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34章

作者:镜宇

【我并不感到奇怪,你如果答应了,我才会怀疑你的用心。】

“所以呢?你打算做什么?难道你要强行让我……”玛利亚并没能把“怀孕”这样羞人的字眼说出口。

【我身为古神,就算是从未诞生过的古神,我也不会龌龊到那个地步,你不愿意,尽管随时离开这里,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怨。这里自然会有人和我陪葬。】孤儿有些哀怨但又意味深长地话锋一转道:【而且那个人你再熟悉不过了呢。】

只是再过了一个眨眼。玛利亚发现她已经站在那具惨白的神尸之侧,时间就这样被孤儿的灵在一念之间随意地停止了。

玛利亚已经站在疯狂挥舞屠刀的盖尔曼身侧几步之外,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身边老猎人礼帽之下那张以黑布面罩遮面、虽然苍老却依稀可以看见往日几分往日英姿的面容,那张沧桑面容上皱纹如同古树的螺纹般一圈圈虬结,她从未看到过人前和蔼可亲或者冷淡木讷的老师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凝视着神尸的眼神里饱含着决然的憎恶,他的面容扭曲而狰狞,他高举的送葬之刃刀刃之上寒芒森白如雪……

盖尔曼将要挥刀,但他却永远无法把这一刀挥下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被凝固的时空冻结,玛利亚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盖尔曼,却发现她的手只能从盖尔曼的身体里穿过去。

因为这只是过去曾经发生的虚像,身处现在的玛利亚当然永远无法触及和改变。

“你让我看到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你对老师做了什么?”玛利亚咬牙切齿地问:“老师已经死了,我不想再打扰他的宁静,我更不想把自己困在那些已经死去的回忆之中。”

【你的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现在你的心底其实很激动、很开心吧?毕竟不论真假,他终究还是站在你的面前了啊。在那无数个孤枕难眠的长夜里,你一直一个人和病患与兽化者相伴居住在星辰钟塔之顶,不愿意任何人和你并肩而立。虽然你并不愿意去和外人明说,但是在你最美好的梦中总会不可避免地在最后出现这张面容,他虽然既称不上英俊举止更称不上优雅,甚至他到死的时候也只是个木讷、古板、守旧还毫无魅力的死老头……】那个孩童般的声音轻笑着还在玛利亚的耳侧萦绕。

“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玛利亚有些慌乱地打断了这个声音,她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仿佛有某些不想被任何人揭穿的秘密却即将暴露。

她突然看到眼前那张衰老狰狞的老猎人面容竟在恍惚间变得英武英挺起来,他那萎缩干瘦的身躯重新变得挺拔、布满皱纹的肌肤又开始充盈着如同年轻人一般的光泽,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中因为猎杀之夜产生的疯狂和残暴尽数褪去,老猎人重新拥有了那样一双慵懒而明亮、恍若黑珍珠的温醇眼睛,他的嘴角依稀多了一丝饱含着活力的轻佻笑意,这是那种玛利亚再熟悉不过的笑意。

苍颜白发的老者身上岁月在一瞬间倒流,盖尔曼又变成了另一个身姿英挺、步伐轻盈的中年男人,他有一头黑发油亮,将那把夸张的巨大镰刀背在身后,他的步伐轻快而稳健。垂死的老人在一眨眼间又活了过来,仿佛又从遥远的过去翩然走来,现在的盖尔曼竟然让玛利亚的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玛利亚低下头,她黯淡的猩红眼眸中不知不觉又荡漾起了泪光,她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神情恍惚地后退数步,面对无数野兽都从未动容的她现在竟然打了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

玛利亚当然认得这张脸,十八年前第三次异端战争的末期,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五岁小女孩的玛利亚就在她的家中亲眼目睹了一只古老者血系的兽化者用触须抽干了她的父母兄弟的血源灰飞烟灭,本来曾经拥有过一个幸福的贵族家庭的她在一夜之间就沦为孤儿。

而就在那只兽化者正要狞笑着啃噬她的血肉的时候,就像任何一本俗套的骑士小说里的情节一样,那时还远没有这么老的第一猎人盖尔曼姗姗来迟,一刀割下了异端的头颅,就在浑身沐浴着野兽和亲人血液的玛利亚嚎啕大哭到声音沙哑的时候,盖尔曼就是那样紧紧地抱住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自己,一点点用沾着兽血的手轻拍着玛利亚的背,然后轻声地用最简单的语句一次次安慰着她直到玛利亚在懵懂中陷入无梦的昏沉:

“没有什么怪物,没有什么野兽,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早上一切又会照常运行……”

虽然不善言辞的盖尔曼那时的安慰是那样的单调无力,但是他那双黑珍珠一般深邃温暖的眼睛,却永远地印在了玛利亚的内心最底层,不论在任何时刻,只要看到盖尔曼的那双眼睛,玛利亚就可以立即辨认出,那正是她唯一的老师。

【其实在你的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英雄吧?任何人都无法媲美他的地位,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他,毕竟那是从你最绝望的童年就植入你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和印象,这种印象经过时间和扭曲的猎杀发生了无法逆转的畸变,最终会让你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他的阴影,甚至走向命定的毁灭。就算他已经死了,你也永远无法对他坦然告别,更无法割舍心底暗藏的这种扭曲、畸形却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感情啊,你怎么可能挣脱呢?】孩童般的声音还在自顾自地低笑着:【这也正是你们人类在我们眼中卑劣之极又难以理解的一面,都是一群作茧自缚的可怜人。】

“闭嘴!”玛利亚低下头,她的双手却无力地颤抖到几乎难以握住刀刃的地步,如果孤儿真的站在她的眼前,她现在会毫不犹豫地将祂杀掉,但是孤儿的声音只是在持续不断地从她的内心深处响起,她就算想抗拒,想反抗,也根本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玛利亚抬头面对那正在向她步步紧逼的“盖尔曼”,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面前的这个人是那样栩栩如生,那样的真实可触,他真的只是一场古神编织的幻梦境吗?或者他真的如孤儿所说,是玛利亚自己在她的内心深处给自己设的茧?

第三章 师徒之战

“玛利亚,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要逃避我?我可是你最重要的老师啊,”盖尔曼面对面容惶恐不安的玛利亚,他只是无辜而诚恳地这样说着,他的语调轻盈,他的姿态深沉,盖尔曼突然低下头虚弱地咳嗽几声,为他苍白的面容上又平添了一抹狰狞:“这里好冷啊,好黑啊,我已经陷在这里太久太久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抓不住,难道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玛利亚想扶住她的老师,可是她的手刚刚伸出,又僵硬地将手收回,这不是他,玛利亚在心中向自己这样强调。

“如果连你都放弃我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我呢?”盖尔曼捂着自己的心口艰难地说,玛利亚感觉得到,眼前的盖尔曼虽然看上去年轻了很多很多,可是他的身后,正有一团恍若实质的阴影正在蠕动着升腾而起。

那正是古神之影。

【比起老师,你更希望他是其他人对吧?】孤儿这样问道,玛利亚已经确认了,这片神之回响的声音,那最初的波纹正是源自她的老师体内,有某个古老的意志正在不断地从盖尔曼的体内发出一片片延绵的回响,然后才在玛利亚的心之海中产生共鸣,而孤儿的声音最初正是源自她的“老师”体内。

“你只能是我的老师。”玛利亚一字一句地说,她深深看着盖尔曼的面容,她的眼神逐渐坚决起来,似乎内心里已经做出了某个艰难之极的决定。铮的一声,她将洛阳重新拼接成为双刃剑攥在右手,而她的左手已经从腰间抽出伊芙琳猎枪,血能在她的体内逐渐涌动起来。

【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这一切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毕竟曾经的他,是那样的强大,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从容,他的心中还坚守着那样伟大的信念,盖尔曼既是英雄又是强者更是历史上的第一名猎人。而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举目无亲,他只能孤独终老,他的内心空漠又寂寥,他难道不需要另一个热爱他忠诚于他的人去抚慰他填补他那颗疲惫而苍老的心吗?……他不正是你心中最憧憬的那个人吗?你难道不期待……】

【他是你的爱人吗?】孤儿低低地轻笑,那笑声之中竟然带着一股荒诞的魅惑之感。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你难道真当丹德里恩那个变态说的是真的啊?我和老师之间……”玛利亚干笑道,她只是不断地后退,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正在抗拒着什么,随后她的身体却突然僵住,再也难以挪动分毫。

因为她被人抱住了,被不远处那个中年的盖尔曼纵身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老师微笑着用他那双深黑色的清澈眼眸凝视着自己,声音温和而低沉,玛利亚感觉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中,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男人的呼吸和心跳声,玛利亚觉得胸膛之内的心脏几乎都停跳了。

盖尔曼这样温柔地笑着,他和过去一样如是说着,用手轻轻理顺玛利亚鬓角的乱发:“玛利亚,又做噩梦了吗?不用怕,不用怕,每一个噩梦都会有醒来的一天,再艰难的岁月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你现在所害怕的东西,未来都会成为你强大的基石。我会陪着你的,直到时间的尽头,血源的终末……”

“你在……”玛利亚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嘴里正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而盖尔曼正在轻轻拍着他怀中女弟子的背,像是一个最关爱弟子的和蔼长辈。

“所以你也留在这里,陪我,好吗?”盖尔曼近乎恳求地梦呓般说着,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天边雾月恍惚间被浓云淹没,深沉的阴霾把整片苍白的海滩笼罩,苍白的神尸都被无形无相恍若有生命的黑暗给吞没,漫天的雷霆在那一刻都尽数沉默。

“……开什么……玩笑啊?!!”玛利亚冷笑扬眉,眼中血光暴涨,她向盖尔曼的怀中微微跨出一步。

而她的洛阳双刃剑下一刻已经自下而上送进盖尔曼的胸膛,仿佛盖尔曼的这一次拥抱是在把自己往刀刃之端撞上去一般,玛利亚扬起血色的双眸,谈笑之间骤然杀意如刀,她淡漠地看着还抱着自己的“老师”,她看着那双深黑色的宝石般的眸子突然睁圆,然后那张柔和温热的面容变得僵硬,那双眼睛里逐渐失去了熟悉的神采,身体转瞬间就开始发冷的他下一秒已经扑倒在自己的怀里,似乎只能靠着玛利亚盖尔曼才能站稳,盖尔曼不解地问:

“为什么?就连你也背叛了我吗?”老猎人迷惘的眼睛里恍惚间已经荡漾起月光。

【为什么?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你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内心深藏的愿望?】孤儿的声音和盖尔曼的质问一起共同响起,其中已经隐约有怒意,两个声音已经重合成为一个,老猎人的体内月焰沸腾。

玛利亚一点点拧动旋转着洛阳,血能从洛阳的剑刃之顶已经完全贯穿了老猎人的心口,但是玛利亚清楚,盖尔曼还远远未被击败,玛利亚悄无声息地拔出洛阳,下一秒,玛利亚已经向后一个优雅的滑步,瞬身消失然后又闪现站在五六米之外。

“和我一起沉沦在噩梦里吧!”心口疯狂喷涌着鲜血的老猎人面容狰狞,他发出一声不像人类的低吼,全身上下青紫的血管凸起,一片苍白的月之烈焰如同火焰一般在垂死的老猎人体表燃烧起来,将他体表的血液在一瞬间尽数蒸发干净,老猎人双手同时握住深黑色的送葬之刃,他左手高举右手下摆,将镰刀反手背负在身后摆出蓄力的姿态。

玛利亚当然认得这个姿态,她曾经无数次看到盖尔曼对她演练这一招,她自然也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玛利亚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脸庞大半沉入猎人礼帽之下的阴影的老猎人嘴角那完全疯狂的狞笑,他已经在月光之中完全迷失了自我。

这不可能是他,玛利亚又一次在自己的心中强调。

盖尔曼的送葬之刃绕着他的身边旋转,月能充盈的送葬之刃带着老猎人的身躯轻轻一跃,下一刻他已经悬浮在十几米的半空中,老猎人高举送葬之刃于头顶,整片噩梦的月光仿佛都尽数凝聚于一刀之上,那把最初由威廉大师亲自设计的猎人本源武器映照着天边那整片满月的煌煌光辉,刀光一瞬间如月光般洒遍整个人世,刺目到让玛利亚也不由地逼上了眼睛,玛利亚知道,没有人能够直视这一刀的凛冽刀光。

嗡嗡嗡,但她听到了耳侧刀刃斩破空气的清脆声音,悦耳清亮得像是有一只燕子在夜空里滑翔,那是月能和铸造送葬之刃的天外陨铁正在发出共鸣的声音。

闭上眼的玛利亚侧过身,向左侧再次踏出一个滑步躲开刀刃的第一波月能斩切,她弓下身向前再次踏出一步,她再一次瞬身闪现,她闪现的方向竟然是正迎着老猎人的俯冲的方向!

而老猎人的身影跟着那一片绚烂的刀光突然俯冲,刀芒已经将整片沾染着神血的沙滩尽数笼罩。

“嗡——!”苍白的刀光散尽,老猎人双手握着被完全挥出的送葬之刃已经如雕塑般站立于苍白的沙滩之上,镰刀的刀刃垂在他的身体右侧,盖尔曼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眼神之中却只有空洞的月光,他这一刀并没有劈中处于瞬身状态的玛利亚。

但是玛利亚已经逼近了盖尔曼!

玛利亚和盖尔曼错身而过的瞬间,玛利亚抬起手中的伊芙琳步枪贴着自己老师的心口再一次射击。

“砰!”玛利亚抓住盖尔曼一刀挥尽,正要收刀却仍然没有来得及收刀变招的关键时刻,她毫不迟疑一气呵成地抬起伊芙琳步枪就按下快门,不用采血,她体内的血能就自然而然在修长优雅的女士猎枪枪膛内凝固,血质子弹在不到五米之内的距离再一次贯穿盖尔曼刚刚被玛利亚偷袭刺穿过一次的伤口!

而抬枪射击的玛利亚的身后,绚烂的月华一瞬间如同一阵狂风席卷了整片沙滩,将无数的沙子并着汹涌的海潮一并洋洋洒洒地卷上天空,沙子和水滴飘了漫天,无数的晶莹白沙倒映着月华,仿佛无数的水晶颗粒正在从天空之中飘下。

盖尔曼被这一枪命中,本来正在愈合的心口再一次绽开吓人的血花,他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正在老猎人要后退规避之前,盖尔曼已经看到眼前女弟子那张精致而苍白的面容眨眼间已经飞速放大逼近身前,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玛利亚已经不会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玛利亚的面容虽然苍白的像是瓷娃娃,可是那双细长的眉宇之间却时刻流淌着利刃一般的逼人英气,而她的瑰丽双眼更是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血色。

玛利亚毫不犹豫丢开左手的伊芙琳步枪,抓住盖尔曼好不容易被打出的这一个硬直,在一眨眼的功夫再次以瞬身穿过四周下雪般坠落的沙子和雨滴,她毫不迟疑地对着自己的老师伸出包裹着猎人手套的左手,那只左手竟然像一把短剑一般再一次活生生地刺进盖尔曼的心口,玛利亚抓住了一直寄生在“盖尔曼”体内的那个“东西”。

“老师,请您安息吧,”现在的玛利亚像是正主动拥抱着盖尔曼,但她只是声音极轻地说,她看着盖尔曼的眼角不知何时又不争气地泛起一阵泪光,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盖尔曼的嘴角看到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的直觉又泛起一阵不安,她现在所猎杀的,真的只是一具被古神以月能和幻梦境模拟出来的梦魇吗?但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去迟疑和思考太多了。

玛利亚刺进盖尔曼胸膛的左手五指张开又攥成拳头,来自该隐血系的深红色血能在盖尔曼的体内引爆,玛利亚的左手在她老师的梦魇化身之内引燃一团猩红的血之烈焰,血和魂的烈焰以她的左手为中心炸开十几米的范围,将老猎人的残躯直接炸碎为无数血肉的碎块,然后那具残躯的身体就在半空被蔓延开来的血焰尽数吞噬,焦灼着变成灰烬纷纷扬扬地飘零而下……

第四章 “两个选择”

玛利亚左手手心引爆的血能烈焰稍纵即逝,鲜红的火焰散尽,漫天的骨灰和肉沫之下,玛利亚对着夜空高举的左手已经摁住一个在弥漫的血雾之中咯咯怪笑的苍白婴儿的脖子,就算正面挨了一记血焰的轰击,这个婴儿依然毫发无损,似乎祂的身体根本算不上可燃物,这只婴儿说是“婴儿”,其实祂的体型已经接近四五岁的孩童,但是祂的体格,却依旧保持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的模样,而在祂的身后,更有一对彩带一般倒映着宇宙光辉的双翅正在飘舞。

“我逮住你了,”玛利亚咬牙切齿地说。

玛利亚抓住孤儿本体的一刹那,血月从乌云中钻出,汹涌的大海平静下来,沾血的沙滩全部都恢复了本来的宁静和苍白,似乎老猎人刚刚挥出的那惊艳一刀,玛利亚和盖尔曼上演的荒诞一战,从未发生过。

玛利亚相当确定,不久之前,就是这个怪物般的婴儿一直寄生在她的老师在梦魇的化身心脏之内,一直暗中操控把持着这整个噩梦,一直在她不断地低语,一次次尝试着引导她、蛊惑她、欺骗她。

【厉害,厉害,猎人就算掉进了噩梦,依然是一个猎人啊!】孤儿就算被掐住了喉咙,却浑然毫不畏惧的欢笑道。

“你不是应该已经和老师同归于尽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能来蛊惑我?”玛利亚冷声问道:“我们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真的把你们这群恶心的怪物杀掉?”

【杀掉?已经被杀过一次的古神当然不会死第二次,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噩梦里再次杀掉古神,噩梦不结束,我们就会受到永生的折磨,】孤儿狂笑着说,祂身后恶心的触须正一段段生长着想缠绕上玛利亚的左手手臂,似乎想要钻进玛利亚的体内:【而你的老师,就会永无止境地在这里重复着没有尽头的猎杀,不论他杀掉我们,或者被我们杀掉,或者被你手刃,其实都没有太大差别,在不久的将来他总会一次次复活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守着一盏暗蓝色的孤灯。这里是我们的诅咒和规则构成的梦魇世界,身负罪孽的他永远都逃不掉。】

“我的老师?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会相信那个人是我的老师?”玛利亚的右手如穿花蝴蝶般挥舞洛阳,洛阳刀锋一闪便将这些恶心的触须尽数斩断,玛利亚将孤儿狠狠摔在地上,她抬起左脚狠狠地踩在孤儿的小腹上,双手一抖拆开洛阳。

玛利亚翩然后退一步收回左脚,但左手握着的嗜血短剑下一刻已经贯穿孤儿的胸腔将他死死钉在沙滩之上,接着玛利亚用右手的斩血长刀毫不迟疑地将孤儿斩下头颅,割断四肢,腰斩再切腹,但是就算被残酷之极的手法切碎成无数块,孤儿的笑声依旧在玛利亚的耳畔如梦魇般回响不绝,祂破碎的身体总会像无数条小虫一般要蠕动着愈合。

真的如祂所说,在这里,死亡不会有任何意义,死亡只是一段永无止境的循环。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的老师?你难道以为被送进圣骸殿之内被弥赛亚封圣的真的会是你的老师吗?聪慧如你,当然早就能看出那个拙劣计划中的破绽吧?】孤儿戏谑地质问:【我们既然注定会沉入死亡的深渊,那我们凭什么还要在死前送你老师那样一座无上的神位?我们既然那样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又怎么会那样慷慨得让凡人能够窥伺古神的奥秘?我们既然要让婴儿拥抱世界,又怎么会甘心真的让弥赛亚走入超越者之列?我们身为古神,怎么可能是懵懂如此、愚蠢至此、荒唐到此的存在?】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玛利亚越来越迷惘,但是她心中的直觉告诉她,她正在接近镜子商人口中那个“令人着迷又绝望”的秘密,孤儿正在毫不保留地将这个秘密的全局一点点展现给她。虽然她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这个秘密代表着什么,甚至她可能只是在这个秘密传播过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媒介,甚至她即将做出的选择也早就是命运的注定。

【我们的意思是,你那亲爱的老师从未死去,他只是在古神的噩梦之中和古神永生永世的陷入了沉沦,他的记忆、人格、人性、灵魂都被我们活生生地从他的本体剥离,他向下沉入了神之噩梦的无底深渊,注定要遭遇永劫的无数次轮回!他的死活、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切的一切,都随我们玩弄,任我们怎么开心,我们想怎么折磨就可以这么折磨他!这是他作为下等的蝼蚁胆敢冒犯古神之尊,所必须承受的罪恶和代价!也是我们要达成未来的宏伟愿景所必须做出的准备!】

“你的意思是我刚刚杀掉的……”玛利亚声音颤抖地说:“真的是他?”

【你自己不是非常清楚的吗,世界上只有你永远不会忘记他的那双眼睛啊,既然他还拥有着那双眼睛,你觉得除了他还会是谁?难道我寄居在祂的体内,他就不是他了吗?我们早就清楚,有些东西,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古神也不会真的理解,所以我们不如大大方方地把真相触手可及地摆在你的面前,说七分真话,藏三分假话,反而更容易引你上钩。】孤儿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道:【啧啧啧,本来难得发点善心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能够真正意义上地彻底解放他,可是被荒诞的感情蒙蔽双眼的你只是亲手又把他杀了一次呢……这大概正是宿命使然。】

玛利亚知道,眼前这团就算已经被她完全肢解过仍然能够蠕动着自愈重生的“肉沫”绝对没有骗人,祂也不屑于骗人,她刚刚亲手葬送了一次拯救老师的大好机会,她的直觉正在嘶吼着向她倾诉某些残酷的真相,一些她必须去面对的真相。

“你们……真的是……魔鬼!!!”玛利亚心中强烈而复杂的感情一瞬间汹涌而来,但她只能这样颤抖而苍白地说出这样一句无力的控诉,她感觉得到,她从那道星象盘到手刃老师,她的每一步举动都没有逃出那名镜子商人和眼前的孤儿的算计,这些可恨可憎可恶的古神嘴上说自己对人类远未完全了解,可是说到底历经漫长的岁月,祂们对于人性的把握已经接近无懈可击。

【魔鬼?很抱歉,在你们人类的神话中,我们月树神系或许更接近于天使而不是魔鬼。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前和你相遇的那位卖镜子的同胞,他才是货真价实的魔鬼哦……我们月之精灵和深渊的恶魔都可以合作,那在天底下还有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做不到呢?】

“既然你们把我感召到这里来,那你们一定有所求吧?如果我要让老师解脱,你们究竟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玛利亚终归还是心理素质极佳的圣级猎人,就算遭遇这样的死局,她依旧能很快地恢复冷静。月树的孤儿既然特意让她进入噩梦,还和她事无巨细地交流讨论这么长时间,以祂幼年古神的智慧,绝对不会是闲得无聊——祂一定有求于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都已经死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所求?我们只是想看一场精彩的好戏,想把已经足够混乱的故事变得更加混乱,顺便再向某个恶劣的家伙证明一些不言而喻的东西而已。当然,如果最后能拉着整个世界和我们一起陪葬,我们也非常乐意。】孤儿现在的笑声已经听不出任何属于古神的理智和智慧了,祂的话时而逻辑严密,时而却又前言不搭后语,时而又像在唱着某些古奥的歌曲,时而又变成的流畅优雅的抒情长诗。

“你们这群疯子……”玛利亚只是不解而惶恐地自言自语,她终于体会到了以渺小的凡人之身面对广袤幽邃的古神之尊那种足以令人绝望和疯狂的卑微之感。

【没有一个古神不是疯子,只是我们疯的方式和角度不一样而已。】孤儿轻松愉悦地说着,似乎相当欣赏玛利亚现在的反应,祂支离破碎的肉体现在终于完全解离成为一团扭曲的阴影,这个瘦长的深黑色影子从容优雅地走到玛利亚的身侧,祂怪笑着探出细长的手臂,轻轻拂过玛利亚的侧脸,玛利亚被那样黑暗而遥远的眼睛凝视,她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冷到了底,不要说向神明挥刀了,她根本在这片古神的阴影中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力,连她现在脑袋里转过每一个念头都要经由祂的允许:【你刚刚不是问我们的条件吗?现在我们就开出我们的条件,至于接下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创造什么样的故事,就全看你自己了。】

【尊贵如我们,还能给你们选择的余地和机会,这正是我们的高尚伟大之处啊。】邪神这样怡然自得又自我陶醉地说。

玛利亚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知不觉已经咬出了血,嘴里荡漾起淡淡的甜味,但是这个噩梦仍然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她仿佛要彻底沉沦在那双无底的深黑海洋般的双眼里了。

【从哪里开始讲呢……嗯,首先,在这次会面之后,你会在现实的星辰钟塔里重新复苏,我们一根毛都不会伤到你的,尽管放心。三天之后,你就将见到下一代月神阁下,她那个时候好像还会遇到一点预料之外的麻烦,不过都无关紧要……从某种角度上说,她其实也是你的老师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产之一,她现在完整地继承了你的老师的记忆、意识、经验、本能、性格乃至于一切,几乎和你的老师没有什么差别,她自己也非常确定地认为自己就是那位老猎人盖尔曼。另外,我们也慷慨地把本该属于我们的神位全盘奉送给了她,不止如此,她甚至还得到了更多更多……那正是我们要收割的美妙果实,伊甸园的禁果……】孤儿断断续续地说,似乎祂的思维本身也是支离破碎的。

“如果她已经拥有了老师的一切,那为什么你们会说她不是老师?你们却说刚刚被我杀掉的那个空壳般的虚影是老师?”玛利亚不解地反问,按照她已经学得的心理学知识,完整的自我难道不是依靠着人类的记忆构成的吗?

【因为她并没有你的老师的‘精神’啊!她只是一个继承了老猎人记忆和部分残缺意识,但是在本源上依旧懵懂无知的幼年古神而已,她的举止很像你的老师,但是她绝不会是你的老师。你应该相当清楚,就算是记忆、意识、经验、性格……这些荒诞可悲的东西相加起来,也远远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人的精神。精神的元素,远远不是你们凡人现在的技术水平所能够解析的,这些只是你们凡人的灵魂对外戴上的虚假面具,意识的背后还有一层更深的东西,那才是你们的本来面貌。】孤儿有些焦躁地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论述。

【或许借鉴你们的哲学术语,我可以更加清晰简单地表述,蓓尔嘉只是继承了盖尔曼假我的虚假外壳,盖尔曼的真我,还被攥在我们这里永世受难呢!】

“想不到你们古神还会精通心理学和哲学,可是我并不能相信你们这荒诞的真我学说。”玛利亚摇头说道,她虽然略有涉猎,但她从未真正花心思研究过什么心理学和哲学,她当然听不懂这些,孤儿也从未指望过她能听懂。

【那我们就说些浅显易懂的东西,比如说,那位名叫蓓尔嘉的新月神……她永远不会有你所熟悉的那种属于你老师的眼神,因为那种眼神,其实正是源自人的真我深处的啊,意识的真我割裂唯二,物质的外壳映照唯一。】孤儿依旧在展开无头无尾的荒诞解释,只是让玛利亚更加困惑:【你自己想想,没有了那种眼神,没有了那种笑容的老师,真的还是你的老师吗?】

“那你们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呢?怎样你们才能把老师的这个‘真我’解放出来?”玛利亚实在不想和这个诡异之极的鬼影继续兜圈子下去了,她完全无法理解这只古神疯癫的灵魂之中究竟思考着什么,祂究竟要获得的是什么,祂究竟正在算计着什么……

玛利亚必须面对月树的孤儿抛出的两个艰难之极的抉择。

【开门见山,你现在有两个最简单的选择,都可以达成你的目的,但你都必须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付出一定价值的劳动。】

【第一个选择,既简单粗暴但也富有戏剧性的张力,现在的蓓尔嘉刚刚诞生,她远没有正牌古神那样强大,她对于你并非无懈可击,而拥有盖尔曼记忆的她对于你几乎是毫无防备,你只需要狠下心来——亲手杀了蓓尔嘉!再将她的尸骸祭献给我们,然后你就可以见证你的老师真正意义上的复生。当然,你也将见到我吃掉蓓尔嘉的身体重返神座……】

【而第二个选择,就是用你自己代替你的老师在这里永远陪伴我们,你的老师当然会获得解放,自然关于蓓尔嘉的预言也将成真。而你却注定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切了,你要留在这里孕育出下一代的神子,你将在下一个黑日陨落的时代当我的母亲,世人都会在那部《圣经》里尊你为圣母玛利亚。】

【而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我很期待呢。】

玛利亚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张开嘴,她想说出自己的回答,但是她的大脑已经陷入一片空白,她的嘴张了张,她却无力地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她无往而不利的心眼直觉现在也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漫长迷宫,她在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岔道尽头都找不到这些迷的答案,她更永远无法想到,这两个选择各自的背后,又将造成何等深远而可怕的后果……

被废弃的第五章 女巫

前排警告,本章已经被废弃,与主线无关,或许存在部分令人不适的成分,还请见谅。

埃蒙德醒了过来。

他发现他的身体正沉浸在一片模糊而带着腥味的浑浊液体中,这些液体从四面八方钻进浑身赤裸的他的眼耳鼻舌,把他刚刚向清醒浮起一点的大脑又冲进另一片蒙昧的无知之中。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这三个问题在大脑里跳出,头晕目眩的他现在却只能想起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是埃蒙德·希尔顿,37岁,红石城本地人,弥赛亚圣教国认证四级机械师,勉强算是中产阶级之一,不久前的他本来是正要带着妻子和女儿逃离红石城这个是非之地的,他记得自己驾驶着马车载着妻儿从红石城的南门出城,沿着古道先进了朽木村做了一番补给,为了彻底摆脱白霜,他不得不选择抄小径沿着狭长驼背泥沼进了荒无人烟的原始神木林……但是,现在为什么他又会落入这种田地?他最爱的妻儿又去了哪里?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中存在着一片恐怖的空白和脱节,从他进入神木林之后,一切都出了问题。扭曲的森林、恐怖的图腾、树干上意义不明的符咒、长满青苔的石质小径边缘随处横陈的那些死相凄惨的兽骨人骨、林间隐约升腾的漳雾,这片可怕森林之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在一次次冲击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现在,他一觉之后骤然醒转,更发现自己已被这么一片味道古怪的液体浸泡良久,他的方向感空间感都在这片昏黄液体之中完全失灵,他根本无从判断自己的处境。

而那一阵阵灌入鼻孔和嘴唇的液体都带着一丝腥甜的芳香,这些液体轻盈而温柔地跳动在他舌尖的味蕾上,这些液体的味道其实相当不错,让他想起母亲做的玉米浓汤。

这种汤汁咽下肚,埃蒙德大脑也里开始泛起一种慵懒而颓废的念头,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轻松畅快,一阵阵蠕动的幻觉冲击着所剩无几的理智,他恍惚间时而躺在母亲的子宫里,时而正在漂浮着花瓣的浴场里沐浴,时而正在柔软的床上闭目进行一场无梦酣眠。

而环绕他的这些甜美而微腥的汤汁的温度却在一点点升高,水温逐渐上升到了令他感觉相当愉快且舒适的程度,他觉得浸泡在这样的汤汁里的自己简直就像一尾在湖心的游鱼般自由自在,躺在这一片甜蜜的汤汁中任凭自己的身体随着汤汁沉浮,这应该会是很欢畅愉悦的事吧?

游鱼……但是他并不是鱼啊,为数不多属于人类的理智还在警告着他,他是人类,他没有腮没有鳍,他泡在水中仍然需要呼吸,汤汁就算再鲜美,一直泡在里面也绝对会被溺死的!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努力试图看清四周的场景,但他凡人的可怜视力无法穿透这些浑浊不清的汤汁,他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顺着头顶照进汤汁之内的那片荡漾的微光踩着水稳定重心,他挥动着连肌肉都有些萎缩的双臂试着往明亮的向阳处游去……

空气的匮乏让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而他的全身上下的力气也正在消退,他无法想象之前一直泡在汤汁里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但是他感觉得到,他离水面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发觉有不少滑腻的块状物正在随着水温的升高跟着他的身体似乎正在一同上浮,有些扭动的块状物刚接触到他的身体就被他随手拨开,那种手感,大概都是某些半生不熟的肉类。他支离破碎的空间感现在终于逐渐恢复了正常,他发觉自己原来正泡在一个巨大到足够装下十几个人的容器里,这个古怪的容器中间宽头脚窄,大概是煮什么东西的……坩埚?

埃德蒙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头凉到了尾,迟钝如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危险处境之内——

他正在一个大锅之内被温火慢煮。

随着他的脸逐渐逼近水面,他的眼睛开始适应光芒,他已经勉强能够视物,他也开始听到坩埚之外不远处,有一阵阵女人沙哑而富有磁性的歌声正透过凝稠的汤汁飘进他的耳蜗,那个女声正用着一种发音怪异、卷舌音密集出现的古老语言唱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音调虽然很欢快,但是以那种诡异的女声唱出又落入现在正在一个大锅里被缓慢烹调蒸煮的埃德蒙耳中,那就是难以名状的诡异和恐怖了。

而且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现在埃德蒙竟然可以清晰地听懂那种古老语言的每一个单词的词义,这些可怕而难以理解的词莫名地让他的身体涌现一丝求生的力量,所以他游得稍微快了一点:

“永燃的葛萨顿,沉默的葛萨顿,不朽的葛萨顿……”

但是埃德蒙清楚,他正在逼近他的极限,他的意识不清醒了,他的鼻孔前冒出了一串气泡,他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