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8章

作者:镜宇

她提着淡银色的裙子裙摆有些别扭地走下马车,她甩开西泽尔想要一直拉着她的手,加快脚步想要走到西泽尔身前,却又差点踩到裙脚,只好不甘心地慢下脚步。

这个女孩尽管只是露出帽檐之下半张精致的面容,似乎只是画着淡妆,可是她那月光般的美丽却在一瞬间让周围的几乎所有精心打扮的女士都黯然失色,所有人都开始思索起了这位少女的身份。

西泽尔·波利齐亚从未有传闻和任何贵族女孩订下婚约,难道这又是一桩毫无征兆的政治联姻?究竟是哪位圣教国的贵族千金竟然有资格和教皇之子并肩而行?

第二十章 洞开的上层之门

少女跟在西泽尔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之后,头越压越低,很明显,在众多人审视而猜测的目光中她相当不习惯,她在西泽尔身后低声说:“我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了,我其实最讨厌这种看似宏大,实则空洞的贵族社交。”

比起十个满肚子坏水的贵族,她更愿意同时面对十个完全兽化的半神。因为那些看似高贵强大的半神完全可以用手中的屠刀碾碎,可是那些贵族晦涩眼神之下的交锋也是同样激烈的战斗,只是这样的对决是以语言和修辞作为刀刃的。而对于最讨厌说废话直接亮武器的老猎人来说,他的语言之刃早就生锈已久。

“既然来了,就走不掉了。你终究要走出阴影,走入聚光灯下啊。”西泽尔在众多贵族狐疑的注视下却坦然地迈开大步走在前面,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他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地说。

今天对于蓓尔嘉是一个相当关键的亮相之日,这将是她在翡冷翠上层圈子里的第一次现身,对于一个贵族来说,这样的“初次现身”至关重要,甚至很大程度上影响你之后在其他贵族眼中的风评和看法。但是蓓尔嘉其唯一的目的只是需要圣教国的众人知道,波利齐亚家族还有她这么一个成员而已,至于印象如何、评价如何,声名狼藉的西泽尔都不在乎,她会在乎?

蓓尔嘉跟在西泽尔身后行走的时候还有些好笑地注意到,这位面目清秀的贵公子时不时还和身边经过的几位容貌多为上品的贵族小姐眉目传情,而那些小姐大多却是用“冤家你怎么又勾搭上新姑娘了”这样的幽怨眼神瞪了一眼西泽尔,而且她们随后都用更显妒忌的眼神狠狠刺了一眼站在西泽尔身后的蓓尔嘉,似乎都会错了她的身份。

西泽尔却在“妹妹”面前一脸正直的模样,连看都没看那些小姐一眼,似乎根本不认识她们一般。

西泽尔闲庭信步地走到爱沙尼亚宫大门之前,对着门卫递出他手中印着诺顿家族家徽的花体请帖,门卫对他尊敬地鞠躬,负责登记来访者的书记员戴着花边眼镜扫了一眼被门卫递到面前的请帖,坐在门前的桌子边,手中的羽毛笔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

“波利齐亚家的西泽尔少爷,以及……嗯……”他为难地看向西泽尔身后一看就气质出尘的蓓尔嘉,蓓尔嘉只是静若处子地跟在西泽尔身后,却根本没有递出请帖的意思。

书记官推了推右眼的单边眼镜,心中念头转过无数。

要是普通来客,没有请帖自然要被门卫拦在门外,但是面前这位这可是站在波利齐亚家少爷身后的人,就算她是个乞丐只怕也得卖她个面子让她进去。如果冒失地去拦截,引起了西泽尔少爷的不满,最后吃苦头的只会是他自己,在两个庞大的家族之中,他只是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仆从。而气质如此高贵脱俗的小姐,还是西泽尔殿下认识的朋友,怎么可能进入没有收到诺顿家族的请帖?

书记官只好有些尴尬地向西泽尔问道:“西泽尔少爷,请问您身后这位小姐是名号是……”

“怎么?难道你觉得她没有资格进入薇薇安·诺顿这笑话一般的宴会?”西泽尔双手按在书记员的桌子上,冰冷的黑瞳里寒芒乍起。

“她……呃,这样天使一般的小姐当然有资格参加宴会了!只是,只要您仅仅提供给我一个名字就可以了,我,我记下来就行了!为了清查那群异教徒和潜藏的半神,最近圣教国里到处戒严,您也是知道的,我们也不容易啊!”书记员掏出手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面对众多贵族老爷都可以保持口齿伶俐的他却在这个不大的少年一眼之下说话结巴起来。

“蓓尔嘉·波利齐亚。”蓓尔嘉只是柔柔地说,刚说完她的心中就更加不快了,为什么她只是这么随便地说个名字都听着这么柔弱可怜的样子啊!蓓尔嘉撇开头,她的脸被有些歪的帽檐挡住,沉在阴暗里。

没有人注意到,只是这个少女只是稍微有了一点情绪波动,天边的月光就明亮了一丝,月光刺破天空中的浅云照耀在灯火辉煌的爱沙尼亚宫上,而少女单薄的身形在皎洁的月光下多了一丝不真实的梦幻感,但是蓓尔嘉随后闭眼深呼吸几次,这些微弱的光辉又消散于无形。

蓓尔嘉现在无时无刻都在努力用意志控制自己的力量,初生的她只能对体内无时无刻都在汹涌的血气和月华压制再压制,只要她的情绪稍微有些失控,她体内神明的气息只要泄露出稍微一丝,只怕在她一眼之下这里就根本不会再有诺顿家族的华贵晚宴了。

这里毫无疑问会瞬间引爆一场神圣灾难,这些平日里谈吐优雅的贵族会像她刚刚苏醒后遇到的那位倒霉的女仆一样陷入兽化,而再高贵神圣的人在兽化之后和纯粹的野兽也不会有太多区别,如果上百人同时兽化,而且还是圣教国内最高层的年轻一代,那造成的后果绝对是无可挽回的灾难和足以震动整个圣教国的轩然大波。

教皇在蓓尔嘉出行之前也不只一次叮嘱过,她对于自己的气息和力量一定要用尽一切努力地压制再压制,不能泄露出一点,而她古神真身的身份也最好对包括西泽尔在内的所有人保密,蓓尔嘉“月神”的身份就算在教皇背后的“组织”里,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如果不是真正值得相信的人,绝对不能透露任何关于她的真实身份的秘密。

蓓尔嘉刚刚苏醒时那暴走的月光其实就已经足够惊动沉睡在圣骸殿之下的弥赛亚阁下了,幸亏最近弥赛亚阁下最近似乎“沉睡”的程度很深,要不然新生的蓓尔嘉的故事只怕在一开始就会走向完结。对于新生的幼年神族,潜在的竞争对手一旦被自己察觉,古神弥赛亚绝不会有任何怜悯存在。

“波利齐亚?”书记官像是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中,是什么时候,波利齐亚家族又多了一位容颜绝世的千金了?这对于人丁稀薄的波利齐亚家族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大事啊。

“如果又是一位新的波利齐亚,诺顿家族的晚宴当然热情欢迎您的到来,只是……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您的存在?”书记官疑惑不解地说着,近十几年从未听过那位热心政治和宗教的教皇有任何花边新闻,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冒出这么大一个女儿?

但是既然西泽尔在这里,书记官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了,他低头用那优美的花体字在登记册上写下蓓尔嘉的名字。

本来打算用那大的夸张的帽子遮住自己面容的蓓尔嘉却意外地发现,这位莫名地自来熟的“哥哥”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把她那用来挡住他人探寻目光的女士帽扶正,又像一个“关爱妹妹的哥哥”一般替她系好胸前那显得有些凌乱的白色布带。

西泽尔转身用他那沉静的黑瞳深深地看着那面白如纸的书记员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是我的亲生妹妹,也是我的父亲亲口承认的波利齐亚家族第三女!你给我听清楚了!”西泽尔的声音骤然拔高,他用利剑一般的目光以一种俯瞰般的姿态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从今夜之后,蓓尔嘉·波利齐亚的名字会传遍整个拜伦维斯!”

蓓尔嘉却对于这少年“关爱妹妹”的表示没有丝毫反应,她只是低着头,微微皱起秀眉。

现在是在公共场合,对于西泽尔出格的“亲近”举动蓓尔嘉也只能咬牙忍了,毕竟明面上自己还是他的妹妹,而且是亲的。

但是这小子似乎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对于人事丝毫不懂、懵懂无知的妹妹了?!这狂妄自大的小子是不是需要自己找个机会来现身说法,教教他该怎么做人?怎么去尊重长辈?或者说……怎么尊重神灵?

蓓尔嘉冷笑,目光中的不啻稍纵即逝。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料理你小子。

一头璀璨银发的少女和一头深邃黑发的少年并肩前行。少年昂首挺胸,颇为得意的样子,每一步踏出都如同一只昂然的幼狮,而少女却神情淡漠,对一切漠不关心,在那朦胧的月光中一步步灵动而缥缈。

他们根本不像是现实中应该存在的人,倒像是从哪幅宗教壁画之中走出。

红衣的门卫们对这对荒诞的兄妹弯腰行礼,将爱沙尼亚宫那满是浮雕和纹饰的华丽大门缓缓打开。那门后,光芒明亮得有些刺眼,觥筹交错,人影穿梭,光怪陆离,谈笑声和戏谑声此起彼伏,三队轮换的奏乐队醇厚的大提琴声和流水般的钢琴声交相呼映。

翡冷翠最上层的贵族圈子,向蓓尔嘉从容洞开。

第二十一章 “无趣”的晚宴

爱沙尼亚宫庞大华贵的中央大厅呈现一个匀称的T字形,这个T中较长的那一竖三角状的穹顶两侧有又窄又高的彩色玻璃窗户,几乎和支撑天花板的圆柱顶部持平。天花板十分的高,让人有些难以分辨那些远在拱顶的装饰画的细节,但是蓓尔嘉跟在西泽尔身后边走边抬头打量,她可以确定那些装饰画最普遍的内容全部都是艺术气息极强的裸/体/人物画像,这里不愧是“最为推崇艺术”的诺顿家族的行宫。

穹顶之上的窗户为了通风大都是半开的,在中央大厅的每处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夜晚清新空气的流动,但是蓓尔嘉惊讶地发现,两侧的烛火却在风中没有丝毫摇曳或者熄灭,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里原来已经全部装上了连接地下血能网的电灯,只是做成类似古典油灯的模样。

自从血疗技术开发以来,神血在社会各层面都得到了充分运用。而永燃的葛萨顿最富有能量的神血经过培育增殖和稀释其实可以作为解离出电力的原材料,葛萨顿神血在各大国家之中作为能源材料被广泛使用,最近在圣都的地下架构起来的电网,终于在上层贵族之中也开始普及开来,而与电能相适应的各种炼金发明也在这个时代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只是它们中的大部分还没有成熟。例如现在还因为过于颠簸和速度还比不上步行才没有普及的血质机车、最多不过能满足距离千米的两人进行对话的幽能电磁通讯器、发动三次就有可能自爆的内燃机……以及因为安全耐用已经被很多贵族和富人所接受的电灯。

蓓尔嘉和西泽尔走进大厅之时,大厅内已有上百人到场,蓓尔嘉随意一扫,按她以前猎人们聚会的习惯,如果在这间大厅中央摆出半圆形的餐桌,这里至少可以容纳超出现在五倍的人数,众多人可以围成一圈其乐融融地坐下大快朵颐。但是现在看来,恐怕她只能站着用餐了,因为大厅之内根本没有摆出一张椅子,而这里已经入场的人们都是三五成群地在长桌之间穿行闲聊,并没有人有丝毫怨言。

四周的厅壁装饰着花纹精美的挂毯、新摘的花环和在微风中被吹动的三角旗,三角旗上都是诺顿家族咬着利剑的龙头蓝色家徽。一张张长桌靠墙摆放,位于摇曳的旗子和挂毯下方,精美的盘碟摆在更加精美的桌布之上,食物和盘碟之间还有匠心独具的插花和冰雕,但是蓓尔嘉微微眯眼,失望地发现基本上很难找到什么令她兴奋的实质性的食物。贵族们更喜欢小口小口地进餐,那些大分量的实在食物在这种宴会向来无人问津。

“既然是晚宴,怎么全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吃都吃不饱。”蓓尔嘉在西泽尔身后小声抱怨着,她最讨厌这些贵族空讲排场,不顾实际的架子,既然是晚宴,那就要让人吃的开心玩得开心啊?摆出这么华丽的架势,只是给人心中空添不快。

西泽尔却根本不搭理她,只是用猎鹰寻觅猎物般的眼神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而且既没有轻松闲适的音乐,还四面漏风,我们难道真的要站着吃饭?”蓓尔嘉有些怀念当初猎人们毫不做作的聚会了,还在自顾自地抱怨着。

过去在艰苦的猎杀之后,猎人们往往没有任何架子和形象地绕着餐桌围成一团,喝得烂醉、吃到想吐,跟着游吟诗人清亮的鲁特琴一起鬼哭狼嚎般叫着那些粗俗的民谣,兴起了可以找个野外一群大老爷们并肩对着夜风撒尿。然后第二天在哪个阴暗的角落发现自己在一群打着喊、衣衫不整的大汉之中头脑昏沉的醒来,把那些古神、猎杀、死亡、黑夜全部忘得一干二净,这才叫宴会!这些自认优雅的贵族,在盖尔曼眼中其实跟装模作样的娘们没什么两样!

西泽尔只是转头,用他冰冷的黑色眼睛深深看着蓓尔嘉:“难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正式的贵族晚宴?我们当然得站着吃东西,在同一张桌子停留太久会显得失礼,因为晚宴的核心根本不是吃喝,是社交!在四下漏风的环境中我们更应该像风一般游走。”

“听着真无趣。”蓓尔嘉撇了撇嘴。

“贵族就是这样无趣的生物,如果你没有力量把这一切都打破,那你就必须先试着融入它,”西泽尔嘲讽般地笑着:“看来你以前只参加过那些平民们那温馨醉人的晚宴,我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亲爱妹妹。”

“我那整日只知道装酷嘲讽别人的愚蠢哥哥,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应该去做什么?”蓓尔嘉既然答应了参加这场晚宴,她只能耐着性子先听这个怎么看怎么欠揍的小子的话。毕竟盖尔曼在过去,真的是从来没有过一次参加这样的高规格贵族晚宴的记忆,他向来对这样的场合嗤之以鼻,就算有人邀请,也只会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的蓓尔嘉不一样,她既然决定了要接受蓓尔嘉·波利齐亚的这个身份作为伪装,同时为了不引起光之弥赛亚阁下和祂的忠实信徒们不必要的注意和警觉,蓓尔嘉必须以这个新身份在公开场合亮一次相。用于伪装的身份,如果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就根本不叫伪装,那只是叫自欺欺人。

再怎么不自在,蓓尔嘉也必须以这个新身份在翡冷翠的贵族圈子里留下一点印象。也是在西泽尔的提议和教皇的认同下,她才勉强同意参加这么一个令人不适的晚宴,诺顿家族的晚宴几乎会邀请翡冷翠所有贵族的高层圈子,在这里做优雅的第一次亮相,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但她只是恰逢其会。

“在大厅里装作从容淡定的模样转几圈,跟那些你根本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家伙认识一下打打招呼,随口恭维几句,聊聊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我可不觉得你在一会的社交舞会上还能跳出精湛的舞步。你以为我们这高贵的晚宴还有什么内容?”西泽尔冷笑道:“别再把你的帽子扯歪了!”

“这里的光太晃眼了。”蓓尔嘉其实相当不习惯这座大厅内的人造光,她觉得那些点燃的火烛其实更有宴会应有的气氛和暖意。这里的冷风和冷光,实在是很难让人产生舒适的感觉,反而带来遥不可及的疏离感。

“多看几眼就习惯了。好了,如果你不想独自一人面对那些盯着你那没多少分量的胸脯和那张漂亮的小脸都要看直了的贵族少爷们的围攻,就挽住我的胳膊,我们该走了。站在宴会入口指着人群说话同样失礼。”西泽尔对着蓓尔嘉伸出右手,蓓尔嘉迟疑了片刻,强忍着心中的不爽,把带着长手套的纤细左手搭在“哥哥”的手上。

见到“名花有主”,还是西泽尔这么一尊凶神,才让那些贵族的眼神都收敛了一些,他们的脑袋大都不自然地转向其他角度,可是蓓尔嘉知道,不少恶心的贵族眼角贪婪的余光还在她的身上游走,让她有种索性直接把这些人//兽化掉的冲动,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在被无意义的兽欲驱动啊。

蓓尔嘉发誓,这次之后,她再也不会参加任何这样无趣无味且吃不饱的贵族晚宴了!因为这实在是太无趣了。

第二十二章 偶遇弟子

波利齐亚兄妹心不在焉地穿过大厅,他们身后的其他宾客也陆续进场,蓓尔嘉一边尽量保持冷静和坚决地忍受着各种贵族或不怀好意或惊艳或好奇或探寻的目光,一边试着在人群中找到一些熟人。尽管现在的外貌大约不会有几个人认识,可是过往的盖尔曼还是在各种猎杀异端和凶兽的任务中结识了不少的贵族,比起和那些完全陌生的人交谈,她还是更喜欢和有所了解的熟人沟通,哪怕是有一点了解也足够。

可惜的是,她在各种衣着华丽的贵族之中暂时没有找到一个熟人,而西泽尔不断在她耳边回响的叮嘱更让她心中的忐忑有所加剧:“饮酒不加节制很失礼,但是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能喝酒的;回避他人的搭话更是无法容忍的失礼行径,所以你最好让他们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勇气向你搭话……”

“喂!别盯着帅哥发呆,直勾勾地直视异性,尤其是带着暧昧暗示的失礼举动!这里的贵族们别看他们笑的好看,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西泽尔突然看到蓓尔嘉瑰丽的大眼睛不顾他的警告仍旧死死地盯着一个角落,像是看到了某些不可思议的存在,那双银色的漂亮眼睛先是闪过惊讶,随后是惊喜。他只是有些不满地冷声说。

“我认识那人。”蓓尔嘉简单地解释说,看都懒得看一眼那个动不动就板着一张臭脸的“哥哥”,我看谁碍着你了?她心中越来越对这位又管得宽又自来熟又想得多的便宜哥哥有所不满了。

西泽尔神情不善地顺着蓓尔嘉的目光看向那个长桌的尽头的角落,却意外地看到一个有一袭淡金色华服又有一头灿烂金发的俊美青年正和一个穿着一袭鲜红华贵长裙的暗红色头发的绝美女子言笑晏晏地交谈,这位女子的衣着相当高贵,她的裙摆边缘都是华丽的小粒宝石作为装饰,光这一条灿烂的裙子,只怕就有上百颗上品宝石点缀。

这对男女之间的气氛相当融洽,青年正在随意地切着他面前盘子里的大明虾,他的眼睛在交流的时候并没有注视着他那高贵之极的女伴,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餐刀下被切开的虾子。他虽然是在切虾子,动作却严谨有序得像是在给这只蒸的烂熟的虾子做手术,刀叉精准地从虾子身体构造最薄弱的地方入手,却没有损害到这只大虾的任何一丝鲜美的嫩肉。

似乎是注意到蓓尔嘉别有深意的目光,他猛地抬起头,向蓓尔嘉的方向看去,脸上先是浮现一抹惊艳和动容,随后变成隐藏极深的思索和疑虑,最后金发青年只是友善地对蓓尔嘉点头笑笑,沉默着收回他的眼神。

西泽尔深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有些不爽地说:

“你的眼光还算不错,那可绝不是徒有其表的普通贵族。可惜你可没机会去和他勾搭上了。他的职业过于危险,而他的身份更是不祥。而站在他对面和他聊天的女人更是你根本无法与之竞争的存在,光看她左手中指那枚至少价值二十万金币的‘繁星戒指’,就能窥见她那高贵身份的只鳞片爪,你就算长得和弥赛亚的亲生女儿一样可爱,也没法和这只金币堆成的女暴龙争。”

“哦?站在我们猎人议会的传奇‘圣剑’路德维希对面的那位美女是何方神圣?这小子才过了多少天,又钓上这么一条大鱼?”蓓尔嘉笑嘻嘻地看着不远处那位熟悉的弟子。在这里看到这位以前的蓓尔嘉一直“暗恋”的偶像,她曾经的亲传弟子路德维希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因为盖尔曼的“封圣仪式”,盖尔曼的四名弟子现在应该都身处圣都,以这小子爱凑热闹的性子,出现在这种高级社交场合一点都不奇怪。

而蓓尔嘉更加不意外地看到路德维希右手边不远处如同一座铁塔一般的大弟子“泰坦之山”罗纳尔正孤零零地半蹲在一张长桌前,罗纳尔和路德维希是挚友,经常相伴而行,他们同时出现在这种晚宴上,理所应当。

罗纳尔正毫不顾忌四周贵族投来的嫌弃目光伸手撕扯着一大块牛排一把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动作大开大合就像是饿了太久的贫农,这样大分量的牛排在这种华而不实的晚宴中实在是太过少见,大部分贵族们只怕也不愿意自降身价去没有形象地啃食。蓓尔嘉很清楚对于大智若愚的罗纳尔,他向来最喜欢运用自己那富有欺骗性的外表让他人轻视自己,用刻意表现出来的粗俗举动藏拙,然后在必要的时刻锋芒乍露。是这名圣级猎人屡试不爽的招数。

“嗯?你认识路德维希?也对,印着他的头像的那些三流小说在这片大陆上流传的实在有太多太多,你知道也不奇怪。而他的对面,正是我们爱沙尼亚宫的女主人,有‘晨曦大公’和‘红龙女王’之称的诺顿家族现任大公,薇薇安·诺顿,”西泽尔脸上挂着玩味笑容地说:“看薇薇安那炽热而含蓄的眼神,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啊,所以你就别再用你那失礼的眼神盯着他啦,小心我们尊贵的女大公醋坛子翻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玛利亚和寒鸦,只怕没有路德维希攻不下来的女孩吧。”蓓尔嘉难得露出一抹坏笑,又把身边的西泽尔给看呆了。

蓓尔嘉其实有些可惜今晚玛利亚似乎没有前来参加晚宴,她可是记得以前玛利亚穿晚礼服,简直把她那两个师兄师弟甚至是盖尔曼这个师父的眼睛都看直了。现在想想,当初见到一袭亮红色晚礼服的玛利亚之后,又是两年过去了,大概如果没有必要,她永远不会穿那种束手束脚的正式礼服吧。

不过蓓尔嘉不会指望在这里看到寒鸦,那家伙虽然和玛利亚一样同为女性,却绝对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因为寒鸦实在个性太孤僻了,要她说句话都是天大的难事,让她去抛头露面跳交际舞?做梦。

虽然她其实是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姑娘呢。

蓓尔嘉想着过去的温馨往事,看着难得出现在晚宴中的弟子们,目光慢慢温暖起来。现在她还能活着,她还能看到这些得意的弟子在享受和把握他们的生命,她还能看到这美丽残酷的世界在神的阴霾之下依旧能正常运作。这对于曾经心灰意冷只剩求死之心的她简直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正在蓓尔嘉沉浸在往事之中,而西泽尔被蓓尔嘉脸上那甜蜜的笑容看得几乎大脑完全当机的时。蓓尔嘉和西泽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清晰而富有磁性的笑声:

“我的天啊,我的西泽尔老弟!是哪阵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还有,您身边这位美丽如同月光的小姐又是何方神圣?”

蓓尔嘉和西泽尔同时转头,正巧看到一个浑身上下衣着如王公的年轻人领着一位面容清秀中带些稚嫩的金发少女向他们笑盈盈地走来。

因为根本不认识这两人,蓓尔嘉还是保持着一脸淡漠。而看到这位笑眯眯的年轻人,西泽尔的瞳孔却再次微微一缩,随后,他的脸上也绽放出一阵灿烂如太阳,可是在蓓尔嘉眼中毫无疑问是在装腔作势的假笑:

“克伦威尔,真的是太久不见了啊!”西泽尔毫不见外地走上前去张开双臂,给这个有一头淡蓝色漂亮头发,整日眼睛总像是睡不醒地眯成一条缝的年轻人一个热烈的拥抱,这个面容平凡的年轻人也并未抗拒。

只是蓓尔嘉作为曾经阅人无数的老猎人,当然可以看出这两个笑得不能再假的年轻人之间弥漫着的是何等的敌意。

第二十三章 金雀花下的克伦威尔

蓓尔嘉在被西泽尔称为克伦威尔的年轻人拥抱时穿过西泽尔腋下的右手食指上看到了一枚精美的纯银戒指,戒指上用极度精细的雕工镌刻了一枚整个大陆几乎都家喻户晓的尊贵家徽。

金雀花,三大神圣家族之一,世俗王权中的最高代表,在神的血脉之外,就属这个至少在历史中出过二十位国王的金雀花家族最为高贵了。在两百年前的鼎盛时期,金雀花家族同时存世的三个国王几乎统治了当时已知世界地图版图的四分之三。而这位年轻人竟然有资格将家徽作为戒指佩戴在手上,他的身份尊贵的程度只怕不会逊色于西泽尔。

“蓓尔嘉,这位就是从小和我一起‘玩’大的好朋友,费雪大公的长子,十有八九就是金雀花家族的下一任家主,克伦威尔·图灵。”西泽尔对蓓尔嘉微笑着介绍。

“克伦威尔,这位是我们波利齐亚家族的第三位嫡系子女,不久前刚刚回归家族的蓓尔嘉·波利齐亚。”正在克伦威尔似乎别有用心地上下打量着西泽尔身后的蓓尔嘉的时候,西泽尔还是挂着有些生硬的礼节式微笑对克伦威尔介绍说。

蓓尔嘉犹豫了片刻,按照被西泽尔临时培训出的礼节十分不情愿地伸出手,克伦威尔似乎察觉到了蓓尔嘉的不情愿,善解人意地只是用嘴唇在蓓尔嘉带着丝绸手套的手背上蜻蜓点水:

“幸会幸会,想不到波利齐亚家族竟然还有一位这样明月般光彩照人的女孩。”克伦威尔嘴上还是那种让人有些不爽甚至忌惮的笑意,可是在他捧起蓓尔嘉的手低头亲吻蓓尔嘉手背的一瞬间,蓓尔嘉感觉到他似乎把某些又冷又硬的事物不着痕迹地塞进了蓓尔嘉的手心,大概又是一枚戒指状的物品。

正在蓓尔嘉略感诧异之时,她的心头突然感应到了一阵心灵的波动之声在耳畔响起:

“拜见月神阁下,这是‘组织’中的金雀花给您的见面礼,一个小时之后,请赏光抽空和我在二楼阳台外展开一个私人性质的会面,友情提示,不要带上您那位碍眼的哥哥,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一拳朝他的脸上揍过去。”

蓓尔嘉惊讶地抬头,却正好看到始终微眯着眼睛的克伦威尔毫不留恋地松开她的手,转头过去若无其事地和西泽尔展开了没有多大营养的寒暄,尽管看上去其乐融融,但是暗含敌意的语言之利刃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展开交锋。

蓓尔嘉当然知道刚刚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是什么。

无形之欧顿的神谕力量,【灵魂回响】!无形之欧顿作为精神领域的古神,他的血系都拥有可以最大程度上掌控和利用精神与灵魂的力量,克伦威尔所在的金雀花家族,是当今存世的无形之欧顿最为直系的血脉。精神操控、意念移物、灵魂杀伐、感官紊乱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当然掌握了这种悄无声息地释放灵魂波纹、将自我的想法在没有任何其他人察觉的情况下通过“回响”传入蓓尔嘉的耳侧的独门技巧。

教皇从未在蓓尔嘉面前真正详细地谈过他背后的那个“组织”,在蓓尔嘉追问的时候,他也只是含糊不清地说:“组织会在必要的时间出现在必要的地点,但是现在,组织的大部分成员都为了更长远的计划必须潜伏在海底,不过你不需要担心太多,组织是绝对站在你这一边的。”

蓓尔嘉当然不会真的对这个所谓的组织完全相信,一个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现身、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表明的组织,怎么可能是值得去相信的?而且在教皇的口中自己本应该是他们谋划的重中之重,但是她连知道这个庞大谋划全局的权力都没有,未免也太荒唐了吧?蓓尔嘉知道,所谓组织的谋划,所谓曾经的那个蓓尔嘉的牺牲,所谓现在她作为“月神”的重生,背后恐怕至少还有八九成的内容藏在暗中根本没有浮出水面。

但是蓓尔嘉清楚地记得教皇亲口承认过,圣教国最顶端三大神圣家族中的两个家族,都是组织的成员。现在克伦威尔主动向她现身示好,背后所表明的信息已经相当明确。毫无疑问,尊贵之极的金雀花家族,背后同样站着这个深不可测的组织!

蓓尔嘉确认现在根本没有人在注意她,她将来自克伦威尔之手藏在右手手心的那事物不着痕迹地藏入袖口之内,根据她手中的触感和来自古神那无处不在的精神触须的感应。这大概又是一枚金属质地的戒指,只是戒指之内,似乎存在某个用灵魂和血液共同作用才能触发的媒介,恐怕是一种制作工艺精湛之极的血质宝具,这样的宝具不论功效如何,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只是现在身处公开场合,并不方便查看,她需要等候一个更加私密的时刻摸索一番这个克伦威尔强塞给自己的宝具。

而另一边,西泽尔和克伦威尔的聊天还在进行。

“您身边的这位小姐是……”西泽尔用他那富有魔力的黑瞳看向克伦威尔身后一直努力保持着优雅微笑、但是脸颊明明开始因为所有人对她自始至终的无视而微微抽搐的金发女孩,嗓音温醇地问。

“我是……”见尊贵的西泽尔少爷终于发觉自己的存在,这位金发小姐连忙凑上来热情地介绍自己,能够认识波利齐亚家族的少爷,这对于任何一个千金小姐都是莫大的殊荣。

“无视掉她吧,只是一个主动向我搭话,还专门把胸前领口拉低坦胸露//乳试图勾引我的三流家族次女,她叫什么名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装作感兴趣的模样和她聊几句,也只是一时兴起耍她玩而已。”克伦威尔却丝毫不给这位小姐面子地打断了她。

本以为今天能够有幸结识翡冷翠两位家世最为尊贵的贵公子的小姐脸部一下子涨的通红,刚刚想好的华美修辞全部卡在喉咙里,她的眼角快要被气出泪水。因为这样毫不掩饰的羞辱,她感到无地自容,压低了头,只能转身就在众人古怪的眼神中跑开。

“又是一个不自量力去搭理克伦威尔少爷的傻女孩。”

“唉,每次宴会总会见到几个这样的天真姑娘。”

“克伦威尔就是以捉弄这样的丑小鸭为乐吧。”

“看她把领口拉得这么低,还以为谁会给她那没多少分量的乳//房多看一眼呢!”

在四周贵族们毫不留情的尖酸嘲讽和议论中,这个女孩感觉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件件剥下她那精心装点的衣物露出出身平庸的那个羸弱女孩儿,她终于压抑不住哭声,失礼地快步跑开,脚下的高跟鞋还差点踩到自己的裙角摔倒,在大厅中央几个踉跄,却没有人对这个少女投来丝毫同情的眼神。

就算是在这样大型的贵族宴会之中,贵族们还是按照各自的家世在沉默中分出三六九等的,那些蚂蚁般的小家族成员想和在大陆上身为滔天巨擘的大家族嫡系搭上关系,就是自取其辱。这位不知名的少女既然有勇气做出这样的尝试,就必须更有勇气去承担这样的尝试之后造成的后果。每年的宴会,都不会缺乏这样供人取笑嘲讽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