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宇
至此,这棵巨大的万蛇之树现在终于长成一枚巨型的血肉“蘑菇大树”,只是这座黑色的巨大“蘑菇”树光论主干恐怕就有将近五百米高,蘑菇的菌褶由上万条人之脓的蛇头构成,蘑菇的菌扇在人间打出巨大的黑色阴影,几乎能将整座红石城拖进黑暗。
幽邃眷族·万蛇之树,作为幽邃眷族里最富有赫赫凶威的异质生命,万蛇之树在众多关于深渊的传说里都有所提及,但从没有活人亲眼见过它的身形。
相传在严达罗斯统领七层地狱的古老年代,地狱的第六层就长满这种幽邃眷族,每一年的春天这些肉树都会枯萎,只余下长达百万里的根须深深钻入地底,一旦凛冬降临,巨树又会重新钻出地面重新向人间播撒人之脓的卵巢,深渊蛇卵会附着在一切有生命的物质之上,抽干这些生物的生命力自行孵化,人之脓成熟之后又会回归母体的怀抱,万蛇之树会将所有的人之脓以根须卷起,通通吞噬当做自身生长的养分,到下一个冬天,枯萎的万蛇之树会以更加高大的姿态现实。
哲学家都说万蛇之树象征着人类永无止境的贪欲,因为这些以吞噬世界为己任的妖树永远不会满足,每一次重生它们都将变得更加强大。
埃尔德里奇趁着狂猎攻城的时机,借狂猎播撒的寒冬以半座红石城作为眷族的养殖场,牺牲了数万人的性命终于培育出了一棵具备如此规模的万蛇之树,蓓尔嘉不敢想象她究竟是在做什么打算。
目前万蛇之树对红石城造成的危害已经足够恐怖,光这一棵巨树屹立于此给己方所有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就无比巨大,没有人敢想象宏伟如此的存在是可能被击败的,一旦万蛇之树生产出了数量足够的人之脓,不要说诺顿家族的军队能在狂猎的疯狂攻势下守住此城了,整座红石城都会被无数人之脓兽给彻底淹没。
接下来狂猎可能会与幽邃眷族开战,但是那时城内恐怕已经不会剩下一个活人了,红石城的下场恐怕只会比沦为焦土的亚楠城更加凄惨。
蓓尔嘉知道,为了让今夜红石城内的所有人能够活下去,她必须击倒这棵万蛇之树。但是要击倒万蛇之树,她又必须先击破和这棵妖树性命相连的“宿主”,操控妖树的宿主是谁,当然不言而喻。
蓓尔嘉抬头仰望万蛇之树的最顶端,端坐于那头构成妖树主干的巨蛇蛇头之上居高临下的便是她今夜的生死大敌。
吞噬神明的埃尔德里奇正神态慵懒地坐在巨蛇蛇头的一道弯曲的犄角尖端摇晃着纤细的双腿,她对蓓尔嘉颇为俏皮地微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像是见到自己闺蜜一般友好地挥挥手,回应蓓尔嘉之前的宣战,她以温软的声音发出如此“友善”的宣言:
“蓓尔嘉,我来吃你了。”
第四十七章 红石血月夜(十二)两个世界
半小时前,那座尚且完好的无名小教堂内。
孩子们的圣歌已然唱到第三乐章,他们天真的嗓音足够将一切染成绿色,温软宁静的神之赞美诗自他们的口中唱出,才能让信众们明悟高悬天外的光之弥赛亚究竟会有多么的慈悲神圣。
“歌是不错,但也仅仅是业余水准,你只是把我拉到这里来听歌的吗?”杰洛特看向坐在身边闭眼倾听圣歌的艾尔,“我在圣都听过水准比这更好的,凡特冈教皇城里的御用唱诗班唱起《光之国》的时候,你才能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天堂。而同那个闹心的丹德里恩相比,这些孩子们的唱功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圣都的唱诗班比起这里终归还是会少了几分人情味,太圣洁完美就显得难以接近;而丹德里恩的歌声虽然浓醇悠扬,又比这些孩子的歌声少了一分可贵的天真。杰洛特嘴上虽不愿承认,但他其实还是挺喜欢今夜听到的这场唱诗的。
“在我的家乡,我曾经也是一个卖力练习唱诗的小歌女,”艾尔说着她的回忆,她朦胧的大眼睛让杰洛特想起雾气弥漫的梦魇海,“那时的我和这里的孩子一样,每天一遍遍唱着干净的歌,一碗肉汤、一条黑面包就能让我整整三天都心满意足。我也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管我们的衣食住行,还有一个大姐姐一般的温柔修女带领我们一句一句忽高忽低地练习圣诗,更有一位总是不苟言笑的神父一板一眼地教授我们《火源经》里蕴藏的神明真意。”
“哎哟?小艾尔你还会唱圣歌?为什么不去台上,跟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一起唱唱呢?”杰洛特半开玩笑地问,做出一副相当意外的模样:“今夜是圣火节,所有信众都是兄弟姐妹,他们也大概不会排斥你这个可爱的新伙伴吧?”
“我已经老喽,不中用了。赞美神的歌儿,还是让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们去唱吧,”在杰洛特眼里明明也就是个大孩子的艾尔老气横秋的摇头,眉宇中有和她的言谈不相配的事故,“那位无趣的神父对我们说过,‘圣歌只属于你们这样的孩子,大人们永远唱不出天国的声音。轮到大人们唱歌时,他们也有自己的歌要唱。’”
“大人们还有什么歌要唱呢?我可从来不会唱歌,五音不全的我当然不愿在人前献丑。”杰洛特好奇地顺着艾尔的话问,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一个子都赚不到,现在猎魔人反倒释然了,今夜就当开导问题少女的心理问题行善积德算了。至于他要找的那个人……他不去找她,她也会主动来找到自己的,杰洛特心底明白。
“您当然会唱这支歌,您会以您背后的剑颂唱它,这是所有大人都会唱的一支歌,那是一支属于死者的歌,食人者的歌。神父那时毫不顾忌地这样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强者啃噬弱者,弱者吞噬更弱者。弱者们的生死都如同野草蝼蝇般无人在意,而那些最强的存在,却能被冠以神之名号永世长存,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吃人这种事,既不关乎道义和善恶,也不关乎信仰与理想,只维系于自身力量的强弱,强的因为吃了弱的而变得更强,弱的因为被强的吃而变得更弱。所以活在世界上我们必须永不停息地吞噬他人,吃了人你才能变强,拒绝吃人你就会变弱,变弱了你就会被别人吃,”艾尔说着说着,她低下了头,少女无意识地颤抖起来,她似乎觉得很冷,抱住了自己的双臂:“我不能被别人吃掉,而且我想继续活下去,永远地活下去。所以哪怕再害怕、再恶心,再孤单,只要我成了大人,我就必须一刻不停地去吃人。猎魔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对年幼的你宣扬这些的神父,才是一个活该被更强者吃掉的怪物,”杰洛特毫不留情地反驳,他神情相当严肃地对艾尔强调:“吃与被吃的世界,那是怪物的世界,终日只知道吃人的怪物,终究会有一天将被更强者吃掉。但是现在的世界将是属于人的世界,人的世界,绝不是那个满脑子只知道吃与被吃的神父所能理解的世界。”
“食人者终将为人所噬么,很有趣的说法,”杰洛特看不清艾尔的表情,他并不知道那种表情究竟是恐惧还是释然,“猎魔人,那你眼中属于人的世界,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怪物的世界里强者吞噬弱者,并终将为更强者所吞噬,它们的世界里只有对抗与毁灭。但是在人的世界里,强者将守护弱者,弱者则因强者的守护而拥有变强的可能,强者也因弱者的支持而更强,人与人之间或许会存在对抗和竞争,但是归根结底,我们将相互扶持,我们终会选择携手合作,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对抗将使它们走向毁灭,而人与人之间的妥协将使我们走向辉煌。人类的教会、王国、学者、炼金术士,乃至于我这样的狩魔猎人,我们都是为了守护弱者而存在的,我们绝不会去当什么食人的怪物。”杰洛特斩钉截铁地说。
“怪物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猎魔人,你所相信的东西真的太有趣了呢,”不顾四周人诧异的目光,噬神者埃尔德里奇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那你能否为我解惑一下,什么样的东西能被称之为人,什么样的东西又会被你界定为怪物呢?据我所知,在这个世上,神明们自出生以来就在互相吞噬,而人类的历史同样就是一部杀人和吃人的历史,阴谋、战争、灾难、憎恨充斥于这个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难道你认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那些统御十方国境的列王,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他们其实全都是怪物?”
“高高在上的神明们是什么样,我不敢妄自评价。但实话实说,不管历史上如何评价一些人,某些人在我眼里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很多表面上看是怪物的东西,他们丑陋狰狞的外壳下同样可能藏着一颗属于人的美好心灵,这一点你更不能否认。人若永无止境地作恶,终会变成怪物;怪物如果心中萌发一丝善心,也有可能拥有人性。诚然过去的世界说白了就是一个吃人的世界,而真正属于人的时代直至今日也远未到来,但我一直这样坚信,这个世上的怪物总会变得越来越少,而有资格能被冠以人之名的,总会越来越多。互相吞噬的怪物之世界,终会有一天会变成互相守护的人之世界。”杰洛特实在没有想到,和艾尔随口的闲聊会谈到这种地步,很多东西他在自己的心底也思量过很久很久,但是他从未预料到他会在几天前还素不相识的艾尔面前将这些话通通吐露。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艾尔一脸无辜地撩了撩挡在她眼前的细碎发丝,深黑的长发在她的身后无风自动,像是一万条活生生的蛇,“但是如果有些怪物觉得怪物的世界会比人的世界要更好,那些怪物并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在你那个世界里走向毁灭,甚至祂们之中的某些存在会如此坚信:所谓人的世界,就是虚伪的世界,假的世界,而吃人的世界,才是这个世界本来应有的真实面目。她认为强者吞噬弱者是一切生灵的本性,任何人都不应压抑他们的本性。”
“善良的猎魔人啊,在面对那样的怪物时,你这样的人又要做什么呢?”艾尔的双眸猩红,仿佛在滴血。
“我的做法很简单,我在过去就处理过无数这样的怪物,未来也将处理更多这样的怪物,我不会迟疑也不会犹豫。”杰洛特淡金色的猫瞳里闪烁着危险的光,他将手探向他背后那把精美修长的银剑,银剑的握柄相当华丽,护手竟是一位抱着握柄的银色赤身美人:“我天真无辜的小艾尔,有时候,在善良的人面对残暴的野兽之时,他必须撕下他属于人的外皮,变成比怪物更加残暴的东西。人的世界里竞争和对抗会以人的方式解决,而一旦你走入怪物的世界,你也必须以怪物的方式和他们沟通。”
“为了杀掉怪物,你要变成更残暴的怪物么?”艾尔冷笑着讥讽,“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建立人之世界,说白了你们一样只是一群穿着人类衣服的怪物而已。人类的世界?不过也就是一群衣冠禽兽的世界。”
“咳,咳,咳……”低沉的咳嗽声突兀地飘进圣歌悠扬的小教堂内,打断了他们似乎愈演愈烈的争论。
吱呀一声,小教堂紧闭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寒风携卷着雪花飘摇入室,几道修长的影子如幽灵般滑进教堂。
寒风之下烛火摇曳,信众和孩子们都惶恐地扭头看向突兀洞开的大门,数个披着布满缺口的黑色长袍的瘦削人影低咳着摇摇晃晃走进教堂里,他们眼里都流淌着暗红色的光,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大都苍白如死人,但他们都在笑。
淡淡的潮湿雾气带着甜腥的血味涌进教堂,将孩子们歌声营造出的那种神圣气息冲散为乌有,恐惧和死寂的气息在弥漫。
“嘶嘶……”有人的嘴里响起蛇一般的嘶嘶声,他笑着咧开嘴,一条黑色的小蛇从他的嘴里钻出;有人从长袍下探出一只苍白的、指甲修长的手,这只手勾曲如爪,寒光闪耀;有人以四肢紧贴地面无声地爬动,如同一只大号的壁虎……
门前人影攒动,迷雾弥漫,一时竟辨认不出有多少人站在门外,但可以确认这都是一群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信徒,请先接受圣水的洗礼再进入圣地——”两名守门的修士战战兢兢地堵到几名黑衣人的身前,一人手握着木棒,一人怀里捧着圣水盆,他们声音颤抖,他们呼吸沉重。
一人只是信步从他们身边悠然穿过,眨眼间残影掠过,两名修士的话就在他们的喉咙里戛然而止。
那人长袍下的抽搐的手的指尖,黑色指甲恍惚间已经有黑暗如夜晚的血滴落在地,滴答滴答的声音如同重锤撞在所有人的心头,令人不寒而栗。
两条细长的血线出现在两名修士的脖子上,他们捂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半跪在地,惶恐的脸上嘴一开一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接下来他们只能无力地向前颓然倒下,他们刚好被两个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黑袍人揽进怀里,黑袍人斗篷之下数百条条似蛇似虫的黑色触须悄悄钻出,蠕动的触须扎进他们的脖子、胸膛、五官之内,开始抽取“人性”。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刚刚还微笑着为杰洛特与艾尔受洗的两个虔诚修士就被抽干成为枯萎的尸骸。
恐慌在一瞬间席卷了整座小教堂,无需任何人说什么,所有人都明白了这群不速之客是什么东西了,野兽的黑袍下,只藏着狞笑的死神。
孩童们的哭声、成年人的哀嚎恳求声、凌乱无序的脚步声与野兽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凛冽的大雪自门外飘进室内,让所有在场的活人都打了个寒颤,教堂之内万千蜡烛在涌进教堂之内的寒风席卷眨眼间都化作令人不安的幽绿色,接着同时熄灭……
长夜无边,处处险恶,群魔在黑暗中起舞,而光之神却已经摒弃了这片国土。
“自己躲好,我来料理这群怪物,”
深沉的黑暗中,只能看到猎魔人那对淡金色的猫瞳闪光,杰洛特只是轻描淡写地叮嘱艾尔一句便不急不缓地从容站起身来,猎魔人大步穿梭于小教堂内的长椅之间,毫无畏惧地迎向兽化者们。
面对数名脚不着地就乘风“飘”进教堂之内的兽化者,杰洛特拔出捆在背后的银剑湖女之剑,他以右手将这把来自湖中仙女的圣剑平举于胸前直直指向那群微笑的野兽们,他摆出狩魔猎人古典剑派的起手剑势。
杰洛特的背古板地挺直,如同一座不倒的孤峰,周身的蛇形鳞甲都流淌着黑色的光。
空气寂静到双方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猎魔人与兽化者们像是一群被关在一间笼子里的斗兽,他们缓缓踱步,划出微妙的圈子,武器随时可能像蓄势待发的毒蛇一般骤然暴起。
但是艾尔显然并没有听从杰洛特的告诫。
她赤裸的小脚丫走在地上同样没有一点声音,黑发及腰的娇美少女身形几个变幻就站在了杰洛特的身后,严阵以待的猎魔人显然对身后的女孩毫无防备。他当然没能望见,有一团巨大的黑色蛇影在艾尔的身后如同火焰一般燃起,接着在一瞬间笼罩了大半座教堂,将满教堂除了杰洛特之外的所有孩子、修士、修女都吞入黑暗绞碎,甚至没有能人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寂静就造访了这座圣堂。
这些无辜的可怜人都在幽邃神力的咀嚼下通通沉入了幽邃的无边国境里,他们的骨、血、肉和灵都会在比海洋更深沉的黑暗里被分解消化。
艾尔一步步走向杰洛特,小脸上仍然挂着天真澄澈的微笑,但她的灵动双眸已经是深红色的蛇瞳。
上一刻,她还是名为艾尔的天真女孩,是猎魔人杰洛特愿意拔剑去守护的“人”;但下一刻,她已经化为那个“食人的世界”里最恐怖、最强大、最高位的“怪物”,拥有半个幽邃神格的上位者——
吞噬神明的埃尔德里奇。
第四十八章 红石血月夜(十三)她仍在笑。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吼,五只兽化者一步步逼向猎魔人,它们都以残破的黑袍遮蔽畸形的身躯,身影漆黑如夜,眼瞳狂乱如鬼。
猎魔人同样在以从容的步伐走向五只野兽,猎杀的银剑斜垂于右手之下。
猎魔人和野兽同时动了。猎魔人首先健步朝前一迈,低头弓身避过第一只与他正面遭遇的野兽当头拍来的一记利爪,狩魔猎人顺势朝上斜切的银剑已经切豆腐般从这只兽化者还属于人类的腋下切入,肩胛切出,将它几乎完全兽化的整只畸形的左臂连根切下。
野兽捂着断裂的左臂发出痛苦的长嘶,向前一个踉跄,血液转动如花。
在和第一只兽化者错身而过的瞬间,杰洛特行云流水地将银剑从右手抛到左手,他空无一物的右手朝前五指张开,轻轻推出,幽蓝色的三角法印于他的右手手背浮现,阿尔德法印的冲击波当头撞在第二只兽化者的脑门,将这只本能将杰洛特的身体一口咬断的野兽向后推开近十米,这只野兽撞入另一只兽化者的怀里,两只野兽东倒西歪的身体将数张教堂里的长椅都撞断了。
听到身体右侧传来的喘息声,杰洛特朝前再次一个翻滚,他反握于左手的银剑跟着他的身体一同转出一圈剑舞,银剑斩断了第四只兽化者的左腿,第四只兽化者重心不稳,正好压在第一只断臂的兽化者身上让这只兽化者根本无法起身,杰洛特再次转过身来,纵身一跃,猎魔人跳上两只兽化者的背,只见他以双手倒握银剑,低喝一声便刺出一剑,将两只兽化者的脑袋一并钉在地上。
就在杰洛特将要抽出银剑的时候,第五只蛰伏不动的兽化者终于抓住时机,一头拱向猎魔人,这只兽化者不亚于疯牛冲撞的冲锋让根本来不及转身的杰洛特避无可避。猎魔人只能条件反射般地将右手按在胸前,土黄色的倒三角符文在他的右手手背闪烁,猎魔人全身上下都亮起淡淡的土黄色光辉,猎魔人的护身法印坤恩之印让他的身体都呈现出一种接近金属的质感。
“碰!”金属碰撞和碎裂的尖锐响声在杰洛特的耳边同时炸响,五感灵敏如猎魔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第五只兽化者一头撞中了杰洛特的背,就算猎魔人已经及时释放了坤恩之印护体也不可能让他毫发无损。杰洛特的嗓心一甜,坤恩之印只支撑了不到一秒钟就自行崩溃,杰洛特被撞上半空,眼前天旋地转,简直产生了置身云端的错觉,猎魔人被横冲直撞的人之脓狠狠地撞进了教堂的墙壁里,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一时也并不清楚体内究竟断了多少根骨头。
更重要的是,猎魔人的银剑也脱手而出,不知道落在何处,赤手空拳的他又该如何应付凶悍的兽化者?
杰洛特与一堆碎石一并狼狈之极地摔在地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前咳出一口淤血。
杰洛特刚抬起头,就看到一对猩红的眼眸当头撞来。
猎魔人被一只疯狂的野兽扑倒在地,赤手空拳的狩魔猎人与野兽就地展开了缠斗,杰洛特用包裹着手甲的右手挥出一圈顶住人之脓的下颚,架住那张不断尝试咬下他头颅的血盆大口,杰洛特的左手则毫不迟疑地从腰间拔下那把用来割下战利品的短匕首,杰洛特一记膝撞顶进兽化者还属于人类的两腿之间那个部位,任何雄性都无法承受的痛苦逼得这只兽化者不得不抬起它的蛇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毕竟它的下/体没和他的上半身一同兽化。
猎魔人以右手掐住兽化者还接近人类的脖子,他的身体涌现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猎魔人将压在他身上的兽化者朝前推开,接着更进一步跨坐在兽化者的腰上,杰洛特的右手将挣扎的人之脓死死地按在地上,接着他将握在左手的匕首疯狂地捅进人之脓还属于人类的小腹里,刺进,拔出,鲜血喷涌。刺进,拔出,骨肉翻卷。刺进,拔出,血和痛将他的视野染红。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因为重伤而神志不清的猎魔人已经捅了这只兽化者数十刀,而杰洛特掐住人之脓脖子的右手也没有闲着,火红色的圆环图纹将猎魔人的整只右手变得如同被烧红的青铜,燃烧法印伊格尼之印自行运转,炽热的火柱自猎魔人的右手喷涌而出,血红的火焰灌入人之脓的体内,让那只畸形的蛇头表面都发出滋滋的怪声,淡淡的火光从兽化者的头颅内部闪亮。
轰的一声炸响,火光照亮了大半座教堂,第五只人之脓的脑袋炸碎成为漫天的肉沫,全身挂着各种烧焦的肉块与脏器的猎魔人勉强站起身来,一阵既像烤肉又像腐尸的恶心味道弥漫在狭窄幽深的教堂里。
杰洛特低头又咳出一口带着肉沫的黑血,现在他体内的每一处器官都在对他报警,同时应付五只疯狂的兽化者,就算对他也太勉强了。猎魔人咬着嘴唇从兽化者的残尸上跳下,他一步步走向那把还插在两只纠缠在一起的人之脓头上的银剑。
边走猎魔人边从腰间抽出一瓶燕子魔药,杰洛特拔下瓶塞将整瓶燕子魔药一股脑灌进腹内,火辣辣的魔药又苦又带着草药的腥味,还具有对于正常人足以致死的毒性,但是杰洛特知道,这种魔药是对于猎魔人是最合适的疗伤药剂。
魔药涌进猎魔人的腹内的一瞬间就如火般焚烧,猎魔人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将魔药一滴不剩地咽下肚,狩魔猎人秘制的魔药在他的体内立竿见影地发挥了效果,他的骨头发痒,他的伤口刺痛,他的心跳加速,他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清晰……
“开什么玩笑啊,”杰洛特苦笑起来,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并没能让他的心情有丝毫好转,刚刚猎魔人才料理了五只兽化者,此时此刻,狭小的教堂里又至少有十几只人之脓在对他虎视眈眈,其中的不少兽化者还套着教堂里修士修女的衣物,看来他们对神的信仰也并没有能让他们在兽化灾难里多出哪怕一丝幸存的机会。
杰洛特离他的银剑还有十几步,但他知道,他注定没有机会拔出这把银剑了,现在正好有一只人之脓截断了他通往银剑的道路,这只人之脓深红的双眸闪烁着接近人类的狡黠。
体内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剧痛传来,猎魔人知道疼痛对于他的伤势或许是好事,因为这至少代表着他的情况还没有坏到让他的身体都失去知觉。但是疼痛在接下来的战斗里,只会让他神志不清,难以清楚地判断战局。
不要说继续战斗了,杰洛特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剧烈的刺痛让杰洛特的眼前天旋地转,又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不知道被什么绊住,在兽化者们围攻上来之前,猎魔人就一头栽倒在地,倒在野兽的血泊里,血液的甜腥味涌进鼻头。
你也不过如此吗?布拉维坎的屠夫?杰洛特恍惚间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对他发出冷漠残忍的讥讽。
至少,至少艾尔应该逃掉了吧?杰洛特并没有望见艾尔兽化,更没有见到少女的尸体,既然她那么机灵聪明又那样的成熟稳重,想必已经用他死战争取的这点时间逃掉了……吧?
“艾尔?”杰洛特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只白皙如玉的小脚丫,这又让他心里一沉。这只雪白的脚丫踩在淤泥和兽血里尤其刺眼,杰洛特勉强抬起头,只看到一头深黑如夜的长发乱舞如群蛇,凌乱的细碎黑发之下,一双猩红的冰冷蛇瞳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辉。
她虽然还长着艾尔那张天真的脸,但是杰洛特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那个他认识的艾尔了。她是怪物,杰洛特知道。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杰洛特金色的猫瞳黯淡下来,他艰难地问。
此时门外月色渐亮,薄纱般的月光飘入室内,杰洛特终于看清了艾尔身后那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艾尔那一头本在杰洛特眼里分外漂亮的长发现在不知道长长了几千倍还是几万倍,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化作一条以菌丝包裹着身体的黑色长蛇,成百上千条黑色的蛇在她的身后蠕动,这些巨蛇将满教堂不论人类或怪物的尸体通通卷起,抛向空中,然后一口吞下,而那些人之脓都顺从之极地对艾尔头发化成的深渊大蛇垂下脑袋,任凭它们的主人将它们也一并绞碎吞咽,大蛇们的身体越来越膨胀,逐渐变成一团团臃肿的黑色烂泥肉块,肉块生长着植物般的菌丝和章鱼般的触须,糜烂的恶臭与血腥味无处不在。
艾尔的背后,拖着一整个深渊。
“我是什么呢?”埃尔德里奇咬着她的手指,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响,“我不过是非人的怪物而已,一个吃人的怪物。”
深黑的幽邃之力在埃尔德里奇的身上游走,如同活物的菌丝在少女的体表变化为各种奇诡的螺纹将她单薄的身体一圈圈缠绕化作贴身的晦暗甲胄,埃尔德里奇轻轻一勾手,她的一根发丝就化作一条长达十几米的黑蛇将杰洛特的身体也一并卷起,这条黑蛇的动作分外轻柔舒缓,它将杰洛特不急不缓地吊在半空,然后一点点加重力道,就像一只玩弄猎物的野兽,一点点、一丝丝地将它的猎物缓缓碾碎,让死亡逼近的痛苦延长到几乎无限。
“我……我应该杀了你的,”杰洛特口齿不清地说着,任凭他如何用力挣扎,也断无可能挣脱开埃尔德里奇的蛇发。体内本来还在愈合的伤口又纷纷开裂,杰洛特甚至能听到骨折的脆响声。很快他就会被碾碎。
埃尔德里奇只是抬头静静看着杰洛特,杰洛特的痛苦终于让她满足地笑了起来:“来自利威亚的杰洛特,你是一个很美味的猎物呢,在这座今夜分外热闹的城里,你对于我仍然是数一数二的宝贵猎物。所以我当然不能如此简单地就杀了你啊……”
“你知道吗?真正的食人,应该是一种享受,一种美好的艺术。你会慢慢沐浴在猎物的哀鸣里,感受着那种生命一步步走向毁灭的伟大震颤,然后一点点地啃噬猎物的身心,温柔地舔舐他的绝望和恐惧。这时你才能真正地享有活着的实感。”埃尔德里奇张开双臂,眯起眼,用嘴咬着自己的手,动情地朝杰洛特宣扬着她的食人之道。
埃尔德里奇咔擦咔擦地啃咬着她娇嫩的手臂,撕扯下来一块细嫩的血肉,她满足地咀嚼吞咽,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和恐惧。
杰洛特感觉到有黑蛇在用潮湿的舌舔他的脸,有细密的菌丝在一点点钻入他的甲胄之内,更有无数触须带来蚂蚁噬咬般的细微痛楚,一点点钻入他的皮肤、他的肌肉,汲取他体内的能量和养分。
随着噬神者吞噬的一点点推进,种种诡异的幻象在杰洛特眼前浮现,杰洛特残存的理智让他明白,这是他在逐渐与另一个伟大存在融为一体的过程……
杰洛特觉得他在一眨眼间又回到那座屹立于世外的猎魔人堡垒,和他所剩无几的伙伴们正在喝着闷酒,你好久没回来了,我有点落寞呢,维瑟米尔低头这么说,老猎魔人晃着他的马克杯;又是一个转念,杰洛特又看见了北方尼弗兰德帝国的皇帝恩希尔,皇帝用他淡到几乎没有颜色的眼睛看着他,找到她,然后把她带回来,皇帝发出这样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声音犹如钢铁;再下一个瞬间,猎魔人又闻到女术士醋栗般甜香的黑色发味,她咬着自己的耳朵,浅笑着抚摸着他胸前的伤疤,她白玉般的身子与自己一同坐在独角兽上,他们的身躯纠缠,然后融为一体……
哦~独角兽,明明理智在告诉自己,他即将被一团来自幽邃的魔物吞噬,变成那些畸形烂肉的一员,可是杰洛特的脑海里总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一阵阵旖旎的荒诞念头,都说人死前他的一生会像走马灯闪烁,去tm的,都是骗人的!我为什么只想到了那只粉红的独角兽?
终于,杰洛特又看到了他的湖女之剑,那把专属于猎魔人的绝世银剑正孤零零地平躺在教堂最黑暗的墙角,这把剑薄如蝉翼,冷如白霜,在最黑暗的夜里依然闪耀着凛冽的寒芒。
杰洛特又想起陶森特的湖底,传说中的湖中仙女赤裸着身体从镜子般澄澈的湖面浮现,她从自己的嘴里轻轻抽出这把优美的剑,她将这把剑递给杰洛特。猎魔人,别又弄丢它了,女神撇着她的嘴不满地叮嘱猎魔人。
哦,女神,我向您忏悔,我又要弄丢它了,而且这一次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杰洛特在心底由衷地对湖中女神道歉,他并不知道湖中仙女听不听的到杰洛特的祷告,虽说女神可以现身在大陆上任何一片湖里、任何一滴水里。但是连杰洛特自己都不清楚红石城附近最近的湖究竟在哪……
支离破碎的念头一个又一个在猎魔人仿佛吸毒的大脑里浮现,杰洛特所剩无几的理智在吼叫着警告他,这是幽邃的国境在一点点腐蚀他的心智,埃尔德里奇要让他癫狂,让他屈服,要从他的内心将一切的秘密通通挖掘出来,而他绝不能就这样沉沦!
可是我真的扛不住了啊……杰洛特感觉他正站在一片巨大的深渊边缘,他只要再朝前迈出一步,就是绝无退路的堕落。可是只要迈出这一步,同样意味着漫长折磨的结束,他将从永恒的痛苦中解脱,走入另一种更加伟大更加高位的生命形态。
我的女神,您再发发慈悲吧,猎魔人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虔诚的祈祷过,他祈祷的对象还是一个在全大陆都名不见经传的二流女神,湖中仙女,同高高在上的古神大人们相比,这位仙女实在是不值一提。而猎魔人本身也是为众多神明所唾弃的变种人,法理不容的怪胎,神明们凭什么要回应他?
杰洛特瞪圆了双眼,金瞳里的光逐渐涣散,他看到了圣洁的白光,杰洛特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现实。
但湖中仙女似乎真的听到了猎魔人的祈祷。
她现在亲自现身了。
绚烂明亮的瞬光闪过,一头灰白长发的湖中仙女笑吟吟地捧起了湖女之剑,她抬起头,通体都沐浴在纯净的白光里,如同甘甜的长梦。
杰洛特终于看清了那个少女。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与猎魔人相似的灰白长发的娇美少女,她身披一身英姿飒爽的紧身剑士服,胸前的领子开口有些低,更加凸显她美好又有几分野性的身材,她的背后则背着另一把利剑,而她的右手却将湖女之剑相当从容地挽出一个剑花。似乎是心有灵犀,她静静地望着神情错愕的杰洛特,一如往昔,那对既天真又澄澈的翠绿眼眸杰洛特永远不会忘,如同祖母绿,杰洛特想。
杰洛特知道她当然不是湖女现身,但眼前的少女比湖女本尊降临更加令杰洛特惊喜,因为她就是杰洛特向皇帝发誓要守护的那个人。命运之剑有两端,一端是猎魔人杰洛特,另一端则站着她,上古的神明血脉在她的体内沸腾咆哮。
于是杰洛特脱口叫出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希里?”
辛特拉的幼狮、拜伦维斯的异端审判长希瑞拉·菲欧娜将湖女之剑朝杰洛特高高抛去,湖女之剑化作一道绚烂之极的瞬光,在一眨眼间钉入那条正在将猎魔人一点点绞碎的黑蛇的眉心,夺去了它的生命,杰洛特挣脱黑蛇的尸骸缠绕,扬起右手自黑蛇的头上拔出湖女之剑。
猎魔人和希瑞拉在极短的时间对视了一瞬间,无数次生死与共让他们早已产生了不可思议的默契,他们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在下一瞬间就同时拍板决定了他们的战斗策略。
杰洛特踩着黑蛇将要倒下的身体腾空跳起,朝着身边逼近的三个蛇头又是一记阿尔德之印将它们通通驱散,巨大的动能推动猎魔人这一跃几乎跳出十米,杰洛特在半空拧转身体,同时双手高高举起湖女之剑要将埃尔德里奇从头到脚劈为两段,湖女之剑上流淌的光辉深处,甚至隐约可以看见女神愤怒的身影。
已经知道埃尔德里奇真实面目的杰洛特当然再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同情和怜悯,现在他的心底燃烧的只有永不熄灭的怒火。
埃尔德里奇却轻而易举地以右手握住湖女之剑的剑刃,斩铁如泥的湖女之剑甚至无法在她的右手上留下一丝伤痕,而埃尔德里奇的脑后,数十根蛇发都被杰洛特这一击的余波斩断,教堂的墙壁之上甚至出现一道直直通往天花板的剑痕。
小教堂内灰尘和碎石四处抖落,似乎要不了多久这座教堂就将倒塌。
“你知道这没有丝毫意义,”埃尔德里奇双手抓住杰洛特的湖女之剑,幽邃之力在她的手腕燃烧,她竟然将无坚不摧的湖女之剑在一点点掰弯,她要当着杰洛特的面掰断这把湖女圣剑。杰洛特能听到湖中仙女在邪神的手中哭喊!
然而被埃尔德里奇攥住的湖女之剑上,一道白色的燕子符号闪烁,被希瑞拉之前铭刻其上的空间道标终于被触发,白光一闪,希瑞拉已经瞬移而至,希瑞拉拔出背后的吉薇艾尔之剑,在被埃尔德里奇攥住的湖女之剑剑身上蹲伏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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