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49章

作者:镜宇

格瑞芬斯以双手抱住他向后扬起几乎被完全斩断的头颅,将头颅重新扶正,吱嘎吱嘎的怪声在他的体内响起,头颅和他的身体重新接合,血肉肆意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甘心去死呢?”格瑞芬斯的身侧,阿尔特留斯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他的挚友:“你应该明白,这样的你,已经绝不可能被称之为人了。”

“不管看多少次,都是这样可怕呢。”基雅兰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补充。

“在下当然会有甘心领死的那一天,”格瑞芬斯慵懒地扭头看向漫步深渊的狼骑士,那双银色的眼眸里涌动着钻石般的星辉:“但那只会是在下真正实现梦想的那一天,只要在下的梦想一日没有变成现实,在下就绝不接受死亡。”

第三十六章 红石血月夜(一)魅红的序曲

圣历3652年7月13日,弥赛亚圣教国圣火节的第一天。

圣火节是圣教国内四大节日之一,相传是为了纪念圣人拉撒路而设立,根据《火源经》记载,拉撒路在这一天自/焚,又在三天后以全新的神灵姿态复活。在数千年前的古老年代,每一年的圣火节总会烧死成千上万的战俘或者奴隶用以祭祀神明。时至今日,除了不少异教徒的火刑会在圣火节第一天举行来延续古老的传统,平民们则大都会将自家的家畜绑上十字架,竖立于柴火堆上对之默念祷文,在家畜的身上贴上写有家族名称的纸条,并将这只家畜亲手火祭,用家畜代替自身焚烧,通过这样的古老仪式向光之弥赛亚证明圣教国内的每一人都愿意为神点燃自己的骨、血、肉乃至于一切。

然而蓓尔嘉从来不会关心什么节日,过去她是朝不保夕的老猎人,就算在睡梦中都会将血质手枪抱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哪会有心情去参加什么盛大的庆典,甚至有很多次猎杀本来就发生在这样的节日时分。

而现在,比起圣火节,更让蓓尔嘉感到艰难又难堪的事则是——她并不习惯被很多人“服侍”着去洗澡。

但是薇歌蕊特和薇薇安的热情却又实在让好说话的蓓尔嘉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她们都宣誓向自己效忠了,她们打理这点小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虽然蓓尔嘉从未预料到一个简单的梳洗程序会繁琐尴尬到这种地步。

诺顿的女仆们先用冒着蒸汽的热水注满浴盆,再洒满鲜嫩的玫瑰花瓣,接着不由分说地将蓓尔嘉扒光塞进浴盆,女仆们用柔软的小手为本来全身上下就从未有过任何污垢的蓓尔嘉格外卖力的刷洗,直到蓓尔嘉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变得白里透红,接着还有薇歌蕊特的贴身侍女为蓓尔嘉梳洗头发、修剪指甲,再将她亮银色的长发做出一道道俏皮的小卷儿,接着用绣满花纹的发带将那些发卷按着次序缠绕交织。

这位替她做头发的侍女还带来从精油到麝香共计二十多种名贵香精任由蓓尔嘉挑选,蓓尔嘉选了一种闻起来像奶油的乳白色香精。就在蓓尔嘉知道她将为自己的双耳、下巴乃至双乳都涂抹上这样的香精的时候,忍无可忍的蓓尔嘉终于爆发了,一口气将所有侍女全部轰出了浴室。

脸颊通红的蓓尔嘉找出一条浴巾勉强卷在身上遮住羞处,无奈地扶额道:“女人啊女人,你们为什么会这么麻烦?”

【嘿嘿嘿,既然已经接受了这具身体,就要有熟悉这一切的自觉啊!】为了避免月能暴走,蓓尔嘉无时无刻都必须佩带神眼项链,幸亏她现在是几乎没有任何正常生理需求的古神,没有什么月事如厕的尴尬事情能让威廉围观,但是每到洗澡这种尴尬时候,一想到自己的胸前还挂着这么一位臭老头,蓓尔嘉仍旧不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什么都看不见吧?”蓓尔嘉警惕地捂着胸问。

【看得见又怎样,看不见又怎样?】威廉像个老流氓般嘎嘎坏笑,这确实还是那个为老不尊的威廉。

“都不怎么样,反正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被关在这条项链里,”蓓尔嘉撇嘴说:“你也只能精神胜利了。”

忽略威廉那些滔滔不绝的淫词滥调,蓓尔嘉开始穿戴衣物。

蓓尔嘉刚刚把侍女放置于案板上的丝绸内衣穿好,风风火火的红龙大公薇薇安又领着一大群捧着各式各样华丽衣物的侍女蜂拥而至,薇薇安绕着神情古怪的蓓尔嘉笑盈盈地转圈,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的眼神一遍遍打量蓓尔嘉:“啧啧啧,我要是男人,现在就会把你吃得一干二净。”

“我要是男人,我就先把你剥成一只白羊。”蓓尔嘉多瞟了几眼薇薇安,今天薇薇安虽然一身绯红长裙华丽依旧,但是衣物的材质却有几分“透明”的诱惑质感,虽然没有任何走光,但是总能让人隐约看到她华丽裙装之下光彩照人的嫣红肌肤。

“可惜今天要当小绵羊对人展览的是你啊,蓓尔嘉妹妹,”薇薇安拍着手笑得霞飞双颊,眼波流转,她素手一挥,女仆们便捧着各式衣物将蓓尔嘉层层环绕:“这是母亲对您的特别关照,六位女裁缝、十二位女学徒连夜赶制的裙装。从内衣、衬衣、长筒袜、外裙、衬裙到斗篷,应有尽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匹配您那……高贵之极的身份。”

蓓尔嘉还没反应过来,一大群如狼似虎的女仆就开始帮她穿戴这些复杂之极的衣物,这些裙装有的需要系上十几个绳结,有的则需要打上环环纽扣,穿的次序也有严格要求,如果真要蓓尔嘉自己穿,只怕她连第一件十三扣的胸衣都穿不上。

蓓尔嘉的裙服由暗红色的锦绣与蛛网般的银丝共同编织,深黑色的缎子镶边,等到蓓尔嘉垂下双臂的时候,如云长袖几乎能够垂到地板,这一身并不是给小女孩穿的,蓓尔嘉明白,这身衣物是给真正高贵的女人穿的,勒得蓓尔嘉几乎喘不过气的v形紧身胸衣开口几乎能一直垂到小腹,将她并没有多少分量的一对酥胸都约束得分外挺拔,胸衣都由编织着宝石的红石蕾丝织成,虽然形式诱惑之极,颜色却是纯净的鸽子灰。长裙及地,但是腰围极细,将蓓尔嘉的腰肢束得盈盈一握,而侍女们为蓓尔嘉套上的鞋子则是淡红色的鹿皮拖鞋。

最后两名侍女为蓓尔嘉的右手一圈圈缠上了镶金的深红钻石蛇形手链,波利齐亚的家徽就是咬着十字架的红毒蛇,这串手链当然代表着蓓尔嘉尊贵的波利齐亚成员身份。

一切都如情人般合身,蓓尔嘉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尺寸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这些眼神毒辣之极的裁缝们记录的。

诺顿的红龙献上的这一身衣物比起当初圣都的晚宴时波利齐亚家族为她临时订制的衣物至少奢华了十倍,和诺顿家族一比,波利齐亚家族的品味确实称不上高雅。

“蓓尔嘉小姐,您实在是太美了,太美了!”为蓓尔嘉穿衣的时候,一位侍女连连惊叹,以她贫乏的词汇量,也只能用一个“美”来反复形容蓓尔嘉了,但是蓓尔嘉并不会为这样的赞赏感到惊喜或者得意,她只是为之感到困扰。

【哦,哦,哦,我快要窒息了,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被挤在紧身胸衣的内衬里的威廉还在蓓尔嘉的胸前不断抒发着感慨,总会让蓓尔嘉有一种无时无刻都在被占便宜的恶劣感受,但是蓓尔嘉又清楚,她绝不能将这个老混蛋摘下丢出窗外,蓓尔嘉总是担心只要她将项链一摘下来,眼前的所有人都会变成眷族。

“嗯,还缺点什么,缺点什么呢……”捏着下巴的薇薇安对着蓓尔嘉若有所思,接着薇薇安一拍脑袋,朗声笑道:“对,再带点珠宝!就用拉斯普金送给我的那条猫眼石项链吧!”

说着薇薇安就不由分说地将手探向蓓尔嘉胸前的那道神眼项链,似乎想替蓓尔嘉摘下这条本就由薇薇安亲手送出的神眼项链:“这么土气的项链您就别戴在身上了,简直让您的气质大打折扣。”

“你这是什么意思?”蓓尔嘉按住威廉所在的神眼项链,实在不明白薇薇安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小格曼,不要让你威廉爷爷离开你!】项链里的威廉还在发出欠揍之极的抗议声。

薇薇安微笑着凑到蓓尔嘉的耳边,近到让蓓尔嘉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幽香,薇薇安的声音极轻极平缓:“这是母亲亲口说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您应该已经越来越接近古神的成熟期了,现在的您最好依靠自己的意志去控制那股神明的气息,短暂离开神眼的压制来锻炼一番古神意志未尝不可,更何况……”

薇薇安的声音轻到蓓尔嘉只能看到她的口型:“今夜恐怕会有需要您全力出手的时候,神眼项链只会让您束手束脚。”

【不要,不要!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凭什么要让我又流离失所!】威廉哪知道刚刚登上幸福彼岸的他,眨眼间却又将跌入另一个令人沮丧的深渊,可惜现在堂堂威廉大师只是一条项链,毫无反抗之力。

薇薇安不由分说地摘下了蓓尔嘉胸前的神眼项链,接着为蓓尔嘉戴上另一条深红色的猫眼石项链。

项链离开身体的一瞬间,蓓尔嘉双眸中的月光明亮了一丝,她先抬头看着薇薇安,再若无其事地看看其他女仆,确实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发生,但是蓓尔嘉的直觉相当清楚,只要她愿意,兽化又可以在一瞬间发生。

能够掌控的力量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力量,什么时候她的古神之眼已经能如此收放自如了?

“你要怎么处理它?”蓓尔嘉似笑非笑地看着被薇薇安捧在手心的神眼项链。

“尤尔!”薇薇安欢快地招了招手,一条可爱的白色卷毛小狗就汪汪着应声跑进房内,扑进红龙大公的怀里,薇薇安揉了揉小狗的脑袋,然后便将神眼项链套在小狗的脖子上,小狗似乎颇为喜欢这条项链,还舔了舔威廉居住的那枚苍白宝珠。

蓓尔嘉仿佛能听到宝珠里威廉绝望的呐喊,难免有点兔死狐悲的同情之心。

“喂喂喂,毕竟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你也别这么糟蹋它啊,”蓓尔嘉哭笑不得地说:“事情结束了,我可是还要把它讨回来的,万一被这只小狗弄丢了怎么办?”

“别担心,要知道尤尔在行宫内的地位可是仅次于拉斯普金的,女佣们都会像侍奉祖宗一样侍奉它,戴在它的脖子上,神眼项链绝对安全!”薇薇安亲昵地抱着怀中的小狗,用脸怜爱地蹭了蹭小狗的银白毛发。

仅次于拉斯普金?究竟是拉斯普金的地位低还是这条狗的地位高啊?蓓尔嘉在诺顿家族呆的越久,越能感觉到这一家龙崽子究竟有多么古怪。

蓓尔嘉只能坏笑着耸耸肩,对威廉使了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毕竟她和神眼项链之间还有精神连接,就算这条小狗“尤尔”真的把它弄丢了,只要神眼项链没有损坏,蓓尔嘉总能及时将它用令咒召唤回来。

“轰,轰,轰,轰!”就在蓓尔嘉穿戴完毕打算前往诺顿的大礼堂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阵洪亮的爆炸声,蓓尔嘉顺着声音望去,随手推开阳台的转门信步走入阳台,双手按在阳台的大理石围栏上举目四顾。

银色的月神衣摆被高处的微风吹得自然飘舞,似乎下一刻她就要乘风归去,蓓尔嘉看到数十发由拉斯普金亲手开发的金龙礼花在将夜的昏暗天穹划出流星般的轨迹,接着纷纷扬扬地在天边炸开一道道魔法般的龙形焰火,金龙们缠绕吼叫翱翔着撕裂这片夜空的宁静。

站在这样的高处借着焰火的光辉俯瞰整座红石城,入目所见皆是流光溢彩,烟与火在这座古城里跳起梦幻的对舞,而更远的天外,红石城的上空更有一条条极光般的彩色光带游走,那都是红石之壁魔晶反射的星月光芒。今夜的红石城没有宵禁,整座城市现在都闪耀着明亮的灯火,成千上万的黑烟在城市的各处直冲云霄,那都是市民们以家畜火祭燃起的烟尘。而大街小巷之内,更有数不清的市民四处漫步,参加今夜圣火节红石城内举行的盛大庆典。花车周流不息、彩带漫天飘舞、焰火自天外垂落,诗人们拨弄着七弦琴唱起赞歌、艺人们或翩然起舞或上演戏剧或玩起杂耍、孩童们则在言笑晏晏的大人之间欢笑着追逐嬉闹……

而与这片喧嚣的人世截然不同,站在阳台的蓓尔嘉头顶那轮明月则尤为明净深邃,今夜万里无云,万千星辰闪烁在夜空的深处。

突然又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让本已寒暑不侵的蓓尔嘉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明明是澄澈的晴夜,但是蓓尔嘉却能清楚地看到一团团极轻极淡的薄雾正在缓缓飘扬于红石城的各处,在悄无声息中逐渐笼罩整座灯火通明沉浸在庆典欢乐之中的红石城。

“真美啊,”薇薇安站在蓓尔嘉的身侧,怔怔地看着行宫之下分外柔媚的红石城,感慨油然而生:“可惜不知道在今夜之后,这份难得的美丽又能剩下几分呢?”

“美丽与否与我无关紧要,我只是希望,今夜还在欢笑的大部分人,都能平安看到明天的太阳。”每当即将面对这样的大事之前,蓓尔嘉总会觉得自己的内心分外的平静,她仿佛根本不是站在这个世界里,而是站在另一个维度在冷漠地俯瞰着眼前的一切。

蓓尔嘉的目光不知不觉就飘向了视野更远处的尽头,以她现在的目力能一直望到整座红石城之后的那片莫尔蒙山脉,红石城就是依靠着这座大山逐渐建成的,那些太古的龙骨,都是被诺顿的先祖从这座古老的山脉深处一点点挖出作为这座大城的地基。现在蓓尔嘉却隐约能看到莫尔蒙山脉顶端的烽火台处,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火光正在跳跃,虽然那丝黑火的火势并不算大,但是深沉凝重的黑炎燃烧而起的硝烟却能直冲九重天上,如一把利刃将整片璀璨的星月夜一分为二。

蓓尔嘉当然知道,今夜红石城内有无数人都在和她一同仰望着那点火星、那道硝烟,现在数百名从大陆各地赶到的猎人们都正藏匿于茫茫人海的深处、行吟于阴暗的角落,对这喧嚣欢笑着的梦幻世界冷眼旁观,静静等候着最真实的噩梦的降临。

“猎人的黑火”已经点燃,这是只属于猎人的传统,由当年威廉大师首次创造,如今对于大部分猎人几乎成为某种独属于猎人的符号,少有人知道,兽化之都亚楠的观象台上也曾燃起这样一道黑火。“不灭的黑炎”只会象征着一件事——

猎杀之夜将在今夜开幕。

第三十七章 红石血月夜(二)殷红的独奏曲

“我没有料到你会愿意接受这样的衣服,”西泽尔怔怔地看着蓓尔嘉,略显青涩的脸庞红了红,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眸难得颇为含蓄,只在盛装的蓓尔嘉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失礼的久驻:“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男孩的衣服,或者更确切点……猎人们的服饰。”

“不过不得不承认,你很配这身衣服,非常迷人,”西泽尔向蓓尔嘉走来。

“我当然不会喜欢这一身衣服。但是有很多人为编织这身衣服熬夜加班,有很多人为了设计这套裙服绞尽脑汁,诺顿家族更为这身衣物慷慨解囊。如今裙子已经摆到我的眼前,如果我连穿都不愿意穿一次,也实在对是太不给他们面子了。”不论是对于现在的蓓尔嘉还是过去的老猎人,他们都很难拒绝他人的好意,不论这样的好意是否真正迎合自己的初心。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呢,”西泽尔冷笑起来,今天黑发的少年穿着深红色的天鹅绒长衫、漆黑的高筒靴和黑缎长披风,胸前用金线绣了一只吐信的毒蛇,整个人的气质更显深沉而阴冷:“如果要换成是我,我才不会去管别人怎么想,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不合我意的东西,就算再好、再漂亮、再珍贵我都不会多施舍一眼。”

蓓尔嘉按照上一次晚宴养成的习惯将手搭在西泽尔的手腕上,接下来将由西泽尔领着她前往大礼堂。按照圣教国内的惯例,在父亲不在场的情况下,长兄如父,西泽尔其实才是自己现在名义上的监护人,任何公开场合当然需要由他引着自己出面。

“如果我能像你这样任性,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把你身上这身帅气衣物给剥下来,然后由我来穿,”蓓尔嘉撇嘴说,有时候她还是更希望能穿熟悉的男装,虽然不指望别人能真的把她当成少年看,但蓓尔嘉总会觉得男装会比现在的裙装合身得多:“如果我穿上如你这样一身礼服,说不定会比你更帅哦。”

更何况……这样华而不实的裙装根本就不适合战斗,蓓尔嘉在心底抱怨。

“我就当你在赞美我帅了,其他的话我都当没听到,”西泽尔皱了皱眉,领着蓓尔嘉一步步走下阶梯:“最好在外人面前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顶撞和讽刺兄长会被他人视为没有家教。”

“不不不,我是在赞美你‘漂亮’,”蓓尔嘉笑吟吟地咬重“漂亮”这个词:“最近我可是听过你的薇薇安大姐讲过不少你小时候的丑事呢,听说你当年也被薇薇安逼着穿过女装?她说你那时候可是格外的‘粉雕玉彻’。”

蓓尔嘉的恶趣味让她忍不住脑补现在的西泽尔如果穿着自己身上这套裙装,而她却穿着西泽尔的礼服,由她领着西泽尔“姐姐”走路,那又会是何等美妙的画面呐。

“停止这个话题,”西泽尔黑着脸低下头:“胡乱议论兄长的是非更是缺少家教的表现。”

“话说你还记得我们这次出行本来是要去启蒙学宫的吗?”出身平民,本就没有什么家教的蓓尔嘉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就在这里耽搁这么长时间,你真的没有意见?”

“我当然很有意见,”西泽尔清了清嗓子以示严肃,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然而我的意见有什么用?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这次出行就需要路德维希和罗纳尔来做引路人,但是现在路德维希身负重伤,红石城又即将同时遭遇狂猎攻城和兽化灾难,现在贸然出城赶路,恐怕会有更多的危险和变数。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暂时借住在红石城内避难,寄希望于诺顿家族能够撑过这次劫难。毕竟我听说达文西先生最近还为诺顿家族开发了飞空艇,如果乘坐飞空艇前往启蒙学城的话,恐怕还是能赶得上开学的吧。”西泽尔无奈地苦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龙之母竟然还会邀请我们参加这场节日庆典,还给我套上这样一身异常高调的裙服。记得劳……父亲本来说过我们这次是最好一直保持低调的吧?”蓓尔嘉实在是不习惯穿这样高调的衣服,这和他们“低调出行”的初衷完全相悖。

“没办法,既然我们作为诺顿的宾客寄住在他们的屋檐下,就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邀请。我们的出面当然会有其他意义,只要我们在正式场合出现在诺顿的宴席上,就等于向世界宣布,这一次战争诺顿家族的身旁同样有着坚实的盟友——波利齐亚,我们的出面,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能部分代表我们家族的态度,”西泽尔懒洋洋地回答,:“要知道,我们名义上的舅妈西塞罗王后出嫁的塞纳城就在红石城之后,如果红石城真的陷入危难时刻,可能出兵支援的除了金雀花的百灵城就只有西塞罗·波利齐亚所在的双叉城了。”

两人已经走到爱德华兹大礼堂的门扉之前,今夜的星光极亮,整座大礼堂灯火通明,像是一座琉璃城堡,礼堂之内还隐约能够听到一阵阵悠扬的乐声。

“真是麻烦啊,这些事我都懒得操心了,就靠你了。”蓓尔嘉打了个哈欠,显然对西泽尔口中这些复杂的局势和政治丝毫不敢兴趣,比起这些虚假的外物,她更相信握在手里的枪与刃。

“可是我们真的能代表波利齐亚吗?”西泽尔有些勉强地笑笑,毫不掩饰他的担忧:“我这样一个私生子,你这样一个……”

西泽尔一时也想不起他究竟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蓓尔嘉,虽然名义上说蓓尔嘉是他的妹妹,可是西泽尔对蓓尔嘉的了解少的可怜,西泽尔到现在甚至都还不知道蓓尔嘉的妈妈究竟是谁,更对蓓尔嘉那一身意外强大的实力从何而来一无所知。

西泽尔觉得自己显然有必要去多了解一番这个“妹妹”了。

“或许以前不行,但是现在绝对可以,”蓓尔嘉颇有自信地点头:“至少现在我们能够代表我们共同的父亲,劳伦斯圣座的意志。”

如有必要,我将是您最忠实的仆从。毕竟早在第一次摊牌的时候,蓓尔嘉就记得劳伦斯曾这样对她表过态。

大礼堂缠绕着金蔷薇的黑铁大门由四名全副武装的红龙私兵把守,蓓尔嘉并不意外地发现每一位意图进入大礼堂参加宴会的贵族都需要被坐在门外来自治愈教会的修士和修女进行强制验血,一旦验血出现问题,任何贵族不论身份高低都会被红龙的私兵强制押走关进行宫下的地牢,而且今天环绕行宫和后花园的守卫至少是往日的三倍以上,高处都有手持长筒步枪的狙击手,四周更有狼之团的雇佣兵三五成群地巡逻,眼露凶芒。

这一切都为这场名义上只是庆祝圣火节的晚宴添上了几分不祥的气息。

西泽尔接受了验血,但是教会的修士似乎提前被打过招呼,对蓓尔嘉的验血只是做了个样子,针管都没有扎进她的胳膊。

“来自黑蛇之子波利齐亚的西泽尔少爷和蓓尔嘉小姐——”在名册上登记之后,在事务官刻意拖长的尖细声音宣告下,两名英俊的侍酒领着西泽尔和蓓尔嘉步入金碧辉煌的大礼堂。

大礼堂内响起的却不是蓓尔嘉想象之中喧闹的宴会景象,迎面而来的先是悠扬清亮的鲁特琴声鸣奏,接着如泉水般流入耳畔的则是一个男人醇厚而深沉的嗓音,顺着声音抬起头,正巧能看到已经入场的五十余名尊贵宾客各自安然坐在他们的席位之上,静静倾听着舞台之上那位游吟诗人的悲怆独奏:

“命运鲜红,转如螺纹。

何人钻入我的噩梦甜如砂糖,无处寻踪?”

昏暗的幽冷灯光照耀下,中年诗人俊秀的脸庞大半沉浸在阴影里,诗人头戴羽毛礼帽身穿镶金戴玉的华贵紫色长衫,左腿搭在右腿之上支撑着琴身,弓着腰盘坐在一张单脚木椅上,他深深地看着怀中的鲁特琴,如同在凝视着他最挚爱的情人,而诗人修长的手指顺着乐声游走在鲁特琴的七弦之上。

西泽尔拉着蓓尔嘉找寻他们的座位,穿梭于人群之中,却迟迟没能找到哪处灰石墙上挂着波利齐亚的毒蛇三角旗,礼堂内的灯光尤为黯淡,想在数十面代表着红石城各大家族的家徽长旗中找到波利齐亚的红毒蛇旗,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在噩梦的最深处,我望穿了你的倩影,

你泠然飘散,我怅然若失,残花满天。”

由于诗人的歌声并不算嘹亮,为了听清他的演奏,所有人都不得不一言不发,偌大的礼堂现在静得针落可闻,仅有游吟诗人的歌声萦绕不绝,所有人都在静静倾听,沉浸在那片细雨般弥漫的哀伤氛围之中。

而波利齐亚的兄妹仍然没有找到他们的位置,他们有些焦急的脚步声在礼堂内显得有些突兀。

“在演奏的是谁?我为什么从未听过这首歌?”西泽尔觉得只是听到这首歌的第一段前奏,内心深处就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海潮般深沉的哀愁正在从游吟诗人的琴弦中宣泄。

“那是我们的老朋友,史上最欠揍的游吟诗人丹德里恩啊,”蓓尔嘉轻叹着说:“他在公开的演出场合从来都只会演唱独属于他的最新原创歌谣。”

“火焰花白,凋零似雪。

何人淡忘我的眼眸亮若星辰,熄灭成空?”

有些烦躁的西泽尔已经带着蓓尔嘉绕着大厅转到第二圈,仍然没有找到他们的位置,但是大礼堂内的其他人似乎听歌听得太入迷,竟然一时都没有人注意到两位找不到归宿的兄妹。

倒是蓓尔嘉不知不觉在人群中找到几张熟悉的面容。比如薇薇安正揽着路德维希伤势仍未痊愈的胳膊,拉斯普金正闭目养神垂首听歌,罗纳尔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一个人仰头喝着闷酒,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都在人群中稍纵即逝,借着如此黯淡的灯光蓓尔嘉确实看不太清。

为了不打扰这段分外优美的歌声,不知不觉蓓尔嘉两人也有意识地把脚步放轻放缓……

“在眼眸的最远处,我埋葬了你的回忆,

你黯然叹息,我喟然哭泣,落红遍地。”

第二段重调咏唱,丹德里恩的歌声稍微拔高,其中凝结的悲愁却更加沉重,凝寂的大厅之内仿佛真的有某些东西沉沉地压向所有人的心头,久久不曾消散。

西泽尔和蓓尔嘉不知何时已然忘了去找他们的座位,西泽尔感觉到蓓尔嘉搭在他手腕上的小手竟在颤抖。借着昏暗的灯光西泽尔看向身侧少女的娇艳脸庞,西泽尔看到蓓尔嘉的银色双眸里有某些其他的东西正在缓缓浮现,西泽尔觉得那仿佛是某个流离失所的孩子某一天又重新站在了她的家门口久久驻足,往事汹涌而来将她从头到脚地啃噬。

“时光绛紫,翻覆书页。

何人逃离我的歌谣苦如醋栗,堕入迷宫?”

“我不喜欢这首歌,”西泽尔听到蓓尔嘉皱着眉自言自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明明她就站在身边,但是西泽尔却感觉蓓尔嘉其实正身处很远很远的某个地方,她对西泽尔既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西泽尔听到有人咀嚼的声音,顺着咔擦咔擦的怪声望去,他又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墙角的阴暗处,正埋头啃着一个淡金色的苹果。

亮闪闪的光头在黑暗中仍旧清晰可见,那张长脸怎么看怎么令人厌恶,狭长的眼眸里则蠕动着无比深沉的阴暗,似乎是察觉到西泽尔在看着他,黄衣的中年男人对他僵硬地点头低笑。

那是名叫刚特·欧迪姆的镜子商人,不久之前曾和西泽尔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此人出现和失踪的方式都让西泽尔十分印象深刻,西泽尔当然记得此人。

“在歌谣的最痛处,我追溯了你的脚印,

你蓦然回首,我悄然褪去,灯火阑珊。”

到了第三重咏唱,歌声反而越来越轻,简直是某人垂死的嗟叹,唱到最后,绝望的死者闭上他的双目,终于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一曲歌毕,游吟诗人从单脚凳上翩然起立,对在场的所有听众弯腰行礼,但是他的歌声却余音绕梁,久久不绝,明明已经唱完了,可是听众们都觉得耳边那难忘的旋律还在萦绕,曲折百转,似乎是在重演一段人生。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起掌来,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所有人,蓓尔嘉和西泽尔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一并鼓起掌来,掌声转眼间将整座大礼堂淹没,所有人简直都疯了,蓓尔嘉说不清掌声究竟是持续了三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丹德里恩对这些热烈的掌声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痴痴地看着舞台之下的观众,身后的影子在舞台上越拖越长,而诗人黑亮的双目则澄澈如赤子。

“丹德里恩大师,您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呢?”西泽尔听到大厅之内响起起一个沙哑而古怪的声音,没有人知道它是从何处响起,但西泽尔却记得这声音,那无疑是刚特·欧迪姆的声音。随着大礼堂之内的电灯渐次亮起,整座昏暗的礼堂重新变得亮如白昼,而本应站着刚特·欧迪姆的墙角却空无一人,镜子商人的身体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就在西泽尔眼前消融成了无形的影子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