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通吃
楼房内住了一大家子，包括阿奇科夫的父母，两个结婚但没分家的兄弟，还有三四个孩子。总之挺热闹的。
屋子很厚实，毕竟圣彼得堡近半年冰霜期。要出租的是个独立院落，之前是堆放杂物的，里头很一般， 只有床和桌子，连衣柜都没有。
在阿奇科夫带着少年介绍自己的房子，听其言谈举止更认定这孩子非常有教养。正巧哭过一场的尤利娅从二楼卧室出来，惊讶的看到曾跟踪自己的少年居然追到家里。
"这是我妻子尤利娅。”阿奇科夫不无得意的介绍，“这是维克多， 他来圣彼得堡投奔亲戚，结果他亲戚破产不知去向。他想租个地方住一段时间， 正好看到我挂在门口的广告。”
见到少年的一刻，尤利娅惊讶的要尖叫，不可遏制的心慌。她呆呆的打了个照面，又迅速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回了房间。
"抱歉，我妻子平时待人很热情。她今日可能病了，需要休息。”阿奇科夫替妻子道歉，又问道:“维克多，你觉着怎么样?
你愿意租的话，第一个月的房租可以暂缓半个月交。如果你有什么经济困难，我可以帮你找份工作，让你存点回家的路费。
“"行，我愿意租下你家的房间。不过我不想要那间小房间，我要那间大的。”
“大的那间月租十六卢布。"阿奇科夫特意提醒，“哪屋子够住一 家三口了。”
“没问题，我喜欢宽敞点。我确实有些经济上的问题，但还是可以预付一周的房租。如果你能帮我找份临时工作的话，我将不胜感激。但请别找太累的活，我喜欢清闲点。”
现在是十九世纪，能进行长途旅行的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是走投无路。前往陌生城市是有莫大危险的事，租住陌生人的屋子更是危险中的危险。
少年不亢不卑的态度让阿奇科夫再次上调对其身份的预估，-一个能主动要求住得舒服些的孩子，肯定是没怎么吃过苦的。
周青峰觉着自己在那里住都是住，住在神秘女子家里或许能打发无聊的时间。他就没想过要怎么好好的去完成任务，只想混过这半年的时间就好。
少年强调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也是免得房东把自己看低。否则对方就算好心想帮忙，介绍扫大街扫烟囱的工作来也是个麻烦--接受是给自己找罪受，拒绝是让双方难堪。
周青峰交了四卢布的一-周租金，又拿钱想购买全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品，另外家具也得添点，最好给房间通个灯泡。
这些要求把阿奇科夫弄得手忙脚乱，他出租房屋是想赚些外快，因为这两年俄国财政负担加大，征税力度也加大，生活成本上涨不少。
出租房屋能赚点钱补贴家用，但阿奇科夫从未见过如此挑剔又大方的租客一- 要知道他自己住的屋子都没拉电灯，夜里要用煤油灯照明。
婉转表示自家尚未通电后，阿奇科夫听到少年用惊讶语气反问道:“这里可是俄国首都啊，你们难道不能保证家家通电?我的意思是，伦敦都是家家通电的。
阿奇科夫板着脸驳斥道:“维克多，我确信英国很强大，但我也不是乡巴佬。伦敦也没到家家通电的地步。
“是吗?”周青峰更惊奇，“我还以为这年头家家都应该有电，至少各国首都应该保障居民用电。
“你家二十四小时都有电?
“当然。"周青峰心想: "整个东京谁家都可以没电，天皇停电都得确保我家的灯泡是亮的，否则东京电力公司'的经理可以切腹了。”
“你家邻居也都有电?”
“我家邻居啊?“周青峰想了想，“我家邻居不多，我也很少去串门。但我很肯定他们家也是有电的。
“难道你出门]旅行也只住有电的地方?”
.啊..这!
马尼拉总督府还真停电过，淡马锡那边也不是家家有电，但南京雨花台肯定是有电的。出于严谨考虑，周青峰总算摇头了，了“嗯，我出门旅行住的地方并不一定有电。”
阿奇科夫大松- -口气，心想:“这英国小子真妖孽。如果他出门旅行都只住有电的地方，我真想不出他会是什么身份。”
"忍一忍吧，月租金十六卢布的房间是没电的。我只能给你提供一盏 煤油灯。”
“好吧。我可以接受煤油灯。”
周青峰觉着出门在外，自己也是可以过得艰苦朴素。其实他真不知道由于发电量有限，全世界供电都极其紧张，能用灯泡照明的真可以算城市中产阶层。
阿奇科夫受了预付租金和采购金，带着一点点小小的震撼回到自住的屋子，向全家讲述今天来的年轻租客有多离奇。
听丈夫的描述，尤利娅作为家里的女主人，显得非常不安。她找借口给新租客送被褥，走进周青峰住的房间，抿抿嘴，低声喝问:“小子，你为什么跟着我?”
周青峰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看斜阳，回头瞧了眼女人，板着脸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在那家酒馆安放炸弹?’
“你是秘密警察派来的? "女人显得很激动，焦躁不安，“要抓就把我抓走，今天的事跟我丈夫一家没关系。”
周青峰继续问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想炸死谁。但你有没有想过那枚炸弹若在酒馆爆炸，会炸死很多无辜的。比如我。
女人顿时哑火，情绪低落。
“你丈夫说你是个家庭主妇，平日工作就是照顾全家衣食住行，偶尔外出也就是采购些生活所需。所以那颗炸弹不可能是你造的。你还有同伙。”
女人更震惊，一个劲的摇头，似乎如此就能制止少年继续探究下去。可周青峰今天激活了'读心术’，他盯着女人的眼睛，探究其此刻在想什么。
“你的父亲上周死于一场暴乱，所以你穿黑色丧服。你安置炸弹是为了复仇，袭击策划者是你的情....
“不，别说了。"女人彻底慌了神，“我一切都是自愿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我没有情人，我从未背叛过自己丈夫。我只是绝望了，我失去了一切，不想活了而已。”
女人越说声音越低，进而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低声抽泣。
周青峰把女人拉起来，对方却在哭了一阵后狠狠的拍开他的手，瞪眼怒道:“滚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可怜。
你一定是秘密警察派来的调查员。
你可以抓走我，可以折磨我，但你别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东西。乌克兰- 定会从邪恶残暴的沙皇统治下独立，你们别想阻止。我也绝不会屈服。”
尤利娅流泪又倔强，贝齿咬唇，悲情满满。
周青峰大为惊讶，“女人，你让我有兴趣了。
05章我从来没这么穷过
晚餐，周青峰见到阿奇科夫一-大家子。
跟百年后普遍的三人小家庭不同，现在的社会普遍流行十几人的大家庭。- 则是家产不好分，二则是人多才能抵御社会风险。
阿奇科夫的父母都在，老头曾经是个铁路公务员，在叶卡捷琳堡干了二十多年，目前退休回家养老。
阿奇科夫的两个兄弟没怎么读书，一个木匠，一个电工，精通多种手艺活，干的很不错。
家里养了三四个孩子。他们平时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玩，到吃饭了哗啦啦的涌出来，像饿坏的小兽围住桌子打转。
阿奇科夫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出嫁，-一个没成年。尤利娅作为女主人，管着底下妯娌姑嫂，家庭开销全由她控制。
晚餐用的餐桌非常大，坐十几个人都不挤。
周青峰此刻身份不仅仅是家里新来的租客，更因为他表现的非同寻常，还成了客人，引发全家好奇。
家里的孩子在嘀嘀咕咕，一边吃饭- -边偷偷打量周青峰， 彼此交头接耳。妯娌们虽然安静，却借着教训孩子的机会议论几声。
阿奇科夫的父母兄弟主动询问周青峰的具体来历，在圣彼得堡的亲戚又是何方人士，具体住址在哪里，是干什么的?
这真是编了一个谎言就需要靠更多谎言来圆。
周青峰庆幸自己白天买了好几份报纸，还读了一大叠的政治传单，对当前圣彼得堡的状况不是完全无知。
“我家在英国是经营远洋航运的。前不久远东战局紧张，对航运需求暴增。于是我家贷款购买船只帮军队运输补给。
不幸的是运输船在前往马尼拉的海路上遭遇新中华潜艇伏击，被击沉了。船只沉没还死了不少人。
本来公司买了海运保险，好歹能赔上点损失。但现在大英在远东战败，保险公司也倒闭。所以我家破产了。
我本想来圣彼得堡投奔亲戚，但来了之后发现前不久城里发生暴乱。我亲戚不知去向，而仆人在这时背叛了我，偷走了行李，包括财务和证件。
我去英国驻圣彼得堡大使馆问过，像我这种流落他乡的倒霉蛋最近不少见。使馆人员要我最好能找回证件，否则就只能向英国本土调查我的档案。
考虑到公务员的效率，这可能需要两三个月乃至半年，所以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我明天就会给伦敦方面发电报，让朋友给我汇点钱过来。
如果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我也不介意短时应急。
我擅长财务管理，精通英法德俄等多国语言，电子维修之类的算是爱好。对了，我写文章也不错，如果有新闻记者类的工作，我也乐意从事。”
这番话说得虽然不够严谨，但糊糊一般人足够了。阿奇科夫一家大为惊奇， 在餐桌前议论纷纷。
少年谈及自己想要的工作，把餐桌前众人给搞郁闷了--富家大少爷来真的，他挑的是又清高又来钱的职业，-般人根本干不了。
在说自己会多国语言时，周青峰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胡说八道，特意用"通晓语言技能小小的露一手， 他真的可以用七八国语言骂街不重样。
阿奇科夫全家被搞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们家好些人还是文盲，俄语都没少年说得好--文盲因为掌握词汇和语法不够多，说话会明显缺乏逻辑性且不流利，书写阅读更是困难。
家里唯一-不怕周青峰的只有尤利娅。
年轻漂亮的女主人负责带妯娌从厨房给餐桌送餐，听了少年的屁话后恶狠狠瞪了他几眼，表示自己完全不相信。
"骗子，小骗子。他知道我父亲的死，还阻止了我炸死那些罪魁祸首，更知道炸弹的来历。他根本不是什么流落异乡的富家子，肯定是秘密警察的调查员。
当周青峰说出尤利娅的秘密”时，后者以为自己完蛋了，下一步就是秘密警察破门而入，将全家逮捕送去监牢。
破罐子破摔的尤利娅希望只逮捕自己，可这小子远比想象的要阴险。他竟然装无辜，表示自己不是什么警察，也不会逮捕任何人。
尤利娅对此根本不信，反而愈加痛恨这条伪装自己的沙皇走狗。她又没法揭穿其真面目，害怕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内心极其矛盾。
阿奇科夫的父亲问道:“维克多，你在圣彼得堡的亲戚叫什么名字?”
.....周青峰随口报了个名字，来自报纸上的一页讣告。
前不久圣彼得堡发生一场政治暴乱，港口那边死了不少人，包括外籍商人。讣告上有死者的大概履历，周青峰背了几句，旁人再无任何疑虑。
身份无疑，周青峰就这么住了下来。除了女主人对他报以极大警惕，房东全家都对他大有好感。
因为....
阿奇科夫表示可以包租客三餐。但吃了两天包餐的饭菜后，向来觉着自己挺能吃苦的周大少在厨房找到负责采买的尤利娅，主动掏钱表示:“能不能改善一下伙食? ”
“小子，你什么意思?”尤利娅看到少年递来的卢布，根本不伸手，反而后退半步，恶狠狠的喝道:“你逼迫我不成，就想收买我?我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同伴，绝对!”
“想多了，你的情人不就是
“不许说!”尤利娅用压抑的声音发出急促的尖叫，“不许污蔑我，我从未背叛过自己丈夫，没有情人。”
"好吧，也许用精神出轨这个词会更好些。”
“没有，绝对没有。"尤利娅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抓起厨房的烧火钳，愤怒道:“你这个恶毒的小混蛋。再污蔑我，我就跟你拼命。我宁愿死也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明明是你自己误会。好吧，不说就不说。”周青峰抖了抖手里的钞票，"回来谈伙食的事。”
“你休想收买我。
”谁要收买你呀，我只是想吃的好一点。 天天吃烤土豆配红菜汤，我都要变成一颗红菜头了。
俄罗斯就没点好吃的吗?牛肉猪肉鲟鱼鸡蛋奶酪啥的，不说天天吃吧，隔天总该有-顿吧?
加了木屑的黑列巴硬的可以当穿甲弹，咬一口能崩掉半颗牙，吃的我怀疑人生了。我就不说吃松软的白面包了，好歹吃点不加木屑的黑列巴吧。
就算要加，能不能少加点?我吃了那玩意，半夜肚子疼，肠胃都在抗议我虐待它们。你们这好歹是俄罗斯首都耶，平民也不能吃这么差吧?”
少年一通抱怨，把尤利娅气的再次眼泪打转，“你这种卑劣的沙皇走狗走，那里知道我们平民过的什么日子?
我们全家十几口，全靠我丈夫赚钱勉强度日。我每天都要精打细算才能让家人吃饱，想要吃好可不是有钱能解决的。
你与其在我面前抱怨，还不如让你背后那些奸商和贪官有点人性吧。那些人渣但凡仁慈些许，我们这些平民也不至于要暴乱。
尤利娅气得转身就走，把少年晾在原地发呆。
可过了一会，少妇又回来抓走少年手里的卢布，撂下一句场面话，“你想吃好点，我可以去黑市买。就看你的主子会给你多少经费?”
当天晚上，阿奇科夫的晚餐多了一道三斤重的鲟鱼，十几口人每人分上一小块。面包也换了纯正黑列巴，不加木屑的那种。
全家惊讶之极，家里老太太连忙问是不是市场的鲟鱼特价销售了?否则这一顿的饭钱抵得平常吃两三天。
“是维克多说要改善大家伙食的。”尤利娅挤出个笑容盯着餐桌前的少年，格外加重了‘大家这个词。
少妇的意思很明确--你小子想吃好的?没问题。我就把你的钱给大家改善伙食。我就看你有多少钱来挥霍。等你没钱了，自然会滚蛋。
周青峰看着盘子里小块鲟鱼，用刀叉切了塞进嘴，一口吃光。他砸吧砸吧嘴，吐槽一句:“夫人烹饪的技术很不错，我很喜欢。”
后半句，少年没说出来- --这也太少了，塞牙缝都不够呢。味都没尝出来就没了。
家里众人面面相觑，很清楚这其实是周青峰给自己改善伙食。只有几个孩子动作最快，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份给吃了。
看大家不动刀叉，周青峰耸耸肩，“别在意，我从来没有吃独食的习惯。有好东西，我乐意与他人分享。
只是今晚这道鲟鱼太小了，不太符合体面。请各位别介意，暂且享用吧。我信奉钱财是用来花的，人生在世应当享乐。
我会尽快去弄点钱，让跟我共餐的人不会过于尴尬。今晚我以汤代酒，敬各位一杯，祝健康。”
端庄得体，落落大方，言语令人如沐春风。
席间众人大笑，纷纷举起汤碗，互敬一杯。刹那间主客异位，仿佛外来的少年才是席间主人，在座的全家是入住的宾客。
尤利娅本想让少年尴尬，最好是生气，闹出矛盾，让场面无法收拾。只要能把这混小子赶走，哪怕她自己受家人责骂都好。
可没想到啊!
这小混蛋肯定是秘密警察里受过特别训练的，他居然一点不在乎， 还隐隐将责任揽下搞得似乎是他的错。
看全家老小大笑中把各自小块的鲟鱼吃掉，尤利娅心里只愤愤不平，气呼呼的瞪了少年一眼，暗道:
“狡诈，好狡诈。沙皇走狗果然擅长收买人心，他好能忍，假装大度骗人。以后得加倍小心，再也不能上他的当。”
周青峰这边，他真觉着没吃饱，于是向尤利娅问道:“夫人，每天需要多少伙食费，才能让家里每个人的晚餐都有大块的肉食?”
鲟鱼美味，入口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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