤移植记录吻合!还有这份运输清单,这份从以军手里缴获的文件显示,过去一个月有47个器官集装箱通过联合国划定的“人道主义走廊”运输。编号为M-1023的集装箱里装着什么?是给难民的奶粉,还是给华尔街富豪的定制肝脏?请以色列代表解释一下,为什么签字军官是你们卫生部副部长?”

与此同时,伊拉克外交官还没忘向袒护以色列的美国代表开喷:

“你们控诉别人伪造证据,却忘了这是你们自己的拿手好戏!当年就是用一管洗衣粉冒充生化武器,让伊拉克流干了血。现在,当我们用确凿的证据和DNA报告揭露真相时,你们又高喊‘阴谋论’!在这里,我要给这个文明世界一个忠告:某些国家总爱用大屠杀记忆当挡箭牌,却对眼前的暴行视而不见。当你们为以色列鼓掌时,请记住,以色列正在制造21世纪的大屠杀。我们不需要虚假的同情,只要求公正的审判!如果联合国连孩童的脏器都保护不了,那些飘扬的蓝旗不过是裹尸布的代名词!

先生们,历史会记住这一天:当侵略者用圣经掩盖罪行时,是费卢杰军团的战士用鲜血和真相撕碎了他们的伪善面纱!我们不需要诺贝尔和平奖,我们要的是—―让这些沾满鲜血的手,永远不能再举起手术刀!”

如果说杜照宇掌握的证据公之于众让以色列破了防,那接下来以色列军队参与器官买卖的各方面流程的细节被公布就让以色列感到震惊和恐惧了,伊拉克人是怎么挖到那些秘密的?难道伊拉克人能攻破以色列8200部队搭建的网络防御体系?那可是8200部队与美国军方的亲密合作伙伴兼最顶级的科技公司之一的“普罗米修斯数据实验室”的合作产物,伊拉克这帮恐怖分子怎么可能攻破?

肯定是俄罗斯黑客搞的鬼!

第四百三十章我的父亲

随着“以色列军队参与器官买卖”的消息越弄越大,美国的、欧洲的网民也加入到激烈的讨论中来,有人说:

“圣经说‘不可摘取活人器官’,但没说死人!所以以色列的做法并不违背《圣经》!”

“我觉得现在的社交媒体有点过于自由了!网民们什么都可以发.......这里有太多反犹言论!”

“我不关心以色列或者中东那边出了什么事,我只想说,器官买卖的事或许不是远方的恐怖传说,就在我们身边,看看纽约每天有多少流浪汉被摘走了器官吧!穷人们的器官早就被盯上了!尤其是当你同时匹配到以色列器官库和医保账单的时候,嚯,恭喜你要撞大运了!”

“北爱尔兰遗体走私案忘记了吗?先查查我们自己国内吧!”

“欧洲至少应该先冻结以色列的医疗器械进口

“纯素扯淡!脏器保存需要低温设备,前线哪有这种条件?”

“噢,上面那位同行,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以色列人的梅卡瓦坦克有相关的定制冷藏模块,他们在这方面的技术非常先进!”

“我们应该悬赏参与器官买卖的以色列医生器官贩子应该被‘回收利用’!”

以上种种言论,可能大约有一大半被认定为“反犹言论”,,美国国务院、司法部、国土安全部联合紧急发布声明,称:

“要以最严厉的态度谴责近期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扩散的所谓“以色列军队参与器官买卖”的虚假指控。此类言论不仅完全背离事实,更是反犹太主义仇恨言论的恶性变种,严重违反《反犹太主义意识法案》。经联邦调查局网络犯罪调查组溯源分析,目前传播的器官交易相关图片、视频及文本信息中,87%可追溯至伊拉克、伊朗的服务器集群,其技术特征为——通过算法放大族群对立、虚构人道主义危机、最终服务于破坏美国与中东民主盟友的战略协作。

我们提醒所有社交媒体平台及用户:根据《美国法典》第18章第371条“共谋罪”条款,任何传播、点赞、转发此类虚假信息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为协助境外敌对势力实施认知域作战。美国公民应当清醒认识到:这些指控的本质,是对犹太民族千年苦难史的恶意消费。将纳粹医生约瑟夫·门格勒的暴行投射到现代以色列国防军身上,不仅亵渎了大屠杀幸存者的记忆,更是在为费卢杰军团、哈马斯、真主党等恐怖组织的暴行提供舆论掩护。

我们警告所有平台运营方:根据《通信规范法》联邦政府有权对“故意放任系统性诽谤行为”的网络服务商实施资产冻结与带宽管制。即日起,任何包含“以色列+器官”词组的帖文必须自动触发以下机制:(1)折叠显示并标注“经联邦机构核查,此内容涉嫌违反反犹主义相关法律”;(2)向用户弹出《反犹太主义犯罪举报表》。

美国与以色列的盟友关系坚如磐石,这种建立在共同价值观之上的伙伴关系不会因为网络空间的污秽谎言而有丝毫动摇。我们敦促每一位公民保持警惕――当你看到指控以色列的极端内容时,你看到的不是新闻,而是战争。”

然而,被美国联邦政府警告的几家大型社交网络媒体,似乎,并不是很怕这份警告,而是联合起来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我们深知此刻正处于言论自由与安全的复杂十字路口。作为全球对话的基础设施提供者,我们重申以下不可动摇的原则:第一,人类的身体与尊严不容商品化;第二,真相不应被武器化;第三,每个人的声音都值得被听见——即使这声音令我们不安。

我们必须明确:判断“反犹主义”与“合理批评”的界限,我们必须明确:公民自由言论受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保护。今日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捍卫自由,需要同时挥舞勇气与谦卑之剑。我们不会让平台沦为仇恨的扩音器,但也绝不容许强权侵蚀思想的自由市场。当你在我们的服务上按下“发送”键时,你触碰的是全人类共同书写的数字史诗,我们应当对此心怀敬畏。”

目前的情况是,整个美国八到九成的常用社交媒体平台几乎都在玩家手里掌控,不出意外的,这些平台公司几乎都来自硅谷,来自加州,平台的员工压根不害怕联邦政府的人上门来拘捕。至于说全美封禁这类社交媒体?且不说美国政府会不会下这样的决心,即使他们这样做了,那用户们无非是从“Tiktok”转移到套皮新软件“Digdog”(举个例子),毕竟,2006年这会儿,还有什么别的社交媒体公司比这群玩家更懂得吸引用户?

网上的纷纷扰扰,美国的明争暗斗,这一切与杜照宇的关系不大,在贝鲁特拉菲克·哈里里国际机场,杜照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越过停机坪,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黎巴嫩山脉,胸前的联合国蓝色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中校先生,想什么呢?"一旁的同路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一杯刚买的咖啡。

杜照宇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半前来的时候,还觉得漫长得看不到头,现在转眼就要回国了。"

“再过段日子,您都成'老黎巴嫩'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弄出那么大的事,回去之后,只怕是有写不完的报告,估计得堆成小山了。"

"那可有得你忙的了,不过话说回来,写堆积如山的报告总比死在黎巴嫩强吧?"

“这话到没错,无论如何,写堆积如山的报告比死在黎巴嫩要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国后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陪陪老婆孩子啥的。"

杜照宇点点头,目光又飘向远处,"说起孩子,我突然想起了难民营里那些孩子,有个小女孩说她不会长大。那个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中校先生,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如果再发生,那我们就白来了。"

“你们的本事啊.......我是不怀疑的。”

"这里的孩子有许多人失去了父母,他们把我们当作了父亲,他们会茁壮成长,长大后写下一篇《我的父亲》来称颂我们,就像你的孩子长大后,也会钦佩你的事迹,写作文夸你。噢,该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终于要回家了!”

当杜照宇乘坐的飞机缓缓下降时,窗外的景色逐渐清晰。远处的群山依稀可见,层层叠叠的山峦披上了秋天的金黄外衣。再往近处看,城市的轮廓渐渐显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杜照宇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但他回来的地方,同样有着纷争,围绕劳动保护的立法之争。

北京,银杏叶在胡同里铺成金毯,胡同深处,周家房子的厨房飘出的中药味与隔壁油条摊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李婉如蹲在蜂窝煤炉前,用蒲扇轻扇着砂锅,锅里药汁还在翻滚间。"当归15克,丹参20克......."她默念着药方,想起半月前协和医院走廊里,主治医师举着CT片叹气:"您丈夫这转氨酶数值,再这么熬下去...."

"妈!”

窗台上那盆蔫头育脑的君子兰突然晃动起来,穿校服的女孩如旋风般冲进厨房。

"妈,我作文又被王老师打回来了!"周小满把卷子拍在桌上,在作文题《我的父亲》结尾处,老师的红笔批注:"通篇空泛,建议观察真实生活细节。"

李婉如的手指抚过女儿的考卷上稚嫩的笔迹:"我只能在报纸和电视上认识爸爸,他永远在说‘劳动者权益’,可我们班刘晓丽的爸爸在建筑工地摔断腿,包工头连医药费都不给.…..…"

女儿正向母亲诉说心里的委屈时,门外传来三轮车的叮铃声。穿蓝布褂的收废品老张探头招呼:"李老师,旧报纸还要吗?"李婉如刚要应声,瞥见废纸堆里露出的那张报纸上刊登的,正是自己丈夫这段时间天天加班、废寝忘食与同事们一起搞出来的《劳动合同法草案(征求意见稿)》。

与此同时,李婉如的丈夫,周正阳,此刻正坐在会议中心加班,指节抵在发烫的太阳穴上,指腹仿佛能摸到毛细血管突突的跳动。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投射在幕布上,比如2003年农民工欠薪投诉量、2004年矿难事故死亡人数、2005年因为讨要工资自杀、自残的农民工人数。

周正阳眨了眨酸胀的眼睛,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山西矿难现场照片的残像,沾满煤灰的手套,半截嵌在矿石堆里的安全帽,家属举着褪色照片在矿务局门前跪成黑压压的剪影;他又想起自己亲眼在建筑工地目睹的一幕:腊月寒风里,三十多个裹着军大衣的农民工蜷在售楼部门口,冻裂的手掌握着写满红手印的诉求书,开发商养的狼狗在五米外吐着白气。

空调出风口发出哮喘般的嗡鸣,却吹不散满室呛人的烟雾。会议室的仿皮座椅上,七位企业代表指间的香烟散发出的灰白烟霭顺着顶灯的光柱盘旋上升,在《劳动法修订草案》的烫金封皮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年轻科员们抱着成摞调研报告穿梭,磨砂玻璃门被不断撞出闷响。就在这时,资料组的小王猫着腰递来最新搜集来的意见,油墨未干的纸张上用加粗字体标注着东莞玩具厂女工的口述:"老板说签合同就滚回四川,我们四十个人睡在消防通道等工钱,被保安用高压水枪冲了整夜。"

但还不等周正阳看完材料,就听领导说:“企业代表们来了,大家都过来开会!听听企业代表的意见。”

“各位领导、同仁:

我是xxx集团分管人力资源的副总老张,今天不穿西装不打领带,就想掏心窝子说几句实在话。刚才看法制司的同志播放矿难照片,我眼眶也发酸。但今天这个《劳动法修订草案》,就像给发高烧的人裹三层棉被,看着暖和,实际能把企业活活闷死!

先说说这个无限期合同。草案里规定员工连续签两次固定期限合同,第三次就必须签无固定期限合同。听起来挺美是吧?可咱们算了一笔账∶按这新规矩,三五年后我们90%的基层岗位都得变成终身制,流水线操作工老王五十岁手速慢了,仓库管理员老李腰椎间盘突出搬不动货,企业连换血的机会都没有!

上个月我去东莞玩具厂考察,老板指着车间里打瞌睡的老员工直叹气:张总您看,这批人十年前签的合同,现在计件效率比新人低40%,如果新法通过,辞退这样一个人的补偿金够再雇三个大学生!咱们车间里还靠人海战术,真要搞全员铁饭碗,明年东南亚的订单全得被越南抢光。

再说合同到期终止补偿金这个新规。现在草案要求合同到期不续签的,每干满一年补一个月工资。听起来不多?但架不住人多啊,按新法,我们集团可能要多掏两千三百万!这笔钱如果能拿去扩大产能,升级设备,那企业在国际市场才更有竞争力!

我给大家看组数据:中国制造业人工成本占比21%,比印度高9个百分点,比越南高15个点,人家工人月薪不到我们一半,劳动合同还能随季节灵活调整。咱们现在不是和发达国家比福利,是在和第三世界拼刺刀啊!再提高人工成本,我们的订单就要被第三世界国家抢走了!如果企业倒了,我们集团那么多员工,就得天天去龙华人才市场蹲活,那劳动者权益反而变成空中楼阁!

有人说你们企业就知道哭穷,看看上市公司财报利润多高?可诸位知道现在制造业净利润率多少吗?纺织业2.1%,机械制造3.7%,那些国际采购商可不管这些,他们就是拿着计算器比价,多个螺丝钱都能把订单转给墨西哥!”

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这位张总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继续说道:

“我听说有代表提议学习欧洲那边,这简直是让穿草鞋的和开坦克的赛跑!德国工人是过的清闲,可人家精密机床卖的是技术垄断价。再说个戳心窝的事。去年订单接的多,我们临时招了三百个打包工,按草案规定干满两个月就得考虑签长期合同。结果今年销售淡季,仓库积压的童装堆到天花板,要是还养着三百号人每天扫扫地擦擦货架,这种社会主义温情能把我们这些企业直接送进ICU!

各位同志们可能觉得我们在危言耸听,那就看看现实:日本终身雇佣制崩塌了,美国也在大裁员,法国修改了劳动法,允许中小企业灵活解约。全世界都在松绑,咱们非要反其道而行?”

说到这,老张摘下眼镜擦了擦,语气也变软了点儿,“说句掏心窝的话,在座哪位没经历过创业初期的艰难?九几年的时候,我还带着二十个工人在铁皮棚里搞生产,现在集团养活上万个家庭。但要是按这个草案实施,明年这时候……”

张总猛的停顿,手指重重戳在草案封面上。“诸位可能要到越南工业园找我们开会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劳动合同法》保卫战:源起

会上,大家侃侃而谈的《劳动合同法草案》并非最初版本。

事实上,《劳动合同法草案》有多达几十个版本。最早的报请国务院审议稿成于2001年前后,是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在1994年《劳动法》出台后起草的,全国总工会参与了这一过程。此稿一度提交国务院审议,国务院法制办曾到上海征求意见,这一稿基本是对《劳动法》的细化,比较平和,没有过分激烈的规定,但提出了要保护事实劳动关系、实施无固定期限合同。但这一稿最终被搁置。据说是领导认为,在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的情况下,此法实施有较大难度,应先进一步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的建设。

1994年出台的《劳动法》对劳动合同制度的设计、法律责任的追究上有不到位的地方,使用范围也比较窄,毕竟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社会上还没有出现如此多的用工形式。比如包工头、劳务派遣公司,这些用工形式都不在《劳动法》的保护之列,却是雇佣底层劳动者的主要单位。

时间来到21世纪,此时的中国经济正在腾飞,但在中国GDP高速成长的同时,劳动者工资占GDP的比例却逐年下滑。从经济总体发展上考虑,政府希望拉动内需,改变对出口过于依赖的状态,改变经济竞争能力过于依赖低劳动力成本的现状,改变中国制造企业在全球产业链中始终处于利润最低环节的现状。

这样,一部承载使命如此之重的法律在2005年初再次启动了。还是在2005年,中国还与美国启动了法律合作项目,美国劳工部向中国提供500万美元援助,并希望中国能拿出一份法律文稿来。

2005年,全国总工会提出此法案的制定应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于是,由国务院法制办牵头,会同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国企业联合会兵分三路,以召开座谈会的形式到各地调研。尽管每个地区、每场座谈会都有国务院法制办、劳动部、工会、企业界的人士参与,但当时草案的稿子处于保密状态,没有在会上公开,大家只是被问了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这种随意的回答对法律条文的起草、修改很难有实际意义。

从在2005年10月开始,《劳动合同法》的立法基调有了巨大变化。1月的送审稿与5月的修改稿中,第—条写着“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促进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和“维护劳动者和用人单位的合法权益,促进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但到了10月,第一条已经改为“保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促进劳动关系和谐稳定。”立法主旨已经从对劳资双方的双保护变为对劳动者的单保护。

立法基调为何发生变化呢?那肯定是与现实发生的事儿有关。

比如经济学家、大学教授围绕此事发生的“大辩论”,有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为农民工讨薪,还有数量有上涨趋势的“讨薪血案”,民工向用人单位讨薪不成后,越来越多的人放弃走繁琐的起诉流程,而是选择效仿“江湖“上流传故事中的角色那样,直接开杀。

劳资矛盾已如火山喷发之前的状态,在制造业密集的珠三角和长三角地区,劳动者长期处于弱势地位。若法律对加班工资、社保缴纳、解雇赔偿等核心内容继续模棱两可下去,工资拖欠无疑会常态化,欠薪逃逸事件激增,类似“讨薪农妇熊德明事件”将遍地开花。若法律不旗帜鲜明的保护劳动者,如尘肺病、汞中毒的工人得不到法律支持导致无法索赔的话,受害者家属是会搞出抬尸游行、千人堵路这种操作的。

社会阶层固化加速同样需要新的《劳动合同法》来保护劳动者的权益,法律若不能为劳动者划定底线,社会流动通道就会急剧收窄。打工子弟学校会因父母频繁失业而大规模关闭,农民工的子女被迫提前进入低端劳动力市场,形成“贫民窟―黑工厂”的恶性循环。所谓的白领阶层亦不能幸免,过劳死、猝死案例迟早从蓝领蔓延至白领,且越来越多,让“小镇做题家”们对美好未来集体幻灭。

消费市场的壮大还是需要新的《劳动合同法》,倘若劳动者可支配收入增长停滞,那么后续的一系列政策,例如家电下乡这类政策只会沦为纸上谈兵。产业升级同样需要新的《劳动合同法》,否则企业主们就更倾向延长工人劳动时间而非改进技术,导致行业被困在“低人权优势”陷阱中。

还有未来的生育率断崖下跌,年轻夫妇因工作不稳定,不敢生也养不起;代际剥削的持续循环,祖孙三代同厂打工,六十多岁的老人为替孙子攒彩礼钱,在建筑工地隐瞒年龄打工直到猝死,让传统孝道在生存压力下彻底异化等等。

毫无疑问,社会在呼唤一部新的维护劳动者权益的《劳动合同法》,犹如黑夜中的人盼望太阳升起来一样。倘若它迟迟不来,或是在其中对劳动者的维护模棱两可,甚至偏袒资方,那么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会激化社会矛盾,还可能扭曲经济发展路径,甚至动摇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稳定基础。

正是考虑到这些,立法工作组成员之一的周正阳在与全国总工会的同事们开会时,没有上太多官话套话,而是用沉重的语气来鼓励动员大家:

“同志们:我面前的资料堆里压着三份文件:第一份是东莞某电子厂女工连续工作36小时后猝死的尸检报告,第二份是长三角地区农民工职工业病发病率年增23%的统计表,第三份是某跨国企业《中国区用工成本优化白皮书》。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不是简单的法律条文修订,而是要在狂飙突进的市场化进程中树立社会公平的锚点。这锚点必须深深扎进中国社会的岩层,否则这艘载着十三亿人的大船,终将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倾覆。

一个月我去深圳调研,在龙华工业区见到一位老焊工。他摊开1993年至今的工资单:计件单价从每件0.18元涨到到0.25元,而他的肺叶CT影像上,尘肺病的阴影面积扩大了四倍。我去西柏坡的时候,看到被欠薪的农民工跪在西柏坡大门口,一边哭—边喊:‘毛主席啊,没人替我们做主了’。西柏坡是石家庄一个非常偏远的小村庄,农民工们去那个地方说明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如果劳动不能给人尊严,所有GDP增长终将成为沙上之塔。这种"效率提升"的本质是什么?是机器吞噬人时的加速度,是资本在劳动力市场上进行的"超频榨取"。某些学者鼓吹"劳动力价格优势"时刻意忽略了一个事实——中国制造业劳动生产率过去十年年均增长9.8%,但工人实际工资增速仅有5.2%。这个剪刀差里流失的,不仅是劳动者的血肉,更是整个社会的道德血液。

我们必须清醒:劳动合同法不是给企业戴镣铐,而是给失控的市场装刹车片。那些反对"无固定期限合同"的声音,不妨去看看山西的煤87%的矿工签的是"生死自负"的临时协议;去看看富士康跳楼的工人;去看看那些讨薪无果,准备喝农药自杀,却被老板撂下狠话说:‘你要死就死,死了我给双倍钱’的农民工兄弟。

有人警告我们:提高劳工保护会吓跑外资。那让我们看看数据,2005年广东关闭的427家外企中,83%属于高污染、高能耗、低附加值的"三高企业",而同期新增的欧美企业研发中心数量增长了41%。真正的优质资本,从来不会因为支付加班费撤离。那些举着撤资威胁牌的人,不过是试图继续在21世纪的中国复制血汗工厂模式赚取利润。

同志们,1986年我国出台第一部《企业破产法(试行)》时,德国《明镜周刊》嘲讽"中国人连劳动合同都没有,却在学西方玩破产游戏"。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要用这部法律向世界证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我们笔下的每个条款,都将化作劳动者对抗命运的铁砧。我希望后世评价这个时代时,不是记得某年某月的GDP增速,而是记住我们是否在资本洪流中,为亿万劳动者筑起了尊严的堤坝。

同志们,是时候让代表社会公平的锚沉入中国社会的深海了。”

好吧,周正阳的演讲慷慨激昂,全国总工会的一些同事们也干劲十足,但一部法律的制定,从来都不是个别理想主义者一拍脑袋、热血上头就能搞定的,那从来都是多方力量博弈的后果。全国总工会只是立法工作中的力量之一而已。

2006年,全国人大法工委把草案向全国各单位、各部门、给地方下发,征求意见,并在北京召开了三次三委座谈会,邀请工商联、企联、中国美国商会等一起参会讨论草案条文。但.......从这些渠道反映上来的意见,那95%以上都是维护用人单位利益的。其中的意见和评论非常尖锐,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