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灰白之裔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事之外 下
“勒花天说了关于她师父的事。”桂堂东说。
“赢子孺这种级别的人物,会有阴山盟的长老出现在他生活里,令人意外,如果要说代理人或者手下,阴山盟能挑出更多更优秀的个体。”
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历无咎说道:“我带着疑问和她进行谨慎的接触,在一番试探后,我便被她紧紧缠住不放,这是我的一个失误。
她是个精明的女人,我不得不请求门派的帮助,阳炎府与阴山盟的宗主数次会谈之后,敲定合作方案:阳炎府接收异域之神,而对那名为玉环真人的阴山盟女修尽全力协助。”
“协助什么?”桂堂东问。
“协助她解决境界提升的心魔。”
历无咎与桂堂东向上漫步,现在,他们走完三分之二的高度,距离山顶只有一千米。在他们脚下,从山体延伸出去的罘山空港正在吞吐货物,而在更远处的军港,风帆战列舰的轮廓被雾气朦胧。
“以下只是我的猜测:阴山盟修士提升境界时遇到的心魔是固定的,因为我遇到的每一个待提升境界的阴山盟修士,都在‘扮演’别人的人生。
这段扮演可能会持续到阴山盟修士晋升到下个境界为止,例如化神境圆满的玉环真人,就一直在扮演萧燕燕的人生。”
“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不怎么关心那个卑微的受害者,但是,在萧燕燕被封贵妃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玉环真人了。”
“那么,替换发生在更早的时间,萧燕燕并没有得救,而是和萧琼莲死在同一晚。”桂堂东喃喃说道,“勒道友,你真是满嘴谎言的骗子。”
这时,桂堂东站定,他此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阴山盟修士提升境界时的心魔是扮演别人的人生,那么,金丹境圆满的勒花天是在扮演谁,或者说,谁在扮演勒花天?
“师父,你对勒花天有什么印象?”桂堂东问。
“玉环真人说,那是她收下的最后一个弟子,是新的阴山盟真传,之后,她便充当我们俩之间的联络人,监控并向赢子孺下达命令,她完美的执行了各种各样的任务。
7月底,在你离开阳炎府后,我曾拜托她多照顾你一下,而她也的确为你保驾护航,并提出把你和胡玄冬的纷争引入徐国的修改方案。
看的出,她对你有些迷恋,你可以利用她,但不要对她动感情,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道侣。”
“我想知道,勒花天在扮演谁,或者谁在扮演勒花天?”
“我不知道,”历无咎坦诚,“这些年,我的心血基本都耗在捕捉‘长生’的计划上面,实在没空管一位盟友作保的金丹境修士。”
“我会调查她的。”
历无咎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继续向上走:“我控制了赢子孺,但为了让他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去做各种事,以便将来背锅,所以我不能控制他太死。
自我把《东君》交给他的三十年,他一直试图反抗我,复活他的道侣,取得长生之类,为此,我不得不亲自出动警告他,对他施加惩罚。
然后,他表面老实了,心里把宝全部压在召唤异域之神这件事上,而他不知道,他召唤异域之神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引入你与兵甲门真传的纷争,一方面让你们的战斗吸引旁人的关注,掩护赢子孺的行动;另一方面,也是给赢子孺加压,迫使他采取更果决的行动。
我其实没期待你在徐国有什么精彩表现,而当你精彩的表现传回来后,我决定给你一个配得上表现的地位:一个终结恶人的英雄。
你是我的徒弟,我很了解你反感我牺牲众多生命,看起来在报复生母与同母异父弟弟的举动,但你对徐国百姓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你很不开心,却还是成为英雄。”
“如果,计划出现偏差,赢子孺脱离控制,或者异域之神长生比你们想象中强大,那该怎么办?”桂堂东问。
“我们准备了六套可以立刻执行的方案,以及在徐国所有真传的救援方案,真传们小打小闹无所谓,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桂堂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包括被星炬殿知识感染的胡玄冬?”
历无咎点点头。
“那么,苏禄牺牲自我的意义又是什么?”
“让这个被虚构被演绎故事看起来更像一个自然发生的真实故事,如果从事后总结的角度,她本可以不死,所以她的牺牲毫无价值。
虚构故事的走向,并不会因为一两个角色的悲剧与牺牲而改变,就如同这世界绝大部分弱者都在被时代的洪流冲刷,都在被社会秩序挤压。
如果,你还做着凭借一己之力掀翻秩序,掀翻故事,掀翻社会的美梦,你的道算是白修了。
修士社会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参与社会的每个个体都是不完美的,都具备缺陷,都对他人有所需求,修士们才有抱团的动机。
修士的社会,是向心力和离心力拉扯之下的脆弱平衡,向心力来自于我们对他人的需求,来自经过教育后对社会的认同,来自于对彼此之间的制衡,而离心力,自然是为所欲为的天然欲望和手中拥有的力量。
如果,一个个体强大到足以匹敌整个社会,那样强大的个体,对社会会有什么需求呢?社会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你总不能指望用道德要求这样的强者去做些什么。
这时,社会的离心力大于向心力,社会就会开始解体,秩序崩塌。
所以,一个稳定运转的修士社会,异见者们只可能是少数,且无论是异见者们还是运转秩序的人,都不具备一人匹敌社会的实力,不然修士社会不会存在。
个人无法战胜集体,个体微小的改变集体,然后被集体大幅度改变。在徐国的故事里,除非台前幕后参与的集体决定改变故事的走向,否则,一两个人的想法毫无意义。”
“我……”
“堂东,就拿你自己来说,从你15岁踏入罘山开始算,到现在,你是改变修道界更多,还是被修道界改变更多?”
答案不言而喻,桂堂东努力了十五年,就连“人”这个概念都在他的领地临淄城难以推广,无论在修士还是凡人眼里,大家都是不同的物种,充其量在临淄城里,修士们会带着傲慢的同情与怜悯,来照顾和保护那些脆弱的、好似人一样的生物,也不介意和优秀的凡人一起工作。
在他身边的人中,他的观念就连历晴川都接受不了,认为他才是该被矫正的那一个,而那些关系远一些的人,则觉得他童心未泯,才会拿凡人过家家。
他被改变的部分则不可胜数,即便他是个固执的穿越者,三十年的时光,其中一半修道者的生活,也已经改变了他一半灵魂。
历晴川曾对他说的,他越来越像历无咎。或许,他像的不是历无咎,而是历无咎为代表的,居于统治地位的修士的风貌。
“金钱运转的社会下,人逃不过金钱的异化,力量运转的社会下,人逃不过力量的异化。”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勒花天对他说他将引来末法时代,修士与人类的地位拉近,而他将遗臭万年的badend,才让他觉得还有这种好事。
因为现在的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到底如何拉起三分之一的修士与三分之二的凡人向旧秩序发起叛乱。
历无咎很懂作为修士的桂堂东,却不懂作为人的桂堂东,桂堂东的愁眉苦脸是为了自己未来的事业,他却觉得是弟子心高气傲,被驳了面子感觉不爽。
历无咎微微一笑,觉得桂堂东越来越像曾经的他,能成为八大门派的长老,谁还不曾是天才少年?总会做一些浪漫的、热血而不切实际的梦,在现实里撞个头破血流才能醒来。
历无咎是用弑父的举动让自己清醒,幸运的是,他的弟子不必经历这样残忍的成长,一些劝说,一些别人的惨剧,一些带着痛楚的体验,就能让阳炎府的希望安稳成长,成为一个可靠的修士。
历无咎已经没有爱,但他把与爱相似的东西全部给了他最优秀的弟子。如果胡思乱想的是历晴川,他绝不会耐着性子,耗费功夫劝说她回心转意。
她不值得。
桂堂东叹了口气,他身边就是因为有太多自以为懂他,但其实不懂他的人,寂寞才会像诅咒一样折磨着他。这时,他忽然开始怀念南轻絮的怀抱,南轻絮未必能理解他,但她懂得包容。
历无咎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徒弟竟然走神在想女人。他接着说:“你心中不平,自己拼尽全力,那些得到和失去的东西却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
可是修道界本身就是这个样子,只有那些善于利用集体力量制裁少数异见者,对自己和别人都足够残忍的人,才能攀登到顶点。
亲情?爱情?正义?道德?这些东西的用途只是用来粉饰你的名誉,所以修士们抛却了亲情,冷漠的看待爱情,虚构正义,玩弄双重标准的道德,听起来有些糟糕,但这些东西让我们变得越来越强。
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这些东西便会成为行业标准,于是这样的风气就开始蔓延开来。”
桂堂东不服气的说道:“但是,师父未必想得到,玉环真人会背叛计划,救走赢子孺吧。”
他以为历无咎的脸色会很难看,但谁知道,历无咎竟然笑了。
“堂东你啊,从思维里就和别人不一样,从好的方面讲,这或许是你领先同龄人的秘诀,但从坏的方面讲,你充满弱点。
别人可以利用你的弱点,逼你屈从于他们想要的发展,而你不能指望,别人在每幕剧中都让你扮演英雄拯救万物,载誉而归。
即便你抗拒敌人抛给你的选择,你的情绪却会出现波动,愤怒、痛苦、仇恨,这些在对局时并不会让你变得更强大,我们不是兵甲门。
如果,晴川是阳炎府真传,而你是她最喜欢的师弟,我和她母亲最中意的女婿,我们会十分满意你重感情的性格。
晴川那孩子是失败作,她喜怒无常,又太脆弱,她的师兄弟们围绕她转,因为她是历无咎的女儿,他们看向她,看的却是别的东西。
而你,从你们交流的第一刻起,你就把她当做历晴川,而不是什么人的附属品,在理解那一点之后,晴川就不再需要师兄弟们哄她开心,在你身边,她就足够开心了。
你呢,眼里也只有她,补足晴川的缺陷,照顾她,又会哄她,是非常可靠的贤内助……只是,当你的力量超越她,成为阳炎府真传的时候,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你远比晴川优秀,不止是修为,心态也是如此:你能毫无怨言的辅助晴川,也能挺身而出成为阳炎府的排面,并且难能可贵的继续照顾她,但晴川做不到这一点,她只能当主角,忍受不了作为配角看着你的耀眼。
她开始给你捣乱,你虽然还击,但念着她旧日的好,手段却是温和的。你的态度只会让她肆无忌惮,晴川总能拿捏住你,就因为你怀着爱这种愚蠢的东西。
晴川恨你,但你们总归待在一起很久,所以她拿捏你还记得底线,然而,偶尔她也会玩过火,比如她今年学的采补功法,就让我认真考虑过是不是要提前消除威胁。
其他接近你的女人,只可能比晴川更危险,想必你自己有所体会,咱们修道界的女修,并不像凡人妇女那样对男人低眉顺眼,相反,她们独立,充满捉摸不透的想法和危险的念头,你不小心,就会被她们汹涌的ji情吞噬。
割舍爱情不是最好的手段,却是最保险的手段。不然,堂东,你会被接近你的女人们吃的死死的,你重感情的性格将会成为你巨大的弱点。”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山顶的藏经阁,历无咎在推门之前,转身对桂堂东说道:“不过,玉环真人的背叛来的恰到好处,看看那些感情用事,置利益于不顾的人所面对鲜血淋漓的终局,足以让你抛弃幻想。
堂东,去杀了玉环真人与赢子孺,这是给你的命令。”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秋天的死神 6→5
桂堂东的第一反应“你在逗我”,玉环真人可是化神境巅峰的修士,堂堂阴山盟的长老,一个念头就能把他捏死。
他坦诚道:“我不是玉环真人的对手,按照我现在的修炼速度,我可能要等八十年左右才能追上她的修为。”
历无咎回答:“她现在没那么强。参与计划的修士们,尤其是高级修士们都被各自门派最高级别的守誓功法束缚了自己的行为。
那功法具体效果如何,你在苏禄身上看得到。玉环真人是个聪明人,但在普通人也知道该如何选择的地方,她犯下最致命的错误。
现在。她唯一自保的手段是杀掉赢子孺,把赢子孺持有的《东君》归还。”
“她不会那么做的,如果她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劫走赢子孺,试图改变他死亡的结局。”桂堂东问。
“或许是这样,所以她注定在最近几天迎来自己的结局吧,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阳炎府杀害阴山盟的叛徒,这在外交上不会引起什么问题吗?”桂堂东问。
历无咎解释道:“不会,因为阴山盟知道她害死了你的家人,而你是阳炎府的未来掌舵人。为了消除双方未来双边关系里的隐患,阴山盟乐得用叛徒的命来消除你的怨恨。
所以,这是两个门派一次资源置换。对你个人而言,堂东,这件事你有出手的理由。
当初,临淄城的事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害怕你冲动之下,去找你根本战胜不了的敌人去报仇,枉送性命。
现在,你有机会解决穷途末路的她,又有大义,完全是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在阳炎府蹦出比桂堂东更强的超级天才之前,历无咎不可能害他,而且,桂堂东的确有理由去找玉环真人。
“师父对玉环真人的背叛又怎么看呢?”桂堂东问。
“应该说,心境上有些起伏,毕竟我认为她是聪明人,一个聪明人却做出这样的决定,证明我看人的眼光也有问题。
她成功扮演萧燕燕后,理论上,进入大乘境界已经是一片坦途,为何要为一个毫无前途的男人,放弃自己的爱呢?”
“爱乃是人的本性,犹如人渴求长生。”桂堂东郑重回答。
历无咎闭口不答,师徒俩在这一点有根本性的分歧,桂堂东低声说道:“师父,我回去准备一下
“不需要什么准备,你现在状态完好,而那对逃亡者的位置……”
历无咎伸出一根手指,火焰的圆环在桂堂东眼前绽开,而在圆环的另一面,伤痕累累的玉环真人带着赢子孺逃亡的景象纳入他眼中。
“去吧堂东,去给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这是师父规划的复仇吗?”
“不是复仇,是正义。”
玉环真人与赢子孺穿行在山林间,前者虚弱而后者狼狈,就在几天之前,玉环真人还是与异域之神战斗的强者,现在,她面对金丹境修士都只能躲藏。
从她背叛计划,带着赢子孺逃离的那一刻,阴山盟与阳炎府就各自派出队伍追杀他们。玉环真人为了对付追兵,不得不使用阴山盟的功法,这时守誓魔法的惩戒机制开启。
就像苏禄,玉环真人运转阴山盟功法的代价,是她修为永久性的倒退,几天下来,数次与追兵的激战后,她和赢子孺勉强存活,她自己也从化神境巅峰一路跌到金丹境初期。
逃亡的路上,玉环真人不忘给赢子孺打气:“还有一天路程,我们就能抵达郯国一处偏僻港口,那是我提前规划好的出逃路线,那里还有珠宝黄金。
等我们跑到泰西,就不必担心门派追来,我们可以在那里从头开始学习泰西魔法,并从中寻找变强的方法。
对了,我们还有《东君》。”
玉环真人掏出它:“寄宿在其中的‘长生’已经离开,它虽然不能让我们长生,但其中的知识不再有害,里边有许多延年益寿的知识,等我们修炼完,就可以把它卖到黑市。
不知情的修士们会抢夺它,他们引起的混乱会让八大门派转移视线,我们就有更大的概率逃出去。”
她用火热的目光看着赢子孺,她用快活的神情和他说话,她的面容她的腔调,令赢子孺想起萧燕燕,有那么十年时光,他为了计划,骗自己爱萧燕燕,骗自己不知道萧燕燕已经被什么人替换,他用徐国百姓的血泪筑起梳妆楼,筑其夏冬离宫,过了神仙般的日子。
他们应该都清楚,他们的爱情只是逢场作戏,肉yu多过情欲,难道十年的谎言能够孕育真正的爱情?
“你是玉环真人。”赢子孺说。
“曾经是,但现在我是萧燕燕,和你有着复杂爱恨纠葛的女人。”
“你糊涂啊。”赢子孺叹息道。
“是吗?我倒觉得事情发展成今天是必然的。
理论上,手握三个异域之神的阴山盟,应该是这世间最强大的门派,但你可知为何,阴山盟的综合排名在八大门派里倒数第一?”
玉环真人说道:“自楚地曾经最强大的巫师瑶姬,被楚王吸引,而选择入梦化作一位美人与楚王jiao合,并在梦中创立阴山盟的基础功法开始,阴山盟修士们就被两个诅咒困扰。
第一个诅咒,是阴山盟修士在无数的命运丝线里发现最闪亮的那一个,相对于命运其他晦涩阴暗的部分,它是如此明亮,如此美丽,总能吸引阴山盟修士的目光。
因而,阴山盟修士总会被那个拥有闪亮命运的特别之人吸引,进而产生迷恋这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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