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聊斋不对劲 第3章

第4章 糟老头子坏得很

在蓑笠老叟眼中，苏涑穿着绛色衣袍，浑身白光外溢，分辨不出相貌。

但以这团白光手腕处系有现出‘白水村土地’篆文的铜印，确实不难认出眼前穿着绛色衣袍，浑身溢出白光的身影就是白水村的土地神。

被蓑笠老叟一眼叫破白水村土地神的身份，苏涑丝毫不慌。

可蓑笠老叟接下来的话，却让苏涑神情紧绷。

“贫道昨夜垂钓澜水之畔，见白水村妖气冲天，后半夜更是天雷滚滚，敢问尊神，此处是否有妖孽作祟？”

当然有。

而且就站在你面前。

苏涑暗自腹诽，相较自认为练气有成的谭晋玄，眼前的蓑笠老叟显然有点道行。

是的。

有点道行，但道行不多。

否则昨天夜里暴雨倾盆，他就不是窝在澜水之畔钓鱼，而是冲进白水村土地庙斩妖除魔了。

“这老头蔫坏，躲在白水村外隔山观虎斗，明显是动了捡便宜的念头。”苏涑心中暗想。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糟老头子坏得很。

蓑笠老叟早不来迟不来，偏偏等白水村中动乱停息后才主动现身进村，安的心思自然不言而明。

本想说狐妖被雷劈死，当场灰飞烟灭，见此情形苏涑留了个心眼，随口胡诌道：“狐妖被天雷击成重伤，见机不妙便往西面坟山逃了，道长若是有意斩妖除魔，此时动身还追得上。”

循声而望，白水村西面坟山鬼气森森，时至晌午仍有阴风呼号，目光所及有野狗刨坟，尸水横流，更有头颅碎裂，被开膛破肚的死人曝尸荒野。

坟山离白水村仅仅数里之遥，一面是鸡犬相闻的田园乡间，一面却恍如人间地狱。

“好一个鬼气森然的坟山，定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蓑笠老叟双目迸出精光，心中笃定苏涑所言不假。

以他抵进观察，苏涑体表白色神光黯淡，便是形体也难以凝练，显然昨夜遭受重创，料想那只逃出白水村的妖狐情况更加不堪。

如此一来，杀狐夺丹堪比手到擒来，也不枉费他在雷雨交加中苦熬整夜。

凡人修道，不外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的门路。

但除此以外还有金丹外道。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凝练内丹，即将渡劫化形的妖物已经不亚于炼神还虚的炼气士。

尽管没有移山填海，腾云驾雾的神通，但施展幻术、招风唤雨、聚啸伥鬼之类的小法术信手拈来，一旦遇险，更有阴神出窍，夜游百里的手段。

所以即便这类妖物本体不过是些蛇虫鼠蚁，亦或狐狸、黄鼠狼之类的任人宰割的动物，也会变得十分难缠。

若是老虎、熊罴这类的猛兽，身边聚啸几十上百的阴鬼，即使本体遭受重创，寻常修道士也难以靠近其周围。

杀妖夺丹，可以说难如登天。

此番能遇见渡劫失败的妖狐堪称得天之幸。

只待夺取妖狐内丹这一味主药炼就金丹，便是苦熬十夜，百夜也算不得什么。

天与不取必受其咎。

只是蓑笠老叟心里仍有顾虑。

他听闻白水村土地神生前姓郭，名唤中道，乃是澜水渡人过岸的船夫，因救溺水者而沉尸江底，为奖其功，获封白水村土地神职，至今已有百余年。

按理说，白水村土地生前是靠卖力气求活的船夫，说话声应当声如洪钟，而非如现在这般轻声细语。

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蓑笠老叟的刻板印象让他心中生疑，但杀狐夺丹的诱惑更是摆在面前。

沉思片刻。

终究还是杀狐夺丹的诱惑压倒谨慎，将白水村土地神与传闻相悖的地方潦草归结于神体受损，毕竟苏涑挂在手腕的土地印章无法作伪。

蓑笠老叟面向苏涑稽首行礼，“还望尊神助我一臂之力，功成之后必有厚报。”

“......”苏涑一阵无言。

助你这个蔫坏老头一臂之力，我杀我自己？

这举动实在有点过于抽象。

见苏涑不再言语，蓑笠老叟又沉声说道：“尊神久居白水村百有余年，恐不知乱世将至，五月前朝廷在北方兵败，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就连皇帝也被蛮子捉了去，塞外蛮子挥师南下叩关，兵峰直指顺天府。”

“天下兴亡转瞬之间，好在新皇继位勉强守住了顺天府。”

“然而不过月余，便有妖僧私闯宫闱，不知对新皇施了什么妖法，竟放任边关糜烂不管，开始闭关修仙起来。”

“三月前，新皇更是封他为国师，总领天下道门。”

“外有强敌南下叩关，内有妖僧祸乱朝纲，乱世岂能不至？”

蓑笠老叟此番话弄得苏涑不自禁睁大双目。

皇帝御驾亲征被抓，新皇继位打赢京师保卫战，亏得后面冒出来个妖僧祸乱朝纲，否则苏涑就要点名指姓让蓑笠老叟打消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适逢乱世，天界诸神闭门不出，妖孽降世祸乱人间。”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蓑笠老叟当场就念了两句诗。

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涑，“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届时乱兵过境，不知白水村能存活几人？尊神道统恐遭不忍言之事。助贫道一臂之力，成就金丹大道，贫道必保尊神安然度过乱世！”

土地爷，你也不想被乱兵毁庙绝祀吧？

到时候就算没乱兵，他也得整出乱兵过境。

语气中暗含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要我不是你这个蔫坏老头要杀的妖狐，我苏某人还就真动心了。

此时苏涑庆幸刚才没有说出狐妖被雷劈死，当场灰飞烟灭的托词，否则指不定这蔫坏老头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如此，那就依道长所言。斩妖除魔，庇护百姓乃土地神责所在。”

苏涑口风转变，心里已经在思考该怎么在白水村西面厉鬼盘踞的坟山背刺这个蔫坏老头了。

“好！”

蓑笠老叟击掌说道，“贫道即刻动身，还望尊神不要食言。”

苏涑与蓑笠老叟交谈的时间极短。

等到谭晋玄追来，蓑笠老叟已然从苏涑所在位置收回目光，转过身往白水村西面坟山而去。

谭晋玄从苏涑身前经过，外溢的微弱神光让他额见浮动黑气稍稍淡化。

“怪事，怎么感觉刚才面前像是有人？”

谭晋玄看着苏涑站立位置面露疑惑，恍惚间似是看到空无一人的路边有什么东西站在那里，擦拭眼睛再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随后急忙追逐往坟山走去的蓑笠老叟，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道长！道长！你说我练岔了气，不知错在哪里？请道长不吝赐教！”

“屋漏偏逢连夜雨，到底该怎么摆平这个蔫坏老头？”

苏涑低声叹息，把视线移向变换字迹的布帛之上。

第5章 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遁地：激发神力可在辖区境内穿梭、驱邪：驱散阴魂秽物，消耗神力可加持物品、拘魂：举头三尺有神明，消耗神力可拘役阴魂。’

密密麻麻的字迹呈现眼前，脑海中也浮现出相对应的施法诀窍，苏涑顿觉眼前一亮。

尽管都是些与土地神职相关的小法术，但用作背刺的手段可谓绰绰有余。

意念微动，沉入心窍的温润热流发散全身，脚下泥土骤然松软，裹挟着苏涑沉入地下，几次眨眼的功夫便跨越两三里地，追上了先一步走远的蓑笠老叟。

而苏涑却只感觉耳旁有风声呼啸，脚下绵软如踩踏沙地，接连越过田间地头和谭晋玄的身影，随后就稳稳当当站在地面。

布帛上标注的神力则悄然下降，从十五变成了十四。

“这感觉......真方便，连走路都省了！”苏涑对遁地穿行的感觉啧啧称奇。

“那便是白水村西面厉鬼盘踞的坟山了。”

两三百步外，山林僻静，有阴风阵阵，刮过灌木草丛沙沙作响，恍惚间阴风中有人声作响，似路边茶摊商贩揽客，在呼唤行人上前休憩歇脚。

但定睛一眼。

这哪里有什么摊贩在呼唤行人上前停歇，分明是一座被野狗掘开的孤坟，露出皮肉腐烂的骷髅陈尸荒野，那阵阵阴风赫然是从骷髅嘴里吹出。

若是遭蛊惑的行人冒然上前被这股阴风吹到，当即就会全身僵直而死。

先苏涑一步抵达坟山的蓑笠老叟面不改色，肩头竹竿挑动，混杂风雷声响。

一团火光在骷髅身上骤地炸开。

伴随声声惨叫，陈尸荒野的骷髅很快就被烧成灰烬。

苏涑深呼吸一口气，四处充斥着刺鼻的硫磺气味，原以为这虎背熊腰的蓑笠老叟会拳拳到肉的驱邪除鬼，没想到竟是个随身携带危险爆炸物的老阴比。

“木炭研磨成粉，在其中掺杂硫磺、硝石等物便可勾动雷火，若再放入朱砂，最是克制阴邪秽物。”蓑笠老叟颇为自得道。

苏涑对此不屑一顾。

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要是把进阶配方说出来，你这蔫坏老头不得纳头就拜？

似是察觉到苏涑脸上不屑的表情，蓑笠老叟神态一僵。

相比走炼气一途，吐纳灵气，以自身为鼎炉，锤炼精气神，而在体内结丹，从而益寿延年，高深处更是有种种神通的内丹术。

蓑笠老叟修习的外丹术表面看来的确鸡肋，尚未成功炼就金丹前，纵使颇具道行也只能驱使外物。

被人殴打同样会痛，遭受外伤同样会流血，久病不治同样会死。

这也是蓑笠老叟为何会如此迫切找到渡劫失败的妖狐夺取内丹的原因。

即便无法炼出仙丹，直接一粒金丹吞入腹，当场举霞飞升成仙，也能让他凭借多年道行触碰到内丹术炼虚合道的境界。

利令智昏。

为了在乱世前炼就金丹，就算苏涑与传闻中白水村土地郭中道的形象稍有差别，蓑笠老叟也能说服自己这都是土地神体受损所致。

“尊神切勿小瞧贫道的朱砂雷火，寻常修士作法画符得净身斋戒，设立神坛沟通天界诸神，花费数日也不过到手区区数十张灵符，而贫道这从丹炉中炼出的朱砂雷火只要材料充足，想炼多少便有多少。”

想不到在神神鬼鬼遍地的聊斋世界，居然有蓑笠老叟这样务实的道士。

让他在这条路上发展下去，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必须得尽快除掉！

苏涑只要想到自己身份一旦暴露，发现被骗的蓑笠老叟一口气炼出几吨所谓的朱砂雷火，然后在白水村引爆的画面就感到不寒而栗。

这谁顶得住啊？

“天色不早了，这坟山有厉鬼盘踞，等到天黑厉鬼现身时搜寻狐妖的藏身之处会变得极为困难。”苏涑如此说道，提醒蓑笠老叟正事要紧。

蓑笠老叟却是不急不忙道：“贫道粗通风水望气之术，那狐妖昨夜天雷加身渡劫失败，阴神肯定遭受重创，此时定然躲在坟山阴气汇聚处养伤。待贫道登高望远，不消片刻就能找出它的藏身之处。”

迈步前行，蓑笠老叟身影在山间穿梭，惊起一阵鬼哭狼嚎，途中有不少阴鬼现身作祟，都被蓑笠老叟肩上那根塞满朱砂雷火的竹竿一一烧成灰烬，坟山阴森氛围为之一散。

约莫有两刻钟时间，蓑笠老叟才扛着明显短了几节的竹竿从山顶下来。

“坟山阴面谷深林密，终年不见天日，阴气逼人，是个极佳的藏身之处，贫道料想那狐妖多半躲在此处。”蓑笠老叟下山后面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嗯......”

苏涑应了一声，就再无动静。

蓑笠老叟看着无动于衷的苏涑有些傻眼。

你这白水村土地是真的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还是在这装聋扮哑？

事出从急，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尊神昨夜与狐妖斗法，想必对这狐妖颇有了解，眼下日头正盛，狐妖阴神难以出窍，一身妖力十去其八，为免打草惊蛇，还请尊神先行找出狐妖，剩下的事交给贫道即可。”

“笑死，狐妖不就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