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特罗娜的旧日见闻 第95章

作者:橘赭Juzer

一位市民被这声音惊醒,连忙起床去查看。他扒在玻璃窗上,屏着呼吸向外张望:此时,窗外正下着泥泞的黑雨,那雨染黑了街道,又污损了明亮的街灯,建筑在它的影响下变得诡异莫名,墙壁上的影子仿佛梦里走出的怪物。一滴黑雨刚好打在他眼前的窗棂之上,粘稠而肮脏的液体爬出了一道蜿蜒的黑线。啊!鬼啊!市民因恐惧而惊呼,终于吵醒了熟睡的妻子和孩子。

黑雨不停歇,而人们尽在尖叫,光鲜的大都市,只一刻就变成了疯人院。

巴替娜扔掉了失去效能的卷轴,也抛掉了那只原本装满风露威的空袋子。此刻,下方的街道布满了燃料油——这是她与龙骑士们的杰作。没有士兵,没有屏障,这里毫无准备,若要对这里下手,你只会看到一群待宰的羔羊。

那些生灵——吵吵闹闹的生灵——他们有着与你同样的躯体,做着不尽相同的梦;他们在此地繁衍数千年,却依旧如他们的祖先一样,乐此不疲地做着一般无二的事。而今,你终于决定向他们挥下屠刀,所以他们才见到了眼前这空前的奇景:黑水向着街道漫延,烈火在他们头顶燃烧。

火焰引爆了城市,风与火在这里交织。茹米斯的龙骑士们被狂风推向了远处,眼下只一片刺眼的光亮,他们一时间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喷火的恶龙正围绕着那骇人的光柱盘旋,挥舞着锋利的鳞翼四散在城市中的各处。茹米斯追上了他们,却无法阻止他们在这和平的地界散播杀戮。

风在流动,而火焰也仿佛有了灵性——那涌上街道的火焰,正在向外舒展着它的身体,那明亮的焰心,如跳动的心脏,它那富有节律的舒展与收缩,使得毁灭的火焰肆意散播,风助长了它的气焰,而此刻它的速度却已超越了风。

柏油铺成的大道,此时已泥泞如浆,它们困住了逃难的行人,以及装在救火车上的水箱;横跨市区的运河,也是一副骇人的景象,慌不择路的市民们跳入水中,却被通通煮成了一锅肉汤;而在地下室避难的那部分人,直到十多天后人们才发现了他们——这一家子人,被头顶的炙热烘烤,竟全都变成了孩童一般大小的焦炭模样!

烈火已完成了它的侵略,那灼热的温度令人无法接近,这一堆架在城市上的篝火,连天空都被它熏成了赤红一片。巴替娜指使着这一队罪不可恕的龙骑士,径直飞向那烈焰的顶层,刹那之间却又消失不见,仿佛回归了烈火铸就的炼狱——那里一定才是他们真正的家园。

茹米斯眼见他们失去踪影,却无法挽救任何事,但他也只是对此事感到震惊,并不慌忙。他向歌罗达汇报了整件事的经过,可对方的态度却不同他那样轻松——歌罗达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评价,他只如实写了封信,加急送去了远方的东部。

熊熊的烈焰,将鲜活的空气吞入它的腹中,又将那怒涛与热浪推向了数千米高的上空,巴替娜与她的龙骑士们,正是乘着这股时速惊人的红风,飞去了云层的彼端。身下是一片风暴与火海,而高空却是如此的静谧与寒冷,他们没有停留,奔龙抻长的脖颈,继续向着高空攀爬,仿佛要够到那流动的以太,与神秘的荆棘之月。

时空似乎发生了扭转,他们看到了从未看过的奇景——大地仿佛突然在朝他们涌来,地平线正在拉长、上升,山峦与海洋像是一团柔软的布,将他们、将天空与云朵、将以太和月尽皆拥进了怀中。

即便有屏障的保护,奔龙仍因这极寒的温度而陷入沉眠,它们张着翅膀,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信任的伙伴。在这片奇异得令人头晕目眩的时空中,奔龙骑士们寻找到了远在东方的目标——他们遵循了伊芙的嘱托,并未直接朝着那闪光的方向飞去,而是朝着那目标偏上的一点。这是一片被压缩的空间,也是一片弯曲的空间,以太的旋转使得上层的空间具有了引力,而它本身所具有的斥力却又抵消了升力,奔龙骑士飞行在这片危险空间的表层,却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在三日后,他们果然从天而降,在敌人的头顶再一次降下毁灭的火焰。

*劳斯罗放下了稿件,停下了阅读。*

“后续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劳斯罗说,“我知道,有些内容听起来可能有些离奇,但经过施林阁下的审阅——这位曾经的奔龙骑士队长说——伊芙的计划的确是可行的。但其实,我最惊讶的一点并不是这计划的可行性,而是另外一些事,就比如说——”他的目光看向了伊芙,“这其中涉及到很多连我们都不甚了解的知识……而有一部分关于奔龙运用方式的知识,也远远超出了参考书目的范畴。”

劳斯罗并没有向她提问,但他那微笑摇头的模样,却是在等着她作答。

“有些是靠着拉法沁的整理,有些是以前从书里看来的,还有一些……是……一个朋友曾对我说过的。”伊芙回答。

“一个朋友?”劳斯罗抬了抬眉毛。

“她说的是祸革曼宁。”洛提兰开口了,“海德大公的那头龙。”

“‘它’是你的朋友?”劳斯罗轻笑了一声,但没有对此事深究,“算了,既然有洛提兰阁下的监督,我们也就不去过问了。祸革曼宁的确比人类了解天空,要如何在以太的边界飞行,它懂得比人要多,这个疑问算是被解答了。”

伊芙擦了擦头上的汗,算是松了口气。

“伊芙,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说话的是阿斯德,他的脸色很差,“如果……如果这是一场真的战争,而不是一场模拟战,你还会用采用这样的战术吗?”

阿斯德此时并未发现,在他身后,霍黎恩已经皱起了眉头。

“我不会参与战争,也不会制定这样的战术。”伊芙回答时,表情显得严肃认真。

但其实,她看阿斯德时还是有些心虚的。

阿斯德听到她的话后,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他又转头对裁判和施林说:“各位大人,我知道自己刚才的提问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我仍觉得,这份文字报告中的描述并不恰当。”

为了能模拟真实的战争,比赛的规则里写了很多,就比如说,队友间的对话禁止提及‘模拟’字样,每一回合结束后,裁判反馈回来的信息中都有关于士兵或平民伤亡的描述,这些文字并不全是多余的废话,有时也会影响到选手们的情绪以及部分决策。

“你觉得怎样恰当?”施林笑着问他。

“书记员在都城的惨状描写方面,我认为着墨过重——一场大火究竟能造成多严重的惨剧,一般人很难估算得出来,而在这样一份报告中,却隐含了一个意思:计划的制定者在计划实施前已明确知晓后果——我认为这并不是实情;而在形容巴替娜那一晚的行动时,他们又用了许多贬义词,这显然是一种修饰语的滥用。”阿斯德顿了顿,“这份报告暗含着偏见,它混淆了道德与战争之间的概念,是对伊芙方行动的一种诋毁。”

“他居然帮着咱们说话。”隆科凑近了伊芙,感叹道。

“我看——他只是突然看到伊芙这奸诈狠毒的真实嘴脸,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罢了。”巴替娜倒是很放松地开起了玩笑。

的确是胜利了,但伊芙此时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153]绛色之空(其十五)

疑问得到了解答,因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便几乎都成了闲谈的时间,场上的气氛也比刚才融洽得多。

“冯恩,我的老朋友,我有点想不明白,您当时为何会放任他们如此作为?在我的印象里,您似乎一直很反对这类屠杀无辜平民的行径。”提出疑问的是霍黎恩。

冯恩笑了起来,霍黎恩这装模作样的语气的确让他想笑——两人私下里可不是这样的。

“的确如此,但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实施,并不是因为我的纵容,而是因为——他们将这计划瞒了下来,我本人并不知情。”冯恩的回答令在场的一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哦?”施林略一思索,然后点了点头,“伊芙,能说说你当时的想法吗?”

“这倒不是我的主意,我原本想如实汇报,但巴替娜认为这件事可以先瞒下来。”

巴替娜接过了话:“凭借我对我们上峰的了解,我认为他不会同意我们的计划,所以我决定先将这件事瞒下来——等事情成功后,这功劳会有他的一半,若是失败了,那责任就全在我们。”

“原来如此。”施林说,“这算是下属在为长官考虑。”

“但作为长官来说,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属下。”冯恩说,“巴替娜,还有伊芙,虽然这件事是发生在一次模拟作战中,但你们两人也仍需向我递交一份检讨,给你们一周的时间。”

伊芙摸不准冯恩的态度,但还是认真应下了:“您放心,我们会认真反省的。”

冯恩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明白该怎么写,就去问泰特罗格,他对这方面比谁都在行。”

众人皆是忍俊不禁,站在冯恩身旁的泰特罗格揉了揉鼻子,倒也不在意。

当天比赛结束后,圣丰岳的老一辈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都有话要说,于是便打算在晚一些的时候聚一次餐,地点就定在大团长室。如今,圣丰岳骑士团的大团长一职仍在空缺状态,其部分权力由骑士院主席赫普涅德履行,而另一部分职责则分散到了各个团长与圣骑士手中。

当晚,除了仍在养病中的赫莱茵之外,圣丰岳的高层们几乎都到齐了。

“世人多是愚昧——没有利益扭转不过的立场,没有任何邪恶不能被搪塞。”一上来,施林便照例发表了一通演讲,似乎是因为上午的事让他感慨颇深,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我们圣丰岳也是如此,错误不应被忘记、被一带而过,若不然,它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跳出来,逼着我们记起那些曾做过的错事——烧毁房屋、田地,屠杀平民,劫掠粮食,毁坏宝贵的书籍与文献……这些错事数不胜数。那时,我们祖辈还以此为荣,因为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是异教徒,是这世间绝不该存在的邪恶,我们全凭教义来行事,无可厚非——毕竟战争就是如此——把非人的勾当行了个遍,事后却无人来指责,仿佛这是天经地义。如今呢?人们提起我们,提起圣丰岳,他们都说我们‘骁勇善战,虔笃诚挚,悲天悯人,见义必为’——似乎是把我们曾经做过的恶行忘了个一干二净。”他看着手里的酒杯,“但我们自己绝不该忘记。”

“对,是不该忘记。”冯恩点了点头。

房间之中烟味弥漫,那味道令洛提兰感到了些许的憋闷,他站起身,打开了一扇窗。

福沃德身上围着一块牛皮围裙,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刀,他眼中带笑,正在细心切割一扇牛腿。此时坐在桌旁的人既没有进餐,也没有交谈,他们都在看福沃德手上的动作,看得是津津有味。

“扈从的手艺这是又有长进了,可惜我老了……想我年轻那阵子,同僚也都是大胃口,若是桌旁坐着六七个人,这点东西哪够得上吃。”施林笑着说。

“年纪大了,胃口不行,那就只能在嘴巴上找补。”赫普涅德说,“施林,别光顾着说——今天如果你不多吃一点,那就对不起福沃德专门跑这一趟。”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霍黎恩,你今天话可不多,还在想上午的事?”冯恩的话令众人都把目光聚在了霍黎恩身上。

霍黎恩掐灭了手中的半截卷烟。

“阿斯德还是不够成熟。”他闷了半天,却只说了这一句话。

冯恩愣了愣,然后大笑了起来。

“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这样评价阿斯德。”

“他居然会问出那样的话。”霍黎恩摇了摇头,“战争,他如今都未领悟到这个词的含义——真正的战争——如果真有反败为胜的计策,难道还有人能干忍着不用吗?”

“说不准,或许阿斯德就是这样的人。”施林说,“但这也不是坏事,有些人就是有着天生的强运,只凭着坚强的意志就能完成大业,咱们把这种人称为‘救星’。救星啊……心怀赤诚,又有魄力,谁都愿意为这种人卖命,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

“他还早着呢。”霍黎恩哼了一声,“我看——他现在可不如伊芙。”

在他们身后,一名穿着白围裙与学院黑裙的年轻人转过了头,竟然是奥利德恩。他听见有人提到熟人的名字,就不免有些好奇地回头张望。

为了满足这位少年的变装需求,伊芙把奥利德恩介绍给了福沃德,福沃德虽然对他的癖好十分不理解,但出于礼貌,没有询问太多,而当这一老一少熟络了以后,互动也就多了。奥利德恩时不时地会去他的餐厅里帮忙——但依旧是穿着女装。今天,奥利德恩刚好有空,于是便被福沃德诓骗到了这里,来帮忙打下手。

“伊芙·哈维因,不愧是洛德的女儿。”劳斯罗说,“和她父亲一样,说话察言观色,做事目的清晰,是一个人才。”

“她还有成长的空间。如果真把圣丰岳交给了她,我看也不见得会比阿斯德差。”说这话的是施林,“阿斯德以为,那些报告是裁判团和书记员合伙编造的,要为伊芙说话,可他却不知道,这些内容其实大部分都来源于她自己交上来的原稿。”

“真的吗?”赫普涅德大吃了一惊。他今天并未到场,但先前听过了劳斯罗的描述,也看过了那篇焚城的报告。

“确实如此。”劳斯罗承认了施林的说法,“说实话,我当时还不太相信,一把火能把一座城烧成这样。像她说的——只要火势够大,地形合适,就会引起一场强大的火焰风暴,到那时,就算不再去管它,火也依旧会越烧越旺,没人能灭得了它。”

“这是什么道理?”赫普涅德皱着眉问。

“她是这样解释的——火焰造成了空气的流动——就像热气球那样,风会朝着上空吹,四周的风又会被吸进来补充空缺。爆燃会使得这燃烧区域的气压低于周围地带,再加上空气的快速流动,就会引得外界的风向着中心刮去,然后再引起新一轮爆燃,如此循环……当然,情形可能会比报告上描述的更复杂一些,大火可能会随着风向不断移动,而火势的大小也与市区的建筑材质和构造有关。”

“说归说,但我还是不太相信……”

“赫普涅德,就算你不信,那也改变不了事实,因为在历史上确实发生过类似的事。”施林说。

“我知道,是拉普来顿的银龙复仇。”在一旁听了很久的奥利德恩忍不住说道,可刚一开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现在身上还穿着女装。

“对,是这个。”施林倒是没太注意这一点,他转过头,对奥利德恩说道:“既然你知道这段历史,那就来教教我这位老朋友吧。”

奥利德恩被这突发的状况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看向了站在身边的福沃德,而福沃德则是朝他点了点头。

“我曾经在咱们图书馆里的一本馆藏书上看到过与此相关的内容。”奥利德恩放轻了声音,“上面讲的是世纪初的一段历史,那时,在这片大陆上,还存在着由龙统治的国家……”

复兴的拉普来顿,那是一个由龙统治的国家,据传,那里豢养着大量的人类奴仆,龙族既把他们当做苦力,又把他们当成食粮。

一位人类的领袖站了出来,誓要将那异族的窠巢化为灰烬,矮人与精灵也响应了他的号召,一同加入了讨伐者的大队。

这次的征讨旷日持久,人族与龙族之间也结下了不可解的仇怨,激烈的战事持续了将近半个世纪,最终则是以人族的胜利划下了句号。矮人为了庆祝这次胜利,用了十天十夜,锻造出一架巨大的断头台,只为将那绝不归顺的恶龙一分为二——摧毁那傲慢的灵魂,让狰狞的龙首滚进与它相衬的箩筐……

“英雄们毁灭了拉普来顿,但故事却远没有结束。龙皇座下的一位老臣在龙殿坍塌时逃了出来,之后不知所踪——而过了将近两个世纪之后,等到当初的英雄已然长逝之际,那头龙便突然出现在了人类的节日庆典之中,他烧毁了埃尔夫兰的天国之邦——当时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座城——火焰连烧了三天三夜,将那座城焚成了一片废墟。”

“其实我知道这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只是没把这两者联想到一起。”赫普涅德耐心听完了奥利德恩的叙述后,又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

“这况且算它是‘历史’,但其实能够考证的内容不多,天国之邦的确是被烧毁的,但不见得是因为一头龙的吐息。”劳斯罗说,“但不管怎样,它至少能够证明,一场火是的确能烧没一座城的。”

众人也都认同了这个说法。

“冯恩,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以前曾讨论过一些特殊情况下的战术。”霍黎恩说。

“咱们讨论过的战术可多了去了。”

“那时候咱们还没坐在现在的位置上,讨论的是关于恩施弥特与东部城的一些事。”霍黎恩给了他一些提示,“当时,海德大公也在场,后来还制止了咱们,记得吗?”

冯恩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有点印象,咱们那时是在讨论非军事区的价值。”

“记得当时咱们就已经在考虑,空中力量在战场上是否只有配合着地面部队才会发挥出它的最大效用——若是用它们来进攻类似于恩施弥特这样的工业城,效果是否会更好一些。”霍黎恩继续说道:“这次的事倒是让我重新想起了这个问题。”

“如果到了必须要用到这种战略的时候,恐怕形势就已经非常紧迫了。”

奥利德恩张大了嘴,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用克利金的城市来举例子。

“但我现在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对平民下手,那显然是一种恐吓,其相对正面的用途大概有两方面:一方面是为了打击敌方军队的士气,令其军心动摇;而另一方面则是用于散播恐惧,以此来给敌对国的当政者施压。若能缩短战争进程,挽救更多士兵的生命,显然这样的战略是有价值的,也是合理的……但问题在于,民众不这么想。”

“战争就如同一次献祭。”施林说,“每一次的战争,都会有选中者被送去前线,让他们彼此残杀、消减——人们憎恨战争,却又对此无可奈何——在战争的最后,人口变少了,资源被重新分配,于是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献祭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平民并非是那些被挑选出来送死的人,如果你对他们动手,其正当性就必须先一步进行声明,否则,你的这份决策就很容易会被视作为一种恐怖主义行径。”

“现在还没有人敢这么干。而如果有人第一个动手了,那就是起了一个坏头——到那时候,战争又会是一种面貌。”冯恩说,“以收割为目的的杀戮……还是少碰,至少不应该做第一人。”

“当我们开始想这些的时候,就说明……”施林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骑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也没什么不好。”一直没有说话的洛提兰突然开口道。

[154]委身者·受洗者(其一)

天空阴云密布,像一团凝滞的污水。

一阵风从窗缝灌入房间,带来一股呛人的尘土味道,静止不动的树木开始摇晃起来——下雨了。

仆人娜卓若拉关紧了窗,世界恢复了安宁。

“真对不住,这样的天气还让你过来一趟……这可怎么回去。”娜卓若拉不住地絮叨着,“要不然,你今晚就留在这里?我们这里其实也挺不错的。”

“娜卓若拉,别为难她了。”海德夫人说,“大雨是下不长的,雨停了就放她回去吧。”

见娜卓若拉在那忙不开,伊芙便坐到了海德夫人跟前。她刚伸出手,就被老太太抓住了手腕:“好了,别忙活了,这种事让娜卓若拉来做就行了。”

伊芙是想帮她捏腿。

一到这样的天气,海德夫人的腿就会犯毛病,而每当腿疼时,她就想找人说话,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今天的天气一直都不太好,又闷又热,伊芙起床时一看到这天上的乌云,就主动跑来了。

“有人啊,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娜卓若拉擦干了窗台上的雨渍后,便提着裙角匆匆走了回来。

“我要不是身体不好,哪用得着你来伺候——要是我现在能身强体壮的,让我伺候你我都高兴。”

“瞧您,又当真了,我哪能嫌弃您。”娜卓若拉将老太太的腿搭在了自己的腿上,给她揉着关节处,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想必是用了很大的力。

“你啊……娜卓若拉。”老太太笑了起来。

窗外响起了隆隆的雷声,那声音十分沉闷,仿佛连窗框都在跟着震动。

“伊芙,最近在这里住得还适应吗?”老人问。

“还好,大家对我都很好。”她回答。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还打赢了阿斯德和戈贡他们,你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就是一场模拟战而已,不是真刀真枪地打。”伊芙笑着对她解释,“能赢过他们,其实也只是运气好。”

“可别太勉强自己,冯恩和洛提兰是怎样人我都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和阿斯德他们不一样。如果有人欺负你了,就来我这里告状——看着吧,看我不教训他们。”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腿疼,她此时的表情显得很愤怒。

“没人欺负我。”伊芙安抚着她,“虽然最近是忙了点,但也很有意思……很充实。”

“那就好。”海德夫人点点头,面容缓和了下来,随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她:“对了,俄略金你认识吧?他是老安德文纳的徒弟。”

“俄略金我认识,但不认识您说的安德文纳。”伊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