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19章

作者:镜宇

“什么暗号?”蓓尔嘉忐忑而不安地问。

“学院的暗号啊,我亲爱的战友。”门后那人阴笑着说:“证明你和祂缔结的神圣同盟的暗号。”

蓓尔嘉闻到了药水的气息,闻到了腐朽的味道,浓浓的铁锈味和血腥味从门缝之内扑面而来,条件反射一般的,她脱口而出:

“畏惧旧神之血。”(fear/ the/ old/ blood)

“进来吧。”那只眼睛沉入黑暗深处,猫眼的金属档板自己合上。

嘶嘶嘶嘶,耳边依稀仿佛响起某些人在如蛇般窃窃私语,那些存在于超次元的存在们正在欢欣鼓舞,他们目光阴鸷,他们步履轻盈,他们从量子态走向混沌态,转瞬间存在又消逝,已经扭曲在超次元的幽邃之中。

吱嘎吱嘎,门内传来机簧的运转声和某些东西落地的声音,这扇不大的铁门自行洞开,一阵阴郁如同蒸汽的迷雾向她扑面而来,她神情恍惚地走入雾中,发现这里似乎还是属于蓓尔嘉的那间小房间,内部的陈设都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那张靠窗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娇小的人影似乎已经等候蓓尔嘉良久,蓓尔嘉看向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觉得有点熟悉。

蓓尔嘉下一刻意识到,坐在椅子上的根本不是活人,那只是一具死去良久发冷变僵的尸体,它蜷缩在凝稠的黑暗之中守护着罪恶的秘密。

似乎曾是一个女孩的尸体显得干枯而娇小,披着一身只有病患才会穿着的苍白长袍,她的手足都被铁链死死捆在这张精致的木椅上,手脚上还被残酷地钉着生锈的铁钉流淌出已经发干的黑色血液。而少女尸体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古怪的头盔,头盔简直就是一个套在脑袋上的长方体笼子,无处不透着诡秘的气息。

头盔的整体呈现竖立的长方体的形状,却是由无数生锈的铁棍熔铸而成,透过铁棍之间的缝隙你还可以看见里面那道头盔之内的场景,那个沉在黑暗中的小脑袋被无数头盔内部的尖锐倒刺贯穿,这每一个倒刺的方位都是有讲究的,进行通电之后,它可以将人脑的波动频率最大地调节到和超次元通感的范围。

蓓尔嘉忐忑又惊惶地走向这具尸体,她用双手探向尸体的古怪头盔,她明显相当熟悉这个牢笼般的头盔,她用娴熟的手法按照次序先搬开纽扣,自上而下按下头盔后脑部藏得很深的开关,她又一点点自下而上拆除刺入头盔内部那个女孩的大脑深处的金属倒刺,最后蓓尔嘉解开头盔的束带,咔咔的声音响起,蓓尔嘉把这个头盔动作极轻地拆下丢在地上。

这种头盔的安装和拆除都是需要严密的程序的,一旦出错一点,就会触发头盔的自毁程序,所以蓓尔嘉的动作很小心。

咔嗒一声,生锈的诡异头盔落到地上。

窗外苍白的月光照亮那张惨白的脸庞。

头盔之下,竟然是一张和现在的蓓尔嘉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这个女孩的全身上下都是被倒刺扎出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通电之后留下的烫伤,她早已完全破相,她脑后的长发并不像蓓尔嘉的头发一样闪烁着月亮般的光泽,而是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而她那张惨白的小脸上的每一处,都布满着那些头盔之内的倒刺留下的狰狞孔洞和针眼。

这无疑是那个真正的蓓尔嘉,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为什么戴着这个禁忌的头盔?蓓尔嘉一头雾水。

曾经的老猎人当然不会忘记这个独属于曼西斯学派的标志性禁忌工具,它由原罪学者和米卡拉什共同开发,现在早已因为过度残忍早已被废弃,它象征着旧神神血研究初期进行之时某些学者那极度缺乏人性、极度残忍且不顾任何后果的研究态度。这个头盔被命名为“曼西斯的牢笼”,传说中可以束缚人类凡俗的客观视野,让人的意识和古神的幻梦境连接去洞彻真理的禁忌头盔,它是联通真实噩梦的通道!

本应该死去的“蓓尔嘉”突然睁开了眼,她的眼中是一片没有生机的苍白,她那张狰狞的小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她看着被吓得倒退几步的蓓尔嘉,抬起被锁链捆住的双手,蓓尔嘉这才注意到,她赤裸在外的双手双脚,除了表面那层干枯如塑料的皮肤之外,竟然都只剩下了布满伤痕的暗金色骨骼!

“我在燃烧。”女孩轻笑着说,她张开双臂,锁链垂下,她像是想要拥抱蓓尔嘉一般,然后就在蓓尔嘉的眼前,女孩的身体燃起了白色的神圣之火,火在她的身体、她的骨骼、她的眼睛、她的精神之上燃烧!

火从她的身上跳跃着飞舞而起,把蓓尔嘉身边的一切在转眼间席卷而过,尽数吞噬,偌大的圣天使堡都在这片烧尽一切的火焰中成为断壁残垣,然后纷纷倒塌,眨眼间蓓尔嘉已经被无边无际的暗红色火海一圈圈包围……

赤红色的太阳在燃烧的女孩身后高高升起!

她在火焰流泪发出绝望的哭泣声,女孩用手捂着自己满是针眼和伤痕的面容,血泪从她的眼中流淌而出,下一刻又被炽热的火焰尽数蒸发。

“你能来陪我吗……姐姐,火烧得我好痛啊。”

第五十二章 黑色骑士,血红邪眼

蓓尔嘉闭上眼睛,她自言自语起来试图保持理智:“这是噩梦,这不是真的,我应该醒来,我必须醒来……”

真正的蓓尔嘉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和她说话的,所以这绝对是异端制造出的噩梦。

或者更有可能是她自己造的噩梦,源自那个正睡在她的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的孩子……

虽然她已经闭上了眼,堵住了耳,可她的超视觉却依然能清晰无比地看到,那个正在逐渐被燃烧成为灰烬的女孩身影之后,那张焦黑而纯洁的小脸的头顶,那沸腾火焰的神国之上,无数的尸体一层层堆砌成为高山,燃烧的尸体神火的中央,正有另一个恢弘雄伟的神灵身影显化出来,那是一尊黑色的神。

漫天飘零着无火的余灰,那都是被焚烧者的骨灰。

黑色的雄伟骑士在灰烬中大步走出,像是某个神话中的英雄从历史的尘埃中重现人间。

祂足足高达三米,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深黑色金属怪物,戴着一顶王冠般的古怪黑金头盔,祂站在数不清的焦尸和断壁残垣堆积而成的万丈高山之上,将手中暗红色的螺纹大剑深深插/进尸堆,凝稠的血液在他焦灼的战甲上被蒸腾成为扭曲的暗红色蒸汽,祂的双手叠在剑柄的顶端,祂的背后是一轮由赤红转向深黑的炽热太阳正缓缓垂落人间,骑士就是从这轮太阳中走出的。

而更显眼的是黑色骑士胸前战铠之上那个突兀的古怪符号,像是有人用油墨随意涂画,因为燃烧已久,已久有些褪色。

那是一个简陋的太阳符号,只是太阳之中,还勾勒着一个轻佻的人脸,人脸挂着既像是轻蔑又像是嘲讽的荒诞表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样的骑士,蓓尔嘉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

神灵在太阳之中睁开祂赤金色的眼睛,滔天的金色火焰和血色火焰一圈圈绕着神雄伟的身体组成一道冲天的火柱,神的火向天空升腾成千上万米,把一片片层层堆砌的深黑浓云全部染上令人绝望的金色。

蓓尔嘉清楚地看到,被神踩在脚下的人千奇百怪,但面容都痛苦而狰狞,有人戴着国王的王冠,有人握着主教的权杖,有人全身镶金戴玉一看就是黄紫贵人,有人衣不遮体缺胳膊断腿……不论他们生前是什么人,现在他们的身份却都是平等的。

他们都是供神火燃烧的柴薪。

蓓尔嘉不知不觉地向神走进了一步,然而她只是跨出了那一步,黑色的神明仿佛在转眼间向蓓尔嘉被拉远了无数米。

蓓尔嘉发现她脚下的大地都是由烧焦的尸体构成的,那些被她踩在脚下的尸体都用空洞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她。

被烧焦的女孩和无数焦尸一同活了起来,他们的眼睛里都燃烧起血一般的阳光,他们互相踩踏,他们像是追逐光明的恶兽,他们都向哭喊着蓓尔嘉蜂拥着爬来……

这些尸体在蓓尔嘉的身边一层层堆砌而起,构成一片她无法逾越的鸿沟,神一般的骑士站在尸堆之上,祂的位置被越堆越高,而蓓尔嘉离祂越来越远。

蓓尔嘉正站在一堆被烧焦的活尸堆成的尸体构成的深渊的最底部。

有人抓住蓓尔嘉的小腿,有人舔舐蓓尔嘉的侧脸,有人紧紧地拥抱蓓尔嘉,有人轻轻地抚摸蓓尔嘉,她在火焰和尸体的深渊之中被无数只手拉着下沉……

黑色的神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祂只是站在这片深渊的最高处,用赤金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地凝视着她。

那个身影遥不可及。

“和我们一起燃烧起来吧!”女孩尖锐而疯狂的声音和无数来自男女老少的声音在蓓尔嘉的耳侧一并响起,那声音和火焰像是海潮一般就要把蓓尔嘉淹没!

蓓尔嘉看见了无数双眼睛无数张脸听到了无数的声音,感觉到无数张嘴正在啃噬她的血肉,她又害怕又愤怒,她感觉到一股根本不属于她的愤怒和畏惧从她的心底涌现……

随后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狰狞,她像只被冒犯的幼兽般低吼起来:

“下等位格的蝼蚁,你们凭什么敢觐见神之本尊?都,该,死!”

纯净但是足以毁灭一切的白色月光在女孩的身上同样升腾而起,将环绕在她身上的无数尸体和白骨在一瞬间都被摧枯拉朽地令他们灰飞烟灭,蓓尔嘉化成一轮白色的月亮,银白色的华美翅膀仿佛流动着万千星辰,在她身后猛地张开,她的眉心隐约浮现出一只暗紫色的眼睛。

白月在暴怒中毫不顾忌地飞向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黑色骑士,骑士的身上神火越来越炽烈,太阳的人脸符号上还是那令人抓狂的轻蔑笑意。

黑色的骑士身后被侵蚀大半的暗影太阳前所未有的巨大,似乎要将整个人间吞噬掉,骑士仿佛正要和那个黑色的太阳融为一体,骑士在太阳的火光中狞笑。

骑士用双手拔出插在尸堆之中的深红色螺纹大剑,螺纹剑之上燃烧着足够将整个世界毁于一旦的神圣火焰,骑士将螺纹剑握在右手,将这把大剑随手一抖,火焰更加炽热了几分,一阵被烧焦的余灰从大剑的剑身被抖落。

余灰散尽,螺纹剑就在火焰和灰烬中变形成为一把暗金色的长枪,长枪直刺天空,环绕在金色的火焰和阳光之中,圣洁无瑕如同最上乘的玉石,更闪烁着滋滋的淡金色电芒。

“吼!”骑士微微后退一步,沉重的黑色金属头盔之下响起一声绝对不像人类的低吼,祂如同神话中投掷阳光枪般的太阳王般把金色长枪高举到头顶,然后垂到身后蓄势,祂仿佛正把一束阳光攥在手心。

无数太古英雄的身影在这个瞬间都在这尊黑色的骑士身后浮现。

蓓尔嘉意识到,她已经被一股无形的意识锁定了,她不论逃到天荒地老,过去未来,宇宙洪荒,下一刻都会有……

阳光枪穿透她的胸膛。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在她的本能中汹涌而起,那是面对自己绝对无法匹敌的存在的恐惧,刚刚张开翅膀的她又像一个受惊的孩子般绝望无助,接着她的翅膀向下一抖,她强行逆转了自己向骑士的冲势,转而向下方的深渊俯冲逃走。

在神之本尊面前,她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离太阳最远的地方,只有深渊吧?

我不是什么月亮,我也不想成为什么神祗,我从来没有那个觉悟去坐上那样高远的位置,我只是个猎人,我只想当一个猎人。世界之王,那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我不想与您为敌,弥赛亚冕下。

蓓尔嘉张开月亮的翅膀向尸体的深渊之中飞快地下坠,她用尽一切努力地想要逃走,她和无数的尸体、碎石一同正向深渊陨落……

深渊的最深处,却还有另一轮太阳突兀地在硫磺于熔岩中沸腾而起,那轮太阳化成一只深红色的眼睛,正戏谑地看着她,那只伟大的邪眼燃烧在深渊最底层,对蓓尔嘉发出简单而肃穆的宣告:

【你逃不掉。】

深渊的最上层,有一轮黑色的太阳,那是一尊骑士。

深渊的最下方,有一轮红色的太阳,那是一只眼睛。

传说弥赛亚有七大神之化身,均来自被祂吃掉的众多属神和仇敌,据说当弥赛亚拥有九个化身的之后,就是祂走入更高位格超越一切的时刻。而她现在仅仅见到了两个。

任何一个都绝对不是现在的她能匹敌的。

真正的上天入地无路可逃。

蓓尔嘉听到滋滋的电芒声,她顺着那个声音抬起头。

她看到被烧焦的骑士将手中的阳光枪如丢标枪般丢了出去,明明他抛出的只是一把长枪,可是那把长枪在离开祂的手的一瞬间就化成了成千上万把,下雨一般的阳光枪从无数尸体堆砌的深渊之上陨落而下,密密麻麻,那是天上虹,那是无法逃避的神之裁决。

深渊之下的深红邪眼探出无数只熔岩和血肉构成的灼热触手,触手像是无数道坚不可摧的锁链把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死死的锁住,让她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蓓尔嘉被挂在深渊之上,她只能闭上眼睛,等候最后的审判。

仿佛她已经被杀了无数次的令人绝望的痛楚在下一刻汹涌而来。

万枪加身,她的神血和月能让她一次次复活,然后下一瞬间再次被杀死,她在一秒钟被穿透无数次又痊愈无数次。最后她的伊甸园终于崩溃,血肉模糊的她爆炸成一团黯淡的无形月光开始四散逃走。

但是连这些月光都逃不掉,深渊的邪眼的瞳孔深处开裂成为一张有无数倒刺的狰狞大嘴,大嘴之中躺满尸骸,汹涌着恶臭。

大嘴一吸,溃散的月光都被尽数吸入邪眼的口中吞咽。

眼前的无数景象像是破碎的镜子一般碎成无数片,月神的故事似乎没开始就要这样落下帷幕。

但这确实只是个噩梦。

蓓尔嘉像是从云端突然又落回了自己的身体之内,刚刚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她捂着胸深呼吸几口,又站不稳地向后倒退几步,差点摔倒。

“蓓尔嘉小姐,您怎么了?”因为无法克制的惶恐和不安而向后退去的蓓尔嘉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中,耳边响起一个担忧的柔和声音。

她一抬头,却看到一张属于女仆的担忧而温柔的脸,面容姣好的女仆如母亲般把蓓尔嘉揽在她的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胳膊:“没事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您已经安全了,您回家了。”

蓓尔嘉从女仆的怀中挣脱开来,举目四望,月光从窗外照在她的身上,照进这间小屋里,她仍然站在蓓尔嘉的小屋之内,没有火,没有神明,没有“曼西斯的牢笼”,没有那个燃烧的女孩,没有无穷无尽的尸山血海,没有骑士和邪眼。

她看向那张随意摆在窗前的木椅,木椅之上也空无一人。

只是她胸前的神眼项链又多出一道贯穿整个水晶的狰狞伤口,证明她的力量刚刚又发生了一次暴走,只怕真的再来几次,这条可怜的项链绝对要碎掉。

她古神的意志和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她不知道那个幻境之中的邪眼和骑士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是弥赛亚的投影还是她自己无意识创造的噩梦。但她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现在的她,面对古神本体只会像婴儿一般孱弱。

在女仆们的安抚和劝告下,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蓓尔嘉一脸恍惚地在那张大床之下躺下,看着女佣们为自己盖上被子,有一个女仆甚至想给她唱安眠曲,被她婉拒了。

蓓尔嘉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脑袋,沉在阴影之中的银色大眼睛跳动着真切惶恐和不安,那是以人类的意志面对如海洋般深邃的神之本体的恐惧和迷惘。

刚刚那究竟是什么?又是灵视吗?什么时候噩梦突然侵入了自己的现实世界?她明明是古神的幼体了,怎么可能还会做这样的噩梦?还是说,这又是一种预兆?她又一次短暂地窥视到了未来命运规则向古神的意识海所投映的残影?

最后在注视着她的,那尊黑色的神明,那只深红色的眼睛,真的是弥赛亚本体吗?

现在这具身体之内埋藏的秘密已经太多太多了,古神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究竟能缔造何等的奇迹,她其实连自己都不甚明了,更不要说去熟练地运用了。再继续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有完全失控的一天。

劳伦斯是对的,她不能再继续在圣都呆下去了,各种意义上都绝对不能再呆下去了。

蓓尔嘉现在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她既没有睡眠的需求也没有睡意。所以她试图通过一些其他的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靠着床的靠背,蓓尔嘉伸手捡起放在床头的那本出自游吟诗人大师丹德里恩的路德维希四部曲之一的《路德维希之剑》,将这本装帧精美的大书在被子之上摊开,蓓尔嘉随手翻了几页试图通过它让自己不要去继续胡思乱想。

但是这本书和丹德里恩本人一样矫揉造作令人作呕,文笔华而不实、行文天马行空,全文都充斥着游吟诗人那自我陶醉的歌颂调,蓓尔嘉翻了几页就提不起兴趣了,这本三流小说那单调的情节根本不可能压下她心中那始终弥漫的不安。

把书随手丢开,蓓尔嘉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任凭一个女佣笑着从门后探出一只手为自己蹑手蹑脚地关上电灯,女仆们像是关爱女儿的妈妈一般放轻脚步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蓓尔嘉没有一点睡意,神毕竟是所谓永远清醒的“超次元觉悟者”,现在的蓓尔嘉其实根本不需要睡眠和吃喝乃至正常人所需要的一切生活需求。在夜晚,只要有月光照耀的地方,来自那片洪荒宇宙的力量都会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身体之内满足她身体的一切维持生命的基本需求。但是她终归还是在晚上会习惯性地会在床上躺下,仿佛自己还是需要吃喝拉撒的凡人一般。她似乎是觉得不舒服,又向右转了个身侧身面朝那张窗户躺下。

窗外月色入户,照在疯狂散尽之后蓦然静美的翡冷翠城之上,照进屋内那张过去的蓓尔嘉曾经僵硬坐着的小木椅之上,照在书桌之上没人把玩却自行转动的地球仪之上,在月光下地球仪自然而然地分出了向光的昼半球和夜半球,无风自动。

蓓尔嘉的手不经意却又摸到了那片枕头之下一直被过去的女孩儿小心用枕头盖住的干枯血迹,那是女孩为数不多地一直向所有人试图隐瞒的秘密,其实过去的蓓尔嘉只怕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瞒着这个秘密,但是现在的蓓尔嘉却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因为蓓尔嘉却在这片血中嗅到了太阳的味道。

原来神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已经完全绝望的她,那场灵视或者预兆之中的【曼西斯的牢笼】,还有焦灼的骑士的那阵暴雨般的太阳枪,或许代表着弥赛亚和蓓尔嘉之间早已存在着某些类似梦境或者命运的东西,那是永远无法斩断的联结。

蓓尔嘉彻夜不眠,一夜无话,在这个夜晚,她眼中的真实和梦境的界限早已呈现一片荒诞的模糊。

光怪陆离,如诸世界正在神眼中沉浮。

第五十三章 圣亚丹墓地

圣历3652年6月15日上午六点四十二分,圣都郊区五十里外的梅丽葛德山,晶莹透彻的丝带河从灰白山顶的断崖倾泻而出,画出一道道圆滑的弧线,淙淙流入玛瑙般的黑色巨石堆之中,荡起一级级白色的水沫,最后在飞扬水汽的岩石下,直直冲入山脚那广漠宁静的深潭之内,这片深潭名叫俪瑞思湖,横穿圣都的台伯河有三分之一的水源都来源于这片据说湖底沉睡着一片古代高等精灵遗迹的俪瑞思湖。

俪瑞思湖也确实和早已消逝无数年的精灵王国脱不了干系,俪瑞思在高等精灵语之中,意为“贞洁之子”。

俪瑞思湖的两侧河岸都长着大片蓼草,蓼草原外,则是一片片呈现褐色、褚色和深绿色的灌木,而灌木之后的云杉则像是被洒了一片片银粉,无怪乎这里是圣都众多贵族们喜欢前来郊游和野餐的仙境。

俪瑞思湖的右岸云杉林之外,便是从圣都通往沿海大港、商业大城乔林威治的主干道,无数的商贾、游人、行人都从全世界的各地纷纭而至,从这条宽广的大道走向整个圣教国的心脏区域圣都拜伦维斯,而梅丽葛德山和俪瑞思湖对于来往的行人都是见而难忘的景色,也常见于各大文豪的经典著作之中。

只是俪瑞思湖的左岸,则并不是人们那么喜欢拜访的区域了,雄伟的梅丽葛德山山脚,屹立着全翡冷翠规模最大的三大公墓之一的圣亚丹公墓,公墓占地极为宽广,上万座墓碑和陵园被划分成三个扇形区域靠山林立于此,作为高等公墓,有资格埋葬在这里的无一不是精英、贵族或者大商贾。众多陵墓都按照弥赛亚圣教的葬礼程序等级森严地分布,自上而下层层设立。

一身深黑悼服的蓓尔嘉腰间正别着一壶3623年的本笃庄园鸡尾酒,这在外界是千金难买的陈年珍品,产自波利齐亚家族自己经营的本笃酒庄。她正沿着三个墓区之间的台阶一级级走上,数着那些林立的墓碑的排数,面容恬淡而沉静,由于现在还算是早上,坟墓之内并没有看到太多人,蓓尔嘉自然也乐得清静。

今天一早,她就化成一片月光从窗口飞出圣天使堡,须臾之间穿越数十里没有惊动任何人便独身来到了这片空旷寂寥的墓地,她并不是来欣赏两侧那如画的风景的,她只是来拜访一位故人的。

教皇现在并没有刻意限制蓓尔嘉的行动,也没有尝试去限制,因为他相信蓓尔嘉自己知道轻重,更明白现在的圣天使堡绝对关不住蓓尔嘉。

圣亚丹墓地核心的第一区沉睡着教士阶级,他们的墓碑两侧有资格被铭刻火源经的经文,还可以树立炽天使的塑像守护他们的魂灵、如果愿意他们甚至可以用奴隶和信徒殉葬来守护他们那忠贞的灵魂,而第一区的核心最高的灵庙之内,据说埋葬着三百年之前获得封圣的圣徒亚丹的一节尾指骨,这也是这片公墓得名的原因。但是蓓尔嘉毫不留恋地走过了第一墓区,她要拜访的那个人从来不愿意被埋在这里,也不屑被埋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