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宇
弥赛亚从来没有料到有人能这样无畏的直视祂的火焰,更没有想到这个时代还会有人这样天真地说“你是我的朋友”。
“让我看见你的火焰吧。”蓓尔嘉轻笑着说,她拥抱着焦灼的弥赛亚,白色的少女拥抱黑色的神,少女的身上也开始跳动无形的火焰。
这种感觉对于弥赛亚很遥远很陌生,但是也非常的熟悉和自然,那一刻弥赛亚仿佛又回到了无穷岁月之前,那时也有另一个人这样坦诚而温暖地拥抱着祂,她的目光温柔,她的眼神明净,她的笑容温暖。像是孩子,又像是……母亲。
这种感觉其实很不错。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弥赛亚说。
螺纹剑已经不可避免地穿过少女纤细的身体,深红大剑从蓓尔嘉的胸口刺入,从她的背后穿出,淡金色的血液绽放成为最美丽的花,火在血的花儿上升腾,少女美好的笑容终于彻底凝固,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纤细的手都被烧焦成为深黑色,她对弥赛亚睁着她那空无一物的苍白眼睛,那双眼的深处有火升起又熄灭,她干枯的嘴比出一个口型,但是那句话永远没有机会说出了。
真的有点不甘呢。
下一刻,少女的身体就崩碎绽放成为永恒的劫灰,她的骨肉魂灵都在一瞬间被初火燃烧殆尽,世界之上,再无这个女孩存在过的任何痕迹,她被永远地抹去了。
金色的火焰从蓓尔嘉的身上爆炸开来,一瞬间将一切全部吞噬,黑色的神明在火焰海洋之中垂下高傲的头颅,祂被重甲包裹的手臂五指弯曲如钩然后攥成拳头,祂的手心女孩的余灰飘落,神对着虚无的黑色天空发出疯狂的咆哮,无数的星辰和无量的国度都在神的一声嚎叫中陨落崩碎成为光粒。
天边残阳如血,黑日晦暗,整个世界都在神的吼叫中惊恐和颤抖。
比起因愤怒而发出的吼叫,那种悲切的声音更像是在哭泣,那似乎是在哀悼一个伟大的人类做出的又一次牺牲,或者根本就是在为祂自己的失算而表达惶恐和不安。
这个世界总是存在英雄的。
而祂不懂人类,更不懂英雄,祂只想登上最高的神座,祂只想回到祂的家园彻底告别这个无趣的世界。
祂本在用天衣无缝的谎言骗她,但是祂最后却觉得祂连自己都没有骗过。
弥赛亚的剑尖初火重燃,而弥赛亚的眼中黑日重新变成了明亮的金色太阳。
焦灼的黑色骑士双手倒握螺纹大剑的剑柄,他将螺纹剑重新深深插入神之焦土,初火以剑为中心点亮最初的篝火,初火从篝火蔓延开来一圈圈将一切都再次点燃。
枯萎大半的世界之树在转眼间在苍白的绚烂火焰中都放了新芽,无数片金色的树叶无风自然鸣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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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红石长夜
预告片(上)
飘舞着暴风雪的白霜之下。
“不管还有多少人,你们都一起上吧,我全部接下,”狂猎的军团长狞笑着对严阵以待的路德维希、罗纳尔、灰蛇勾了勾手,夜之骑士披着一身如同骷髅的狰狞重铠携卷着漫天白霜傲然屹立,头盔之后还有一对羽翼一般的雕花,他拍了拍身下苍白的骨马,马儿足踏虚空冲锋而下,超次元的半神骑士高举多尔·维纳恩之斧,那把由星空之奈亚亲自锻造的巨斧之上正充盈着一整个星辰般的璀璨光芒。
亚诺尔隆德外城的贫民窟底层。
“我的圣者,我的信仰,我的希望,我的一切,这便是您今日当享受的食粮,”沙利万捧着埃尔德里奇那颗娇小的脑袋声音极轻极温柔说道,他将埃尔德里奇脑后如同触须般蠕动的黑色长发一段段用捆绳和发带小心翼翼地绑好,然后一点点掰开埃尔德里奇那只攥成拳头沾满鲜血、但是依旧娇嫩纤细的小手,面容木讷的红衣主教从袖中捧出精灵王的星之戒郑重地放在埃尔德里奇的手心,埃尔德里奇却天真而开心地仰头眯眼笑得像个孩子:“而您的下一个食物,她的名字叫做……蓓尔嘉。”
星辰钟塔的最顶端。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老师的话,”戴着三角羽毛猎人尖帽的少女披着一身英姿飒爽的灰白猎人服、宽大的斗篷在她身后无风自动,她轻笑着低下头、弓起身子、左腿微微向前探出、右腿微微向后收缩摆出一个蓓尔嘉再不会更熟悉的准备姿势,洛阳被她横握在胸前骤然拆开,剑刃自然鸣颤出声嗡嗡作响,长刀和短剑被她扬手拆开倒握于两手之间平举身侧。玛利亚灰色的瑰丽双眸在转瞬间便完全变成了夺目的猩红,少女微笑着将长刀和短剑同时反手刺入自己的小腹之内,让两把血质武器完全刺穿她的纤细身躯,深黑色的血液在少女猎人的全身上下刹那燃烧沸腾炸裂绽放成为火焰的蔷薇,污秽之血族的禁忌力量被完全点燃!她从体内拔出在血能附着之下至少生长了三倍的洛阳血刃,血刃在她的身侧斩出两道长达十余米的深黑色血光!少女猎人对蓓尔嘉撇嘴挑衅地说道:“你不会连这一招都接不下吧?”
预告片(下)
荒凉村落的无名酒馆角落的一张酒桌之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赌博吗?”自称刚特·欧迪姆的镜子商人笑吟吟地亮出左手的那张【新月】温特牌,他低头咬了一口被他攥在右手手心的金色苹果,他深不见底的深渊之瞳里倒映出坐在酒桌另一侧的银色月神那张娇艳无匹的精美脸庞,而在蓓尔嘉的银白双眼之中,却看见得是一个狰狞的深渊魔鬼在低头舔舐右手腐烂的人类头骨,而恶魔的左手却正捏着一张代表着【深渊】的死神塔罗牌:“坐在赌桌两侧的两位玩家,没人会知道对方的筹码多重,也没人知晓自己的赢面多大,没人能够预见下一把开出的是大是小。命运的流动在赌桌之上竟然变成了一种可以把握和掌控的实体,这样的赌博对我的诱惑无疑是致命的、绝对无法拒绝的。特别是当你的赌注就是整个世界的时候。”
狼之猎团的团长大帐之内。
“我要让所有居无定所的人们都能有一个共同的归属,我要让一切遭受不公不安不正不平的人们都能得到应有的补偿,我要让那压迫我们的、剥削我们的、控制我们的大人物们都滚下神坛,我要让迟来的正义终于有一天能够按时到来……而更重要的是,我,要,复,仇!”格瑞芬斯怔怔地看着跳动的火光,他的双手搭在面无表情的西泽尔肩膀上越说越动情,越说声音却越轻,俊美恍若宗教壁画里的天使的年轻猎团团长银色的眼睛里闪着梦一般的憧憬,他胸前挂着的贝黑莱特都跟着年轻人的宣言一同在如心脏般上下嘭嘭跳动,但西泽尔的眼中却只是闪烁着讥讽的光:“而在最后的最后,我,不,我们,我们将建立新的国家!那是属于猎人的国家!”
格瑞芬斯的身后巨大的阴影正在跟着他的手舞足蹈一同扭动,他又转头看向垂首缄默不语的蓓尔嘉,笑得更加纯粹而疯狂:“那将是一个深渊和新月共治的完美世界!”
第一章 月和梦的芙若拉
圣历3652年6月18日午后,红石城,研究所区最高的建筑星辰钟塔之顶。
圣级猎人、盖尔曼的三弟子玛利亚现在正高举双手持着一块造型古拙的观星盘,她曾经持着洛阳双刃猎杀过无数异端却依然稳健的双手现在竟然也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玛利亚细长的睫毛睁开又闭合。
观星盘自内向外分为三层,三层同心圆被机簧和拉环紧密相扣相连,密不可分浑然一体,将它对着星辰钟塔的钟盘内侧举起,前进几步再后退几步调整好方位,让钟盘外的阳光刚好透过随着时间运转不息的钟盘照在精美如艺术品的观星盘之上,玛利亚并不意外地发现观星盘的三层结构正在跟随着星辰钟塔的时针分针秒钟一同旋转,两者的运行节奏几乎完美一致。
历史可以追溯到暗火教之前的星辰钟塔和这道来历神秘的三轮观星盘之间果然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玛利亚的猜测没有出错,玛利亚这些年头所追查的方向果然是正确的。
观星盘的外轮宽约十厘米,边缘勾勒有六十二道炼金符文,从乳草、狮子、燃烧一直到野兽、圣餐,人类繁杂宏大的炼金术发展至今,大多数符文对于曾跟随劳伦斯精研炼金术的玛利亚却依然闻所未闻,更无从理解,就算是拥有大神智慧的原罪学者现在只完整掌握了三十道炼金符文的玄妙,但是这道星象盘之上却足足有六十二道,证明它背后的知识绝对超越了半神级数。勾勒着富有古老力量的炼金符文的外轮和星辰钟塔的秒针旋转的速度几乎完全一致。当前人类用来给武器、物品附魔强化的所有炼金符文全部源自于遥远天空的星图轨迹,先哲们当初握着观星盘对准遥远的宇宙一点点勾勒,才逐渐形成了今天辉煌璀璨的炼金文明,炼金符文无疑是人类对于星空最直观的表述方式,而星辰钟塔的秒针针尖同样竟然也铭刻着象征星空之奈亚的白橡树,所以玛利亚推测,观星盘的外轮正代表着奈亚的星辰世界。
观星盘的中轮宽约五厘米,中轮之上则雕琢有月树之下的七大眷族,深潜者鱼人、黑羽鸦人、月光蝶、噩梦花、镰刃之歌、月庭之蛇、凋零之污秽,中轮的运行速度和星辰钟塔的分针相对应,而星辰钟塔的分针针尖处同样刻有象征着凋零的月树的那棵月之玉树的印记,玛利亚可以按照类似的逻辑推测出来,观星盘的中轮正映照着那棵连名字都已经淹没在历史尘埃深处的月树邪神的白月世界。
而观星盘最核心的内轮则在永动地自转,玛利亚想不明白它们的动能源自何方,正是这道内轮在带动着中轮和外轮一同运转不息,三轮仿佛在共同阐释着某些不朽的智慧和知识。这道淡金色的内轮半径只有三厘米,转动速度则和星辰钟塔的时针一样迟缓但坚定,中心内轮和时针的针尖都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复杂标记,但是表露的意味已经足够明了。它们都清晰勾勒出光之弥赛亚的太阳徽章,那张似喜似嗔的讥讽人面,仿佛永远都在藐视着你、鄙夷着你。
小小一道星象盘,内中外三层,却和奈亚、月树、弥赛亚三尊古神存在内在结构上的对应关系,更和玛利亚居住研究了数年的星辰钟塔之外周流不息的时针分针秒针奇迹般地经行一致,这更加令玛利亚好奇,它将把自己指向何方?
在交给她三轮星象盘的那位恍如神明的镜子商人口中,那深埋于星象盘和星辰钟塔背面的某些“温柔又致命”的秘密,又会是什么呢?
玛利亚非常非常地好奇,她觉得现在自己胸腔之中那汹涌的好奇心和某种病态畸形的欲望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完完全全地淹没,她的脑中突兀地响起了本来应该已经被送入圣骸殿当成柴薪燃烧的老师盖尔曼曾经郑重地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好奇就是猎人的原罪。”
但是玛利亚非常清楚,她的原罪,无药可救,因为不祥的恶魔早已趁虚而入,把她推入那片迷宫的深处让她无路可退。
所以这句警告刚刚在心头浮现,下一秒已经被心头更加炽热的激动和渴望给淹没,玛利亚的呼吸因为疯狂而更加沉重,她涌动着血源的心脏也在不争气地嘭嘭狂跳。
玛利亚在星辰钟塔虚度的三年时光现在终于能够看到回报,她一直梦寐已久的谜底,终于在此刻即将揭晓了。
猎人、高举的三轮星象盘、旋转的星辰钟塔,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灰尘和阳光同时交织着共舞在这片狭长而宽广的木质房间之内,仿佛已经共同构成了另一条通往另一个时空境界的狭长通道,玛利亚咬着自己苍白细嫩的嘴唇,骄傲地抬起头,她灰白色的瑰丽眼睛中闪烁起猩红的光辉,她向后再退几步,步伐正追逐着游走无形无质的白色光柱,最后她低头皱了皱眉,然后微微踮起脚调整着光的角度。
一道光终于从星辰钟塔之外的蓝天白云之上突兀地刺进室内,长枪一般的光柱贯穿过钟塔表盘的中心,洞穿被玛利亚双手高举的星象盘上太阳符号的中央,最后照在玛利亚那张美丽的脸庞之上,那张少女面容略显羸弱和瘦削,似乎是因为很少见到阳光或者贫血,发丝、肌肤和眸子呈现一种透明如雪一般的病态灰白,而那道细长的淡金色阳光正是照在了玛利亚的眉心,像是天空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玛利亚的眉心伸出手指点出了第三只眼睛。
玛利亚当然记得这样的场面,在圣骸殿之前,千年辉煌大教堂之下,她直视老师棺椁之内的那具暗金色尸骸的时候,她同样在相同的位置看到过那道深黑色的第三只内在之眼眼眶,圣骸殿之上那座出自罗丹的圣餐雕像里那位神明的指尖之上,同样也有一道光束从穹顶倾泻而下,照在她老师尸骸的眉心。而现在,虚无之中同样探出一条细长的爪子,无法形容的存在似乎也要在玛利亚的眉心探出纤长的手指点缀出那样一只眼睛。
大神的眼睛,将照见世界最真实的深邃,诚如那位镜子商人所说,曾经她的老师正是拥有了这样一只眼睛,才会最终走向与神同归于尽的结局,躺进石棺之内沉入圣骸殿的初火永远长眠,现在难道她也真的将拥有这样一只眼睛,去走上那条老师已经走过的不归之路了吗?
玛利亚突然有些不安,有些害怕,有些迟疑,有些后悔。
她觉得那位镜子商人,可能远没有他看上去那样诚恳无害,那双深黑色的清澈眼眸深处,恐怕更有另一番他自己的算计,玛利亚选择相信他,选择跟他达成那个交易,可能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有些秘密,不是她应该触碰的,那是恶魔的蛊惑,那是禁忌的极限,那是幽邃的最深层。
但是星辰钟塔的秘密已经被她揭开,超宇宙的门户,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无法合上。
有异次元地邪神正在捂嘴嘎嘎怪笑,有机关正在永动着运转,时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搅乱成为一团浆糊。
星辰钟塔的时针、分针和秒针在一刹那旋转了无数圈,吱嘎吱嘎,三道针交织划出无数道残影,然后咔地一声,整座星辰钟塔都颤抖起来,三条针突然卡死在钟盘之上,时针、分针和秒针全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弯曲虬结在一起,像是三条扭曲的蛇般正挣扎着要钻出表盘,然后三根针就变得像是三具死去的尸体,再也不动了。
玛利亚脚下的大地猛地震颤起来,似乎是星辰钟塔突然被人抛入无尽的虚空之外,然后骤然坠落在某些实体之上。
玛利亚毫不犹豫地将星象盘收入怀中,接着抽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洛阳双刃剑抬手拆开变幻成为长刀和短剑反手倒握,少女猎人警觉地摆出战斗姿态举目四顾,却始终什么都没有发现,接着她小心翼翼地逼近三根怪针犹自僵立的巨大钟塔表盘,却发现除了正前方时针分针秒针都已经虬结为一体的星辰钟塔钟盘之外,这里再无它物有任何动静。
玛利亚用右手的长刀向前微微一刺,刀尖刚接触到表盘,整个表盘竟然都顺势向前落下,直直解离出星辰钟塔的塔身向下坠落,过了片刻,下方才传来一阵表盘落地的沉闷响声。
这就完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三根针为什么能够像活物一般钻出表盘?难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时钟,那其实是一个需要在特定时机触发的炼金生物?可是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炼金生命体,这些诡异的设计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玛利亚脑中刚冒出这些念头,她还来不及检查落地的残缺表盘,异变就再次发生。
洪亮的钟声突然从头顶响起,玛利亚下意识地从袖中抽出她随身携带的金怀表,然后她再次看到令她难以置信的事。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然而刚刚她揭露星辰钟塔的秘密举起星象盘之前,玛利亚还特意看过时间,她记得清清楚楚还是下午三点半。
时空在几个呼吸之内就被可怕的伟力扭曲了,玛利亚抬头透过脱离塔身的表盘留下的巨大圆形孔洞看向星辰钟塔之外的光景,却发现这道巨大的孔洞之外竟然已经荡漾起一团扭曲而混沌的荒芜夜色,无穷无尽的深沉灰色浓云在天外变幻出无数奇诡的形状,隐约还有淡金色的雷霆跳动在层层宫殿般深沉的浓云之间,四面八方都蒸腾着起伏不定的雾霾随着雷电的闪烁时而散开时而凝聚。
玛利亚确定,她和星辰钟塔已经不在人声鼎沸的红石城之内了,星辰钟塔,在一瞬间被从诺顿家的封地大城红石传送而走,跨越了不知道有多么遥远森严的时空,骤然屹立在另一片国土之上,而且她觉得现在头顶的这片荒芜的天空,有些似曾相识。
玛利亚更发现,脚下踩着的偌大星辰钟塔竟然已经有大半没进土地,似乎是被某种伟力随意地塞进地面,荒诞之极,或者被传送而走的星辰之塔,根本就只有半截?
而无穷无尽的蒸腾浓云深处,还有那样一轮暗红色的雾月更加让玛利亚觉得分外眼熟。
玛利亚从开裂的星辰钟塔表盘孔洞之内一点点低下头向塔下更深处望去,她发现这半截星辰钟塔正矗立在一片深黑色的海洋的海边黑色悬崖之上,滔天的浩瀚浪潮一波波拍上海岸,而再仰头向悬崖之下的更深处看去,她只能看见一片惨白的沙子海岸。
玛利亚当然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记得上一次和猎人组织的同僚一起心惊胆战地穿过深潜者们尸横遍野的渔村亚古拉尔最后走向世界尽头的海滩之时,她亲眼看到的是破碎的惨白肉茧和古神的残骸与她老师面容模糊的残尸又像死敌又像爱人一般纠缠在一起,骷髅般的盖尔曼掐着那个只剩下一道空壳的古神尸骸,死时面容依然狰狞疯狂,而那具女性一般的古神尸骸却还在微笑。
那种感觉其实相当诡异,就像老师和某些其他东西一起从那个破碎的肉茧中爬出,然后老师又和那个东西开始了至死方休的战斗,最后老师和那个东西的一部分同归于尽,而那位神还有某些其他的“零件”……逃掉了。
而现在在那片海滩的远处,同样也有一块形若女子,长满无数蠕动触须的苍白肉块还在向祂诞生的海洋用尽一切努力爬动,肉块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长串跳动着电火花的液体痕迹。玛利亚认得,那就是老师最后的最后仍然死死掐着的那个女人状的怪物!
她难道已经回到了老师走向最终战场的那一天?
而半截星辰钟塔之下的悬崖最顶部,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人树立了一座简陋的墓碑,一个身形瘦削头戴黑色礼帽、身后陈旧披风披散如黑色乌鸦羽翼的猎人背影正静默站在墓碑之前,苍颜白发的老猎人身后背着一道深黑色的修长镰刀,腰间还捆着一把枪口布满裂口和缺陷的猎人步枪,那一身玛利亚熟悉之极的陈旧衣袍被带着腥味的海风吹得肆意飘扬。
玛利亚曾经给老师订做过一身更加先进而且合身的猎人服装,但是盖尔曼依然守着这一身老装备说什么也不愿意换,毕竟很多老人总情愿守着一些陈腐已久的东西,却始终不愿意接受一丝一毫的改变。
这身猎人衣物本身对于那位老猎人就是永远不愿舍弃的回忆。
老猎人弯下身,正在那道面朝染血沙滩的诡异肉块的墓碑之前垂手放下一束枯萎大半的白色向日葵,他是在祭奠着谁?
玛利亚看到那个背影,顿时觉得眼眶湿润,脑中一切的理智和谨慎全部被丢在脑后,无数的回忆纷纷扬扬涌上心头,她已经完全变成深红色的瞳孔里只剩下那个孤单而苍老的模糊背影。
玛利亚抹去眼角的泪水,身上与污秽之血族一脉相承的血能伴随着她的心情一同沸腾欢呼,她毫不迟疑地翻身从星辰钟塔开裂的钟盘之内翩然跳出仿佛已经化成了一只轻盈的燕子,她身后宽大的灰色斗篷在寒冷而潮湿的海风里狂舞飘飞……
玛利亚从数十米高的星辰钟塔之顶跳下,下一刻已经稳稳躬身落地,她的左手五指摊开按在地上,右膝半跪在地,玛利亚站起身来挺起胸膛,她将手边的洛阳重新拼接成双刃剑的原型,然后挽出一个刀花收回背后束带之上,血能在她的脚边展开又收起作为缓震,让她并没有丝毫受伤。
她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惶恐而痴迷地看着那个肃然立在墓碑之前的枯瘦背影,她想向老师走去,可是轻盈的身体脚下却像是灌了铅,玛利亚不知何时已经哭得像个孩子,她眼眶完全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
那个老人却从未回头,更没有对她露出熟悉而亲切的笑容。
“老师,是您吗?”玛利亚声音颤抖地问,她勉强迈步走向那个苍老而僵硬的身影,突然有种要拥抱住那个身影的冲动,但当她看到老猎人所面朝的那座墓碑上铭刻的文字的时候,她的动作又一次僵住了……
“献给月与梦的芙若拉。”玛利亚不安地念出这一串晦涩古老的音节,念出那个早已被淹没在历史最遥远的深处的恶神之名。
有人在玛利亚的耳边发出得意而狰狞的宣言:
【那正是月树之神的真名,月和梦的芙若拉,凋零而幻灭的芙若拉,恐惧而罪恶的芙若拉。她曾经死去,但是她即将归来,从她的噩梦最深处重新复苏,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和境界,她发誓要向一切人和神复仇。】
她颤抖着想抬起手搭上老猎人的肩膀,但是她的手永远地定在了半空,那个高大的背影在被玛利亚触碰之前就崩碎成为浮灰溃散开来,那根本就是一个只存在于过去的虚像。
再一眨眼,玛利亚却看到盖尔曼的背影已经站立在数百米外苍白沙滩的尽头,老猎人浑身浴血,抬起右脚踩着苍白的神尸,盖尔曼正高举修长的送葬之刃一次次疯狂的劈砍和挥舞,猎人的面容扭曲狰狞满怀着恶意如同厉鬼或者野兽……
而被老猎人踩在脚下的苍白母亲却在微笑。
【她将诅咒那些噩梦,诅咒那些孩子,子子孙孙,子孙的子孙,一直到那终末之血源的尽头,他们都将永世受难,不离解脱,直到新的婴儿降临。】有凄凉怨毒的女声在空灵深邃的海岸低唱,梦魇一般回响在玛利亚的耳畔,玛利亚就算捂住她的耳朵,这道声音依旧延绵不息,似海潮似雨滴。
【猎杀永无止境,噩梦永不停息。】
第二章 圣母玛利亚……
玛利亚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头,她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某个虚无的幻境,但就算舌头已经被咬的微微出血,她现在的所知所感还是和真实的世界一般无二。
于是她抬起头,尝试着探寻那个难以名状的神秘声音的源泉,她发现那个声音并不是从任何其他地方来,那个声音就是来自她自己的大脑深处,祂站在自己的灵魂之中对她窃窃私语。
【没有人能从这片噩梦中轻易醒来,醒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富有力量的语言仿佛大海之上一点点淅淅沥沥降下的雨滴,那样润物细无声地点滴流淌在她的心头。
那声音极轻,极亮,极温柔。
身处猎人的世界,玛利亚自然经常会有穿梭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体验,灵界和现实的界限早已在无数异端野兽们喋喋不休的咒语和阴郁的眼神之中无限地被模糊,所以鉴别虚幻和现实并时刻保持理智几乎是每一个猎人所必须的技能。面对这种情况,玛利亚向来是依靠她那心眼一般的直觉进行甄别的,虽然悬崖之下、海滩边缘老猎人挥刀狩猎的背影是那样真实,但她源自污秽之血族血脉深处的直觉现在正在一遍遍警告她这里显而易见的不合理之处:
首先,她最敬爱的老师盖尔曼早已在那最后一场猎杀中死去了,死人不可能再次复生;其次,一整座星辰钟塔更不可能就这样和她一起毫无预兆地跨越无穷的时空矗立于此,渔村亚古拉尔可是位于红石城数千里之外的大陆边缘地带;而耳边响起的这种似乎毫无条理的呓语更加让她确信她正处于异端构造的灵界之中。
所以比起她真的进入了一个超越时空的真实世界,玛利亚更愿意相信她只是被那个目的不明的镜子商人狠狠地算计了一把,神秘之极的星象盘将她拉入了一个相当稳定的灵视空间之内,这个灵视的等级之高甚至可以无限逼近于现实,并就算她的直觉也难以察觉其中的破绽。
玛利亚知道她需要寻找挣脱的方法,就算发现的秘密再惊人,如果最后沉眠于噩梦之中,那她现在的努力都毫无意义了。
“我正在灵视里,你骗不了我的,我非常清楚!”玛利亚自言自语道,她左手握着血质长刀,右手提着猎首短剑,警惕地打量四周的动静,稍有异变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血能会在一瞬间通过她的洛阳双刃展开,将她身边的一切撕裂成碎片。她现在的自言自语也并非毫无意义,通过这种自我暗示,她其实也能强化她心中的潜意识,从而让她更加容易脱离这种灵视。
但是“月和梦的芙若拉”的墓碑之前只有萧瑟的海风从远处吹来,那朵枯萎大半的向日葵不知道何时已经在悬崖的顶端悄然扎根绽放,而玛利亚身后的星辰之塔更在时空变幻之中一点点被风化成为一片废墟最后倒塌化为乌有,玛利亚脱离灵视的尝试毫无建树。
【这里怎么可能只是灵视这样低级的东西呢?你这个可怜的孩子真是天真到让我想要发笑啊……这鄙陋的见识,这狭窄的视野,就算你体内流淌的是污秽的该隐之血,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可悲的凡人。】那个来自玛利亚内心深处的声音竟然真的开始回应起她的质问,祂正在尖声嘲笑着玛利亚,祂的声音时而像女子时而却像老者时而又变得像其他的东西:【可是你却又长了这样一张脸。】
“那你倒说说,这里究竟是哪儿?我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听到你的声音?”玛利亚反问道。
【这里是芙若拉的噩梦,每一尊古神逝去之后,祂的伊甸园都会化成一片噩梦的国境,这里古神的灵将永远蛰伏,古神将把祂的眷属和仇敌尽数感召于此,让这些人陪葬,或者在某一天一起重临于世。】随着和玛利亚的沟通,祂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那原来只是一个清澈悦耳的童声。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藏在哪里?遮遮掩掩地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玛利亚的声音越来越冷:“你难道就是凋零的月树,名叫芙若拉的古神吗?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拉入这个世界?”
【不不不,芙若拉早就在更久的纪元之前陨落了,我只是被她遗弃的一个可怜的孩子,一个没有母亲、没有名字、没有权力的早夭的孩子啊……】童声的声音天真,可是其中却蕴藏着一种森严的恨意:【因为我早早的失去了母亲,我还来不及登上本属于我的神位,我就早早地被死亡拥抱,我的灵只能永远萦绕在这片荒芜的海洋上空,我只能一次次地无望地寻找着我的妈妈。】
“你的妈妈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她呢?”玛利亚实在弄不懂这些古神的逻辑。
【你就很像我的妈妈,说不定你可以代替她,再一次受孕,让我重生。】月神的孤儿却随口抛出了一句让玛利亚惊骇万分的话。
“我……像你的妈妈?开什么玩笑?”玛利亚错愕地说:“你说得妈妈,是那个早已死去的芙若拉吗?”
她今年才23岁,短暂的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候都在和病人、野兽与其他猎人同僚为伍,不要说去当什么母亲,早早成为圣级猎人的她短暂但是激烈之极的生命历程中甚至连一次像样的恋爱都没有谈过,接触到的几个男性也仅限于师兄师弟和……她的老师。现在竟然有一只古神的弃子说她像祂的妈妈?
出身并不算高贵的玛利亚,她又能和那位连名字都鲜为人知的月树之神有什么关系?
【你们非常像,相似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你在某些层面简直就是曾经的月神再临,你会是一个很合适的古神受孕者,仅次于蓓尔嘉的古神降生体。怎么样,你愿意留在这里当我的妈妈吗?如果你同意,在下一个纪元里,所有的凡人都会尊你为‘圣母玛利亚’,你将享有无上荣光,与撒旦比肩。】孤儿用天真欢快但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么说着。
“我拒绝。”玛利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孤儿的荒诞要求,突然冒出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毫无征兆地突然要你来当祂的妈妈,会有任何正常人敢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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