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克洛丽丝怀疑自己流落荒岛就是诅咒在作祟。
但真要摘除虚空戒指,又万万不行。几次实战中已经证明,有虚空戒指可能只是小小倒霉一把,但没虚空戒指,少女妥妥要给那群猿猴大卸八块。
而最初从法尔亚尔坠下时,也是依靠戒指对虚空之触的强化才能勾住蓝色怪鸟,不让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若自己最终免不了雷劈的厄运,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克洛丽丝做下决定后,立刻开始整理行装。
食物储备暂时足够,克洛丽丝灭了贫猴教养山的几窝兔兽,能采的果子和菌菇也采得一干二净,不过她也明显发现了一个现象——
鸟类开始大规模往外迁徙,许多陆行生物也躲进了土壤或山洞。虽然不是冰冷的冬天,却营造出与冬季类似的万物蛰伏的效果。
这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觅食会变得尤为困难。
洞穴里,小猴子阿旺则把紫色果实、木薯粉和肉酱做成饼,阿福在给慵懒的大冥鱼搓背,大家伙侧着身子,左边按摩完了,又翻过半边,继续享受着舒服的拍打和揉捏,同时不忘咬一口烤得香喷喷的水果肉饼。
“你背好了?”回到洞穴的克洛丽丝诧异道。
“咿咿咿——”大冥鱼立刻用鳍翼推走阿福,痛苦地呼起来。
克洛丽丝暂时没功夫去观察它究竟是真的被按疼,还是在无病呻(吟),哪怕是装得也无所谓,起码说明大冥鱼康复得很好,如果真到了危险时刻,多少能出几分力。
“这段时间如果打雷,你们可以呆在洞穴里……”克洛丽丝连说带画,用上令咩咪瞠目结舌的幻象,费了老大劲才让阿福理解自己的意思。
洞穴其实不小,光大冥鱼憩息的空间就有上百平米,塞几十只猴子都绰绰有余,只不过那样的居住环境,肯定免不了吵嚷和污臭。
克洛丽丝清点了随身携带的箭囊,这样在使用虚空之触装填时,会比从戒指中抽取更高效,她让稍微强壮一些的阿大和阿四随行,以背负食物和扎营所用的材料。
“啾啾。”小冥鱼似乎明白克洛丽丝要远行,蹦到少女面前,有些舍不得。
摸了摸小家伙被水汽打湿的、光溜溜的脑袋,克洛丽丝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啾……”小冥鱼失落地拱了拱克洛丽丝的掌心。
“好了,回到你母亲身边吧。”克洛丽丝感动地说。
“啾……”小冥鱼一步一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克洛丽丝,乖巧的可怜模样让克洛丽丝的鼻头忍不住一酸,想着这些天果然没有白养这个小家伙。
小冥鱼湿润的眼瞳让克洛丽丝想到夏夏,那只温柔的、脆弱的、惹人娇怜的小动物,两人已经分别了近二十日,她现在还好吗,是否在那场强光带来的冲击下安然无恙?
玛丽安娜把嘉东科的寄件地址交给了少女,但是,在这样一座荒岛上,克洛丽丝根本找不到发送信件的电报局。
人类的科技在此绝缘,只有那些令人心悸的闪电琢磨着怎么把她劈成焦尸。
克洛丽丝吻了吻小冥鱼的额头,催促道:“快回去吧,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旋即一狠心,转身离去。
随着少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小冥鱼拍着肚皮钻进草窝,阿旺喂给它一块果味肉饼,摸了摸小家伙光滑的皮毛,各取所需。
这时,大冥鱼再次翻了个身子,懒懒地呼唤阿福,伴随着手法老练的拍打按摩,怠惰、惬意的叫声飘到了洞穴外边:“啾咿——”
“?”离开洞穴不久的克洛丽丝在河畔困惑地抬起头。
“咩呜?”
“没什么,”黎明将逝,克洛丽丝摇了摇头,不再磨蹭,她看着阳光上升的方向,说道:“出发!”
70.虚空议事会
连声音都无法传递的无垠黑暗,冰冷、死寂,本不该有任何存在,甚至连“存在”这一概念,都应在那般无限的空洞中泯于虚无。
然而,先是有一点橙光自遥不可见的深邃中燃烧,紧接着,一点点、一簇簇,璀璨华彩在一尊若隐若现的斗篷下绽放出炫目的、朦胧的、生机勃勃又自我毁灭的色泽,宛若银河。
这里没有天上与地下,一本仿佛能囊括银河的巨典与之相对,无数光怪陆离的幻象在数字与符号中沉浮。
一只鸟类的虚影置身世界中心,在她周围,环绕着一扇扇门,一只只眼,一柄柄分规和曲尺,每一个象征背后,皆代表现实中的一位成员。
“呼——”气氛压抑,鸟类的虚影在无数注视下深吸一口气,然后……
“咕咕咕咕嘎嘎呱。”
她这样叫着,填满空无的灿烂中(出)现一丝骚动。
“信使大人,”就近一扇隐秘如夜的门发出男女莫辨的声音,“我发起的这场秘会,难道只是为了让你来消遣大家么?”
“嘎嘎嘎,这原来是一场秘会吗?”鸟类虚影放肆大笑,“这么多客人,我还以为又回到了当年盛典,自然得表现一下自己不是吗?我唱歌一直很好听。”
她看向那扇门背后,烛台、吊灯、弦月、幽谧的黑影缓缓飘浮,而在鸟影话音落下的时候,男女莫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这是我有资格裁定的议席,你放心,尸位素餐之人不配在我门下为徒。倒是信使大人,屠宰场的门徒之席空缺,‘戒律所’是否该交予能者执掌?”
“咕咕,十二门徒之席已经空缺五位,你又何必对它垂涎三尺呢?我就算全部给你又如何呢?我的小欧格,就算九个议席全交给你,议长依然是我呀。”
“那你就有责任带领石匠会恢复虚空神殿的荣光!”
“欧格,”鸟影啄了啄身上的羽毛,咬下一口阴影,平静地问,“为什么要对我发难呢?正因为我一直遵照主的旨意,你们才无法将我从这个位置上驱逐,不是吗?其实议长这个位置也没什么好……”
“没什么好?你有所有成员的名单,只要你愿意将这股力量团结起来,太阳神殿又如何,腐邪又如何,那些望风而倒的墙头草不堪一击,我们本不必如此藏头缩尾!”那声音慷慨陈词,激昂得不像一道黑暗,“假若你真愿意贯彻虚空使徒的遗志,就该让我们所有人走到一起,重构完美的秩序!”
“团结?”鸟影偏了偏脑袋,隔空问道,“你愿意协助小欧格的大业吗?”
似乎回应着她的话语,那些无穷多的数字与符号消散了。
“你呢,我的朋友?”鸟影俯瞰那本巨典。
“唯有统一的秩序,才能让人类有机会领会更深刻、更浩瀚的知识……你不必再到处试探,信使大人,即便只有我一人,我也要践行未竟的真理!何况,”那声音幽幽地回荡起来,“我们的支持者远比你想象中要多。”
幽暗的门说完以后,一只与时钟和怀表嵌合的门转动起来:“使徒的路已经被证明行不通,欧根,你又怎么保证,你没被那些支持你的人当作枪来使?”
“因为秩序!圣源教会稳定了千年的秩序一朝崩坏,若上界重燃战火,那个已经执掌深渊的叛逆将趁虚而入……带来无数天灾,甚至末日。”
“这么说,你还与秩序教会眉来眼去?”幽暗之门的话音未落,又有声音鼓噪起来。
“我看你的表态就是想重燃战火!”另一个声音借势叫嚣。
“战争是为了更好的团结,腐朽的世界需要变革!若那些伪神还保留着千年前的初心,又怎敢反抗我主的旨意?门徒与从使们又何至于以身殉道!噢,我知道,某个怯懦的家伙活了下来,就在我们当中。”幽暗之门一身浩然正气。
鸟影叹了一声,说:“我知道赫卡特与普洛俄斯的殉道对你打击很大,但是,小欧格……”
“呵,现在可不是倚老卖老的时候,你选择退缩,就没资格居高临下地俯瞰勇进之人,你口口声声要等待时机,培养所谓的天命之人,但这两百年被你看中的人都如何了,他们甚至没有一个成为半神!屠宰场天赋卓绝,你却把她的性命用作培养无相之果的祭品!你根本无权保有那个奇物,屠宰场牺牲换来的神物属于自由石匠会全体!”
“石匠会成立的初衷是帮助成员完成自我的升格,不是你用来实现个人目的的工具……”
“这句话也还给你,信使大人,石匠会不是你实现个人目的的工具,”幽暗之门的声音多出几分蔑视,“这么说,你将无相之果藏起来,不愿交出了?”
鸟影淡淡地说:“它在很安全的地方,现在不是使用无相之果的时候。”
幽暗之门回道:“那么我再无参加秘会的必要,信使大人,你代表不了石匠会,从此以后,‘藏夜者’席下门徒将不会听从你的一切号召。”
“当心腐化,小欧格。深渊能腐化人心,太阳能腐化人心,黑夜能,知识能,虚空也能,你掌握的任何权力与神秘特性,都是你的镣铐与桎梏,希望你实践伟大的理想时,还能时常问问,你究竟是否是当初的自己。”
“就不劳信使大人操心了,要我说,你又何尝不与那些伪神一样,迷失在腐化当中?”
幽暗之门留下决裂之语,当它消失时,追随其后的各种象征紧接着退出,其后那本巨典也合上书页,在淡化中,整个世界顷刻暗下一半。
“执光团依旧听从您的指示。”一扇悬着提灯的门说完后便渐渐隐去,而在其之后的诸多象征也随之暗下。
“信使大人,时钟塔已经发现‘时钟之戒’的线索。”衬有数字与时钟的门并未直接表示忠心,但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对的表现,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件与此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
“迷雾天灾过后,我会考虑。”
“那就多谢信使大人了。”
旋即告退。
待所有执有议席的成员都离开这一空间后,鸟影上空只有一圈银河还在盘旋。
“你呢,我的朋友?你是最接近我主的门徒,也最有能力缔造新的秩序,为什么不助小欧格一臂之力呢?”
询问中,银河上的斗篷浮动数下,沉默片刻后,一个星点熄灭,然后是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直至空间彻底黑暗,连鸟影也不复存在。
71.铁
在荒岛,每一天都是克洛丽丝的大灾难,但眼下的形式更为严峻。
荒岛开始间歇性降雨,每次降雨前空气都闷得像是蒸笼,少女汗流浃背不说,贴身的内衣换一次湿一次,黑麻外衫的防潮性不错,但法尔亚尔的织物必须考虑保暖问题,针线促密,内衬少不了麻絮填充物,穿起来能给人热得窒息。
咩咪用茅草和木片编了简陋的伞,这只能阻挡头上的降雨,并不能缓解潮湿闷热的尴尬局面。
这种条件下,克洛丽丝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加快行进步伐。
白昼里,一人三猴的队伍沿着河流全速前进,在黎明后的黑夜,少女依然点着火把没有停下脚步,只在黄昏后才开始扎营休息。
荒岛的夜行生物居多,贸然行进下,克洛丽丝已经驱退了数次野兽的袭击,不算轻松,也称不上困难。能迁徙的鸟类已经迁徙,其它飞禽猛兽也早早储备了食物藏在山洞、土穴和粗壮的古树里,现在还冒险出来狩猎的野兽,往往相对弱小,缺乏食物。
步行两昼两夜后,克洛丽丝率先看到一座覆盖着植被、多由岩石组成的山峦,一只褐毛猴子趴在林间高高的枝干上,见到山下的一人三猴后,当即发出一声警告的长啸。
“呜噢、呜噢呜噢!”阿大走上前去尝试交流,在对抗灰猿的战争中,金红猴子与褐毛猴子算唇亡齿寒的盟友,彼此间也有部分通婚杂居的家庭和部落。
不多时,几只金红猴子和褐毛猴子走了出来,它们手持简易的石器和投石索,其中一只金红猴子看到阿四的时候,立刻呜噢着扑上去,原地绕圈舞蹈。
“呜噢!”阿四指着克洛丽丝。
其实不用它提醒,所有猴子都能看到被簇拥的、只有脑袋上长长毛的瘦猴子。
金红猴子们的表现最激动,看到克洛丽丝的面部特征,它们立刻朝地上匍匐下去,虔诚膜拜,褐毛猴子则差了一些,挠着脑袋不知道盟友们在发什么神经。
“咩呜!”咩咪对这群猴子的膜拜感到厌烦,她抓紧克洛丽丝的手腕,想把少女牵着离开。
“哞呜。”一只褐毛猴子拦住了咩咪。
“哈——”咩咪从喉咙中发出凶恶的声音,但这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受到威胁的弱势者刻意彰显爪牙来让对方知难而退。
“呜噢!”一只金红猴子拉住褐毛猴子,摇了摇头。
猴群这才让出一条道路。
克洛丽丝在咩咪的带领下穿过猴群聚落,少女粗略估算了沿途看到的猴子,猴群的数目接近一百,大部分是褐色毛发,但这应该只是所有猴中的一个部落,遥远的山头偶尔会传出猴子的啼叫,也有远道而来的金毛猴子用柴火、动物皮、树脂等物来此交换食物。
金毛猴子们无一例外,对克洛丽丝敬畏有加,猴子们的围观让咩咪加快了步伐,少女也就没工夫让这些猴趴在面前表达崇拜。
咩咪和褐毛猴子的关系很差,这让克洛丽丝感到疑惑,难道这些猴子的族群内部也会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咚!”一个石头砸到咩咪的脑袋上。
“哞呜哞呜!咿嘻嘻嘻!”一群小猴子爬在树上,朝咩咪扔下雨点般的石头,撅着屁股嘲笑。
原本在克洛丽丝面前神气非凡的咩咪像蔫掉的喇叭花,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张扬姿态荡然无存,她朝克洛丽丝靠近了,越走越快。
“哞呜!嘻嘻!”小猴子们围了上来,用小树枝追着咩咪拍打。
克洛丽丝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她在思索咩咪与猴群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但阿大和阿四哪会任由这群小崽子羞辱“神之使者”?成年的公猴若站直了,身高与克洛丽丝相差无几,一手捏一只猴崽轻而易举。
“呜吼!”阿大和阿四各拎两只挣扎的小猴子,这时,坐在树枝上看戏的母猴们顿然坐不住了,它们立刻窜下来,拿着石头和长矛就要夺下自己的孩子。
眼见事态即将愈演愈烈,克洛丽丝立刻出手,用虚空之触直击几只母猴的软肋,瞬间令其无力地佝偻在地。
“哞呜……”母猴子捂着肚皮,哑着嗓子呼唤支援。
立刻有一队持矛的褐毛猴子走上前来,冲克洛丽丝龇牙威胁,同一时刻,来此地做交易的金红猴子纷纷解下腰间的石斧等各种武器,主动挡在了少女面前。
小猴子在阿大和阿四的手中叫唤,猴子可不是什么道德的生物,哪怕存在一些文明的雏形,内部也有相对稳定的向心力,但弱肉强食,依然是不变的主流。
阿四当即把一只闹腾的小猴子摔在土里,一脚踩在地上。
“咩呜……”咩咪摇了摇头,掰起阿四的脚趾,把奄奄一息的小猴子抽了出来。
眼看争斗一触即发,一只年迈的褐毛老猴拄着木杖走上前,屏退了同族的卫队。它看了克洛丽丝一眼,然后号令族猴放下武器。
克洛丽丝牵起咩咪的手,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位骄傲的工匠、建造师、猴中的科学家在五指发抖。
“阿大阿四,把这些小猴子放了。”
“呜噢。”两只猴子不忿的叫了一声,然后将小猴崽子扔给几只母猴,母猴腹中仍痛,没站稳几秒,又立刻被自己的幼崽撞倒在地。
在褐毛猴子部落族长的指示下,猴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是因为它们驱逐你,所以你才被灰猿抓走的吗?”克洛丽丝问道。
“咩……猴……”咩咪又厌恶又悲哀的摇着头,“咩呜。”
她踹了一脚脚下的土壤,好像在表达自己是主动离开,并非被驱逐,委屈而轻蔑。
穿过这座山,应该就是咩咪要去的目的地,克洛丽丝现在没有闲心和猴子们打交道,她注意到山上的褐毛猴子虽然在林地里建设茅屋、堆放工具,但它们实际上已经搬进了山洞,一但打雷,就会钻进洞穴里。
有金红猴子向克洛丽丝做出邀请,但现在正时间紧迫,少女也没工夫顾及其它,虽然很想收编这帮家伙,不过她更担心贫猴教养山的冥鱼和猴子,暂且没有时间耗在这上边。
“呜噢!”
尽管克洛丽丝明确做出了拒绝,依旧有几只金红猴子表示希望追随少女,它们拍了拍随身携带的食物,分出一部分给少女的队伍。
天色渐晚,夜间又下了暴雨,克洛丽丝的猴队在一处山洞扎营,猎杀掉里面的凶兽后,度过了电闪雷鸣的夜晚。
之后队伍又行了一个白昼,然后被一条十余米宽的深峡拦住去路。
这应该是褐毛猴子们活动的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