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错，螺旋双生 第126章

　　“二:以退让求和平则和平亡，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当有人说你们是威胁的时候，你们最好能够真正威胁到他们，实力才是最为基本的话语权，这世上只有猫和猫做朋友，不会有猫和老鼠做朋友的事。”

　　“三:你们不需要得到所有神明的认可，但却需要得到多数顶尖眷族的认可，哪怕仅仅只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四:思想阵地，你们不去占领，那么敌视你们的人就会去占领。你们需要拥有自己的发声渠道，必须要把自己与魔物完全区分开来，并让地表的人族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五:这是最为基本，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你们必须找到，也必须向世人证明自身存在的意义。”

　　魔物一出生，就因脱离常人的特异容貌被盖上负面烙印。

　　威吓他人的躯体，象征流血的爪牙，招致死亡的火焰，不讲道理的兽性，以蹂躏与杀戮为记号，这几乎就是魔物存在的意义。

　　可是，这些显然不能被异端儿用来当作自身存在的意义。

　　“虽说存在即合理，但你们必须要进一步明确自身存在的意义。”

　　“这是核心中的核心，是出发，前进的基准点，如果你们连核心思想，核心纲领都没有，那么不管做什么都只是一盘散沙，别说与他族共存，异端儿这个族群能不能延续下去恐怕都是一个问题。”

　　“……”

　　异端儿们早已停下动作，止住话音，默默倾听着这番言语。

　　第一次，有人在告诉他们究竟需要怎么做，而且还是有理有据，足以令人信服的那种。

　　静默中，里德突然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将杯中之物饮尽，“痛快，原来我们需要做的事情竟然有这么多……多谢你了，小苏墨！”

　　“只是一些常谈而已。”

　　“这些常谈却对我们无比重要。”

　　巨大的树龙开口出声，深沉的话音郑重而肃穆，“伴随着族群的壮大，该如何前进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你的这番话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明确的参考与指向。”

　　人鱼少女眨着大眼睛，应声点头，“苏真的很厉害，我都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我倒是想过一些，却完全没有这些来得明确。”

　　“小子……”

　　这一刻，哪怕是石龙也不免惊讶了，哪有人会对敌人说这些的，“你真的是地表之人吗？”

　　“你可以把我和费尔斯画上等号，我们都是比较特殊的那类，勉强算是脱离种族局限的那一类人吧。但也是因此，我们根本无法象征你们所认知的地表人族，更别说是代表了。”

　　特例……石龙继续追问道:“你好像对我们没有任何恶意，那像这样的你又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没有恶意，只是因为我现在并没有陷入人类与魔物的仇恨漩涡。”

　　这个世界，人族和魔物世世代代所积累的仇恨，跟他这个卑鄙的外乡人有什么关系。

　　他对地下城的确有恨意，就连做梦都想回到最初，避免被卑劣的偷袭者袭杀，避免被地下城操控的命运，可就他现在这情况……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族而言，比起拥有了知性的魔物，怎么也是堕落成魔物的怪人比较可恨一些。

　　异端儿，哪有另一个‘他’来得夸张。

　　“至于对你们的看法，老实说，审美上差异是无法避免的。”

　　“除此之外，你们在我眼中就跟其他类人种族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了。毕竟就连仙精都有兽形的，兽人的种族也有那么多，我既然能够接受他们的存在，自然也愿意承认你们就是智慧种族的一员。”

　　“当然，我这也算是一种傲慢了。”

　　歌人鸟对此不以为意，“流淌着大仙精血脉的您，拥有这般傲慢的资格。”

　　石龙也接话道:“仙精的确不会和寻常之辈为伍，可我也很难想象，你会帮助我们。”

　　“纠正一下，不是我帮助你们，是我需要玛琍的帮助，这是一种合作关系。”

　　“哪天，如果你们觉得这种合作关系不对等，玛琍自己也愿意的话，那么自然就可以解除。同样的，如果这样的合作有一天让我觉得弊远远大于利，已然到达无需顾忌交情的地步，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解除合作。”

　　说到这里，苏墨顿了一下，再次竖起了一根食指。

　　“既然说到这个，那我就再给你们补充一点——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种族与种族之间更是如此。”

209

　　第二百零九章故事的开端。

　　平静的话音掷地有声。

　　“交到朋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有异端儿如此问道。

　　难以完全理解，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残酷，这不禁让刚刚因为交到别族朋友而感到兴奋的异端儿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朋友多多的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将个人情感凌驾于种族利益之上，那么我敢断言，这个种族绝对不可能长久存在……哪怕神明们也是如此。”

　　歌人鸟沉吟良久，脸上露出了些许苦笑，“不能完全相信他人，更不能被情感左右，这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残酷。”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温情，你不想坐上餐桌，那就会被端上餐桌。”

　　苏墨拿起一颗水果，“只要可以获得的资源还是有限的，只要人们还想生活得更好，斗争就不会停止。‘割肉喂鹰’这种事情，若不是在斗争中失败，最终导致的不得已作为，那就是神明与圣人的权利。”

　　“说得不错，这个世界从不温情！”

　　石龙感慨出声，话音逐渐没有了之前的凌厉，“不过，你能对我们说这些，的确能算是我们的朋友了，寻常之人可不会教我们这些东西。”

　　里德爪子挠了挠脸颊，认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寻常之人根本说不出这些。”

　　“……”

　　石龙一时语噎。

　　苏墨抬手将水果抛入口中。

　　别说，这些水果稀罕，昂贵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味道的确不错。

　　“至少选择见上一面没错。”

　　无言以对的石龙最后冷哼一声道:“里德，你之前就有些过于理想化了，我一直不认为你那套能够行得通。”

　　“别忘了你身上的装备是怎么来的，我们杀过人族，人族也杀过我们，抓捕过我们，看看被救回来同胞，这些就不是能够轻松过去的事。”

　　“古罗斯，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收拢，保护同胞，稳健一些并没有错误。而只要我们还想离开地下城，还想和人类达成共存，我们就必须忍耐，绝对不能进一步激化冲突。”

　　歌人鸟——蕾依为里德开解道。

　　“里德也许做得有不妥之处，可按照你的想法做事，根本没可能带领我们走出地下城。”

　　“我们本就没有离开地下城的可能。”

　　“但异端儿可以，你难道想让以后的同胞也过着像现在这般，只能躲躲藏藏的日子吗？”

　　“……”

　　里德没有插足两人的争论，而是放下酒杯，朝苏墨认真感谢道:“谢谢你能教导我们这些。如你所见，仅仅只是为了收拢，保护同胞，我们的意见就已经发生不同，别说以‘百年’为单位的计划，哪怕是‘十年’的，‘五年’的，我们也没有。”

　　“大方向虽在一个时期中是不变更的，然而大方向内的小方向则是随时变更的，一个方向受了限制，就得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一个时期之内大方向也受了限制，就连这种大方向也得变更。”

　　“前途总是光明的，道路总是曲折的。别让问题积累，要把问题摆到桌面上来。这世间的一切事物，人才是最为宝贵的……这些是我家乡某位伟人说过的话，现在送给你们。”

　　前途总是光明的，道路总是曲折的……里德细细品味着这几句话，越是细想，鲜黄色的眼睛越是明亮，神情越是恍然。

　　“我们会记住这些的，也绝对不会忘记今天您教导我们的恩情。”

　　听到歌人鸟的这番话语，苏墨忍不住摇头，一语双关道:“我现在愿意说这些，是因为我现在没有什么种族认同感，也是因为你们有这样的价值。”

　　“但人总是会变的，以后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那是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测的事情。所以，比起交情，我更愿意相信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不管做任何事情，单纯依靠交情都是难以持久的。”

　　“你已经按照我们的要求来到这里，只要玛琍自己愿意，我们没有理由再阻拦。”

　　石龙明确答复道:“只是希望你能保护好她。”

　　“我会的。”

　　苏墨郑重颔首，“我也会试着把她打造成一张‘异端儿’的名片，让‘天真烂漫’，‘温柔善良’，‘美丽可爱’这些标签与她画上等号。”

　　里德眼神睁大，“这就是发声渠道？”

　　“只是发声的一种方式，如果哪天她真的暴露了，她的作为，她的事迹，她这个人的一切就会成为地表人们认识你们的一个窗口。当然，也仅仅只是一个窗口。”

　　“这就足够了。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小心别让她暴露的好。”

　　“这是一个长远的目标。”

　　苏墨目光望向身边的人鱼少女，“不管多么小心，我也不认为她的身份能够一直隐瞒的住，她必然有一天需要登上属于自己的舞台，除非，她选择否定自己是‘异端儿’这一重身份。”

　　“玛琍才不会否定自己的身份，玛琍会努力让地表的人们认识到，异端儿和魔物是不一样的。”

　　见到人鱼少女干劲满满的神态，苏墨脸上不由泛起了笑容:“那就让我们在这里定个目标吧！赫斯提亚眷族会在未来成为广为人知的大眷族，而你的选择，你的作为也必然会被世人所知，属于你的故事一定会在千百年后继续传唱。”

　　如果是别的异端儿，苏墨还没有信心，可如果是一位外表美丽可爱，性格宛若仙精的美人鱼，他觉得讲好这个故事并不难。

　　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就是相当不错的参考。

　　为了抵达向往地表，人鱼公主舍弃自身的鱼尾，把它变成了双足，忍受着离开水源所产生的不适感，承受着每走一步都会感到疼痛的代价，开始往地表进发。

　　然而不顾一切的美人鱼，没等离开地下城，善良懵懂的她就因轻信他人而惨遭被贩卖。

　　沦为奴隶，被断食，被折磨，几乎遇到的所有人都想让她屈服，只想让她服从，地表上的一切根本不像人鱼公主所想象的那般美好。直到有一天，来到地表之后就一直被关在牢笼的她，被一个人从牢笼里救了出来……

　　苏墨给出了初步设定，也给故事开了个头，而听到这个故事的异端儿们顿时面面相觑。

　　说这个故事虚假吧，玛琍的确把尾巴变成了双腿，能够走上岸，人鱼异端儿也的确也有被贩卖，被佮折磨的情况，可要说真实……

　　“可玛琍走路一点也不痛啊。”

　　“不！从现在开始，美人鱼走路就会感到疼痛了。”

　　苏墨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才回到人鱼少女身上，“单纯的强大只会让世人感到疏远，只有惨痛的代价，无法避免的柔弱才会让世人感到怜惜，也只有在悲惨衬托下的那份坚强与善良才值得歌颂。”

　　“当然，你自己说‘不痛’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反正只要我们知道，长时间离开水的你就会变得虚弱，就会生病，甚至连走路都会感到疼痛就够了。”

　　“可这不是在欺骗大家吗？”

　　单纯的人鱼少女觉得这样很不好。

　　“各位觉得自己有被欺骗么？”

　　“没有！”

　　歌人鸟第一个露出了笑容，“玛琍自然是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们，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看出来，单方面这样认为的。”

　　“而且，以这个故事作为开头也很不错，一个饱受苦难却依然天真善良的姑娘，哪怕是我，也想要看这样的故事。”

　　“不错，这个故事就很好。以后哪怕玛琍你暴露了，也能减轻地表之人对你的恶意。”

　　“大家都记一下，可别把属于玛琍的故事开端搞错了。”

　　“记住了……”

　　“之前的玛琍我已经完全忘记了……”

　　听到这些过分的说法，人鱼少女嘟起了嘴巴。

　　可很显然，哪怕是生气，人鱼少女也丝毫不可怕，这般举动只会显得她更为生动可爱。

210

　　第二百一十章归途。

　　没想夜不归宿让自家女神担心，苏墨在异端儿的秘里停留了近三个小时，就选择告辞离开。

　　绝大多数异端儿的心思都远没有人类那么复杂，和他们聊天其实是挺轻松，挺愉快的一件事，不过苏墨也没想给人家太多希望，一直保持着一份不算疏远，但却明确存在的距离。

　　‘如果，他在醒来的那天没有死去，除了魔物，最先遇上就是异端儿又会发生什么？’

　　在和异端儿们相处的过程中，这种试想也曾在苏墨脑海中闪过，可很快就被他给抛开了。

　　不可能发生的试想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就他现在的情况，可一点都不想让异端儿们觉得他是可以寄托希望的存在，真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哪天大概被他带到沟里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他所能够提供的帮助终究是相当有限的，能决定异端儿未来的，终究只能是异端儿自己。

　　踏上归途——

　　来时一人，回去之时，人鱼少女已然就在身侧。

　　少女重新换上那日费尔斯为她准备的装束，此刻不止是外表再次变得与人类无异，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息也和魔物完全不沾边。

　　走过悬崖绝壁，回到通往中层通道平台，苏墨停下脚步，站在悬崖边扫视俯瞰。

　　“苏……？”

　　苏墨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的同时也解除了变身状态。

　　一点也没有要现身的迹象——

　　就是不知道这是因为虚饰变化，伫真正隔绝了自己和‘他’的联系？还是在‘他’眼中，自己现在这块肉终究是太小，太柴，还没到料理的时机？亦或者是，‘他’当下的状态果然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