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赭Juzer
隆科选择在绳索的后段做手脚,他向梵比鸠解释说——这样的话,使用者只有在靠近城墙下端,贴近河面的时候才会有坠落的风险。如此一来,即使发生意外,也能保证安全。
事实上,隆科对他还隐瞒了一些事,因为还有另一种版本的解释——伊芙实在是太轻了,他怕他们做的手脚不起效果,但如果能加上绳子本身的重量,那就大差不差了。
隆科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而且他个人觉得,伊芙不像是那种愿意老老实实坐着的人。他在同梵比鸠的对话中故意忽略了这一点,以至于梵比鸠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动了手脚的这段绳子必然只会坑到迪更。
当天,的确如隆科所说,迪更与伊芙处于同一组,隆科在此之前曾将迪更指认给梵比鸠看过,所以他当时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梵比鸠把动过手脚的安全用品发给了他们,心中不禁忐忑不安,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手里的绳子,唯恐被对方看出问题。
负责人在巡视的时候,梵比鸠看到迪更和伊芙在一旁争论着什么,他们并未来得及检查身旁的绳子,所以更不可能发现问题。梵比鸠刚刚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伊芙正在往身上套安全捆带,他吓了一跳,甚至想也没想就要上前阻止——他想劝阻伊芙,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他这看似无赖的举动,反而惹急了伊芙身边的迪更。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对伊芙说出真相,但他最后还是退缩了。梵比鸠被迪更赶走之后,便去找了隆科,想问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没关系,咱们按原计划来。”隆科对他说。
“那要是绳子断了怎么办?”
“一会儿我下去的时候,会留意一下她那边,如果真出状况了,我也能在第一时间过去帮忙。”
“你早就料到会有现在的状况?但你却没对我说。”梵比鸠小声质问他。
“当然不是。”隆科说,“这件事咱们留到以后再说——你最好先别声张,就算你现在坦白,那最后肯定也不能善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
“要是伊芙出了什么意外……”
“那也和你没关系。”隆科打断了他,“你在这里,谁都知道你是执政官的儿子,别让圣丰岳的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如果伊芙出了事,那也只是一场意外——别忘了,她在北方还打败过一名魔女,可别把她想得那么弱。”
“如果事后查到咱们头上,那怎么办?”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隆科笑了一声,“只要不是被当众揭发,凭你父亲的身份,这件事自然是有回旋余地的。所以待会装得像点,可别被人看出来了,要不然丢脸的可不止咱们两个。”
当时梵比鸠头脑一热,跟着隆科做了这样的蠢事,现在终于知道后悔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
他刚要离开,却又被隆科拉住了胳膊。
“你哪也别去,尤其是河那边。”隆科说,“伊芙那边我会看好,别做那些让人生疑的事。”
梵比鸠心有不甘,却只能听从隆科的建议。
后来,当伊芙落水的时候,墙上墙下都乱成了一团,梵比鸠听到周围人的呼喊,更是紧张到两腿打颤,心里慌乱到了极点。
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做坏事,心里难受至极,以至于后来赶到河对岸时,大脑已经空白一片,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伊芙听完隆科的叙述后,不禁产生了一些好奇:“隆科,如果那天掉进河里的人是迪更,你会跳下去救人吗?”
“必要时会的。”隆科回答说,“就像我后来说的那样,有需要帮助的人,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你会去救你准备害的人。”
“害人不是目的。”
“那你做这种事的目的是什么?损人不利己?”
“害得你病了那么多天,的确是我考虑不周。”隆科只犹豫了一瞬,便打算向伊芙实话实说:“我知道,你和迪更其实只是朋友关系,有些事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你本着对那天晚上说过的话负责……其实这件事大部分人也都知道。”
“说你自己,别跑题。”
“我觉得,如果你现在不打算选择迪更,那么他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了。梵比鸠家境好,头脑也很聪明,从当时的座谈会上就能看出来——但他还是年轻,缺乏阅历,只要别人一指使,就会做出蠢事。”
“你是觉得他威胁到你了?”
“对,如果说——你对迪更是照顾,那对梵比鸠来说,就是爱护了。”
“我有吗?”伊芙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照顾梵比鸠。
“很多次,正是因为你自己没有留意,所以我才觉得这事很重要。”隆科说,“在座谈会上有过,在订婚宴的时候也是——你那时总是盯着他,怕他被人利用。这次也是,泰特罗格想要彻查这件事,结果却被你给拦下来了。”说到这里,隆科停顿了一下,“难道说……你那时就猜到这件事和他有关了?”
“他那天的表现一直就很反常,还有你也是。”
“是……是吗。”听到她的回答,隆科显得有些意外。
“你以前就总是撺掇梵比鸠,煽动他和你一起对付迪更,但其实你的目标不是别人,如果他能做出这种事,背后肯定少不了你。”
“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隆科看着她的眼睛,“梵比鸠一定会是我以后的对手——不为别的,因为我也喜欢你。”
“你喜欢我?”伊芙笑了起来,“我以前也有过怀疑,但你现在说这话,我一点也不信,你做事目的性很强,只要是能利用的事物你都会利用。”
“确实是这样,但我也没说谎,我的确喜欢你。”
“但肯定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要不然你也不会让我掉进河里。”伊芙笑着摇了摇头。
隆科对此不置可否。他转而又问:“怎么样?咱们说了这么多,你有考虑过让我加入吗?”
“我其实不太想让你加入,但现在我这边又实在是缺人。”伊芙说。
“你放心,让我加入……你肯定不会后悔。”
就这样,隆科也加入了队伍,成为伊芙在这场竞争中的一位支援者和谋士。
如今还差一位“武将”,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洛提兰便给她推荐了一个人——赫兹克·肃德。赫兹克是一位新晋骑士,虽然同伊芙一样,他的证件上也挂着见习的头衔,但实力却是不容小觑。他于前年从训练所毕业,是圣丰岳重点培养的对象。洛提兰和伊芙谈起赫兹克时,说他有一副天生的骑士面相——温和有礼、坚毅认真。东部城有一位著名的画家,曾经被准予深入圣丰岳的骑士圈子里取材,他给赫兹克画过一幅全身肖像,后来这幅画作在东部城的展出中备受好评,不仅如此,这幅画甚至还登过当地报纸的头版。当时,人们还都在猜测,这位英姿勃发的青年是否真的确有其人。
在实验室,赫兹克与巴替娜曾单独较量过几场,他接触模拟作战也只有两三年,结果两人的实力却不相上下。
看到这样的结果,伊芙心里也终于踏实了下来——有这样两位熟手在,就算最后输了,至少也不会输得糊里糊涂。
[145]绛色之空(其七)
在复仇会的驻地、百里琳的房间里,时不时会传出求饶声和惨叫声。
阿万娜站在墙边,张大了嘴,满眼都是恐惧。
“你以前可是不吭一声的,现在这是怎么了?叫什么叫?”百里琳皱着眉,“多长时间没练习了,身体都快生锈了,趁我不在就这样偷懒?”
“前几天病了,所以——”
“前几天病了,那再之前呢?少给我装可怜。”百里琳手上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百里琳是今天上午回来的,她回到奔龙堡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伊芙从学院里揪了出来,看看自己这位徒弟最近是不是在偷懒。
“你这几个月都去哪了?”休息时段,伊芙好奇地问她——百里琳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
“出去见了几个朋友,在摩可拓那边。”百里琳回答,“我下次带你一起去,怎么样?”
“不用了,我不想去。”伊芙当即拒绝。
“你要多交朋友,说不定有一天就用上了呢?”见伊芙不搭话,她又说,“罗妮想让阿万娜加入复仇会,但我没有答应。”
伊芙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阿万娜,如今阿万娜的头发留长了,看着顺眼多了。
“你也过来吧。”百里琳朝小姑娘招了招手。
三个人挨着肩膀坐在了床边,百里琳拉着两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罗妮对我说,你带来的这个小姑娘在射击和剑术方面都很有天赋,虽然起步晚了点,但进步也着实神速,所以她想让阿万娜也加入复仇会,想对她进行更进一步的训练。”在这间安静而昏暗的大屋子里,百里琳说话的声音很轻,“她先是问了阿万娜自己的看法,但阿万娜说这件事要由你做主。”
罗妮是复仇会的一位姐妹,她在组织中的资履并不亚于百里琳。她很喜欢阿万娜这个小姑娘,甚至还送过她两支射弧枪。
“我原本就是想让你帮忙找个地方安顿她的。”伊芙说完,又对另一边的阿万娜说,“如果你想加入复仇会的话,那就去吧,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总归是好的。”
“你先别说话。”百里琳拍了下她的手背,“罗妮没说动阿万娜,也没去找你,她一直在等我回来,想先和我说。”
“她是怕我不答应,所以想让你劝我?”
“她是想让我代你做主。”百里琳说。
伊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论加入什么组织,有好处就会有风险,但在你加入的时候,不会有人对你这么说。”百里琳叹了口气,“复仇会是这样,圣丰岳也是一样,以后会怎样,谁都说不清楚。”
“你觉得阿万娜不加入复仇会更好?”
“她可以加入,但没必要是现在——等阿万娜真正了解了复仇会后,到那时再考虑。”百里琳说,“我一听说你带回来个人,心里其实就有打算了。”
“什么打算?”
“阿万娜可以挂名在我这里,罗妮继续教她射击,至于剑术和魔法,你完全可以自己教她。”
“我能教得明白吗?”
“为什么不能?”百里琳朝她笑了笑,“你领悟能力很强,能把以前学过的东西融会贯通,有时连我都会受到启发。”
“真的吗?”伊芙瞪大了眼,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百里琳如此夸赞自己。
“当然了,你现在本事不差,阿万娜也很有天赋,你在教她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很有收获。”百里琳又说,“角度不同,思考问题的方法也不同——你可以把这当成是我留给你的课题。”
“如果我教错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教她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我也好当场指正。”
“好吧,那我先试试看。”伊芙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奔龙堡的气候与伙食不错,阿万娜如今长胖了一些,脸部轮廓更柔和了,皮肤也不像以前那样粗糙,一头黑发扎成了马尾,身上穿的则是复仇会的浅色训练服与罩衣——阿万娜如今终于有些女孩子的样子了。
出了守军驻地,伊芙带着她在新堡周围转了一圈,问了她一些关于最近的状况。或许是因为离愁的淡去,再加上如今丰富多彩的生活,她现在的状态要比刚来时好许多。
“怎么样,在这边吃住还习惯吗?”走在路上,伊芙这样问她。
“还好,罗妮很照顾我,她觉得我长得小,一天要我吃好多,吃少了她还不高兴。”似乎是憋了许久,阿万娜的倾诉欲很强,“可惜她那里没有多少甜食,她也不让我吃糖,说这东西又贵对牙齿又不好,你说——她是不是在骗我?”
伊芙笑了起来,“她没骗你,确实是这样,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刷牙?”
“当然要刷,一天要刷好几次呢。”阿万娜回答道。
“你还要活很久,牙齿一定要好好保护。”伊芙点了点头,“我发现你克利金语也说得越来越好了,现在几乎听不出一点口音。”
“嗯,罗妮对这方面的要求也很严格,如果我说得不好,她就要纠正到我说好为止。”
“那还真是辛苦她了。”
罗妮在教导后辈方面,与百里琳有些像,她们虽独断又粗暴,但严厉的态度中却又不乏关怀;过程很直接,但最终呈现出的效果也很显著。想到这里,伊芙再看阿万娜时心里就有些欣慰——虽说是歪打正着,但她也算是找对人了,在罗妮的调教下,想必阿万娜很快就能适应城里的生活。
“我很喜欢这里,就是天气有点热,虫子太多了。”
“热?这才五月,等到了七月你再看。”伊芙笑着说,“那时才叫热。”
“现在还不算热吗?”阿万娜从北方来,她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密恩山脉虽能挡住来自极北地区的冰寒,却也在冬季时积蓄着来自西部起始海的寒潮——那里的整体气候比起沸蒙、甚至更北的红鹰堡都要冷得多。
她们走在街上,学生们的目光总会在她们身上游移不定。他们看伊芙,是因为她那张招人喜爱的脸;而看阿万娜时,则是因为她此时身上挂着两支枪——一支又重又长的电弧枪,是背在身后的,另一只短一些的三管火弧枪,则挂在右侧腰间。
阿万娜现在的样子颇有些招摇过市。
伊芙也有点羡慕她这一身的装备。训练所的必修课程中,并不含有枪械的使用和训练,想要学习这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则需要通过“授业师者”的一对一教导——毕竟射弧枪的监管要比刀剑严格得多,持枪与使用都需要经过相应部门的审核与批准。伊芙也曾向百里琳提出过学习使用射弧枪的要求,但被对方拒绝了——百里琳不喜欢枪械,她认为这东西既不像剑一样光明正大,也不像法术那样优雅,那是只有懒惰者才会想去使用的工具,她不想让伊芙去接触这样的东西。
法术真的是优雅的吗?伊芙曾对此向百里琳提出疑问。在大众看来,“法术”与“魔法”这两个词没什么区别,但在魔法惯用者以及魔法师看来,“魔法”一词若是对应了“剑道”,那么“法术”一词对应的就是“剑技”——法术是魔法的一种可控的、较为合理的使用方式。百里琳在解答时,着重提到了“控制”这个词。
事实上,射弧枪也是如此,如今它也被定义为魔法的一种合理使用方式。射弧枪之所以会被发明,不仅是因为其优秀的射程与响应速度,同时也考虑到了魔法武器在道德层面的可接受度和使用压力。在魔法礼仪方面,有这样一个名词——预备模式(最初次序),说的是一位注册魔法师,在施法前应当做出怎样的动作,来以此警示他人甚至是对手,让他们注意到自己即将做出的一系列施法行为,而在鹿汀或是征喻、承喻这些派别中,还会有各类不同的手势和动作,用于提醒对方或发出警告,让他们明白自己是在和谁打交道。魔法只有在光明正大时使用,才堪堪算得上是道德,只有用在正途,才能体现出它存在的正当性。射弧枪的使用者,通常被视为处于一种常驻的“预备模式”中,在他们身负凶器时,便已天然具备了魔法礼仪中的最初次序条件,即警示他人的目的——也因为如此,一般持枪人在携带射弧枪时必须将它们挂放在身上较为醒目的位置,并配备固定用的悬挂锁。
射弧枪早在上个纪元便已存在,但只有在近代才得以大规模的使用——在羽地盟军对抗凯耳臭名昭著的黑剑军的过程中,射弧枪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在战争过后,人们甚至还为其正名,歌颂其伟大,仿佛早前在这种枪械上引起的魔法道德争议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相比精度足可以百步穿杨的电弧枪,阿万娜更喜欢那把三管火弧枪。而在守军驻地的靶场上,当阿万娜给伊芙表演了连续射击和三管齐发时,伊芙也有点迷上了这种武器。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标靶,伊芙心中腹诽:罗妮居然敢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让一个小姑娘随身携带,她难道不怕阿万娜弄出乱子吗?
但不管怎么说,罗妮对阿万娜的确很信任。
“要小心一些,别弄走火了。”伊芙忍不住提醒她,“这东西如果打到了人,要是烧起来了,大概很难扑救。”
“罗妮也提醒过我很多次,不用的时候必须关保险,好习惯一定要尽早养成。”她一板一眼地说。
“就是这样,她说得一点没错。”伊芙点点头。
阿万娜如今的转变让伊芙有些惊讶,这姑娘虽来自北方的小部落,但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却很强。伊芙隐约感觉到——若阿万娜能以这样的势头继续努力并保持下去,前途必将不可限量。
正当伊芙愣神的时候,眼前的枪械挡住了她的视线,那有着厚重膛壁的三根枪管还散发着热量。
“怎么了?”伊芙见阿万娜把火弧枪递到自己面前,于是便问她。
“要不要试试?”阿万娜试探地问。
伊芙想要拒绝,却听她又说:“你好像对这个也很感兴趣,我可以教你用。”
“那好,你可一定要教会我。”伊芙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枪。
实验室中,训练依旧在进行。
如今,拉法沁与隆科的学习进度都不错,所有人都通过了弗理理的验收测试,这表明,他们至少已经对模拟作战的规则熟记于心了。
但对练毕竟不是模拟作战,其本质只是游戏,与模拟作战相距甚远。也正因为如此,弗理理从未在对练中记录胜率。
在五月下旬,团队里的五人便开始着手进行正式的模拟作战训练,如同真正的行军打仗那样,在每一场对局中调遣兵力与分析形势——他们需要等待派出去的斥候送来情报,需要制定行军路线与埋伏地点,需要将粮草与辎重送往前线;他们兵分几路,以此来提高指挥效率,而与此同时,他们也需要交换与截取情报,并从非即时的信息里归纳并预测出这场战争中最有可能出现的动向。
在这些微型山川之上,仿佛充满着灰色的迷雾,局势难以厘清,处处都藏着凶险的猛兽。
伊芙在初次接触正式模拟作战时,全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而另外两个新手差不多也同样如此。弗理理并没有给他们施加压力,他只是不厌其烦地与他们对练,一次次地打败他们,并在复局时细心地为他们剖析战术、讲解要点。
“你们五个人,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讨论具体的战术,而是积累经验,以及团队成员之间的磨合。”虽然时间紧迫,但弗理理却从未表现出任何急切与焦躁的情绪,他的冷静与从容也影响了其他人,使得他们即便到了最后一天,也依旧能够专注于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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