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里梦长安
“你才是，晚上早点回来。”
悠一挥了挥手离开，失去了前辈庇护的雨宫千鹤再次低下脑袋，双手拎着裙摆有些无所适从。
身材高挑的霞之丘诗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话音轻柔，红眸幽幽:
“走吧，雨宫学妹~”
……
……
月光穿过树影艰难地将浓稠的夜色驱散少许，让这条倚靠树林的小路不至于暗得太过彻底。
终于看见一条长椅，悠一似累了般将月野放下，他揉了揉肩膀，看着月野眼皮被突兀的灯光吓得颤动，提醒道:
“别装了，该醒了。”
听到悠一这么一说，不擅长装模装样的月野如释重负地睁开了眼睛，过分的耿直。
“星野……”
月野并不太想用前辈称呼悠一，毕竟是抢走他心爱之人的人，前辈这种带着些许尊敬意味的叫法让他感到难以启齿。
月野别扭地张了张嘴，将最后的“前辈”二字吐出，满脸的不情愿溢于言表，这让悠一觉得他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对于月野，悠一并不打算寒暄或者阴阳怪气的嘲讽，他单刀直入地问:
“月野君，那天你来找我，让我帮雨宫千鹤应该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吧？”
“星野…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月野的语气又弱了几分，“我喜欢雨宫同学，但是我自己没办法把她救出来，所以我来找能帮到她的你，有什么问题吗？”
月野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他抬起眼像是在强迫自己与悠一对视，但瞳孔的轻颤与渐渐激昂的话音无疑是在掩盖他的心虚。
“当然没有问题，为了喜欢的她去四处寻求救赎，更何况你还拉下颜面来找身为情敌的我，如果连这份喜欢不被认可的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呢……”
悠一将自己拉到与月野同一战线上，继续轻叩着他摇曳的门扉:
“但正因为这样，我才不相信月野君会做这种事的人，你只是被鼓动，被煽动了情绪，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一定是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站在幕后。”
悠一说话的话音渐渐低了，像是在跟月野说着悄悄话般，让声音更加直接地顺着耳朵，触及他的心:
“他应该是跟我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又因为一些因为不好亲自出现，所以才蛊惑你，让你站到台前。”
“月野君，你肯定是被利用了，他为了自己的安全，把你推到风口浪尖，到时进退两难的你就全凭他的掌控，你只是他的一个工具人，就算他输了，他也没有一点事情，而你……”
“就会被他踢出来当替死鬼，不信你仔细想想他有在大众下暴露过自己吗？”
夏夜的风不凉却吹得月野的心绪不住地摇摆，悠一的话让他回忆起选择性失忆的细节，月野又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在高城大山手里的工具?
但念在高城大山和自己是有着同样目的的份上，想不出其他办法的月野让自己不要考虑太多，只要达到目的就好。
但经过今晚的事情后，情况已经截然相反了。
如果说之前录像在校园里传播时，月野还占着上风，那此时高城的录像所搅起的小漩涡肯定会被星野主导的更大的海浪所淹没。
月野不得不去思考失去主导权的自己究竟该怎样自救，是出卖高城大山?亦或者是坦白从宽?
他纠结着，衡量着利弊，在失败前倒向有利的一方是月野作为墙头草的本能。
所以悠一需要让他知道现在的风向究竟是倒向谁这边:
“月野君，你觉得自己还有得选择吗？你们拍下的录像已经竭尽所能，不过也就做到那种程度而已。”
“你们还有什么资本和我对弈?假如村上爱子她们的事情解决完，学校继续处理我们的事情，在那只有三个人的现场，孤身一人的你又会有怎样的口才为自己辩护?”
对啊…雨宫同学已经被他救出来，那注定会站在他那边，月野所依仗的自信也就荡然无存。
曾几何时他还仗着雨宫千鹤站在他面前保护他的举动，给了他太多信心赢过星野，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在他眼中孤立无援的星野悠一就变成了自己……
“那一定是因为雨宫同学不知道你人渣的想法…”，这像是月野最后的倔强，带着无力的不甘。
“那也比把她带进沟里的废物要好上太多，不是吗？”
“说的也是呢……”
月野咧了咧嘴笑起，像是小丑面具沾了水般，颜料花了，扭曲而怪异。
“所以说，月野君把那个人一直指使你的人约出来，只要找到他，今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毕竟…你也是受害者。”
当悠一把所有路都堵上，只留出一条退路时，那条路的前方十有八九是陷阱，受骗多次的月野终于不再轻信于人，但……这次对方却在循循善诱之余加了些威逼利诱的手段。
月野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祈祷星野悠一信守承诺，高城大山不会记恨他。
……
……
夜更稠了，但市中心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茶巴克旁的一棵梧桐树下，身穿便服的高城大山看见了月野和星野悠一。
看见高城，月野的心有些别扭，一方面是因为对高城没有多问便来赴约的愧疚，就像是他辜负了信任，另一方面是因为高城的出现，自己解脱的窃喜:
“星野…前辈，我把人带到了，你答应对我做过的事既往不咎的。”
他的眼睛悄悄看了一眼高城大山，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害怕被听见了。
“对~没错，我答应过你既往不咎，只不过只限于今晚的事。”
轻飘飘的话带着戏谑的笑意将月野心底的窃喜吹散，他表情在一瞬间的呆滞后化作愤怒:
“你骗我!?”
“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没听完整，怎么可以怪到我的头上来?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怎么能叫骗呢？”
172.原来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他早就应该猜到星野悠一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自己，但没有想到用的会是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
这么轻易就违背自己许下的承诺，他连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吗?
……事到如今在心底叩问星野的良知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只是觉得被这么简单的伎俩戏耍感到屈辱吧?
月野清楚就算自己注意到悠一话语间的漏洞也无济于事，想要刁难一个人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太多理由。
更何况此刻处于劣势，被完全拿捏的他。
如果撕破脸皮，他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只是星野悠一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月野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只能摸着黑，走下去。
一边痛恨着情敌对他的所作所为，一边又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张半遮半掩的脸皮。
这种扭曲的矛盾感煎熬着他的心，一路担惊受怕地走来，现在脸皮已经彻底撕破，他终于没有必要再去维护了。
在一瞬间的庆幸后，紧随其后的却是更为浓重的不安。
不安激起怒火，怒火短暂地烧毁害怕，他是条被逼急的野狗，龇起残破的獠牙:
“星野，就算演讲时只有我一个人势单力薄，百口莫辩，就算雨宫同学也站在你那边，我也不会妥协!”
“看——”
月野扯了扯领口露出大片淤青与伤痕，头发覆下阴影让他的笑显得阴险却又透着几分奄奄一息的虚弱。
“这是山本和村上她们打出来的伤，但等到那天就全部变成你做的!”
“到时在学生老师眼里，你就是和村上她们一样霸凌同学的人渣!等你罪名坐实了，就去和村上那帮人一起被学校开除吧!”
他强弩之末的表现的确有些许气势在身上
弱势群体此时化作他天然的保护伞，满身的伤痕是月野强有力的武器。
借着悠一搅起的这场东风，在某些人同情心的动摇下，也许月野的计划并不是没有几分可行性。
“把我的罪名坐实吗……”
看着准备拿那菠萝菠萝的身体跟自己鱼死网破的月野，悠一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自己是将他从村上等人的霸凌中救出来的好人才对，为什么月野不去痛恨霸凌他的人，反而揪着自己不放呢？
看那样子仿佛是把从别人身上受的创伤全部发泄到悠一身上一样，明明他对月野连动手都不曾有过，而山本都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或许正是因为他不曾动手打过，而且看他人少才觉得好欺负？
哦…不对，更多还是因为之前月野胜券在握，却在一晚之间的两极反转让他无法接受吧？
眼见着喜欢的人对自己露出嫌恶的眼神，甚至原本平静的日常生活都要一去不复返。
一直以来忍气吞声的他也逼不得已在绝境反击，显露仅存的武器，但:
“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可以直接找你算账却大费周章地威逼利诱你把那个人约出来吗？”
星野悠一缓步走到月野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私语像是多年的好友。
“如果不是我把高城君约出来，你怎么找到他？又或者你是想看到我被你欺骗后不甘的表情?那星野前辈可能要失望了，就算是我也多少做了点心理准备，不能让你如愿了呢!”
月野不甘示弱地回道，倔强的话音里含着若有若无的虚浮，悠一的近身让他安全感全无，看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如镣铐般锁住他。
“对~没错，你很努力地劝服了他，让他乖乖出来赴约，但当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后，月野君，你再也不是他的同伴，而是站在我这边的敌人。”
“你已经里外不是人咯，月野君，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的，因为有他就够了~”
悠一半弯下腰，附在他耳旁低语着，一点点地撬开月野心间恐惧的阀门，让不安蔓延。
“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如果不是你威胁我，我怎么会出卖他?!”
月野垂着头，揉搓着衣角，说着自我安慰的话。
但悠一不想让他心安:
“别自欺欺人了，我就是因为得罪了他一次，被记恨到现在，而你的做法就是在向同伴捅刀，不是先被我击垮，而是同伴背刺在前……”
“看——!”
悠一压抑着音量惊呼，月野被他的惊乍吓到，慌乱之际便呆愣愣抬起头，顺着悠一食指的方向看去。
“他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你，跟他相处更久的你应该更能读懂这个眼神吧？他在生气，在想着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他明明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就是因为你的一个电话，把他暴露了。”
“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可能比起我，现在的高城大山要对你的恨要多一些吧，毕竟是你这位同伴亲手断送了他逃跑的后路啊。”
“他是不是已经在计划着怎么回报你了?”
“是按在小巷子里拳打脚踢?还是在你便当里吐口水，在鞋柜里放图钉?”
“不不不，可能不会这么轻，说不定他会借鉴黑帮对待叛徒的方法，断你手指?或者……”
“尸沉大海?”
略微浮夸的猜想被悠一肆无忌惮地吐出，一点点土崩瓦解掉他狗急跳墙的狠劲。
月野不想去面对，那悠一就拧着他的头去面对，因为有时候不真的去直面恐惧，根本不知道有多恐怖~
“高城君要报复也是先报复你!我只是被你威胁才做出这样的无奈之举……”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无辜的?”
“当、当然……”
“那不如我们直接去问问他本人是怎么想的吧。”
或许是悠一方才的话让月野陷入高城大山报复的臆想中，他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话语与臆想孕育出来的心悸随着黑暗与空气进入他的体内，缓缓侵蚀着他的心。
“这么晚了，我都已经把人约出来就不去了……”
“很遗憾，月野君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星野悠一拖着双脚如灌铅般沉重的月野，一步步地向高城靠去。
……
“你就是拍视频的人吧？高城大山同学，没想到你真的会应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