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赭Juzer
“这些妖精很奇怪,它们是由深空之树演化出来的一种生物,除了采集花蜜和编织丝线之外,它们对阅读也很感兴趣……所以,能在这里碰到它们并不奇怪,也许是某个学生带进来的。”弗希忒解释道。
“真的?它们会阅读?能看得懂文字?”伊芙有些意外。
“能不能读懂文字,我们还未能证实,但它们至少的确是在看。”弗希忒从身旁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摊开并放在伊芙面前。
这本书上的文字伊芙无法看懂,但那只妖精却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的肩上,面朝书中的文字,似是读得津津有味。
“它是在从书中摄取信息。”弗希忒说,“也许并不是为了自己——就像它们采集花蜜一样,单纯是一种收集行为。”
妖精看完了一页,它抬起脑袋安静地注视着众人,于是伊芙又翻开新的一页,很快,它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文字之上。
“它看得飞快。”艾琳德感叹。
“毕竟只是在‘读’,它可能并不思考文中的内容。”帕妮说。
在众人交谈期间,伊芙并未听见说话时产生的回音,阅览室的墙壁与地毯的吸音效果很好。
他们坐在圆形阅览室的中心位置,这里放着一张大桌,能供八人落座,墙壁上还挂有装饰用的植物与挂画,以及配有书架的几套单人座位、可调的照明设施,除此之外,甚至还有酒柜、餐桌、卫生间与吊床等设施,可供休息时使用。
“这里还不错吧?”趁着弗希忒为另外两人介绍这里的设施时,帕妮又凑近了伊芙。
“很不错,可惜这里的书我看不懂,不然的话,让我一直住在这里都行。”伊芙回答道。
“泡泡有大有小,这间更适合小组活动,还有更小的,只供一两人使用的,那种才更舒服。”帕妮眼神闪烁,伊芙知道她大概又要说一些儿童不宜的话题了——果然,她又道:“比如我,就喜欢在阅读时顺便用一些舒展身心的小玩具,又或者穿一些在外面不太敢穿的东西……这里的封闭性很好,所以也有人会选择在这里‘做’。”
伊芙张大了嘴,她正在极力消化她所说的话。
“你们这里的人都像你一样吗?”她说,“其实我还是不太适应这种话题,没记错的话,咱们好像才刚认识不到两天。”
“吓到你了吗?”帕妮在笑,“但没关系,人总是能很快适应这种东西的。”
“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性骚扰?”伊芙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点假严肃。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们这里几乎不存在这种说法。”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们都以女性自称,所以不存在一方占一方的便宜?”
“谁知道呢,可能是吧。”
弗希忒那边已经结束了谈话,所以他刚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而最主要的是——森林城市已经不存在社会性别与取向上的差异了,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已解除了自身的武装。”弗希忒说,“森林城市所呈现出的或许是某一类很典型的社会终极形态,一般到了这种时候,文明距离灭亡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灭亡是指什么?”
“灭亡就是指,这个城市有一天会自然消失。你们可能早就看出来了,我这种人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到底是有多么的格格不入……若我不是还有一些用处,恐怕早就被这些市民们赶出去了。”借着这个话题,弗希忒讲起了有关森林城市的一些事,“有时,社会的最终形态或许就是回归原始,就比如说——从单偶婚回到群婚制,从私有制回到公有制,从建立国家又到国家概念的消弭……但这其中的过程并没有错,只是技术需要发展,生活水平需要提高,有敌人需要去解决,所以我们必须经历这样的过程,直到有一天,一切困难都消失了,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回归这种原始的生活状态。”
“困难何时才会消失?”伊芙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需求,就算没有敌人,也依旧可以创造出一个假想敌。”
“的确如此,资源是有限的,而贪婪又是人的本性,所以敌人会一直存在。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人们会被怂恿,盲目地站队,他们彼此攻击,在混乱中寻求自保。”弗希忒说,“但本质上说,这并非斗争,而是一种源于内部的混乱。”
“帕尔纳丝是怎样解决这种混乱的?”
“用了一种特别混蛋的方法——就是说,让人们分不清敌我就好了。‘去雄化’是一个好办法,有人认为雄性天生具有攻击性,会令人不安,那就去除掉所有的雄性特征,创造出一个自私而慈爱的社会。”
从更大的层面上说,建立普遍信任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消除一切不平等,而其中最容易被人理解的一种方法就是解除一切武装——先是消灭敌人,然后解散军队、甚至是国家,以此来完成地方自治,最大程度地解决阶级问题。而在个人层面上,男性相比女性更具备攻击欲望与力量,这也是客观因素,帕尔纳丝通过一系列的医学手段,修饰了男性精灵的外貌与激素水平,让他们能够很好地伪装于女性之间,彼此难以区分,普遍柔美的外形使得这些精灵彼此缺乏戒备,并以爱来代替性别、丑美等方面的对立——这就是如今的帕尔纳丝。
“自私而慈爱?”
“自私指的是,追求享乐与纵欲,而慈爱的意思是,彼此间没有冲突,互相信任。”弗希忒继续解释道:“事实上,图书馆与森林城市塑造了两条完全相反的道路——要么依靠理性,克制欲望与情绪,降低在物质上花费的时间,去追求更为深邃的意义;要么就像现在这样,脑袋空空,只为发泄欲望追求快乐而活,而对此,她们还美其名曰为‘爱’。这算什么爱,只是一群可悲的性成瘾者罢了。”
“可能……你说得有些夸张了。”伊芙瞄了一眼身边的帕妮。
“并不夸张。”帕妮耸了耸肩,“这里的情况其实很严重,但我没法说——有些事你肯定不想知道。”
在帕尔纳丝,因纵欲或自残而死的人并不少见——的确,在某些特别亢奋的状态下,人的确很容易忽略自己身体上的疼痛与不适。另一方面,森林城市对于身体改造的行为又过于宽容,许多因手术造成的伤残或可逆,或不可逆——有时,连帕妮都觉得,这些人是否对自己那长达几百年的人生太过随便了点。
休息过后,他们离开了阅览室,那只妖精也扇动着翅膀,孤零零地飞向了别处。
帕尔纳丝图书馆的墙壁将精灵社会的两个群体分割开来,但分割并不意味着,他们从此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弗希忒带她们原路返回阅览大厅,在路上,帕妮对伊芙说了一些心里话——她是有感而发。
“其实,我以前也和那些市民一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她说道,“但有一天,我突然开始迷茫了,因为我想到自己的时间还有很多……从直觉上说,的确应该做点什么,就当是消遣也好,所以我来到了图书馆。来到这里之后,按照惯例我先是进了预备班,学了一些基础知识,后来又学会了好几门语言,弗希忒看出我有学语言的天赋,于是让我跟着他学习。其实,学习的过程并不像我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轻松……相反,十分痛苦,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
“但你坚持了下来,这不挺厉害的吗?”伊芙说。
“但我也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可有些道理一旦明白了,其实是很难回到过去的,因为人变得清醒了,以前的一些愚蠢的行为就不再能让你开心起来……我有时也很理解弗希忒,他年纪大,又那么独断专行,一定懂得很多……而懂得多的人是很难对人露出笑容的,因为他需要专注,需要不断地思考——在他眼里,社交有时会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帕妮说话时的声音并不小,所以弗希忒其实也是能听见的。她继续说道,“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有一次我问他:你总是那么不苟言笑,是知识让你变得不开心了吗?他听完我的话,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像在嘲笑一个傻子,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来问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了?”
帕妮在学弗希忒说话,她那不伦不类的粗嗓门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我那时突然醒悟过来,有些快乐并不在于一时的爽快——它也可能是淡而长久的,就像从花开到蒂落,在这过程中的每一天,都可以是令人期待的。”
“帕妮,你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弗希忒说,“不过我要声明一点——我那时的确没有其他想法,单纯是觉得你在犯蠢。”
众人再一次大笑起来。
“但这也证明了她的确有些天赋……会思考是一种天赋。”弗希忒又补充道。
“帕妮在这里是学什么的?”伊芙问。
“古语言学,最近十几年里她在我这里担任一些旧纪元书籍的翻译工作,主要是文学类的。”
哦,又是考古——伊芙心道。
回到大厅之后,他们恰好遇到了一位图书管理员,这位管理员是个身材娇小而纤细的姑娘。伊芙看到,这位精灵姑娘手捧着一大团淡金色液体,她用法术塑造着这团液体的形状,让它如触须一般延伸出去,并缠绕在那些散落在空中的书籍或杂物上。
“你大概没见过这种东西,她用的是一种清洁凝胶,去污效果不错,用来洗衣或者洗澡效果也很好。”而说到这里,帕妮又神神秘秘地补充了一句,“无毒,所以……还可以清洗体内。”
“正经点。”伊芙有些无奈,她笑着推开了她。
“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一般由年轻人担任,她们是这里唯一被允许穿裙子的人——就是说,她现在身上的装束就是工作时穿的制服。”
伊芙这才注意到,这位管理员下身穿的是一件及膝的透明短裙——那裙装如水一般透亮、柔软,与她那喇叭状的衣袖、裤腿呈现出相同的风格,紧束的衣装勾勒出少女优美的体态,她游弋在这失重的空间之中,衣角与裙摆翻飞着,轻盈得如一只水母,或许是因为这里并不触及地面,所以她还穿着一双漂亮而又夸张的鞋子——那无跟的鞋子令她的足背向下弓起,变得纤长而笔直,使得精灵本就修长的腿部显得更加优雅。
“以前我也做过一段时间的管理员,还挺怀念那段时间的,但现在不行了,毕竟不是小孩子,有些藏书的地方可能钻不进去。”帕妮在空中转过了身子,她打量着伊芙,“你的体形倒是勉强合适。”
“帕妮,你今年多大了?”伊芙问她。
“我今年十三旬多一些。”她的回答令人惊讶。
“一百三十岁?她好像只比希歌妮院长小十岁。”艾琳德说。
“我还以为她比咱们大不了多少。”伊芙说。
“怎么可能。”帕妮笑了起来,“那你们猜猜,那位小管理员今年多大?”
“大概……十五六岁?”伊芙认为,按照人类的成长速度来看,这个答案是最为贴切的。
“她叫赫尔文莉,今年快四十岁了。”帕妮说,“和现纪元的人类不同,精灵族的发育时间很长——直到八十岁之后,大脑的发育过程才开始放缓,要知道,在我们这里五十岁之前是不提倡饮酒的。”
这里地处于森林城市的地底——也正是受到了那块坠落的擎空界碎片的影响,才造就了此处的失重环境。阅览大厅四通八达,从这里可以通向许多房间,而弗希忒与帕妮的办公场所就在这片梭形区域的另一端,那里也是他们即将要参观的地方。
在飞行途中,帕妮又向她们说起了一些“圈子里”的事,而其中有一件事,深深地震撼到了三位姑娘。
[225]在凋零下新生:盖世之平凡·其六
“以前……哦,大概是二十多年以前,我认识了这里的一位学者,名叫拉琪尔,她为人有些冷淡,但对我们这些后辈还是很照顾的。弗希忒与她的老师关系很好,他们以前经常会谈到她,说她年轻有为——说来惭愧,这位学者的确很年轻——拉琪尔那时还只有五十岁,却已经有了好几本属于自己的著作。当时,所有人都很看好她,认为她前途不可限量,但结果……”说到这里,帕妮长叹了一口气,“她退出了,不仅如此,她还去医院做了一个手术,挑断了身上大部分的肌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会动的娃娃。”
由于帕妮所说的话过于离奇,三位姑娘此时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恐表情。
“为什么?”艾琳德问。
“谁知道呢。”帕妮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还能恢复吗?”伊芙问。
“短时间内会比较好恢复,但事情已经过去十好几年了,她本人大概也并没有恢复的意愿。”帕妮继续说道,“她如今是被安放在北部天井上层的一处用品店里,和一堆成人玩具摆放在橱窗后面……正对着花园和街道。那里的店主似乎是和她有什么亲缘关系,有人说是她的姐姐。这位店主为她的皮肤覆上了一层护理用的透明软膜,给她穿漂亮的衣裙和鞋袜,甚至还在她身旁打造了一个精致的小书柜,摆放着她曾经的那些作品,供来访者阅读。”
伊芙隐约感觉到,帕妮在说起这位女性学者时,语气里总带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她的故事对于从未见过世面的艾琳德与黛利兹来说,显然很具有冲击力——是那样地震撼,以至于她们此时都有点闷闷不乐。
“最有意思的部分来了,这位学者的行为在图书馆内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又或者说……打击。许多人慕名去看望这位学者,有亲人、朋友,也有以前的同学和她自己的学生,也不知道这些人在看到她时会作何感想。她的行为成功带偏了一部分人,我记得那时,有很多人放弃了图书馆的学习和工作,回归到了森林城市中过平凡生活去了,也有些人去了外面的部落和其他地方……他们好像是对这里失去了信心。我直到现在也经常会去看她,有时会帮忙给她换衣。最开始的时候,有人会故意给她讲笑话听,也有一些情绪失控的人在她面前哭诉,所以到后来,她干脆又做了几个手术,现在是既不能听也不能说,脸上也不会产生任何表情——别人和她对话,她几乎不会有任何反应。”
“她还能看见东西吗?”
“大概是能,听说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遮蔽法术,她看别人时别人并不会发现她眼球的转动。”
“她干嘛让自己变成这样?”艾琳德实在不能理解,“健健康康的难道不好吗?”
“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帕妮说,“别人对她期望过多,但她又写不出好作品?”
“那也不至于这样。”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谁知道呢,她自己觉得好那就好。”
“也许对她来说,放弃自由就是她实现自由的方式。”伊芙说。
弗希忒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真这么想的?她的老师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帕妮说。
这位老师对自己的学生很失望,但却不能阻止拉琪尔的决定,在这十几年里,他只去看望过她一次——那天,店主提前关闭了店门,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带着怨气与她云雨了一番,然后永别。
而这也是她的愿望……在成为一件物品前的唯一的愿望。
“真是个……变态。”艾琳德的脸有些红,也许她并非真的反感这位老师的行为,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丝的浪漫,但以她的认知来说,这又的确是有悖伦理道德的。
“拉琪尔和她的老师,又有怎样的关系?”伊芙问帕妮。
“不太清楚,也许弗希忒知道?”她看向了自己的老师。
“别问我,我和那家伙从不讨论工作以外的事。”
弗希忒显然不太想说,所以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图书馆的工作区此时人来人往,这里位于地下深处,有着与外界相当的重力,在这处宽阔的大厅之中,到处都是忙碌的影子。
走在大厅二楼的环形走廊上,伊芙探头朝着楼下张望,她很快就注意到,在这座学者云集的殿堂中,不仅有精灵族人,还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种族——长着毛茸的耳朵,长或短的尾巴、又或是皮肤上覆盖着不同颜色的鳞片或羽毛……他们都穿着图书馆的学者与学生装束,但巨大的体形差异却不是制服能够弥补的,所以这地方粗看上去十分混乱。
“这些人都是旧纪元的后裔,万兽族的人居多,矮人也不少……有些种族甚至我也说不上名字。”弗希忒一边和路过的人打招呼,一边向她们介绍,“帕尔纳丝的头顶就是擎空界,擎空界你们知道吗?很久之前,庇护地与破碎的擎空界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循环,从那里流下来的水汇聚在一起,造就了湍急的若宾河,而在庇护地的最低处,来自若宾河的水又会流回到擎空界——是不是有点难以理解?总之,那里的空间就是这样。曾经的擎空界还留有旧人类的知识遗产,那里藏有大量的书籍与文献,那时的人大概是预感到了擎空界的崩塌,他们将书籍做成了不易损坏的备份,并打算分批转移至庇护地。”
弗希忒带她们来到了一间工作室——这里的环境有点像手工作坊,在这里,一些工作人员正在处理一些残缺或污损的旧书,他们甄别其上的语言及文字,并将它们按照某种方法分门别类。
“然而,末日好像比他们想象中要来得更早,许多书籍并未来得及转移,它们随着擎空界的崩塌而被埋葬,有些落入了湖中,有些倾泻而下,又被埋入土里。帕尔纳丝建立在此处,其实最开始就是为了那些被埋藏的书籍,从某种意义上说,图书馆比森林城市的历史更久远——然而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却仍未完成所有书籍的发掘工作,即便这里的书籍总量只有旧时代知识宝库的千分之几,但数目仍是难以估量的。”
弗希忒从书堆中挑拣出了一些清理后的样品拿给她们看。这些书籍并非是纸质书籍,而是一种柔韧而轻薄的材料,其一指宽的厚度便能有千页左右。
“同一种文字,在一个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会不断变化,受不同因素影响——侵略、变革、天灾……文字的借鉴与统一,词汇的引申与解构,一种新语言的诞生,有时不过百年……而消失也是如此。”弗希忒又道,“末日扫荡了人间,将那些无法追根溯源的文字变成了无意义的乱涂乱画,人类的历史究竟有多长?语言又在何时开始具备了预言性?我们必须在这些书籍中得到答案……从过去寻找未来,这在目前来看是最为恰当的,因为末日的威胁一直存在,人类的文明永远无法获得稳定的连续性。”
“语言具有预言性?”伊芙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
“你说‘风来’,所以风就来了,这就是语言的预言性——施咒并使用魔法,其实就是运用了这种效应。”帕妮向她解释,“泰提恩典是一种具有强预言性质的语言,龙族圣神通过它创造了擎空界,这和人类使用魔法从本质上说都是一回事。”
“如果语言足够强大,所有预言都能够成真……这不就成了神吗?”
“不,那要看你如何解释‘神’。”弗希忒摇摇头,“你伸出手,对天空说一句‘这里有一颗苹果’,于是你手里真就出现了这样的苹果——你的语言足够强大,所以预言成真,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颗苹果究竟是谁给你的?它是从哪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颗苹果并不是我所创造的,而是冥冥之中有谁回应了我的请求,并赋予我的。”
“就是这样。也许魔法与炼金就是微观与宏观之下的同一种现象——魔法并非不需要代价,而是说,那些用于交换的因子就存在于我们周围,所以我们只需用语言完成一种相对简单的转换;更强大的魔法则需要借助于风露威,与你所说的——这位‘冥冥之中的谁’进行一场交易;使用纹印阵盘进行炼金也是同理,‘纹印’相比人类的语言,拥有更强的预言性,这和圣神创造世界或许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我们是在和谁做着交易,是和一位‘神’吗?”
“你相信这世上有神?”
“说实话,不太相信。”
在伊芙心里,也许伊芙特罗娜就是最接近神的那个人——她是如此地神通广大,能在另一个世界将自己揪出来……但即便这样,伊芙也不认为她是神,因为这女人显然有着不可明说的目的,她甚至可能有求于自己。
弗希忒听了她的回答,哈哈大笑了起来,“就是这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能从书里找答案。”
他将众人手中的样品书籍收回,并投进了身旁待机的机器之中。
这些坚韧的书籍被网状的光束切割成了碎末,它们在透明的罐体中翻飞着,然后又被压实,最后被投进特殊的溶剂中慢慢溶解。
“这是在销毁?”看到那些书被毁坏得那样彻底,伊芙觉得有些可惜。
“是销毁,但也是在录入。”弗希忒回答,“我们把这些书切成碎片,并在极短的时间里记录出每一片碎片的图像,然后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它们重新拼凑完整。”
“碎成那样要怎么拼?”艾琳德只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这确实有点不太好解释,总之,这种机器被发明出来,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弗希忒说,“一般来说,只有一些常见语言的书籍可以用这种方法录入,如果书籍中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文字,那会有很大概率拼不起来。这些被录入的书会经过自动处理,然后是人工的翻译和润色,以几种较为通用的文字重新装订,并登记于图书馆的书目之中。”
“我就是做这个的,负责将某些古语言翻译成奥罗色语。”帕妮说。奥罗色语是矮人与巨人的语言。
研究室位于工作区的最内部,这一路上,弗希忒和她们解释了一些预言性语言的问题。
“不同的语言,它们传递信息的速率是大致相当的,是在一个能说清、能听清、能理解的范畴之内,毕竟,这种语言是用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而具有预言性的语言,通常会具备更高的信息传递速率,就比如,龙族处理语言的能力要比人类强很多,他们通过多重声带的吟唱,可以使音节如矩阵般排列开来,形成一种更高维度的语言,这种能力是我们无法企及的——人类的大脑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如此庞大的信息,更无法将这种语言只用一张嘴表达出来。从这点来看,一种语言的预言性与它的信息传递速率有关,而另一方面,使用语言的个体也决定了预言性的强弱——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表述能力,同样决定了他使用魔法的水平高低。我们是如何提升自己的表述能力的?可以靠训练,靠学习,靠阅读和见多识广……总之,你懂得越多,可用于表达的方式也就越多。”弗希忒停顿了片刻,以便她们能够思考和理解,而后他又继续说道,“你是谁?你想要什么?你用力去想,然后尽力描述。总之,你对自己、以及对这世界的一切都要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而事实上,这又是对所谓‘领悟力’的一种解读——领悟力决定了预言性的强弱。龙族圣神在漫长的岁月中融合了众多同类的思维——没错,是真正意义上的融合——他们所具备的领悟力显然是不可估量的,也正因为如此,凭借着泰提恩典语系的特殊性与强大的领悟力,圣神的预言能力足以创世。”
在研究室中,弗希忒平举起两只手,他的左手上放着两枚沉甸甸的金绿色硬币,右手则戴着一只稍显肥大的银色手套,纹印的光路在他的掌心处流转。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念起了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于是,伊芙看到,一团藤蔓的虚影在他手中慢慢浮现,然后生长、缠绕——风露威硬币正在消失,而青绿色的影子团成了一颗圆球,最后渐渐化为实体,变成了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弗希忒的脸色有些苍白,帕妮为他擦了擦头上汗。
“利用奥提格亚的梦藤,我创造了这颗苹果——我想象中的苹果。”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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