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如故
修斯听说过，这是白鸦公国人们的特有相貌——和年老变白的头发不同，眼前女孩的长发并不是失去了颜色的银白色，而是仿佛雪花那般，浓烈又纯粹的白。
她个子比修斯矮了很多，身材娇小，却裹着厚厚的外衣，围巾几乎把整张脸都挡住了，还戴了顶帽子遮蔽，尽量不被别人看到。
如今她正把遮掩用的衣物脱下，叠好后放在一边，站起身拽着裙角轻轻行了一礼。
“你好，我叫修斯。”
修斯伸出手，这是他养成的新习惯，受到了凯斯奇修士的启发，他现在每见到一个新的人都会握一下手，顺便探查对方是否为血肉之躯。
女孩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诺拉。”
明明穿的很厚，诺拉的手却是冰冰凉凉的，共生契约的力量在心底显现，修斯感受了一下，没有问题，是人类。
可能是天生的手脚冰冷的体质吧，又或许是【埋葬者】的特性？
说起埋葬者，修斯眯了眯眼，他还不太清楚这个称谓的具体对应，康纳给了他一套具体资料，他翻着看了，但感觉讲的有点笼统。
“听说您来自白鸦公国，我对那边的风土人情有些感兴趣，可以和我讲讲吗？”
诺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拿出了一个古怪的金属圆球。
圆球中是一条一条的缝隙，在它的顶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链条，有点像个流星锤，却要精致的多。
修斯原本以为是某种机械造物，但搜索了下记忆，却意外的发现这是一个便携香炉。
奇怪，香炉怎么还会有便携这种需求？
诺拉并没有更多解释，只是提起香炉，示意他来看。
修斯有些古怪的瞥了诺拉一眼，这个静默圣堂的静默难道是不说话的意思么，从头到尾女孩都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可不说话怎么传教？修斯感到有些好笑。
把纷杂的念头抛在一边，修斯定了定神，看向了诺拉手中的香炉。
香炉精致又小巧，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鸦，可如果仔细看去的话，那白鸦却既没有皮肉，也没有羽毛，完全是白骨构成的。
像是一具埋葬在风雪中的尸骨。
修斯看着那白鸦，心中莫名的有种悲戚的感觉，仿佛在看着一个生命渐渐从世间离去。
诺拉的手上动了动，一阵烟雾从香炉中袅袅升起。
淡淡的熏香气息，干燥的林地香味，像初冬的雪。
修斯恍惚了一下。
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些画面。
似乎是来到了极北的地方，再也没有了帝国郁郁葱葱的林地与花草。
雪花飘落，他听到寒风呼啸在耳边，转头看去，不远处一群人背对着他，影影绰绰的聚了一个圈，不知在注视着什么。
他们身穿着厚厚的毛皮衣服，白色的杂乱头发从帽子下支楞出来。
白鸦公国的人？
风雪呼啸，可人们沉默的站着，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前方。
修斯好奇的探头看去。
那里是一座新建的墓碑，粗粝的石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雪，墓碑后有一个不大的坑，一具简单的棺椁正摆在其中。
正前方，一名身穿长袍的人站在那里，毛皮的帽子，腰上是一本厚厚的书，书脊和书角上镶嵌着铜质的包角，一条链子将它挂在了腰上。
修斯认出了他身上的圣辉，那是静默圣堂的神甫。
他的手中拿着铁锹，冰原上的冻土坚硬得像山上的石头，他用铁锹铲土却轻松的像是在切蛋糕。
冻土混着霜雪覆盖在薄木棺材上，渐渐叠成了一座土丘，神甫用铲子轻轻的修整了一下土丘，随后将其放下，默默祷告。
人们在墓碑前哀悼，在风雪中沉默，在屋内烤着火喝酒，在林中带走猎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最后又在这里被埋葬。
墓碑一块挨着一块，生者在此驻足，死者在此长眠。
风雪忽的大了起来，盖住了眼前的所有，修斯甩了甩头，恍然间看到了一座教堂。
没有尖顶，没有巨大的门扉，没有好看的彩色玻璃，只有冷硬，坚固的厚重石墙。
最后一个画面，是教堂顶上的大钟，一行字刻在了上面。
“风雪埋葬过往，圣堂永不遗忘。”
修斯闭上了眼，感受着脑海中的一幅幅画面，沉默圣堂的历史如洪流般涌入了他的脑海，可却并不让人觉得痛苦，就好像它们本就存在于心底，好像
“好像看了一场电影啊。”修斯心中感叹，那种扑面而来的沉重、肃穆的感觉，让他浑身汗毛直立，头皮发麻，仿佛过了电一般。
“真是震撼人心。”修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第38章 诺拉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所有信息当中并没有超凡力量的半点信息，这倒是并不让人意外。
除了这些画面，他还获得了不少静默圣堂的相关常识，略显生硬的堆积于脑海深处，不过只要回忆就能想到。
这是什么？知识灌输？
修斯用感兴趣的目光看向了香炉。
这香炉真是个好东西，点燃熏香后就会让人看到一幅幅的画面。
感觉知识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进入到了脑海里.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学习，点燃香炉自然而然的就有知识与画面流进来，这种古怪的能力要是能用来教学就再好不过了。
科技发展的阻碍之一就是人类的肉体太过孱弱，到了现代社会，一个普通人想要从零开始学习到最前沿的知识，开始科研，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
博士生毕业几乎要三十岁了，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人一共才能活多少岁？
人脑的学习速度是有极限的，倘若能有手段越过繁琐的学习过程，那人类的科研效率必将大幅提高。
“静默圣堂.”修斯陷入了沉思。
诺拉拎着铁链与香炉，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把香炉甩了几圈，轻巧的收到腰上。
修斯的眼角抽了抽，怎么感觉她的动作这么熟练呢，就好像经常把这个香炉当做流星锤砸人一样。
应该不会吧.
修斯瞥了眼诺拉，她已经收好了香炉，正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身上，像盖了一层安静的雪。
光是在她身边就有种让人安定的感觉，这难道就是埋葬者的效果吗？
修斯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刚刚得到的知识。
埋葬者就是字面意思，负责在教区中下葬尸体的神职人员。
静默圣堂和烛光会对世俗的态度区别非常大，烛光会在主动传教，却不太参与世俗事务，而静默圣堂却刚好相反，他们对传教没有太多兴趣，神职人员却主动承担起了许多额外的职责。
比如主持葬礼，给新生儿洗礼，甚至是在冬天组织人们提前囤积柴火，巡视村庄驱赶野兽。
可以说白鸦公国的人们从生到死，一直都是在和静默圣堂打交道的。
而与之对应的是，他们并不要求居民们信教，如有暴风雪来袭，任何信仰的人们都可以进教堂躲避风雪。
他们就如教堂那厚重的石墙，沉默，冷硬，但会为人们遮风挡雪。
修斯恍然间有些明白了，静默圣堂确实不必开口传教，只要他们迎着风雪前行，自会有信徒跟随。
一座座教堂支撑起了聚落与村庄，聚居地连成一片，便是市集与城镇，北境万千的城市站在一起，就是风雪之中昂然耸立的静默圣堂。
它如修建在山岭上的长城一般，日复一日，为帝国的北境阻挡着风雪。
而如今，白灾降临，公国在逐渐走向覆灭，这些沉默寡言的人们也只能来这里讨生活了。
诺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安静的像一座落满了雪的雕像。
尖锐的言辞如锋锐的长剑，厚重的沉默则像是高耸的山峰。
修斯在她的眼中看不出喜悲，斟酌了一下，他主动开口：
“诺拉小姐，您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异族存在吗——人类之外的异族。”
修斯问的相当直接，他并不打算来回试探——他没这个时间了。
而是否能接受异族的存在，则是继续交流的基础，算得上是最关键的点了。
倘若诺拉以及她身后的静默圣堂不能接受异族的存在，那修斯的领地上也不会接受他们的存在。
报丧女妖对修斯来说太过重要了，他必须要保下来她们，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底牌，想要在几大势力中求得一线生机，仅仅靠脑海中的知识还是不太够。
教会有超凡能力，海盗们就没有吗？
诺拉白色的眼瞳转了转，看向了修斯，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修斯松了口气。
似乎自从那香炉给他灌输过知识之后，他的五感更敏锐了些，诺拉一些细小的肢体语言他能更清晰的解读。
就比如此刻，他就能感受到诺拉的意思：她知道异族，但不相信他们。
这是静默圣堂的某种超凡力量吗？无需通过话语，也可以简单交流，倒是很符合这个教会的名字。
就好像两个人是多年的老友，一个眼神就有了默契。
诺拉从椅子上啪嗒的跳了下来，表情略显严肃的抬头看向修斯，等待着他给出解释。
“还请放心，我确实接触了一些异族.她们态度很友好，虽然长相和人类不同，但各种观念相差不大，可以友好的相处。”
其实修斯也很庆幸，他遇到的报丧女妖们和人类的三观较为接近，就算是多年的奴役折磨也没有让她们陷入疯狂与偏执。
诺拉点了点头。
“但她们最近遇到了麻烦似乎有种污染，来自海底的污染，让她们的一些成员.受伤了。”
修斯一边缓缓开口，一边紧盯着诺拉的反应。
诺拉在听到“污染”这个词后瞬间睁大了眼，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修斯一眼，然后果断掏出了香炉。
“没事，我没有受到牵连，也未曾接触到污染。”修斯解释了一句。
诺拉竖起了手，示意修斯不要说话，随后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块香膏，在两只手上抹匀，随后擦在了香炉上。
这次她按下了香炉上的一个卡扣，香炉啪的一声弹开，诺拉从中取出了一个零件，随后从口袋中掏出了另一个换上。
她轻轻的扭动香炉，这次有浓郁了不少的烟雾从中飘散出来，快速包围住了两人。
修斯吞了口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作，反而努力放松身体，深吸了一口烟雾。
刚刚少女眼中的担心与关切不似作假，而看到她白色的眼瞳，修斯莫名的感觉有些.心安。
摇了摇头，修斯悄悄的唤起共生契约，开始使用报丧女妖赋予他的感官，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些感官比起自己的人类感官，更不容易被迷惑。
虽然诺拉这样做的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决定小心一些。
第39章 家园
包围着他们二人的烟雾并不怎么扩散，像一团巨大的棉花糖一样轻轻漂浮着，修斯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烟雾并不会让人觉得呛，反而带着些许辛香。
修斯闻到了松木燃烧的焦香，烤熟的栗子壳的味道，还有非常浓郁的焦糖气味，甜甜的，像冬天里靠在温暖的壁炉旁煮茶。
这应该是埋葬者用来驱邪的熏香，修斯得到的常识中有相关的部分，据说每个人闻到的气味都不一样。
少女眼神中露出疑惑，似乎有些不理解修斯为何接触了污染却没有问题，但好歹松了口气。
随后她停止了手中的转动，那些飘散而出的烟雾快速被吸回了香炉中，她向修斯点了点头，把香炉收了起来。
修斯感受了一下来自报丧女妖的超凡感官，没有什么异常，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看样子基本上成了。
那就可以谈事情了。
“诺拉小姐，我的一位异族朋友受到了污染的影响，现在伤势无法恢复，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帮她救治一下。”修斯看着诺拉说道。
诺拉沉默了许久，好看的白色眼瞳颤抖了一下，最终闭上眼点了点头。
修斯有些奇怪，但并未多想，他站起身向着诺拉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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