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79章

作者:橘赭Juzer

“伊芙小姐,洛提兰阁下让我把它送还给您。这本执照被您忘在了那堆旧衣服里,他还让我提醒您——以后不能再这样粗心大意……”此人嗓音略有些沙哑,而这声音也终于让伊芙记起来他是谁了。

“你是他们在地牢里救的那人——”伊芙惊呼出声。

“对,是我。”

“我记得你是叫……布……”

“浦隆,浦隆·柯林森。”

伊芙见他接话接的如此干脆,神情就有些懊恼——她认为只要再给自己几秒钟,她就一定能想起来。伊芙尴尬地笑了笑,又问道:“你最近感觉如何?身体恢复了?”

“托您的福,好多了。”浦隆点了点头。他将小册子递到伊芙面前,并对她说道:“伊芙小姐,洛提兰阁下说您很有天分,我也这么觉得,但您一定不能懈怠,要一鼓作气。”

“谢谢。”伊芙轻叹了一口气,在浦隆的坚持之下,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本小册子,“你也回去‘提醒’一下洛提兰,让他以后把话说明白一些,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他说这东西事后要收回去的,我只是照做而已。”

“伊芙小姐,可能我需要解释一下——您可能错怪他的好意了……”

“他就是个骗子。”伊芙打断他的话,她的语气十分克制,但话里的内容却不尽是,“我全都明白,但我并不需要。”

说完这番话,伊芙就大跨步地回去了,只留下门外目瞪口呆的浦隆。

伊芙感觉心情爽快至极。若是面对洛提兰本人,她绝不敢说出这样无礼的话,但如今来的是一个传话筒,伊芙相信对方一定能向洛提兰“委婉”地表述出自己对他的不满。

不过,在事后的反思中,她又有些愧疚——着实不应该为难一个病号。

进入公寓之后,因为事先约好,伊芙先去了锡林雅的房间。此时,公寓的客厅里除了锡林雅与玛拉之外,还坐着第三人。

这人穿的是与伊芙等人同款的学院制服,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低头看书,一头栗色的长发搭在肩上,柔顺至极。伊芙确信自己并未见过对方,但对方给她的感觉却十分熟悉。尤其是此人翻书的动作,以及那修长明朗的指节。

她盯着对方的身影看了一阵子,终于不情不愿地将那脑海中的名字与眼前的人对应起来……

[128]盛名之下(其五)

锡林雅隐约有些印象——或许是在奥利德恩七岁、又或者是九岁那年,依露伦当晚正计划着出席一场聚会,她与母亲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但奥利德恩也想跟着去,他抓着依露伦的胳膊闹个不停。

这场聚会只限女性会员参与,依露伦不堪其扰,于是就对他说,如果想去也可以,但要把他打扮成女孩。她本想开个玩笑,让自己的小儿子知难而退,但意外的是,奥利德恩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锡林雅知道为什么弟弟如此不想留在家里,因为她下午刚给他讲了几个鬼故事,把他吓了个够呛——锡林雅那小恶魔般的性子从这时起便显露出了一丝端倪,她对人的心灵有着天生的直觉,她注意到,人心是可以被控制的,而弟弟奥利德恩刚好就可以拿来试验。这并非出于恶意,而只是因为,健全的道德观念还尚未在她的心灵中树立成形。

那时候,他们刚从沸蒙搬去东部城,由于身边一时找不到值得托付的人,依露伦也的确不太愿意将奥利德恩放在家里,让他单独度过一整个晚上。她当时的想法是——房子太大了,他很可能在家里跑丢。思来想去之后,她决定把奥利德恩也带去一起参加聚会。

十多岁的锡林雅成长的很快,几乎每年都要订做几十套的新衣。那些穿不下的旧衣裳要么丢掉,要么送人,但总有几件她很喜欢的裙子,即便是穿不了了,她也央求着母亲将那些衣物留下——于是这天便派上了用场。依露伦将奥利德恩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他和锡林雅一起去参加聚会,她向别人着重介绍着自己这位“小女儿”。等这些人把奥利德恩夸奖了一通之后,依露伦才大笑着讲出了实情。那天晚上,年幼的奥利德恩差不多成了会场上最受瞩目的一人。

这件事只能算是依露伦生活中的一瞥,也许她早已忘记此事,但对于这对姐弟来说,那一晚所带来的影响至今仍然存在。

几年后的某一天,当锡林雅打开鞋柜时,她在一双自己还未穿过的皮鞋鞋面上发现了一道折痕。那双鞋是二姐莉恩塔雅送给她的,是一双淡蓝色的带有花边的粗跟高跟鞋。锡林雅更喜欢细跟鞋,因为她觉得粗跟看起来偏幼稚、不时髦。她将这双鞋放进了柜里,从来都没有穿过。

折痕并不明显,但显而易见,只有被穿过的鞋才会产生这样的痕迹。锡林雅当时并不确定这道折痕是否以前就有,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她谨慎而小心地盯着别墅里的每一个人,在心中揣测着,究竟是谁这么无聊,要来偷穿她的鞋子。

弄清这件事其实并未花费太多时间,因为锡林雅很快就发现,家里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人,都不可能穿下一个半大孩子的鞋,除了弟弟奥利德恩。

由于结论过于荒唐,锡林雅既没有四处声张,也没有当面质问奥利德恩,她决定再观察一下这个“小嫌疑人”。如果对方是惯犯,那么,想让他露出马脚其实非常容易,只要在柜门缝隙处塞一片不起眼的纸屑,一切便都可以水落石出。很快,锡林雅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而且不止一回。确认了嫌疑人是谁之后,锡林雅便决定收网,她故意当着弟弟的面和母亲说自己要出门逛逛,然后又在途中折返回来,蹲守在走廊的角落,果然将奥利德恩抓了个现行。

锡林雅缓缓转动门锁,贴着墙壁走进了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她一进屋,就看见弟弟正在翻自己的衣柜。一种难以言说的厌恶感自她心头涌起,她很想冲上去把他推翻在地,再赏他两巴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无药可救的弟弟,看他到底是想怎么折腾。奥利德恩忙了许久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锡林雅——看见她那张阴沉而愤怒的脸时,奥利德恩吓得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原本被他捧在怀里的几件衣裙也掉在了地上。

奥利德恩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似痛苦、似惊恐、又似委屈,他想要辩解,可此时人赃并获,锡林雅不会给他任何狡辩的余地。

“我,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奥利德恩见锡林雅朝自己走来,便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

“闭嘴。”锡林雅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了梳妆台的椅子上。

奥利德恩惊恐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你就这么喜欢穿裙子?”锡林雅满眼都是厌恶,“真恶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奥利德恩低着脑袋,一言不发。锡林雅将一条连衣裙扔在他的身上,督促他:“你喜欢穿,那就现在穿,穿给我看。”

奥利德恩抬头看着她,却一动不动,他有些搞不清楚锡林雅要做什么。

“快点!”锡林雅的声音中积蓄着怒意。终于,奥利德恩磨磨蹭蹭地开始脱衣服,此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对他来说,仿佛做什么事都已经无所谓了。

锡林雅逼着他穿上了一整套的女装,包括长统袜和鞋子。奥利德恩那时有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值青春期来临,一头半长的栗发,上唇处覆着一层淡淡的绒毛——那是刚刚萌发的胡须。他的样子、他的举止,以及不太合身的裙子,在锡林雅看来,弟弟身上的一切都显得不伦不类,但这反而让她很满意。

锡林雅忍不住笑了,那笑声让一直出神的奥利德恩突然惊醒,他面带吃惊地看着自己这位姐姐,像是看到了一头恐怖的怪物。

“走吧,我带你去妈妈那里。”锡林雅拉着奥利德恩的手腕,将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奥利德恩向前跌坐在地上,却还在默默地抵抗着锡林雅。当时,年长两岁的锡林雅力气要比奥利德恩大得多,奥利德恩被她在地板上拖行着,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锡林雅停下脚步,低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我得告诉妈妈,她还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她以前不是还说过吗——如果奥利德恩是个女孩就好了。”

依露伦的确这么说过。奥利德恩没想到,锡林雅居然也记得这番话。那天晚上,依露伦给他精心打扮了一番,为他扑了粉,涂了一点唇彩,又将发片嵌在他的头发里。完成这一切后,依露伦不禁感叹道:“真漂亮,哎,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

那天,当奥利德恩听到这句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异彩。

奥利德恩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向锡林雅求饶:“姐姐,我错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求你了,别让人知道这件事……”

锡林雅哼了一声,再次迈开脚步,拖着他朝门口走去,于是奥利德恩又说道,“你会害死我的……如果被父亲知道了,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听到这句话后,锡林雅终于松开了手,那种因报复得手而产生的亢奋心情也在此时逐渐淡去。回头看到卧室中的狼藉景象,锡林雅突然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奥利德恩,我问你,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动过其他东西?”锡林雅指的是自己那些贴身衣物。

“没……没有了,就这些。”奥利德恩回答得吞吞吐吐,锡林雅觉得他大概是没说实话。

第二天,一名仆人找到了莉恩塔雅,对她说锡林雅突然无缘无故地要扔掉一大堆衣物。仆人十分为难,不知要怎样处理这件事。莉恩塔雅找到锡林雅,想要问明缘由,锡林雅就对她说:“衣柜里有老鼠在爬,看着很恶心。”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锡林雅最后还是决定帮奥利德恩保守秘密,即便她仍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怪癖”厌恶至极。她将房门和柜门都上了锁,不让奥利德恩再靠近自己的房间,但这种对策并不奏效,反而让奥利德恩学会了一门撬锁的江湖手艺。锡林雅不堪其扰,却又不想去和大人告状——多半是因为面子问题——于是只能与奥利德恩协商。她对奥利德恩说,自己可以帮奥利德恩从商店里订购女装,只要他以后不再去动房间里的东西。奥利德恩欣然同意了。

家人总归是无法选择的,即便锡林雅对奥利德恩再怎么反感,她也无法一脚将其踹出家门——与奥利德恩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越能认清这一点,而到了后来,当大哥伊米诺恩被父亲赶出家门,她再面对奥利德恩时,竟也隐隐有了一种同病相怜般的哀伤与亲切之感。

如今,锡林雅见惯了奥利德恩的古怪德行,不免又觉得他有些可悲。奥利德恩虽长得俊俏,可在别人眼中却是个十足的男子汉。锡林雅还记得,有一次她同奥利德恩在店里买东西,出门时遇到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醉汉——这些人似乎单纯是想消遣一下,想从这两位有钱的少爷小姐身上找点乐子。锡林雅当时很害怕,但奥利德恩却毫不犹豫地站在她面前,同这伙人对峙了起来,他从容不迫,甚至还不忘去回头安抚锡林雅。后来,奥勒森赶来制服了这群醉汉,奥利德恩这才免于一场冲突。锡林雅不清楚奥利德恩当时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动机冲上去的,但她觉得,他肯定不是因为勇敢——这更像是一种掩饰,一种难以理喻的应激反应。

奥利德恩总喜欢同周围人谈论他那大男子主义的观点,在锡林雅看来,道理都是一样的。有时,他与斯托恩聚在一起,就会向舅父或姐夫大谈特谈他们“男性至上”式的观点,如果锡林雅恰好在一旁,她一定会面色不善地瞪视着这对兄弟,但莉恩塔雅却总是把他们的话当笑话来听,还听得津津有味——其实舅父也是如此——只有姐夫维瑟福还满头大汗地听着,为他们过激的话不断辩解、打着圆场,唯恐身边的妻子听了不高兴。毕竟维瑟福是个外人,是克拿卡家的上门女婿——科密诺曾恶狠狠地对他说,莉恩塔雅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绝不允许她受到一点伤害——自觉受到恐吓的维瑟福,必然事事要以妻子为重,必然要更卖力地呵护她、讨好她,不敢让她受到一点委屈,生怕打破如今这样和谐而平衡的幸福生活。如今两人都在努力,争取在今年再生下一个孩子——因为科密诺曾对维瑟福承诺过,如果两人能生下第三个儿子,那孩子就可以跟着维瑟福的姓。有趣的是,莉恩塔雅心疼自己的丈夫,她甚至比维瑟福更着急,几乎是每日每夜地督促着他办正事。

由此看来,奥利德恩对维瑟福说那些话,简直就像对牛弹琴。不过锡林雅倒是觉得,奥利德恩自己也未必相信他的那套言论,或许真正信以为真的人只有斯托恩,而在锡林雅看来,她哥哥斯托恩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蠢货——至少奥利德恩还喜欢看书——奥利德恩看很多的书,几乎什么都看,有一次,他在与维瑟福的谈话中恰好提到了几个经济学名词,结果就被科密诺听到了,那些词科密诺其实也听不太懂。科密诺因此而大喜过望,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很有前途,以后必然会是商业奇才——看!克拿卡家终于有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继承人了。叛逆的斯托恩曾对继承人的身份嗤之以鼻,于是跑去参军了,科密诺如今又把期望放在了奥利德恩身上。他以为奥利德恩对经济学感兴趣,但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奥利德恩与维瑟福又偏偏都不敢向他澄清,这让一直隔岸观火的锡林雅感觉十分好笑。

或许是因为只有锡林雅知道奥利德恩的秘密,这对姐弟的关系就显得复杂而反复,有时一言不合就要开打,有时又亲密得仿佛能穿一条裤子。自从钢琴教师离开后,锡林雅就失去了她唯一能够倾诉衷肠的朋友,于是她就试着去和自己的弟弟说。奥利德恩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但聊胜于无。锡林雅只在奥利德恩穿女装时向他诉说,因为她觉得这样更好开口——奥利德恩身子骨弱,面容白皙,穿上女装之后就更显柔弱——时间久了,锡林雅就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有这样一个妹妹——并不是说奥利德恩从弟弟变成了妹妹,而是凭空多出了一个妹妹。锡林雅发现,奥利德恩女装时性格变化很大——他变得更坦率了,谈话时也不会故意带刺。

去年冬天,锡林雅从学校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向奥利德恩说起她的校园生活,其中提及最多的就是“伊芙”这个人。锡林雅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奥利德恩面前几乎一直在谈论伊芙。

奥利德恩对伊芙这个名字有印象,但他却从没见过真人。锡林雅一直说她漂亮,说她性格好,说她很强大,强大到能一脚踢晕一头熊。奥利德恩听得直摇头,他实在是没办法把她说的那些特点结合到同一个人身上。

后来,伊芙来克拿卡家中做客时,奥利德恩这才得以一睹其本人风貌。那天,伊芙穿着一套暗红色的骑马装,身材娇小腿长惊人,能不能打倒一头熊他不知道,但漂亮是真的漂亮——比锡林雅漂亮,也比桑齐娜漂亮。

[129]盛名之下(其六)

奥利德恩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他也说不清楚——他认为伊芙肯定能理解自己。

奥利德恩在锡林雅不情不愿的指导下,磕磕绊绊地学会了化妆打扮,为的只是看到镜子里从未真实存在过的那个人。

一个懵懂的少年,渴求着关于世界与理性的知识,心中的欲望如同野草一般纷繁芜杂,四处蔓延。他对异性有着朦胧的好感,有着不知该如何发泄的冲动,那份感觉是如此的难以启齿,以至于眼见所见的一切都让他倍感焦虑。

他姓克拿卡,他父亲就是一个好色之徒——或许奥利德恩的欲望天生就比别人更强烈:雪白颈项上的柔软发根、丝绸手套包裹下的如牛奶般的柔和的关节、量体裁衣下线条优美的胸腹与腰肢、腿弯处微微堆积起的长统袜的褶皱,以及那踩着高跟踮着脚走路时的不便与优雅……这些细节在奥利德恩看来,总有一种迷人的神秘感,而不知何时开始,包裹在布料与皮革中的躯体在他眼中渐渐淡去,欲望继而转移到了这些原本只做修饰作用的“包装纸”上——于是,那些轻飘飘的小物件,在他的脑海中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锡林雅很少看书,她只看那些“浪漫的”言情小说,在奥利德恩看来,看这种书只能算是消遣。虽然奥利德恩也承认,他姐姐无疑是个聪明人,但聪明却不代表不蠢——她有她的行为逻辑,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处事哲学。

锡林雅只能接受符合她审美的事物,所以她才一直无法接受奥利德恩的怪癖。她的审美价值观主要来自于依露伦与那位钢琴教师,而这两者其实又都是同一类人,即保守却独立的古典女性。她们在所谓“正统”的环境下长大,世界在她们眼中早已定性:非善即恶,黑白分明。一切异象在她们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的,需要医治,需要拯救。

奥利德恩的精神是孤独的,他不清楚自己的病症有多严重,但无论如何他都需要一次认同——如果人活在世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解释出它的存在意义,那就等同于说,其行为本身需要有让别人认同的价值。

意义与否,就在于是否有至少一人愿意为其出价。

一个秘密,如同一只精美的琉璃器具,精巧、透明、脆弱。它在阳光下展露它的全貌、从外到内的全部;然而它又是复杂的,它巧妙地诠释了虚实变换的光学法则,让人无法看透本质。奥利德恩将它藏于心中,敝帚自珍,孤芳自赏。他想向别人展示它,却又怕别人耻笑,怕别人将其无情击碎。

但……若能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他十分愿意将心中的秘密托付于对方保管,任由对方处置。

此时,那个人就在眼前。

伊芙看了眼奥利德恩,又看了眼锡林雅与玛拉。

“我们去你那里说。”锡林雅朝伊芙一笑,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屋外走,玛拉也被她叫了过来。

唯独奥利德恩,她把坐在沙发上的亲弟弟当成了空气。

伊芙被锡林雅推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奥利德恩目光对视。伊芙隐约觉察到,奥利德恩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关注着自己,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等着自己对他那身装束发表一下看法。

见伊芙站在那不走,锡林雅拉了拉她的胳膊。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我那坐坐?”伊芙笑着向奥利德恩发出了邀请。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她听见锡林雅在小声抱怨。“你还管他做什么……”

奥利德恩仿佛获得了拯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抛下书本跟了过来。伊芙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心中有些感慨——不得不说,奥利德恩穿上这套裙装,无论走坐行都看不出一点破绽,完全就是一个文静秀气的女学生形象。

去到七楼之后,伊芙安排他们在客厅坐下,自己和艾薇拉去准备茶水点心。不多时,五个人便都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都有一杯温热的牛奶红茶,桌子上摆放着酥软的饼干与点心——一次茶话会的布置就这样完成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那人是谁?”伊芙一坐下,锡林雅就迫不及待地问,看来她是真的对此人感兴趣。

“那人是洛提兰手下的一名骑士,出任务时负了点伤,现在还在修养。”伊芙说。这话半真半假。

“洛提兰?是那个圣阶骑士洛提兰?”锡林雅瞪大了眼睛。

“对。”

“这位骑士叫什么名字?”

“浦隆·柯林森。”

“如果他下次再来,你能把他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吗?”

“你说真的?”伊芙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当然了。”锡林雅恳求道,“帮帮忙吧,伊芙。”

“好吧,我尽量。”伊芙说,“其实我和浦隆并不熟,对他的性格品行也一概不知,所以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没关系,你只要帮我搭个线,剩下的我自己搞定。”锡林雅见她答应了,语气也变得积极起来:“你说他负伤了,有多严重?你冬天的时候去了北方,他就是在那次任务中受的伤吗?他骑马的时候是不是很潇洒?作战是不是也很英勇?还有……”

锡林雅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伊芙坐在她身边,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响。

玛拉看着这两人的样子,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

“喂,你笑什么,不准笑!”锡林雅察觉到其余几人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

“别说那个人了。”玛拉说道,“你还没给我们介绍这位是谁呢。”她的目光落在坐在窗边的奥利德恩身上。奥利德恩一直在看窗外,听到别人提自己,他转回了脑袋。

“哦,她呀——她是我妹妹,亲妹妹。”锡林雅勾了勾嘴角,“她叫……奥莉捷安。”

奥莉捷安即奥利德恩的女名。

伊芙注意到,奥利德恩在听到锡林雅对他的介绍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疑。

“她好像一直都没说过话,是有点……怕生?”玛拉又问。

“听我说,是这样的……”锡林雅将两只胳膊都搭在了桌子上,并压低了声音,“我妹妹她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吃了许多的药,结果就把嗓子给吃哑了。”锡林雅看着奥利德恩,语气中流露出的哀伤不似作伪,“她一直对自己的声音不太自信,所以……”

“哦……”玛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艾薇拉也深表同情地看着这位“奥莉捷安”——对于这样一个漂亮姑娘来说,没了好嗓子,这的确是莫大的遗憾。

“锡林雅,我不得不和你说实话,我觉得奥莉捷安要比你这位做姐姐的漂亮多了。”玛拉半开玩笑地对她说。

“这我得承认,奥丽的确比我漂亮,只可惜她……哎,可惜。”锡林雅摇晃着脑袋,无奈地笑了笑,“我母亲也总替她发愁,说她这个样子,以后嫁出去了,恐怕会受别人欺负。”

“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可靠的人入赘到我家,最好是大公司的职员或者政府办公文员……但就怕我父亲不同意。我们姐妹俩可不像二姐那样受宠爱,他的商业伙伴又那么多,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就要把我们推出去,嫁给他们那些子孙了。”

伊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隐约觉得,锡林雅说的这些话没一句是真的。

奥利德恩站起身,走到她姐姐身后,凑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位奥莉捷安的声音,想听听她要对锡林雅说什么。

“哦,可以,当然可以。”锡林雅听了她的要求,连忙点头,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玛拉问。

“奥莉捷安说,她想和伊芙说说话,要和我换个位置。”

姐弟俩交换了座位,奥利德恩一坐下,就对伊芙说起了悄悄话。

“锡林雅可真够混蛋的。”他说道。

伊芙笑了起来,玛拉与艾薇拉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两人是在冬天认识的,算起来也是刚认识没多久。”锡林雅半真半假地说,“但奥莉捷安更喜欢亲近伊芙,哎——都不知道谁才是她亲姐姐了。”

此时,这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悄悄话,的确如锡林雅所说,看似亲密无间。

伊芙学着奥利德恩的样子,用一只手覆在脸侧,遮挡着嘴型,对他悄声说道:“锡林雅是不是不太喜欢你这身打扮?”

“嗯,她……一直很反感,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可能确实……有点丢人……”他说得吞吞吐吐,似乎是在琢磨用词。

奥利德恩若一直像这样说悄悄话,外人便很难从嗓音方面判断出他的性别。

“没关系。”伊芙朝他笑了笑,“谁都有自己的需求,我能理解……而且你穿裙子也很漂亮,就像玛拉刚才说的——比你姐姐漂亮。”

“谢谢……”听到伊芙这么说,奥利德恩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