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通吃
荒木的手在抖，手指头比划半天，没能算出这次画报出售赚了多少。他转而问野比，“你数学好，告诉我那些画报能赚多少？”
野比在心算，但算来算去，脑子越来越乱，“我们用了最好的材料，雇了绘画社所有的社员，还用了黑白照片，手工装订。
青峰阁下交代，既然每一份画报都是半手工制作，那么每一本都必须有所不同，必须签上制作者的名字，必须有长久的收藏价值。
可就算如此，每份画报的成本不会超过五日元。而我们这半个月制造了两百七十多份。至少能卖两万七千日元。”
荒木听了之后脑袋嗡嗡直响，他晃了晃脖颈，又抓起快见底的酒瓶，疑惑的说道：“两万七千日元，我是不是喝多了？怎么可能赚这么多？”
坂本猛力点头，表示这个数字并不是虚假，“青峰阁下刚刚说了，这次的盈利一半作为‘圣光娱乐’的公司资金，一半作为维新学习社的梦想基金。
梦想基金专门为实现社团成员的梦想而设立，要让有能力有才华有梦想的人有希望有尊严有追求有未来。”
梦想基金？
荒木之前拿三十日元的兼职津贴就很满意，外加五十日元交际费到处吃喝嫖赌体验生活，更是天堂般的生活。
现在成为学习社的社员还有获得梦想基金的支持？
要知道经过半个月的招新，学习社人员高速膨胀，入社积极分子超过两百。哪怕他们三个月后全部转为预备社员，也是两百多人分配一万三千多日元。
“青峰阁下说我们制作的是艺术品，《圣光画报》是月刊，每期只出五百份。但我们还要再出些适合中产阶层阅读的休闲周刊，定价在一日元每份。
他还承诺，像野比君这样主动参与画报制作的骨干，这次每人可以拿到两百日元的额外奖金。”
“两百？给我一个人？”野比听到这个数后也疑惑的看向荒木手里捏着的酒瓶，“老师，你买的不会是假酒吧？我喝了之后觉着头晕。”
当荒木摇头表示绝不是假酒，野比怔怔一会便流泪，进而嚎啕大哭，“我要是早赚到这么多钱，母亲就不会饿死了。”
哭声在空荡荡的操场传开，凄厉悲怆。两个老师也心头沉重，拍拍野比的肩膀，轻声安慰。可拍着拍着，他们自己也哭着掉眼泪。
图书馆，阶梯教室的公开课被一再延长。
贞敬亲王待了一小时就带着周青峰赠送的《圣光画报》离开。
少了这些大人物，课堂气氛反而更加热烈。来听课的学生反复提问，踊跃参与课后讨论。
上杉昌幸从未想过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学生会对法制这等枯燥问题有浓厚兴趣，很多提问的角度贴近现实，是他从未想过的。
有那么一刻，教授阁下领悟了周青峰拉他来开课时说的一句话，“你不在意底层民众的苦难，底层民众推翻你时就会毫不留情。”
因为底层终究还是人多。
讨论持续到夜里十一点才逐渐停止。退场时，来听课的所有人都像上杉昌幸鞠躬表示敬意，并表示今晚大有收获，一定会参加后续课程。
可当教授离开校园和女儿坐上回家的轿车，却心有余悸的低叹道：“百合子，我忽然感觉害怕。”
上杉小百合正为第一场公开课的巨大成功而喜悦。她作为主持人，破天荒的有记者赶来进行采访——女性主持人在当下也是个新鲜事物啊！
女儿对父亲忽然消沉的情绪报以极大不解。
“我在法政大学教书二十多年，可我手下那些学生，不管是本科还是硕博，从不敢在我面前激烈争辩。
刚刚课堂上那些学生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他们的思想极其激烈。我可以感受到他们对现状的失望乃至绝望，迫切想要砸烂点什么来宣泄情绪。
我站在讲台上就犹如面对一团团的火焰，要不是那些年轻人自己的观点相互矛盾进而彼此争吵，我毫不怀疑自己会被他们的愤怒吓跑。
我怀疑自己上这公开课是不是对的？因为我试图控制场面却一直没太多成效，更指引不了年轻人的思想，还随时可能引火烧身。”
上杉百合子怔怔无语，她在现场只感觉到兴奋，为年轻人活跃的思想火花而高兴，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会害怕。
若是周青峰听了，定然当面嘲笑教授阁下‘小布尔乔亚式矫情’——既想当时代的领路人，又不敢直面民众的需求和质疑，还妄想能控制舆论和思想。
更可笑的是教授这类知识分子手里没枪没武力。真发生动乱，压根没谁会怕他们。所以这个群体注定是求安稳的改革派，不是推翻一切的革命派。
“爸爸，能上法政大学的学生和刚刚课堂上的学生不一样。但他们的想法也值得我们关注。”
“是的，我知道。法政大学一年学费至少三千日元，平常家庭怎么可能付的起？”上杉教授摇摇头，“别担心，我只是意识到了什么，尚无法接受而已。”
父女俩最近一两个月的思考超过平常一年，预想和现实又有巨大差距，换谁都得有个心理缓冲期。
同样被震撼的包括半场离开的杰西.李，他拿着一百日元买来的《圣光画报》回家，走进了自己父亲的书房。
‘联合财团’的创始人，五十几岁的李彪来自福建。和周科阳一样，年轻时漂洋过海来日本打拼。
和周科阳不同，李彪的第一桶金是靠欧美商行赚到的。这位名字彪悍，形象消瘦的男人最终成为了买办，财团里掺和了大量日本和欧美的股份，改名叫弗兰克.李。
“父亲，我回来了。周家那位小少爷搞的公开课挺有意思，不过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他捞钱的手段，实在高明。”
李彪光着膀子坐在书桌后，菲律宾来的混血女仆正用欧洲进口的药水擦拭他的皮肤，算是种保养。
杰西.李瞧了眼桌面上散发荧光的药水，劝诫道：“父亲，这些不明来路的药水还是别乱用，有伤身体。”
“你懂什么，这是法国宫廷配方，路易十六国王用过的。”李彪操起《圣光画报》，翻几页便啧啧称奇，“有意思，周家那小子弄的？我们可以抄嘛，应该能卖上价钱。”
杰西.李对父亲高价买来的保健药水报以极大反感。可他没太争执，继续道：“周青峰那小子给这玩意定价一百日元。”
“啥......这么贵？”
“他说这东西如果价格十日元叫做‘卖’，价格一百日元叫做‘慈善’。”
“慈善？买这东西的人多吗？”
“周青峰送了几册给到场的贵族，包括伏见宫贞敬亲王。这大大抬高了画册的价值，现场就卖掉上百册。”
李彪愣了三秒，回过味来，大笑道：“有意思啊，有意思。周科阳好不容易培养的好孙子跑去当兵，大家都笑话他。
没想到那老头别的本事没有，养孙子的能耐真可以啊。跑了个大孙子，又培养个小孙子，也挺有能耐嘛。
一百日元叫做‘慈善’，这鬼才真是会说话。”
杰西.李不得不承认，当周青峰说一百日元的售价是用来资助贫困学生实现梦想时，他内心有种飘然的施舍虚荣。
权贵们敲骨吸髓，贪婪残暴，横行不法，将社会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但把民脂民膏通通装进自家腰包时，他们不介意掏出个九牛一毛来改善形象。
这跟过去的地主都喜欢被称呼为‘大善人’是同样道理。周青峰迎合了这种心理需求，立马赚到大钱。
“鬼才，真是鬼才。”李彪挠了挠自己秃瓢的光头，大笑道：“我明明多掏十倍价钱，却还要谢谢他。
周家这小子会做生意嘛。这招得学一学，好好学一学。利润如此之高，我们也可以做这慈善生意，当个大善人。”
22章 还愿的来了 2
通吃 著
4159字
2023-02-11 06:05:02
公开课结束了，几名社团成员留下来打扫阶梯教室，桌椅要归位，门窗要关闭。
从东京映画请来的摄像师取出机器里的胶片，连同机械录音的胶盘一起装入封闭的胶盒。
周青峰问：“胶片什么时候能冲洗出来？”
摄像师走出半步，鞠躬道：“山下经理说了，一定尽快处理‘圣光娱乐’的需求，胶片冲洗大概需要半个月。”
“东京映画有放映队可以借用吗？”
“抱歉，我不太清楚。”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干？”
“阁下的意思是......？”
“我看你干活挺认真的，指挥没经验的社员也无差错，拍摄过程很顺利。我正好有向映画业发展的意图，你若是过来，月薪一百二十日元。”
“阁下是想让我从东京映画离职？”
“是啊。”
诶......摄像师一时呐呐，不知该说啥，半天才含糊的说了句：“阁下厚爱，但我只是一名实习生，距离独立拍摄还有不足。”
“拍过电影吗？”
“没有。”
“什么学历？”
“我......其实没读过书。”
“不识字？”
“认得一些，但不多。”
“你没读过书，能在东京映画当摄像实习也很厉害了。”
“其实......很抱歉。请阁下一定原谅，我不是摄像师。真正的摄像师今晚没来，我是临时顶替的。我真是实习生。”
冒牌摄像师脑门上全是汗，一个劲的道歉。
“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君。”
“你不是日本人？”
“我其实二代中国移民。”
“那更好，我是三代移民。去跟‘圣光娱乐’的常务经理郭绍说一声，你今后就是负责公司拍摄和放映业务的实习主管。”
周青峰甩甩手，也不管欧阳君愿不愿意，算是给自家公司拉来个职员，“你可以预支两个月工资，报个补习班把文化能力提升提升。
多跟社团的坂本老师学学，摄影和摄像有共同之处，拍人体啥的应该不难。我相信你以后能给公司赚到大钱。”
欧阳君额头一涨一涨，又兴奋又蒙圈。他见周青峰要走，先鞠躬大喊一声‘嗨’，然后觉着不对，挺直腰板再喊一声‘是’。
没一会，师爷打扮的郭绍主动出现，问了欧阳君的年龄、住址、家庭状况，告诉后者三天内正式来任职。
“周小少爷招人都如此随意？”欧阳君得知郭绍名号，换了汉语问答，“在下此刻心头惶惶，担心能力低微，有负重任。”
“习惯就好。”郭绍在小本本上做个记录，“周家家大业大，规矩挺多。但小少爷体恤下人，一向宽容。你用心做事，不用担心。”
“唯才是举，不拘一格。小少爷真有曹孟德之风。”欧阳君拽了一句文，见郭绍疑惑，他忙解释道：“我没上过学，平日听电匣子里说‘三国’是这么夸人。”
郭绍点点头，走时叮嘱半句，“欧阳啊，你确实得多读读书。这夸人可不兴比作曹孟德。”
“那该比作啥？”
“怎么着也该比作刘皇叔。”
“哦......郭经理高见，高见！”
周青峰出了阶梯教室，心里感叹有门路的话，乱世的钱也挺好赚。就好比抗日战争时期，全中国一片混乱，也架不住‘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现在的日本老百姓穷的就差揭竿而起，可日本富豪的购买力让周青峰咂舌不已。今天向贞敬亲王送《圣光画报》不过试试水，却起到了现场带货的功效。
预备的两百七十多本画报直接被清空了，还接到不少批发预购的订单。
这写实风格的情色画报非常吸引眼球，今晚来采访的记者打算写个特刊，将它与公开课以及思想解放联系到一起。
周青峰打算今后《圣光画报》就做高端，每期只卖五百册，一定能引发抢购。说不定过几十年，这玩意就是日本文化史上绕不开的艺术珍品。
“唉......我之前确实蠢。怎么就想着写键政文赚稿费呢？那稿费才几个钱？思路和眼界太窄，挨骂也是活该。”
夜已深，上公开课的师生陆续离开，校园的林荫道很是安静。周青峰对整晚的安排和效果非常满意，呼吸着凉凉的夜风，抬头瞭望星空，心旷神怡。
行走几步，夜风中飘来玫瑰香气，踏踏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出现在少年面前。留着大波浪金发的克莱尔夫人从路灯下过来，灵动而妖异，犹如夜魅。
谁会在寂静的夜晚拒绝一场突如其来的艳遇？周青峰自问做不到，他主动开口问道：“美丽的克莱尔老师，您有半夜梦游的习惯吗？”
“没有。”英伦玫瑰停下脚步，“我一般七点吃晚饭，八点洗个热水澡，睡前会读几页古典小说，九点开始夜间祈祷，然后睡觉。”
“那么你......”
“因为图书馆太吵了。你的公开课聚集了两三百人，麦克风的声音在安静的校园传出老远，一直传到了教师宿舍。
玛格丽特女士参加了你的公开课，回来就希望上帝降下烈焰诅咒，毁灭这座不洁的校园以及亵渎这片土地的魔鬼。
我对魔鬼挺好奇的，于是打算出来找找，然后碰到你。要来我房间待会吗？为你打扰我的睡眠而忏悔，如何？”
“现在......去你房间？这要求听起来很容易令人误会。”
“小子，你也不想自己的期末成绩是个D吧？在我失去耐心前，你最好答应。”克莱尔夫人勾勾手指头，一转身，大波浪的卷发随风飘起。
少年的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他回头瞧了瞧，信步跟上英语女老师的身后，低声道：“我感觉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我只听说过西方神父喜欢小男孩的故事，漂亮女老师喜欢男学生的故事比较少见。”
金发美人呵呵直笑，暧昧的低头道：“我知道个老修女喜欢大男孩的秘密，要不要当睡前鬼故事讲给你听？”
“听起来好恶心，还是别说了。”周青峰本能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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