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13章

作者:镜宇

那是一种你永远都不希望再次品尝的滋味,凝稠如血,幽邃如渊,为了不再失去更多,你必须咬着牙去把那可能酿造未来的悲剧的一切前兆和苗头,全部扼杀在诞生的最初期!

而我当然只能一人去独面一切,一人去做完这一切!那只是因为,当初和我并肩而行的战友们啊……

他们都死了。

┌(。Д。)┐

第三十六章 野兽们舞蹈在夜的深处

圣历3652年6月13日凌晨,圣城拜伦维斯的长夜深沉凝稠如水,月色朦胧中晕上一抹混沌。波利齐亚家族的深黑色马车在十二名护卫骑士的簇拥下正向圣天使堡的方向驶回,长着一对死鱼眼的马车夫大叔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马鞭驱赶两匹毫无杂色的黑色大马。

晚宴已经散场,盛宴已经完结,而另一段晦暗的故事,却才刚刚开幕。

“呀——呀——呀”夜空之上,一大群乌鸦黑压压地呼啸而过,仿佛在唱着某些不祥的预兆之歌。

“你和克伦威尔之间,到底有过什么约定?最后的舞会的时候你突然借口尿遁离场,让好多别有用心的贵族失望,你总不会是去见他了吧?”马车之内,西泽尔酸溜溜地对着坐在他对面发呆的蓓尔嘉说。

“你还记着这事啊?你这哥哥也当得太小气了吧?克伦威尔都被撵出去了,我怎么见到他?我说去上厕所就是去上厕所了,你难道连我上厕所都要来监督……”蓓尔嘉没好气地说,她实在没有料到,这个“哥哥”竟然小肚鸡肠到这种地步。

“我当然没有权利去禁止你做什么或强迫你做什么,但是我只是想要你清楚一点。克伦威尔这个人实在是相当危险的一个人,你最好离他越远越好。”西泽尔苦口婆心地说着,“关爱妹妹的哥哥”这个角色他扮演得越来越入戏了。

“咱们换个话题可以吗?克伦威尔也算不上什么厉害货色,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屁孩罢了。”蓓尔嘉有些嫌弃地说。

“那你和薇薇安姐姐聊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把我、路德维希和罗纳尔全都赶走?”西泽尔又谈到另一个更让蓓尔嘉头疼的话题。

“我们之间只是展开了一段相当‘亲切友好’的交流,谈了一些很普通的话题。薇薇安姐姐还看我很顺眼,送了我一样礼物。”蓓尔嘉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是你胸前的项链还是你右手小指上的戒指?”西泽尔问,蓓尔嘉身上突然多出了这两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物,当然逃不过他的毒辣目光。

“喂喂,你管得太宽了吧?我和谁聊天收到了什么礼物和你有一丁点关系吗?”蓓尔嘉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像家长一样对她什么都管了。然而尽管很烦,却莫名还是有一些淡淡的暖意呢,隐约又让她想起启蒙学宫里那个唠唠叨叨的猎人老头维瑟米尔。

“可是我的直觉总是告诉我,你们在聊一些很失礼的事情。”西泽尔十分认真地说。

“噗,你的直觉还真的是很准呢。”蓓尔嘉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在聊如何带小孩的事情。”

“带小孩?你有小孩?薇薇安大姐也没有小孩啊?”西泽尔用相当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今天才认识的“妹妹”,似乎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现在当然没有,以后就未必不会收养一个呢。你大姐当初收养了很久的一个死小孩,现在她在考虑是不是要交给我来带,毕竟她也要嫁人治家了,可没有办法一直把那个死小孩护在身后啊。”蓓尔嘉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个……什么样的死小孩?”西泽尔饶有兴趣地问,他知道薇薇安大姐在圣都确实也开有一家精神山孤儿院,里面收养了很多孤儿,并不算奇怪。

“很脆弱、很爱哭、很缺爱的死~小~孩!”蓓尔嘉别有用心地坏笑:“你觉得这样的小孩应该怎么带?”

“嗯,脆弱的话,那就用苦难把他磨练,让他变强;爱哭的话,那就让他见遍这个世上真正值得哭的事情,让他明白自己的痛苦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缺爱的话,那就施舍他一点爱呗。这种孩子,我很熟悉的,只要施舍他们一点点真心,他们很容易就会满足的。”西泽尔边想边认真地说。

“嗯,说的不错。”蓓尔嘉点点头,心中却笑得却更开心了,这可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这个‘死小孩’?我也可以帮忙指教一下他的。”西泽尔难得兴起一阵想要教育孩子的热情,似乎今天在蓓尔嘉面前“好为人师”让他还起了瘾了。

“嘘,”蓓尔嘉却突然抬起一只手指搭在她粉嫩的小嘴之上,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有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啊……”西泽尔左看右看,明明什么都没有听见啊。

“有东西,在黑暗中爬行,动作很轻,但是非常快……”蓓尔嘉银色的瑰丽眼睛中荡漾着迷幻的光彩,她呢喃着,而她无形的古神知觉已经笼罩了现在马车所在的半片大街。

“还有尸体和血肉的味道。”

看来路德维希的预感没有出错啊,有异端,确实就潜伏在圣城的核心区域。

现在马车正在翡冷翠的市区费社大街上行驶,宽广的大街白天是喧闹的市区,现在两侧却是一座座沉浸在黑暗中如墓碑般的平房,清冷的月光为一切涂抹上一层冷色调。昏暗的街角深处本来该因为圣都的宵禁空无一人,蓓尔嘉现在却听到一阵阵有人行走和生物爬行的脚步声与磨爪呲牙声,蓓尔嘉感觉到有人在黑暗中点亮猩红的眼睛,蓓尔嘉听到一阵又一阵压低了呼吸声、心跳声和口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这片声音并不只是来自一个个体,而是来自至少上百个潜藏在黑暗中的存在,这些生物在房顶蹲伏着身体,在墙沿用利爪攀爬,在垃圾堆中缓缓抬头,在无人的商铺之下蛇一般蠕动,像是一个个在黑暗中轻盈起舞的魅影,动作极为优雅而轻盈,却透着说不出的诡秘气氛。

而这一片街区黑暗的房屋之中,似乎已经不存在一个活人,淡淡的血腥气息和死亡的味道弥漫在这阴暗的夜里,苍白的残尸随处横陈在四周的平房里……小女孩还在睡梦中就被某些存在动作温柔地咬断了脖子,年轻人惊恐地倒在大门之前被利剑般的长舌穿胸而过,老夫老妻紧紧地拥抱在血泊之中身体被某些蛇般修长的东西缓缓勒紧……啊,还有野兽在啃噬尸体的声音,吱嘎吱嘎,那是人的骨头被利齿嚼断……

而更猩红的夜晚的尖塔之顶,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稍纵即逝,凄厉而兴奋的叫声根本听听不出来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这片街区,似乎除了这队突然闯入的马车和骑士之外,再也没有活人了,只有野兽在阴影中贪婪地窥视鲜血。

而所见所闻的这一切仿佛把蓓尔嘉带回了过去那段噩梦一般的岁月之中。

那座血月之下燃烧为焦土的旧亚楠。

“所有人,保持警戒,我们有客人了。”蓓尔嘉清亮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楚地传入所有护卫骑士的耳朵里,让这些在深夜仍然执行着无趣的护卫任务的骑士们昏昏欲睡的头脑清醒了一分。

“那是谁?”马车的前方,有骑士右手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远处街道尽头浑浊的灯火之下一个突然出现的苍白人影,行动矮小而迟钝,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路边乞丐。

有东西从房顶无声无息地落地,有东西动作轻巧地掀开下水道的阴沟,有东西在黑暗中亮出闪着寒光的利爪,被骑士们团团护卫的波利齐亚马车,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入了某些邪恶的存在早就布好的包围圈内。

经过精良训练的十二名骑士同时拔出佩剑、抽出背后的长管手枪,拉上白色金属头盔的铁丝面罩,按照训练的阵型缩成一个圆圈把波利齐亚兄妹所在的马车护在圆心,马儿们似乎都因为正在逼近那些邪恶的存在而发出不安的马嘶声,马车夫扬起长鞭抽打着马儿让它们镇定不至于暴动。

那名一直没有和马车内的波利齐亚兄妹交谈过一次的骑士长举起手中的猎枪,指着远处灯光之下那个不急不缓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的黑袍人影,高声警告道:“这是波利齐亚家族次子西泽尔殿下的座驾,根据《拜伦维斯治安条例第五版》,晚上八点过后任何平民不得在大街上游荡。你们再靠近,我们就有权就地格杀你们了!”

那个黑色的扭曲人形却只是僵硬地抬起头,所有人都听到他的脖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骨骼爆响声,他藏在兜帽之下的苍白面孔模糊在黑暗之中,人们只能看到那兜帽之下一只暗红色的狰狞眼瞳突然燃烧起来,那眼瞳中央竟然旋转着一个逆十字。

他在狞笑。

仿佛是幻觉一般,那个人影一瞬间就在灯火之中消失无踪。

“开枪!对能看到的任何活的东西开枪!”蓓尔嘉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可是……”骑士队长迟疑的话还没说完声音突然一顿,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他的话永远地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你们还不清楚?包围我们的,全部都是异端兽化者啊!”蓓尔嘉的话音刚落,骑士们的马儿都惊恐的人立而起想要挣脱他们主人的控制,而骑士们根本来不及安抚座下的马儿,有人更是直接从马背上跌落在地。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因为他们都看见了,他们敬爱的骑士长的身后——

有人正躬身蹲着,像是一只动作灵敏的猫!正是刚刚那个还在三十几米外的路灯下的黑袍人影!他在一句话的功夫就突然蹲在的骑士身后的马匹之上,悄无声息,毫无动静,除了蓓尔嘉,只怕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东西究竟是如何行动的!

“嘶……”人影的兜帽之下那张扭动着疯狂的狰狞面容发出如同蛇一般的嘶嘶声,他轻盈的身体跳上骑士长的背后然后再次消失,那鬼魅般的身影在三个骑士的马匹之上腾跃留下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最后,他优雅而轻盈地在半空一个翻滚落地,野兽一般用苍白而长着纤长利爪的四肢绕着波利齐亚的马车爬动,眼中逆十字旋转着仿佛燃烧着烈焰。

野兽般的人影人立而起,发出兴奋地狂笑声,它修长的右爪不知何时已经提着骑士长惊恐的头颅,他举起头颅,对着高悬天空的明月裂开绝非人类的狰狞大嘴,伸出细长的深红色舌头上下舔舐着骑士断裂的脖子中喷涌而出的暗红色血液,那舔舐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情人。

野兽的黑袍在鲜血的沐浴之下,全身倒映出森冷残忍的光,像是在举行某些古老的仪式。而它的身后,无数混沌的身影已经在他的号召下同时出现在黑暗不急不缓地逼近。

剩下的骑士们这时才发现,他们的骑士长的脖子上已经空空如也,无头的尸体还因为惯性坐在马儿之上,可是马儿已经发出一声惊恐之极的马嘶声,扬起蹄子就跑了起来,把它的主人的无头尸体向后甩开。

“咕咕……”而被那个诡异人影的身形穿梭而过的剩下三名骑士还想做出什么反应,但是他们的喉咙里也同时发出古怪的声音,然后在所有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中,这三名似乎幸免于难的骑士的脖子上也出现一道暗红色的缝隙,鲜血开始流出……

“怎么了?”一名骑士出声疑惑地问,随后他脑袋一歪,头就从脖子上滑落,血柱冲天而起。

“他死了!”他身边的另一名骑士看到同伴掉落的脑袋,出声尖叫,然后他的脖子向后一仰,头也如皮球一般滚落。

“我死了。”最后一名骑士试着抱住自己的脑袋,可是他抱住脑袋的双手根本无济于事,最后变成了他的双手把他自己的脑袋捧在怀里。

平日重若泰山的死亡,在这里竟然像玩笑一般滑稽而荒诞地突兀上演。

三具无头尸体也顺着重力跌落马身,所有马儿都开始暴动,可是更多的黑影已经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现在这些马儿想跑也没地方跑了,而最开始撒蹄子似乎能够冲出野兽们包围的马儿也被三个用四肢跑动起来比马还快的黑影轻描淡写地追上。像是狼在追踪它们的猎物一般,有的怪物咬住它的脖子、有的怪物咬住它的小腹,最后一只正面对迎着马儿冲锋,它躬身和马儿错身而过,马儿的四只健壮的蹄子在它的苍白利爪下就像四根羸弱的竹竿一般轻而易举地被切断。

马尸被五六个包抄过来的黑影就地开始撕咬成无数块,血与肉的狂欢盛宴就地上演。

而还存活的八名骑士竟然并没有因为同伴残酷之极的死法而陷入崩溃,反而展现了令人惊叹的素质,他们抬起手中的火枪,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声不吭地就开始了厮杀,目光坚毅决然,但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畏惧。

“砰砰砰砰!”数声枪响同时响起,一开始那只抓着他们队长头颅舔舐的野兽被骑士们集火,子弹在它黑袍之下苍白的身体上打出数道并不算深的黑色伤口,可是那个人影被子弹命中,所有人都惊恐的发现装填着火药的子弹只是穿透了异端的破旧衣物,子弹都在它苍白但是意外坚固的躯壳之外只钻入一点就被它蠕动的肌肉挤出身体,最后被一一弹出叮叮噹噹落在地上。怪物只是丢开右手拎着的已经被吸食成干尸的头颅。它满不在乎地咯咯怪笑着向身后的黑暗一个翻滚留下了一道残影,就消失于无踪。

“嘶嘶嘶!”那东西诡异的叫声回响在夜空,似乎无处不在,而将骑士和马车包围的无数兽化者本来还一直和它们的猎物还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可是在这个似乎是首领的生物的一声令下,它们同时发出兴奋的怪叫声,至少上百的兽化者身影从街边、房梁、窗户之中跳跃飞腾而出,无数双猩红的眼睛仿佛能把这片幽邃的黑暗照亮,野兽们狂热/地向人类展开悍不畏死的冲锋!

人类和野兽在历史上重复过无数次的战斗,不期而遇地又一次开幕上演。

第三十七章 老师,我来晚了

骑士们安抚着座下的马儿,怒吼着挥剑,长剑刺进野兽们暴露在月光之下的苍白身体深处,将数只飞扑而来的野兽一剑贯穿。

这些兽化者在月光之下暴露出了它们的身形,乍一看似乎只是普通的平民而已,可是衣不遮体的它们全身上下都长了一层细密的绒毛,而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变得呈现一种如鱼类般病态的苍白,而五指的指甲也畸形地变长变尖。

就算被骑士一剑钉在半空,它们仍旧对着骑士疯狂地挥舞着爪子试图攻击,它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对于血液的渴望,根本没有对于死亡的畏惧。

一名一开始不小心跌落下马的骑士只是在那野兽疯狂的凝视下迟疑了片刻,他的身前就有三只兽化者同时跳起向他扑而来。

“砰!”身边的一名同伴一拍身下马儿的脖子,扬起左手一枪爆掉一只兽化者的脑袋,又是用马身撞飞了一只兽化者,右手躬身一剑下劈上挑,将第三只兽化者腰斩。

“不要发呆!”那人对骑士转头过来这样说着,他的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然后他的身后,那个带兜帽的兽化黑影再一次从空中跳下,毫无征兆地落在马匹的背上,它那两只修长优美流淌着寒芒的爪子搭在这名同伴的脖颈之上,它还在欢快地笑着。

下一秒,血柱冲天而起,刚刚还在说话的同伴的头颅旋转着飞上天空。

“啊啊啊啊!”骑士发出癫狂的吼叫声,他对着那个狞笑的暗影发出决死的冲锋,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长剑对着那东西劈砍出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他把平日对着假人演练过无数次的熟练剑术尽数施展开来,劈砍挑撩刺斩杀断……

“当当当当!”火花在骑士和蹲伏在不敢挪动身子的马儿之上的野兽之间溅射开来,野兽竟然将它那两只长达六十厘米的坚固利爪挥舞的密不透风,骑士所有的挥砍全部被这只野兽用它比精钢更坚硬的利爪尽数格挡。

“铮!”野兽用一只爪子稳稳地扣住了骑士的长剑,长剑距离它的头颅不过一指之隔,但是这距离成为了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野兽的利爪之上流淌着淡淡的火光,它的爪子之上的温度在一瞬间上升到足够让钢铁融化的程度!剑身被炽热的高温溶解,它徒手竟然将这把坚硬的长剑从中间给捏断了!

野兽对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中断剑的骑士微笑,深渊般的腥臭大嘴张开,一条长舌如利剑般刺出。

骑士的头盔被这条腐臭但是坚硬的长舌从正面贯穿,长舌旋转,头盔和头骨一起被绞碎,野兽收回舌头,舌头中卷着骑士那尤有余温的惨白脑髓被它咽下肚子,它的身体刚刚被猎枪打出的那些细微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野兽的两只利爪刺进身下的马腹,利爪眼花缭乱地旋转拧动起来切割马儿的骨头和血肉,马儿还来不及发出惨呼就被它从背上分成两段,血花绽放之中,野兽优雅地踩着马儿的内脏和血液落在地上蜷伏着身体,野兽眯起眼睛,那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人一般的智慧,它贪婪地看向那被骑士们誓死护卫,被无数下级兽化者们悍不畏死地围攻的马车。

这些骑士脆弱的如同豆腐一般,在它的孩子们的攻势之下也挺不过一分钟,但是它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那马车之内的存在啊。那是何等温柔而鲜美的月光啊,那团月光,简直纯粹到让它恨不得投身进去被那海潮般汹涌的力量淹没冲刷成为虚无,或者……大快朵颐地去吞噬掉一切啊!

野兽如活人般咧嘴笑了笑。

野兽隐遁于黑暗,一闪而逝。

“孩子们,我们要走了。”抽出座位之下平日暗藏留待急用的精美长剑和短柄手枪的西泽尔警惕地看着突然被打开的马车车门,他将面无表情的蓓尔嘉护在身后,像是一只随时可以择人而噬的幼狼。

但是马车车门之外的,却是一个浑身沐浴着黑色血液的人类,一个有着一双无神死鱼眼、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高瘦大叔。却是那个之前一直在为他们赶马,却从来一言不发的马车夫先生!

现在这位马车夫虽然背对着车门外的世界,可是他的右手正挥舞着手中深黑色的马鞭,马鞭时而在他的身边旋转出一道没有任何野兽能够逼近的铁幕,时而凝固成一把深黑色的优雅手杖扬起狠狠抽打着钻入长鞭空档的野兽,被这条仿佛具有生命的长鞭抽打中的野兽身体都向远处倒飞而起,它们抽搐的身体之上只要被鞭子挥中,兽化的绒毛都自行消退。

猎人议会·仁慈之鞭教派!蓓尔嘉银色的眼睛精光一闪而逝,她虽然知道这位马车夫深藏不露,但是也实在没有料到教皇阁下竟然会给他们派来一位上级猎人作车夫啊!能如此熟练地掌握仁慈之鞭那极难驾驭的手杖和长鞭形态,甚至可以将长鞭的力道控制在只用驱赶马儿的程度,这样对于技巧和力量的精确操控证明这位猎人至少有上级的级数。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和你走?”西泽尔却没有丝毫放松警惕,他横过手中的长剑,冷声道。

“周围有上百的兽化者,还有一只至少是二代种的嗜血种,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活下来,你要是想在马车里等死,请自便。”马车夫先生转身又是一次挥鞭将五只同时扑来的兽化者抽上了天。

“但是蓓尔嘉我必须带走!”马车夫转身后退一步,躲过两只兽化者的夹攻,弯腰从车轴之下抽出藏在下面的猎人手枪,他随手向半空丢出一瓶荡漾着暗红色液体的小瓶子,就在小瓶子落进五六只冲来的兽化者中央的瞬间,马车夫毫不犹豫地抬手采血开枪!

血之子弹击中小瓶,燃烧瓶被血之子弹瞬间点燃,猛地炸开,暗红色的火焰一瞬间在五米之外爆炸开来,吞噬了马车周围包围而来的又一群兽化者,而马车夫看着夜色的死鱼眼只是被火光点亮一刹,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我认识你吗?”蓓尔嘉看着那个誓死战斗的陌生猎人背影,疑惑地问,她心中有些迟疑要不要在这里出手,如果现在她再不出手,就算有这名至少是上级猎人的马车夫保护,另外两人和那些苦战的骑士们能够存活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但是她一旦出手,那就必须要有应付一连串接踵而来的麻烦的心理准备,毕竟她现在正身处弥赛亚火源教的大本营。

“你不认识摘下面具的我,你总该认识你那位护卫叔叔吧?”马车夫一脚踢开正要爬上马车的兽化者,长鞭又在他的身边长蛇一般旋转开来,马车夫清了清嗓子,粗着声音说:“我是你的护卫叔叔啊!”

蓓尔嘉立刻反应过来,这位恐怕是认错人了,他大概把自己当成那个应该已经被送入圣骸殿的可怜女孩儿,而这个人似乎就是蓓尔嘉日记里提到过多次的那个“护卫叔叔”。

人生境遇之奇莫过于此,蓓尔嘉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此人。

“我们跟紧他立刻走,他就算是猎人,体力也会有穷尽之时,现在拖得越久,我们越危险!”蓓尔嘉毫不犹豫地替西泽尔下了决定,她看向西泽尔:“你知道怎么挥剑开枪吧?”

“以前和守卫练习过。”西泽尔只能这样没有底气地回应。

“看到穿过大叔鞭子的任何活的东西,只管刺出去就是了,不要迟疑,不要怜悯。”蓓尔嘉简单地下达指令。

蓓尔嘉突然以和她身上的贵族宽厚衣裙不相匹配的迅捷速度身形暴起,她将西泽尔推到马车的另一端,西泽尔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绝美少女,脸色一瞬间变得通红,心脏狂跳,他可以清楚地闻到就在身前的醉人馨香。

但是随后发生的事就让他没空心猿意马了。

“咚!滋滋滋!”马车之内的两人先是听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他们同时抬头,正好看见两道带着寒光的修长爪子刺进马车的车顶,要不是蓓尔嘉推开西泽尔,只是这一击,西泽尔就要被这对爪子穿成肉串。

利刃一般的爪子撕纸片一般轻而易举撕开马车的坚固金属车顶,露出野兽那张长着一对逆十字猩红眼睛的惨白脸孔,那张苍白的人脸难以分辨男女,年轻稚嫩得像个孩子,但是它脸上的鼻子竟然全都塌陷下去呈现一片深黑的孔洞,野兽又一次将要微笑。

“该死!”马车夫大叔已经被六只兽化者缠住,想要转身来救却根本脱不开身子。

西泽尔推开压在身上的蓓尔嘉,就要硬着头皮站起身,发颤的右手握住长剑,他左手刚刚被蓓尔嘉一推甚至没有握住手枪,现在他根本来不及到马车的另一边去拿枪了。

西泽尔摆出决斗的准备姿态死死地盯着这只刚刚轻而易举地摘下五名经过最严密训练和筛选的骑士的大好头颅的异端嗜血种,但是在这只野兽那戏谑的目光注视下,西泽尔有种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撕碎成无数片的感觉。从未和人生死相搏的他手中的这把剑,在嗜血种面前无异于玩具。

蓓尔嘉左手五指微微张开,她必须出手了。

“嘎!!!”野兽发出尖锐的叫声,在绚烂的月光下扬起两对狰狞的利爪,下一刻就要跳进马车之内。

蓓尔嘉左手攥成一个拳头。

蓓尔嘉突然听到什么利器穿过风中的尖锐声音,飕飕飕飕,划破空气在半空之中高飞,闪电一般逼近,以她古神内在之眼的知觉也只在这东西将要逼近的时候才能勉强捕捉到。

下一刻,在夜空中张开双臂的嗜血种裂开大嘴的脑袋突然僵住,先是在一阵白色的月光之下猛地膨胀了两三倍,血丝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开来,那是蓓尔嘉以古神的意志引爆了异端体内沸腾的神血。

但是嗜血种的头颅在爆炸之前就突兀地被某种利器贯穿,一把细长的刺剑从后向前穿过它的脑袋,它猩红的双眼之间染血的剑尖刺出,它双眼之中旋转的逆十字燃烧又溃散。

刺剑分明无人握住剑柄,却在一股诡异力量的操控下自行旋转起来。

如同刚刚野兽穿过骑士脑袋的长舌一般,剑身绽放的淡淡的银白色光芒和蓓尔嘉无声无息注入的月光纠缠在一起,共同把野兽丑陋狰狞的脑袋绞碎,腥臭的血液和碎肉溅了马车之内的西泽尔一身。西泽尔低头捂着嘴似乎马上就要吐出来,可是身体表层流淌着无形月光的蓓尔嘉却始终一尘不染,她攥成拳头的左手又不着痕迹地舒展开来。

总算是没有太晚,蓓尔嘉面无表情地将落进马车之内的嗜血种无头尸体一脚踢出马车的车门,那具无头尸体垃圾般跌落在地,而四周包围过来的野兽们看到它们头领的尸体,都惊恐地后退几步攻势暂时滞缓下来。

蓓尔嘉对马车之外这把刺剑飞来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

古神的知觉让她看见了不远处的街道尽头,头戴着灰白尖顶猎人帽、穿着晚礼服一般的淡银色猎人长袍的金发年轻人冷漠着傲然站立,他的身后束带捆绑着一把修长而精美的步枪,而他的身侧一道比他颀长的身体还要高大三分的巨大剑匣直直矗立在地。

满是精灵风格的精致雕花的剑匣已经被大半打开,露出剑匣之内,躺着八把形态各异的长剑短剑直剑阔剑结晶剑巨剑断剑月光圣剑,唯独似乎能放下一把刺剑的区域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