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镇,但是在西欧 第110章

作者:阿斯顿发

仿佛在等待,又好像只是在凝望。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三益三祸

和几年出兵吕贝克不同,这一次的军前议事并不需要在昏暗的城堡中举行了。

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吵得人心烦,侍女便伸手将木窗给合了起来,在议事大厅外的走廊上,每隔十步便有一个手持牛尾刀的八旗侍卫在把守,雨水溅到了他们的鞋面上,但却依旧俨然不动。

议事厅内的灰尘与新木气经过几个月的散发,已然好了不少,但在阴暗的天色下,还是不得不点上两排黄白色的蜡烛,于是大厅被橘红色光芒填满的同时,蜂蜡燃烧的蜡味也传播开来。

坐在屏风前,冯森反坐在椅子上,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有规律地敲击着椅背,他面对着屏风上的地图,背对着身后的一溜大小将领。

而王司马正面色严峻地向那些大小校官们讲述目前的情况。

欧波里特王国名为王国,实为联盟,欧波里特部落在北海贸易中起家,算是最强的部落,却只不过是部落共主。

随着上一次的维莱蒂战争,大量的维莱蒂人和浑水摸鱼的索布人冲入了欧波里特的核心区域:什未林——维斯马湾一带。

大批的欧波里特人战死,财富被掠夺,人口被劫掠,王室血脉近乎断绝,打得这片地区一片荒芜。

本来有着查理曼的指定,柳德米拉姐弟俩才能勉强坐稳目前的王座,但问题是,欧波里特部落的力量已经大为衰弱了,这孤儿寡姐的,谁不想欺负一手?

好巧不巧,柳德米拉的弟弟德西日科在圣诞节的晚宴中,被切肉的小刀划伤了手指,本来没什么事,但倒霉催的,居然感染了金创痉(破伤风)。

然后召来医师上来就是一个放血加灌肠,成功将小国王送上了病床。

于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个柳德米拉想要毒死德西日科的离谱谣言传播了开来,他们说柳德米拉是女巫,她要借亲弟弟的血,来诅咒欧波里特的子民们。

为了保护国王,众部落愤然出兵,来到了欧波里特首都梅克伦堡,要求柳德米拉交出国王。

而柳德米拉反应极其迅速,在众部落集结之前便发现了不对劲,立刻坚壁清野,重新征召了大批之前的老兵,并且拿出了所有锁子甲和库房中的所有金银作为奖赏,成功守住了梅克伦堡。

只是能守住多久算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了。

“就目前而言,根据来报信的人所说,包围梅克伦堡的差不多有四千军队,而梅克伦堡的守军在八九百人,城堡内还有近千人的普通民众。

而在他们跑出来之前,梅克伦已经被包围了足足五天,还能支撑多久,实在未可知。”背对着各级校官们,冯森声音平稳,“邻国之难,不可虞也,大伙议一议吧。”

冯森叫众人议一议,但在场的无论是汉人校官还是千户们都没有说话,因为这件事有些敏感。

其实,按照欧罗巴这边的风俗来说,你要打就打呗,只要不影响君主,查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是冯森是“唐务运动”的领导者,他杜绝的就是这种贵族私斗的风气,然后自己却要实行这种风气,这就有点扛着旗帜反旗帜的味道了。

帝王心,海底针啊,谁敢说查理不会生出芥蒂?

况且,欧波里特虽然是小国,但却是法兰克的盟国,有正经盟约的,冯森要是出兵,就跟法兰克公司合作企业召开股东大会要换管理层,然后法兰克公司的萨克森分公司跑去干涉一样。

可不救呢?那些人换个王室,也得讨好着冯森,毕竟他们南边还有维莱蒂人,谁也不想跟欧波里特王室一样。

这个选择虽好,却同样有问题,大家都知道冯森和柳德米拉的关系,都知道冯森曾经承诺救援欧波里特却没有做到,让其王室近乎死绝。

如果这次再次视救援于无物,虽然理性上非常正确,但从内心里,没有人愿意做出这个抉择。

“节帅,臣斗胆有一言。”在这片安静之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却是一个文士,看他手里提着笔和书册,应该只是一个书记官。

此时的冯森已经转过了身,面对着众人:“说吧。”

“臣以为,这出兵奥国(欧波里特)有三益三祸。”韦循之在众人的注视下,却没什么怯场的意思,不卑不亢地说道,“若要打,便有三益。

三益其一,欧波里特王室信奉天父,而其诸部落却少有信徒,我等救援乃尊王攘夷,存亡继绝,看似干涉,实助奥国啊。

三益其二,北海宛如北方之地中海,宛如中原之江河,欧波里特王室与节帅交好,而王室与这些臣子交恶,要是说他们能全与节帅守善,我不信也,叫他们掌握了北海,其若致敌利剑焉?

三益其三,我们与维莱蒂人和索布人有仇,应该复仇,但易北河之北地形难测,而此次出兵,正好为预演,等到起兵之时,不至于急遽失措。

而如若不打,则有三祸。

三祸其一,如果让诸部落夺权,则三面都是蛮夷异教徒,如果哪天世事有变,则结为同盟,则萨克森危矣。

三祸其二,节帅曾经与奥国之主有约,承诺救援,已经失了一诺,如果再失一次,不说欧罗巴之人,单单部下这些士卒,恐怕都要腹诽了。

三祸其三,欧波里特王室与法王盟约,节帅乃法王臣子,如果这些欧波里特的贵族成了新王,彼则人主尚不能忠,安能守法王之盟?出兵是节帅作为法王臣子应该尽忠的义务啊!”

在韦循之一通言论说完之后,议事厅里先是一静,随后只见冯森站起身来,拊掌说道:“好!三益三祸之论,让人耳目一新,敢问先生何名?”

“不敢称先生,仆姓韦名朴,字循之,乃长安人。”

“不错。”冯森从桌子后走到了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说道,“不愧是京兆韦氏子,我们幕府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转过身,再次面对着群臣,冯森淡淡地问道:“诸位怎么说?”

“臣请战。”韩士忠拱手说道。

张世成则凑近了问道:“节帅的意思是?”

“如果我不想出兵,会有今天的军前会议吗?叫你们想个出师的名头,一个个哑口无言。”冯森没好气地说道,“地图在这了,接下来都说说怎么进军吧,可别再哑口无言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庙算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一场战争并不是仅仅一场战役或者一次小的争锋,而是要从根本上找到三个问题的答案,该不该打,怎么打,打到什么时候为止。

这才是战前的战略规划,该不该打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则到了怎么打的问题上。

“首先是这兵员问题,敌方有多少兵力?组成如何?咱们应该出动多少兵力?”冯森向着王司马问道。

“嗨呀,那群渣渣。”张世成不屑地说道,“之前我去剿匪,就有那些波拉比亚人,都是银样镴枪头,看着凶狠,实则混无章法,我家门口的无赖小儿打架都比他们强。

要我说,北萨克森卫出五百人,我带着我的五十夷丁骑兵,击破他们四千人不在话下。”

“我只要三百人!”

冯森知道这群大老粗每天放屁话,好勇斗狠,已经习惯了,真要他们带三五百上场,那都恨不得人人都穿一身步人甲。

这个时代的战略基本都是大批平民征召兵为主,配合着精锐的亲兵突击,但这些平民征召兵,之间的强度也是有区别的,其中强一点的征召兵,战斗力甚至和军士齐平。

冯森特地考察过。

在征召兵中最弱的就是农奴兵,他们基本都是某某贵族部下的部落民甚至奴隶,战前发根木棍,也没甲,脆得跟纸一样,战斗意志极其薄弱,有时候打胜仗还要逃跑。

其次便是猎人,这些猎人被领主授予在林中打猎的权力,但代价除了给领主献上毛皮外,还有一点就是要充当领主的弓箭手,但他们的猎弓射程不远,士气起码比农兵强,能打一打顺风仗。

然后就是自由民兵,法兰克人之所以能打,就是因为他们的马尔克村社体制,为其提供了大量的自由民兵,这群自由民兵能够自备武器装备,平常也有闲工夫进行一些训练。

法兰克人有意识地召集这些自由民兵出战,武器装备以及出身都十分统一,听得懂命令,打那些鱼龙混杂的部落军队自然一打一个准。

而征召兵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伐木工,这些伐木工会充当长斧兵,披上领主授予的甲胄,经过集训后,作为步兵突击力量,但这种长斧兵可遇而不可求,其战斗力上下限也差距极大。

像冯森一开局打败那群撒克逊人中,征召兵就以自由民兵和农兵占大多数,配合着少量的贵族亲兵。

而在威悉河边打的那群维京人,其征召兵就以自由民兵和长斧兵占大多数,还有不少狂战士级别的勇士,毕竟高大的北欧人种非常容易出长斧兵,而北欧文化便于出好士兵。

说句老实话,冯森眼馋这个优质兵源好久了,但可惜的是,在北海贸易重启之前,他实在找不着招兵。

而按照那个从梅克伦堡来报信的人所说,对方除了管后勤的,基本没什么农兵,甚至还有不少波美拉尼亚来的雇佣兵。

“兵贵神速,征北萨克森卫一千人,义从夷丁骑兵一百人,玄甲骑二百人出征,三天内集结,剩余士卒把守汉堡。”冯森一锤定音,确定了出征的人数。

转过身,来到了画着地图的屏风前,这个时候的梅克伦堡在现代梅克伦州的更北边,位于今日的多夫梅克伦堡,北海贸易的重要节点维斯马湾的正南方,也就是汉堡的东北方向。

如果走拉策堡路线的话,行军路程是90公里左右,但这样会经过不少森林和沼泽,粮食运送不便,冯森的手指在地图上来回划动着,最后在吕贝克重重地点了一下。

面对着下方的诸多臣子,冯森指着地图说:“此次出兵,每个士兵携带三天的粮草,先到汉堡集结,前军先动,由阿伦斯堡守备千户为先锋,至吕贝克,安营扎寨,截断道路。

在吕贝克休整一天后,以吕贝克为本营基地,以八旗为先锋,向正东前进,至维斯马湾附近,先扎下营寨,等主力到来后,再行决战。”

这条进军路线虽然总路程在120公里左右,常行军的话,要走8-10天,但好处在于,不容易被敌军截断粮道,就算陆路被截断,还可以从吕贝克走海路运粮。

其次,走拉策堡路线,沿途都是欧波里特人的部落,而走吕贝克路线到梅克伦堡,沿途都是波拉比亚人的部落,不管缺不缺粮食,冯森都是要就粮于敌的。

波拉比亚人要是急了,想要回援,那得先打安下的营寨,八旗就算野战不行,守个寨子总行吧?那冯森就直接带着骑兵去狂猎。

要是不回援,冯森就按照原先的路线,全军到达后一起出击。

“喏。”

侍从们匆匆跑入又跑出,将计划通报到北萨克森卫所的手中,让那些人尽早准备。

“可是,柳德米拉公主能撑这么久吗?”格里菲斯低声问道。

“不知道。”冯森摇头,“我们只能希望她能多撑几天了。”

在冯森的命令下,整个汉堡再次开始了动员。

每日的号角声,越来越频繁了,整整三天的时间里,在北萨克森的这片土地上,通报消息的信使四出,他们带着插了羽毛的帽子,手举卷轴,将征兵的名册扔到旗丁们的手中,吼道他们耳中。

此时的旗丁大多数还在冬训,基本都聚集在千户所,每天都要进行操练和学习识字,当征发的消息传来,这一次的八旗们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惊慌失措。

旗丁们穿上了锁子甲或者是八旗自行购买的皮甲,而一根根长矛也发到了他们的手中。

作为低配版的府兵,高配版的卫所兵,旗丁们同样也有制式的装备配置,分别是短斧一把,匕首一把,长矛或长斧一柄,单手短剑一把,鹤嘴镐一把,还有上面下发的毡帽、火石、皮箱。

而随同的包衣们除了长矛一柄外,则要携带毡布、铲子、凿子、箩筐、盐袋和水袋,如果旗丁主子好心,还会给包衣们套上一件武装衣或者藤甲。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这样装束的旗丁们飞快地涌入了汉堡城,满城皆是兵器碰撞和叫骂嘈杂的声音。

而运粮的长船不断在港口进进出出,弓手们尽力地维持着秩序,直到出兵那天的到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到达,日德兰半岛最高商业重地,吕贝克!

一千多人马在道路上排成了一条长龙,踩着潮湿的泥路,在挣扎的泥水中前进。

在泥路的两边,作为轻骑兵的夷丁们正来回奔跑着,巡视着前进的队伍防止有人掉队,骡马的踢踏声和人将脚从泥坑中拔出的“啪叽——啵”声,几乎演奏成了一曲乐曲。

“往后站!聋子吗?”

“别挤,扶着筐,洒多少从你晚饭里减。”

“走快点,蜗牛都比你快!”

虽然离开了千户所的冬训营,但他们的汉人教官并没有留在汉堡,而是一起跟了上来,在精神和物理的双重打击下,不少旗人恨不得赶紧上战场,这棍棒比刀剑都可怕。

放在别处,这些士卒早就跑了一大片了,但要是问这些旗人为什么不跑,他们回答:疯了?家眷还搁他们手呢,而且逃兵是要连坐的,人可以死,铁饭碗不能丢啊。

道路的两边是在海风中摇头晃脑的黑麦,在黑麦的麦秆上,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冒出的分蘖,寒鸦和麻雀在田地间飞起又落下,时不时还有几只海鸥飞来,寻找他们的薯条。

阳光阴蒙蒙的,在不少士卒的眼前,阳光甚至是灰色的。

不久前,他们还在千户所的冬训营里,和各自的百户长官一起在棍棒下鬼哭狼嚎,而现在,每日至少四十里的强行军,让不少人磨烂了好几双鞋。

但好在冯森还有点良心,几乎给每个旗人都分发了一双将近一厘米厚的硬呢绒袜子,外面套上草鞋,倒不至于太冷。

至于包衣,那就自求多福吧。

随着紫色的太阳逐渐燃烧成最常见的白色,长长的队列终于来到了这一行的目的地,吕贝克。

天空逐渐转为碧蓝,吕贝克新建的石料城墙逐渐出现了一角,而空气中愈发清晰的鱼腥味和海鸥鸣叫都让士卒们精神一振。

吕贝克,终于到了。

吕贝克是行军的中转站,而行军的终点梅克伦堡就在吕贝克的正东方,先前冯森派出的先遣部队,阿伦斯堡的守备已经到达了吕贝克,并事先与别尔夫什卡沟通,安排好了驻营地。

如流水一般,长龙随着冯森的长剑一指,便自动地向着那片驻营地走去,冬训营中教官的棍棒,和连续两天每天将近四十里的行军,都把这些旗丁们折磨得麻木不堪。

他们像是一群羊一般在教官的驱赶下向着驻营地走去。

布满了苔藓和古旧痕迹的实木大门前,芬纳等待着,她穿着一身石榴色的亚麻布纹边连衣裙,外面套着一层厚重的羊毛罩袍,面带微笑地等待阿尔沃和冯森的到来。

“姐姐!”阿尔沃挥动手臂,像一只大熊一般将姐姐抱入了怀里,而在阿尔沃的身后,别尔夫什卡正牵着冯森的飞鬃,静静地跟在身后,目睹着姐妹贴贴的场景。

下了马,冯森自然地走上前,先是揽住了芬纳的腰,在深深地吻了两秒后才放开,这边才把嘴唇抬起,另一边阿尔沃又抱了上来,冯森只得在她的嘴上也亲了一下。

别尔夫什卡笑呵呵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公爵阁下,请进吧。”

吕贝克是一座老城,至少在二百年前就有活动的踪迹,但规模也不大,顶多也就一两千的定居人口,但要是包括城外居住的渔民和农民,差不多也有七八千人。

这个规模的城镇在人口稀少的西北欧洲是常态。

古旧的木屋,石子铺就道路,牛马在路边行走,身披狼皮坎肩的武士在酒馆晃悠,几个来自爱尔兰的盖尔吟游诗人弹着鲁特琴大声传唱着史诗,三个渔民悄悄摸摸地收拾着衣物从一个幽暗的小巷子中走出。

“自从南部半岛重新回到了我们的手中,原先的领主和祭司都向我们的阿尔沃献上了忠诚,毕竟她本来就是王国的继承者。”别尔夫什卡领着冯森在城镇中缓步行走。

“在欧波里特王国被劫掠之前,那时候北海的贸易线路还在,这里可热闹了,每天都有船只出港入港,带来了毛皮、琥珀、蜂蜜还有来自东帝国的金币。

现在荒凉了许多,我们能征收的税收还不到维杜金德经营此地的一半,但人口却增加了不少,西格弗雷德为了集齐赔款,加了好几次税,不少领主和平民都逃到了我们这边来。

西格弗雷德可是越来越不好干了,我听说甚至有一些祭司和领主提出,让西格弗雷德退位,叫咱们的阿尔沃上台,这样就不用偿还赔款和赎买人质了。”

说到这,别尔夫什卡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这些领主对阿尔沃没什么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