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宇
蓓尔嘉重新自超次元落入人间,眨眼间她已经怔怔地站在人潮之中接受着无数人目光的洗礼,而她的身边自然不会有什么魔鬼存在。
蓓尔嘉只觉遍体生寒,心头狂跳,脚下一时都有些站不稳,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正埋头靠墙一人喝着闷酒的格瑞芬斯突然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摧毁狼之团?灭亡一个国家?杀死不死的格瑞芬斯?刚特·欧迪姆这是在和她开什么玩笑?!
第四十五章 红石血月夜(十)她的神谕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乐师的合奏不知何时已经进行到了最后,身侧的舞者们都谈笑自若地退场,但根本没人能意识到那位刚刚造访过的镜子商人的存在。
“蓓尔嘉?”蓓尔嘉听到有人在喊她,因为她走神了。
蓓尔嘉神情恍惚地低头看她的左手,却发现衣袖本应已经被那只狰狞肉爪撑爆的左手现在仍然完好无损,刚刚她所经历的一切恍如梦境,但蓓尔嘉确定那不是梦,因为她能清楚地感应到幽邃之力的存在。
现在她随时都能引爆手臂内深藏的幽邃之力,将严达罗斯的噬魔之臂召唤现世。
“蓓尔嘉?你怎么了?”有人担忧地摇着她的肩膀,那双熟悉的眼眸竟然有些神似狞笑的镜子商人,那缠人的语气无疑属于她令人烦躁的哥哥西泽尔·波利齐亚。
“我没事,”蓓尔嘉埋头有些粗鲁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西泽尔,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一面长镜之前端详着她现在的面容,再一次确认那和镜子大师的会面绝不是梦境,深渊真的已经开始侵蚀她了。
她的脸庞美丽依旧,纯洁如故,但是眉眼之间却已然浮现一抹邪异的阴森。她不出所料地发觉她的左眼已经完全化为了令人心悸的纯黑,与西泽尔那种黑中透紫的古怪瞳色截然不同,蓓尔嘉的左眼只是干净且纯粹的黑,幽邃的毒血正在她的胸腔里咆哮,与她纯净的月能一并共舞。而她脑后银中透黑的发色同样异常扎眼。
砰砰,砰砰,蓓尔嘉听到她的心脏在跳动,嗤嗤,嗤嗤,蓓尔嘉听到幽邃的力量在一点点噬咬她纯净的神躯,嘶嘶,嘶嘶,黑蛇吐信,蓓尔嘉觉得她的左手好饿好饿,她好想吃一点什么东西,她的体内有另一只不属于她的野兽正在觉醒。
幽邃的力量本就是贪婪的力量,因为只有无限的贪婪才能塌陷成为永恒都无法填补的幽邃深渊。
凄厉的稚童哭泣声突然刺破了晚宴的欢快气氛,那来自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出自被几个女仆照顾的龙之母三子之口,看样子不过五六岁的伊蒙·诺顿突然仰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孩子空洞的目光穿过穹顶直直钻入遥远的宇宙,伊蒙·诺顿哭喊道:“她在唱歌,她在唱歌啊!妈妈,我的头好痛!”
蓓尔嘉颤抖着抬起她的左手,她左手的衣袖之下,一条条血管暴起,暴虐的力量正在被一股突然弥漫整座红石城的神灵意志唤醒,黑色的阴影席卷了整片天空,她正在狂猎的白霜暴雪之下旋转着曼妙身姿跳起舞来……
【没错,你是应该吃点什么,我可爱的孩子,你现在非常的饿,饥饿是我们这一族的天性,所以你无需压抑,更无需恐惧,尽管接受我的力量吧。这是幽邃给你们的恩赐,你将以骨和血侍奉你的神明,她的名是埃尔德里奇,她必将是统领幽邃的新神……】
蓓尔嘉听到有温软的女声在她的耳畔响起,她眉心青筋直跳,头颅内部一阵阵针扎的刺痛炸开,她眼前的画面都开始变得紊乱无序。
蓓尔嘉抱着自己的左手摇摇晃晃地向前朝着哭泣的伊蒙走去,幽暗的古神之影与她如影随形,呼吸沉重的蓓尔嘉看到那些扭曲的影子变成一条条长蛇游走及地,灵视就地在她眼前展开,被黑暗之蛇缠绕的黑发少女从阴影中爬出,黑色的粘液从她雪白的身上滴落,赤裸的黑发少女从蓓尔嘉的身后温柔地抱住了她,她舔着她的侧脸,她对她发出蛊惑的轻笑,她的手轻抚她的左手,一阵阵鸡皮疙瘩在蓓尔嘉的浑身上下冒起……
这是幽邃圣者埃尔德里奇在感召和唤醒她的子民,蓓尔嘉明白,一切体内涌动着深渊之血的存在都会看见这样的灵视,埃尔德里奇在无差别地强迫一切比她低等的幽邃眷族通通臣服于她的伪神意志,她现在竟然都敢找到拥有噬魔之臂的自己身上。
这无疑是大逆不道的僭越,一个伪神在强迫着另一个幼神向她臣服。
“滚!”蓓尔嘉咬牙切齿地捂着她刺痛的左眼低吼,她黑色的左眼已经完全化成了癫狂的深渊蛇瞳,她脑后秀发眨眼间就变得更加黑暗深沉。
【你怎么敢……】埃尔德里奇的灵视之影发出错愕的质问。
“滚。”蓓尔嘉发出命令,她对埃尔德里奇的阴影张开左手的五指,蓓尔嘉对埃尔德里奇轻描淡写地一推,一个充斥着神谕之力的令咒便自然生成,几乎等于深渊之王本尊正在下达不可违逆的命令。
【我会吃了你的,蓓尔嘉。】如同被一阵飓风当面吹来,面无表情的埃尔德里奇之影被她身后的蛇影拖走,眨眼间美好的少女就枯萎成黑色的骷髅灰飞烟灭,蓓尔嘉高位的令咒拘束之下,满地的深渊灵视全部退散无踪。
“蓓尔嘉,你的眼睛……”眼前又响起少年不依不挠的关切声音,蓓尔嘉有些惊愕地发觉她左手的一推原来正巧推在西泽尔的胸膛上,少年有些委屈和不知所措地问蓓尔嘉:“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我滚?”
蓓尔嘉几乎要压制不住她左手里那只哭嚎的野兽了,但在外人眼中,现在的她大概就像一个朝哥哥撒娇的小女孩在用拳头娇蛮地锤他的胸口。
“离我远点,不要问这么多,”埃尔德里奇已经向她宣战,蓓尔嘉实在没时间陪西泽尔玩过家家了,她粗暴地将西泽尔推开,用右手攥住她快要暴走的左手扭头就走:“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西泽尔一脸茫然地看着蓓尔嘉钻入人群之中的纤弱背影,薇薇安是这样,蓓尔嘉也是这样。女人难道都是这样不可理喻的存在吗?刚刚还笑嘻嘻地和她开玩笑,下一刻她就多云转阴变成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是她的头发和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凄厉的孩童哭声还在大礼堂内久久回响不绝,蓓尔嘉顺着声音的方向大步走去,如同一柄利剑划开拥挤的人群,所有拦路的人都被蓓尔嘉身上那股无形的可怖神威逼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为她让出道路。仿佛穿行于人群的根本不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而是一只人形的凶兽,只要挡道的人都会被她吞入腹内吱嘎吱嘎地嚼碎。
在那一张张陌生脸孔组成的人群尽头,蓓尔嘉终于看到龙之母的三子伊蒙·诺顿直直地躺在地上抽搐,他空洞的双目现在已经完全化成了纯粹的黑色,於黑的血液从他的七窍喷涌而出。玛利亚正蹲在孩子身边为他施救,而大钟摆则捧着一盘治愈教会的急救工具侧立一边作为助手手忙脚乱地帮着倒忙。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好黑好黑好黑好黑好黑,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伊蒙只是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胡乱挥动双手,把玛利亚手中的输血针具打落在地,这样的伊蒙根本无法接受治疗:“我的朋友们全部都来了,他们要带我走,他们都在夜里嚎哭!”
龙之母薇歌蕊特担忧之极地将她的孩子揽在怀里,高高在上的龙之母现在又变成了一个惊恐的母亲,龙之母抚摸着男孩毫无血色的侧脸,用自己的呼吸温暖孩子的脸颊:“伊蒙,不要怕,妈妈在这里,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龙之母一边拍着小男孩的背安抚着她的儿子,一边将皮革束带一圈圈缠在伊蒙的身上,龙之母将伊蒙轻轻抱到一张椅子上,然后将他的四肢用束带死死捆住,薇歌蕊特眼神决然地看着站在她身侧已经做好急救准备的玛利亚。
星辰钟塔的玛利亚蹲在兽化病发作的伊蒙身前,直接将针管扎进她自己的右手,将该隐之血大量抽出通过输血仪强行压进伊蒙的动脉里,血液不断输送,该隐之血在同深渊的线形虫展开死战,不久前才经历过高强度战斗的玛利亚脸上浮现一抹油尽灯枯的疲态。
随着玛利亚的该隐之血源源不断地进入体内,伊蒙全身上下都时而枯萎时而红润,时而膨胀时而凋谢,最后伊蒙又变成了那个苍白的小男孩,现在他已经有进气没出气,状态不见丝毫好转,他的脑后更钻出犄角,四肢变成利爪,体表出现各种各样的龙化状态。
玛利亚拔出输血管,对龙之母无奈地摇头,她已无能为力。
“他还能撑多久?”龙之母声音沙哑地问。
“我说不准,邪神已经将病毒提前引爆,现在小伊蒙随时都可能兽化,”玛利亚悲悯地看着伊蒙的小脸,从大钟摆的手里接过洛阳双刃,“死亡恐怕是我们能赐给他唯一的慈悲。”
“还有其他办法的,绝对还有的……”薇歌蕊特焦急地挡在手握鲜红屠刀的玛利亚身前,双眸也化成了赤金色的龙瞳,似乎是因为心急如焚,连龙之母身上都逐渐出现不稳定的龙化状态。
“龙之母阁下,我知道这对于您非常难以接受,但是伊蒙作为红龙后裔,一旦兽化产生的危害会比任何人都要大,我们必须先下手……”玛利亚只能艰难地劝诫薇歌蕊特。
“我或许还能试试,”蓓尔嘉在玛利亚和薇歌蕊特的身前停下脚步,蓓尔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那只古怪的左手。
龙之母和玛利亚同时看向神情凝重的蓓尔嘉,异口同声地问:“您能救他?!”
“只是一些浅薄技巧的现学现用,大家就不要抱太大希望了,”蓓尔嘉还记得镜子大师曾说过,拥有了噬魔之臂后,一切幽邃眷族都将尊她为魔神之女,无条件地遵守她的命令,优先级甚至高于噬神者埃尔德里奇。
深渊线形虫虽然体型小到肉眼不可见,但应该仍然属于镜子大师口中幽邃眷族下的一个子门类,蓓尔嘉虽然古神谱系学学得并不算好,但是这样的常识她也是清楚的。
“妈妈!妈妈!祂来过了!祂来过了!”蓓尔嘉刚刚站在他的身前,本已陷入休克的伊蒙就再次惊醒,小男孩对着蓓尔嘉圆睁深黑的双眼,发出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能发出的惊恐哭嚎,小男孩用只有纯粹恐惧的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蓓尔嘉,满嘴龙类的獠牙闪烁寒光:“幽邃之王将祂的手臂扯了下来,然后接在她的断臂上,我都看见了!”
“你既然已经看见了,你就应该明白这代表着什么,”蓓尔嘉面无表情地将左手按在男孩的头顶,她的左手内部的幽邃之力闪耀黑光:“臣服于我!”
“神的女儿,您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只是在接触到蓓尔嘉左手的瞬间,伊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癫狂的脸庞突然平静下来,而他的深黑眼眶里能看到无数小虫的影子正在四处游动,他对蓓尔嘉恭顺地笑,而他发出的声音也相当古怪,明明应该是稚嫩的男孩声线,听起来却粗陈的像个成年男子。
蓓尔嘉明白,这是拥有拟人智慧的深渊线形虫占据了伊蒙的身体,在向她宣誓效忠。
“如果我……命令你们全部去死呢?”蓓尔嘉试探着问。
“谨遵您的神谕,我们的生命全部源自幽邃,如果幽邃命令我们去死,我们就会去死。”蓓尔嘉松开按在伊蒙头上的左手翩然退步躲开,而伊蒙已经捂着肚子痛苦之极地就地开始呕吐。
当着所有人的面,龙之母的三子在华丽的织绒地毯上吐出一滩深黑色的液体,具备腐蚀性的液体之内有数不清的如眼球般的细小虫卵和成百上千条或大或小扭动的蠕虫,蠕虫大的也只有发丝大小,小的则只能看见星星一点,蠕虫的头部全都是一个个深渊状的大洞,这是它们的嘴,嘴的内壁里有无数锯齿正在扭转。
“噗噗噗噗……”黑色的深渊线形虫对蓓尔嘉弯曲身子人性化地行礼,接着它们的头部同时爆炸开来,虫卵也跟着它们的母体一同纷纷枯萎,一时间小男孩伊蒙的身边虫尸遍地,恶心的虫液味道令人作呕,却没有一滴虫液溅到蓓尔嘉的裙摆上。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蓓尔嘉轻描淡写地发出一道命令,伊蒙·诺顿体内的深渊症候群线形虫就全部自行销毁,困扰玛利亚和龙之母数年的深渊症候群现在在掌握幽邃之力的蓓尔嘉手下却完全称不上问题。
“他会睡上几天,”蓓尔嘉将伊蒙递给他的母亲,漫不经心地交待:“但他绝不会再陷入兽化了。”
薇歌蕊特将她的孩子深深地抱在怀里,亲吻伊蒙的侧脸,仿佛是在恐惧下一刻这个可爱的孩子又会弃她而去,“您今日的恩情诺顿永远不会忘,”她说。
“您的孩子安全了,但是今夜,红石城内还有无数与他遭遇相同命运的兽化者在等待救赎,”蓓尔嘉的左手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能感受到,左手里的那只怪兽并不是在恐惧,而是在兴奋,暗红色的嗜血光华在蓓尔嘉的左眼升起:“我必须去处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了。”
话音刚落,蓓尔嘉的身体就凭空消散成为一团银白色的光粒不知所踪,仅留下那一堆繁琐华丽的裙装无力地垂落在地。
您就这么讨厌我送出的礼物吗?龙之母有些幽怨地捧起裙装,心底暗自思量。
第四十六章 红石血月夜(十一)万蛇之树
普利谢行宫的最顶端,那尊诺顿怒焰王镀金的青铜巨像高举的龙首权杖之上,一团团乳白色的圣洁月光缓缓凝聚成为蓓尔嘉的身形,不着寸缕的她在权杖之上一点点站直身躯稳住重心,黑银相间的长发在雪风中乱舞。
蓓尔嘉体表银白的月能与深沉的幽邃神力同时凝结为实体,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力颇为默契地自动化为一身黑银相间的华丽轻甲披挂于少女娇嫩的身躯上,这身甲胄晶莹剔透如玉石,手腕和胸甲上都旋转着火焰般的灿烂螺纹,她脑后的两段长发更化成一对流转着比宇宙更深邃的月光的苍白羽翅垂落身后,这对翅膀既像昆虫般轻盈又如飞鸟般匀称。
这身甲胄既富有精灵的艺术感又蕴含着猎人武装的简洁朴素,套在蓓尔嘉的身上与她浑然天成,衬托的她整个人英姿飒爽如同现世的女武神。这身甲胄显然并非蓓尔嘉随意捏造而出,这是蓓尔嘉从古神的本源记忆中挖掘而出的月神战甲,从头到脚的每一处甲胄的神力回路都符合古神的炼金技巧,上一代月神在数个纪元之前就是披挂着这样的战甲步入神战的战场。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必然,蓓尔嘉觉得这身战甲的外形竟会让她回想起那名曾在海岸边缘与老猎人一对一死战的月树孤儿,尤其是身后那对既像翅膀又像披风的苍白羽翅,孤儿初生之时正是挥舞着这对翅膀要去拥抱海洋,但是老猎人永远没有给祂飞翔的机会。
蓓尔嘉俯瞰着整座在埃尔德里奇的召唤下陷入狂乱的红石城,陷入遥远的沉思,伴随着她的心意天穹之上黑色的劫云正涌动着闪电,现在却隐约又能看见丝丝缕缕的月光冲破黑云洒落人间,朦胧的昏黄雾月在黑云中时隐时现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人间即将上演神战的同时,天上代表不同谱系神明的天象同样也在交战。
而劫云之下的整座红石城已经大半陷入埃尔德里奇播撒的潮湿黑雾里,埃尔德里奇无形的眷族比尘埃更小,不仅让城内的人们伸手不见五指,更能无孔不入地钻进任何患者的体内,只有经历过神血洗礼的猎人才有把握完全免疫。
长夜里的惨叫、哭嚎与枪炮声此起彼伏,野兽的吼叫响彻夜空,城外则战鼓磊磊人声鼎沸。刚刚还盛大之极的庆典眨眼间就毫无征兆地化为修罗地狱,众多感染深渊症候群的市民们就地化为毫无人性的人之脓开始互相厮杀,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宾客们推杯换盏就亮出利爪獠牙,父亲撕碎儿子、母亲啃噬女儿、挚友反目成仇这样的人间惨剧随处可见。
而身形矫健的猎人们则都已化身猎杀之夜的幽灵,他们健步腾跃于房顶之上、潜行匿踪于屋檐之下、翻滚滑步于小巷之内,沉默的猎人们挥舞着千奇百怪的血质武器展开猎杀,与癫狂的人之脓跳起一动一静的华美对舞。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简直让人产生不了丝毫实感。整座红石城现在已经完全被疯狂的鲜血染为鲜红,蓓尔嘉恍惚间觉得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兽化病刚刚爆发的旧亚楠——猎人们疯狂地杀戮,野兽们毫无畏惧地啃咬刀锋,最后大火将整座城市烧为焦土,只留下死寂的废墟和游荡的野兽,而通往超宇宙的观象台之上歌声依旧,暗影永存,古神的孩子仰望无穷的宇宙。
诺顿家族的首席骑士拉塞尔高举红龙骑领着一大队诺顿的亲卫骑兵挥舞着火把穿梭在沦入黑暗的城市里,整支轻骑队在高处俯瞰便是一条由火焰组成的长蛇,每当城内的某处爆发大规模的兽潮或者有大量的民众陷入危急状况,就会有治愈教会的成员敲响警钟,接着上千名骑士们就会马不停蹄地及时赶去救援。
马背上的骑士们显然也都不是第一次应对兽化者,就算是上百只人之脓一同涌来,这些精兵也能冷静地排成长枪队列对野兽一波波发射血质枪,就算有极度癫狂的变种野兽能逼近这个千人方阵,也会被随性护卫的狼之团法师以奥术驱逐,最后被黑衣的狼血大剑士们挥舞迅猛之极的狼大剑斩杀。
由于同时存在六支由诺顿家族的精锐与狼之团的成员共同构成的千人巡逻队在城内的各处协助猎人展开猎杀、救援幸存的民众并将他们送往安全的藏身处,就算是如此大规模的兽化病爆发,早有准备的红石城内的状态仍然还算稳定,至少没有出现亚楠第一次兽化狂潮之时完全崩溃的绝望情况。
历经了亚楠的惨剧和数次与幽邃眷族、深海眷族、幽能眷族展开的猎神战争,又发掘了数个超古代文明的遗迹攫取先人的遗产,如今的人类文明在炼金术、机械术和奥术等各方面领域都有了长足的发展,这个曾经在神明面前卑躬屈膝的种族如今面对兽化者时早已能从容地亮出獠牙。
但是城外的情况就没有城内这么乐观了。
星星点点的火光于城市里蔓延,星辰钟塔的警钟声延绵不断地敲响,城内猎杀之夜逐步走向高/潮的同时。狂猎的白霜大雪却从城墙之外铺天盖地地涌来,浓郁的寒冷气息沉沉压向所有人的心头,起舞于夜色的,还有那头冰龙的阴影。
狂猎可不会管红石城内的情况如何,狂猎这次攻城的目的就是将整座红石城一人不剩地屠杀殆尽,红石城内有没有兽化者他们都会毫不迟疑地攻下此城。
由金龙侯爵拉斯普金亲自坐镇应战狂猎军团的守城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红石城的红石之壁已经完全展开,赤红色的能量晶壁以红石城中部的星辰钟塔为中心向四周一圈圈扩散,将整座红石城都笼罩在抽取地脉魔晶的魔能防护罩之下,确保任何狂猎不可能在城内打开空间传送门。
而小胖子大钟摆则作为星辰钟塔的中枢,正在普利谢行宫的指挥所内闭目调控整座红色之壁的能量配给,大脑内同时处理上百条信息的他要确保将从地面到天空的所有狂猎全部被守军拒之门外,不论狂猎是对红石之壁释放禁咒或是以投石机等攻城器具物理强攻,稳固如山的红石晶壁都会在他的操纵下尽数接下。
要将红石之壁击破,除非在同一处以超出红石之壁的巨大能量强攻或者将作为防护罩中枢的星辰钟塔击倒,再无他法。但是想要一次性击破人类创造的奇迹之城红石之壁,大概只能成熟期的古神亲临才能做到,而千年不倒的星辰钟塔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奥术和令咒力量的守护,更有人工炼金生命大钟摆坐镇,想要奇袭击倒星辰钟塔,难度未必会比攻破红石之壁小。
而城墙之下应对狂猎的正面战场上,战况更加激烈。
城头的守军对着城下冲锋的狂猎军团举起一排排步枪攒射,红龙机甲更是一座座移动炮台,对着天空之上飞舞的亚龙种与死者之舟毫不留情地播撒机枪子弹,龙鹰骑士们自城头一次次起飞,朝着狂猎一望无尽的军阵投掷炼金炸弹,每一次炸弹引爆总能将一大圈狂猎战士炸的尸骨无存。城头装载的上百处魔导炮台转动着炮口对准狂猎军团一次次发射,赤色的炼金炮弹化为万千陨星,从天而降炸裂为一团团金红相间的火花。
城下,城头和天空,死神都在高歌,魔能、蒸汽和子弹交织飞舞。
面对严阵以待的红石城守军,狂猎的攻城却始终在有条不紊地一步步推进。
再大的伤亡都不会让狂猎之王埃瑞丁眨一下眼,铁血的指挥官将军队疯狂地朝前推进,一个军阵死光,下一个军阵继续,埃瑞丁要确保守城的守军不会有一分一秒的喘息时间,狂猎的背后有数个异世界的庞大资源,红石城却是一座孤城。狂猎耗得起,城内的守军未必耗得起。
尸鬼步兵于泰坦巨人在前方举盾迎着炮火、奥术、炸弹和箭弩的轰炸艰难攻城,就算身边的同伴在枪林弹雨中眨眼间就血肉横飞,幸存的士兵们仍然会沉默着继续朝城墙冲锋。黑压压的骑兵方阵始终吊在中军压阵,一旦城门或者城墙攻破就该由他们展开冲锋杀入城内。
狂猎的后方军阵里投石机、攻城弩、魔导炮不依不挠地试图攻破红石之壁,而高达五米的半兽人奴隶正向前一步步推动攻城锤和攻城塔,数十头长毛象拉扯着巨大的战争要塞在与红石城守军以弓兵与火枪兵对垒互射,不断有死者从堡垒和城头摔下。
刺客之王的死士团已经悄悄翻越数道战壕潜入城墙之下开始攀登,一道道云梯在城下被灵敏的刺客们艰难地架起,又有大半被守军从城头推落,就算有刺客侥幸登上城头,却会发现化为血雾穿梭于墙头的高等吸血鬼欧内斯特早已微笑着等候良久。
狂猎的法师团则在一同颂唱禁忌的深渊咒文,一圈圈的六芒星自他们的脚下浮现,无数法阵共同构成了一个融为一体的淡紫色圆形法阵,半神法师卡兰希尔站在方圆百米的巨大法阵的最中央,法师团的所有成员同时在以法杖的末端锤击大地,他们似乎都在共同酝酿一个规模极大的群体禁咒用来轰击红石之壁。而城墙上的法师们规模却没有城下如此浩大,他们大都来自狼之团,只能忐忑不安地加固红石之壁祈求这座不朽的红石圣壁能够撑得再久一点。
而狂猎之王座下的魔龙则翱翔在夜空之上,巨龙对着城墙喷出白霜的吐息,灰白的寒冷吐息将十分之一段红石城墙都凝结成冰,来不及蹲下躲过吐息的守军身体也在一瞬间化为冰块,下一刻崩碎成为星星点点的冰屑尘沙。
“给我把他打下来!”震怒的拉斯普金指着狂猎之王的座驾对所有红龙机甲气急败坏地发令。
面对数不清的机枪子弹的集火,狂猎之王高举的那把白霜圣剑却闪耀起永不熄灭的璀璨白光,在圣剑护体之下,所有子弹全部在埃瑞丁身周被弹开。埃瑞丁仿佛化作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高大灯塔,他在为所有攻城的将士指明前进的方向。
一条条死者之舟都坚定地追随着狂猎之王圣剑的光芒向红石之壁展开冲撞,这些由尸鬼步兵操控的死者之舟一旦碰到红石之壁都会毫不犹豫地自爆,就算有大半死者之舟都被守军击落,剩余成功引爆的死者之舟仍然引起一圈圈巨大的魔能波动,将红石之壁表面都炸得泛起一阵阵巨大的波纹,似乎这片坚不可摧的圣壁随时都可能在狂猎的剧烈攻势下崩塌。
神迹般的龙影朝所有守军的心头沉沉压来,在拉斯普金口中“固若金汤”的红石之壁现在似乎也并没有金龙侯爵口中所说的那样可靠了,红石城的防守摇摇欲坠,蓓尔嘉只能寄希望于这位总是一脸轻松微笑的金龙侯爵还藏有其他的后手。
站在红石城的最高处俯瞰,今夜入目所见的景象让蓓尔嘉深感严寒刺骨,然而那些惨烈的血战都不属于她,她还有一场独属于自己的战争要打。
蓓尔嘉的目光最后飘向红石城西北角的某处,那是相较繁华灿烂的内城区显得颇为寒酸的贫民窟,这片凌乱肮脏的狭窄城区唯一还算起眼的标志性建筑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教堂,如今这片街区分外的寂静,苍白颓圮的教堂像是一尊垂死的巨人半跪在地。
但是蓓尔嘉能够清楚地望见一圈圈蛇形的巨大阴影正在教堂四周的阴影里蠕动游走,将这座不起眼的教堂一圈圈缠绕,所有逼近这团浓郁黑影的人全部会被悄无声息地吞噬,他们的尸体都已经消融于黑暗。这才是这片城区今夜如此沉默的原因。
蓓尔嘉的古神知觉告诉她,这座小教堂就将是她今夜的目的地,而她的生死大敌现在正坐在教堂里祈祷,噬神者在此静候着她的造访,这场可能比城内城外的任何战局都更加能决定这座红石城命运的决斗将于此开幕,只有打赢了这场仗,她才有精力去管其他的战场。
这场决斗既无关私仇、也无关大义、更与信念无关,蓓尔嘉决定要打这一仗的原因仅仅只有一个,她要活下去,所以来吃她的噬神者埃尔德里奇必须死。神与神的相遇,终究唯有死战。
蓓尔嘉右手之上白月戒指光芒展开,长达三米的新月镰刀攥在她的右手,娇小的少女将细长的镰刀背负于身后,她将镰刀信手旋转出几个漂亮的刀花,雪花般的月华便从刀刃之上飘落,蓓尔嘉感觉这把镰刀甚至比以前的猎人武器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因为这把神器镰刃是富有炼金灵魂的“活物”,它的刀身里鸣颤着寒冷空寂的魂灵。
而蓓尔嘉的左手已经化为一只同样相比她的身体大到夸张的可怖肉爪,噬魔之爪四指舒展,黑红相间的肉爪内蕴藏着足以撕裂一切的赫赫凶威,蓓尔嘉知道,如果外人看到这只魔爪,只会把她当成异端中的异端,魔鬼里的魔鬼,但蓓尔嘉今夜必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否则她在埃尔德里奇面前断无幸存之理。
新月镰刀与噬魔之爪,今夜它们将成为她面对埃尔德里奇的唯二凭仗。
蓓尔嘉自怒焰王的权杖之上向前轻轻一跃,下一刻她就如一片落叶般随风飘舞,她张开双臂拥抱整个世界,及腰的长发化成的苍白羽翅则在她脑后翩然挥舞,载她振翅翱翔,她的身后盛开的神力如流星一般拖出一条绚烂的彩带划破漫漫长夜,比宇宙更深邃的七彩光辉流淌于她的双翅之上,蓓尔嘉毫不迟疑地飞往今夜的宿命一战。
“埃尔德里奇,我来杀你了。”蓓尔嘉喃喃,她细微的声音转瞬间飘散空中。
但她知道,埃尔德里奇听到她的宣战了。
因为随后便有响彻天地的宏音在红石城内炸响,以那座孤零零的小教堂为中心,天崩地裂。
大地下陷塌陷为黑色的圆形深渊,万物都不可阻挡地向内滑去,小教堂像是一座玩具房子般坠入无底的深渊,接着有无数黑色的蛇状菌丝自深渊之下钻出,随后蠕动着身躯朝四面八方如同植物根须般生长蔓延。
眨眼间一整片街区便通通在深渊的侵蚀下陷落,黑色的菌毯在地表疯狂生长,有菌丝疯狂地钻进来不及逃走的几名猎人的七窍之内,接着将他们渺小的肉体瞬间撑爆,还有更多的兽化者也无差别地被这些菌丝分解消融,古老的建筑在疯狂的菌丝海洋里土崩瓦解……只要是菌丝构成的海洋席卷过的地方,就再不会留下任何生机。
接着菌丝们纷纷构成一棵棵蘑菇状的小树拔地而起,矮的不过一人高,高的却可以达到数层楼,这些菌丝汲取被它们吞噬的一切事物的养分,就地开始结出一枚枚透明的肉果,肉果之内全部都孕育着兽化者的影子……
蓓尔嘉说不清肉树们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它们既有蛇的灵敏矫健,也有树的根须旺盛,更富有难以言明的“神性”,这代表它们都是神的眷族。
蓓尔嘉面无表情地悬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深渊线形虫构成的海洋将几乎十分之一的红石城都淹没才停止继续蔓延,所有的菌树都如同生物一般起伏,似乎正在消化刚刚被它们吞噬的十分之一座红石城。
蓓尔嘉握着新月镰刀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噬魔之爪内狂暴的意志在奔流,蓓尔嘉实在没有想到,埃尔德里奇竟然会疯狂到如此地步。
伪神将幽邃的国境在红石城内展开,她是想让明天早上的红石城再也剩不下一个活人吗?弥赛亚还活的好好的如今,她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侵占弥赛亚的国境?
深渊之下的动静还没有完,刚刚的景象相比现在蓓尔嘉所看见的也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嘶嘶嘶的怪声自深不见底的深渊下响起,蓓尔嘉望见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神话生物在龟裂的深渊底部蠕动着身躯,它来自深渊的位面,应伪神埃尔德里奇的呼唤降世,它一点点对蓓尔嘉高傲地展示出它的雄伟身躯。
它与埃尔德里奇一体两面,既有神的威仪也有魔的癫狂。
那是一条长达千米的黑色大蛇自深渊最底部钻出,巨蛇抬起它三角形的蛇首冷漠地凝视着蓓尔嘉,巨大的魔物从容地于幽邃的国境里漫步,然后它高高地朝着宇宙竖立雄伟身体,暴露在月光下的它从头到尾并没有生一片鳞甲,它的肉体都由液体般的幽邃物质构成,有数千万的黑色菌丝在巨蛇的身周钻破它的身体生长……
终于,黑色的巨蛇如同死了一般僵住身体,它定格在半空一动不动,咔咔咔咔的沉闷声音自它的体内鸣颤,黑色的坚固表壳在它似乎并没有确定形态的身躯之上凝结,当着蓓尔嘉的面,深渊大蛇化为一棵深黑色的巨树主干,而长达数十米的数千根菌丝则从树顶如柳絮般垂落在地,巨蛇之树的底部,汹涌的树根与众多生长而出的小树联接,粗壮的树根汲取着红石城大地之下的地脉源能,华盖和枝叶在蛇树之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随着巨树规模的扩大,蓓尔嘉终于能够看清这棵巨树之上究竟孕育的是什么,这棵巨树的每一条树枝都是一头黑色的深渊大蛇,而每一条肉蛇的眉心都长着一只黑色的肉眼,数不清的蛇在仰头怒吼,万蛇之树的无数蛇嘴里有无穷无尽的深红色肉卵从蛇信上滚落,每一枚恶心的巨大肉卵里都结出一只畸形的暗红色人之脓,人之脓的肉卵像是下雨一般从天而降,在龟裂的大地上吧唧吧唧地被砸烂,懵懂的野兽挣脱肉卵缓缓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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