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54章

“我先说一个，”薇艾尔在嘴唇前竖起一只手指，那动作既像要诉说，又像是要保持沉默，“各位，你们知道你们对于东国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您说说看？”

“千鸟家的千鸟琉璃，‘炼金术师’，两位是这么做自我介绍的。”薇艾尔的目光挨个从琉璃和薇薇身上转过，她那青蓝色的眼睛微微闪烁着，“两位的身份并不简单，甚至还围着雨宫女士转……呵呵，哪怕我不知道几位的更多信息，这就已经足够让我多加注意了。”

“那么，您是知道我们的更多信息？”琉璃问道，对于这个问题，薇艾尔只是一笑置之。铃音想起她刚一见面便点出几人来自琉璃月学院的事，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位皇女想得太过简单比较好。

“阿尔玛王国与东国毗邻已有数百年，从十三日圣战前便是如此。”薇艾尔说道，“尽管偶有一些小摩擦，我们与贵国之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然而请您仔细想想：倘若三位来自东国的重要人物，在阿尔玛王国的国土上因为一位人造人而身受重伤……或者更糟。而这位人造人的创造主，不但与阿尔玛王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王室还没有办法将她请上台面……这事可就说不清了。实不相瞒，皇姐本人如今正身在龙城，一但发生意外，第一个被波及的必然是她。”

“看来乌拉妮娅没少给你们添麻烦。”薇薇耸耸肩。

“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薇艾尔答道。

“那么是哪里不同？”铃音问。

“不同在于，各位显然很清楚茜小姐的创造主是何许人也。”

“如果我们不清楚，你就可以宣称此事和阿尔玛王室无关，是吗？”薇薇往椅子上一靠，“或者说，宣称阿尔玛王室也正在积极配合，调查与此事的相关人？”

马维娜忍不住开口：“……女士，您对薇艾尔殿下需要更尊重一些。”

“没关系，马维娜。”薇艾尔笑着说，“对，正是如此。我把各位叫到这里，既是为了防止事情发生，也是为了提前做出宣称：阿尔玛王室，或者说我——事前的确不知道此事。这样万一各位在阿尔玛王国的土地上遇难，此事也不会成为我的污点。我如此坦诚，能否换得各位的一点信任？”

“……您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铃音叹了口气，“但只有这个理由吗？如果不只有的话，这个理由是最光明正大的理由，还是最黑暗、最自私的理由？”

暗红色的眼瞳与青蓝色的理由对视，良久之后，薇艾尔笑了：

“我告诉您，您相信吗？”

“唉，不必了……”铃音放弃般摇了摇头，“我不关心您的私心，薇艾尔殿下……您告诉我，您现在打算怎么做吧。”

“茜小姐知晓自己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薇艾尔开门见山地问。

铃音看了看身后的小茜，摇了摇头：“……不全知道。”

“各位知晓乌拉妮娅女士创造茜小姐的理由吗？”薇艾尔接着问道。

“……并不。”

“那么，我希望将茜小姐置于我的保护之下。”薇艾尔淡淡地说，“直到我们有办法证明她的无害——在那之前，我会承担起教导她、保护她的责任。”

“哎、哎？！”小茜吓了一跳，她立刻抓紧了铃音的衣服，“怎么突然就要决定让我跟谁走了……！”

“这只是我的一个提案，”薇艾尔微笑着说，“各位应该也有更多的理由，来让我们的提案变得更加完美。有的话，就请拿出来吧。”

铃音抬起头，她发现琉璃的眼睛微微闪烁着，似乎正在飞快地思考。交涉的时候到了……

卷四 光阴神之箭 : 第六十二章 明明是馆长先……

“你真是个难缠的女人。”

还没等铃音决定做什么，薇薇就开口道。

“承蒙夸奖。”薇艾尔的声音里有些忍耐不住的笑意。

“把小茜置于你的保护之下——那你值得信任吗？”薇薇尖锐地问道，“把一个可能毁灭城市的人给不可信的人保护，那不是更加危险了？”

“好问题，”薇艾尔微笑着说，“那各位又如何证明自己值得信任？也许我们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更适合保护茜小姐，但在第三者看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我作为阿尔玛王室的二王女，能以政治身份做担保——甚至是向东国做担保，在这方面，我恐怕要比各位更有优势。”

“担保什么？”

“担保我会好好地对待、培养和保护茜小姐，教会她控制自己的力量。”薇艾尔答道。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铃音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其实，我们本身就是打算来接走小茜，将她带回琉璃月学院保护和培养的。”

“那各位自东向西，由东国来到阿尔玛王国的国土，又迟迟不离开普拉维亚城的原因呢？”薇艾尔笑眯眯地问道，铃音眼皮一跳——这个王女早就把她们的行程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因为还有一支势力在追逐着我们、追逐着我们打算保护的小茜。”琉璃开口了，“那力量在阿尔玛王国中也盘踞着，甚至普拉维亚城中也能见到他们的教堂——圣堂教会。殿下，圣堂教会在追杀小茜，乃至于追杀我们，这一点您应该知道吧？”

“呼嗯……”薇艾尔用手捏着自己的金发思考着，“看来我对此事了解得还不够……我猜测你们与圣堂教会发生过冲突，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追杀’的地步……各位是因为保护‘异端’而被追杀，还是说各位本身就是‘异端’？”

“二者兼而有之。”铃音干巴巴地说，薇艾尔忍俊不禁，“事实上比起小茜，他们现在好像更乐意把我抓进审判室。”

“……”薇艾尔捏着自己的头发，微微眯着眼睛，看到她的样子，琉璃开口说道：

“请恕我无礼，殿下。”

“您请说。”

“阿尔玛王国难道无法管束在自己境内的圣堂教会吗？”琉璃问道，“比起小茜暴走这种低概率事件，圣堂教会对我们造成伤害难道不是更有可能发生的事吗？如果圣堂教会真的在阿尔玛王国的国土上把我们绑走了，对阿尔玛王国——或者说对您的影响难道不会更大吗？”

铃音惊讶地看向琉璃，发现琉璃微笑着对她眨了眨右眼。

“当然，各位在普拉维亚城中所遭遇的不快事件，请允许我先道歉。”薇艾尔略微低下头，“圣堂教会与我国的关系十分微妙……至少我可以明确地说，我们的立场与圣堂教会的立场绝对是不一致的，毕竟相比起圣堂教会，还是东国更为可靠。”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琉璃问道。

“只要各位愿意，我立刻就可以为各位布置一些防护力量；至于圣堂教会，我保证不让他们再度对各位造成危害。这个承诺，我只能在阿尔玛王国和圣堂教会外的地点履行，如果各位闯进他们的大本营，我可能就有心无力了。”

“这可不好说。”铃音想到的是晚上的事，“不过还是多谢您了，薇艾尔殿下。”

“能告诉我具体会怎么做吗？”琉璃也对薇艾尔微微低了下头，算是致谢。

“阻止他们向你们发动攻击，保护你们的安全。”薇艾尔说道，“也可以护送各位返回东国腹地——我想，在龙神的境内，应该没有圣堂骑士胆敢攻击各位吧。”

“嘿、嘿！”罗贝尔馆长坐不住了，“薇艾尔殿下，您要是帮她们搞定了圣堂教会，那我和她们的交易该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你说的交易是什么，罗贝尔。”薇艾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但我只是做了我必须要做的事。”

罗贝尔还想说什么，马维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老人只好无奈地坐了回去，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脸，看起来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哼嗯……」

「怎么了？」铃音问，抚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本小姐在考虑这皇女的提案。」抚子说，「这个提案虽好，但等于放过了“第三小队”。」

「如果我们之后能返回东国，完全不受这些人的影响，那应该没什么吧？」

「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名字会像乌拉妮娅那样被写进他们的什么名单上，再来个“百合魅魔之人偶师”之类的名号，然后走到大陆的哪个角落都要面对圣堂教会的追杀。」抚子哼了一声，「他们现在处在“朔月”的监视下，因此不敢随意把你的情报告诉别人，可监视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就是说，按照你的想法，你是想要在他们把我的情报传达给圣堂教会本部之前……把他们……」

「灭口。」抚子简单地说，「不瞒你说，琉璃也是这么想的。」

铃音一时间没有说话，身边人大概以为铃音在思考着什么，都在等待着她继续这个话题。良久之后，抚子叹了口气：

「本小姐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真的把你的名字写进名册里的概率是很低很低的……好吧，一切由你决定。先接受那二公主的提议没有坏处，也许今晚过后，你就会改变想法了。」

「我只是还没考虑好……反正也要等今晚行动后再做决定，晚点再说，晚点再说……」

“雨宫女士？”薇艾尔问道，琉璃也侧过脸看着铃音。

“……不，没什么，总之此事麻烦您了。”铃音最后说，“我们继续讨论小茜的归属吧。”

“哎？！原、原来在讨论我的归属？！”

“一直在好吗。”铃音有些好笑地说。

“那我们可以把话题收回来了，雨宫女士。”薇艾尔捏着自己的金发，“您此行的目的是将她带去东国，对吧？”

卷四 光阴神之箭 : 第六十三章 茜小姐争夺战！

“……对，实不相瞒，这也是乌拉妮娅本人的意思。”

“乌拉妮娅女士？”薇艾尔略微偏了偏头。

“那个疯女人给我写了封信，让学院去接我们可爱又迷人的茜小姐。”薇薇摆了摆手，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腿坐着，“本来她一路都到科索沃斯城了，然后嘛，一路上遇到这个、遇到那个，阴差阳错地就坐船来了普拉维亚城了。”

“嗯哼……”

薇艾尔那青蓝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铃音想起薇艾尔之前说过的话，这位皇女绝对知道她们正在这座城市里做些什么，说不定还已经把乌拉妮娅的画、乌拉妮娅的住处的事都弄得一清二楚了。但出人意料的是，薇艾尔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追问下去。

“那我们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薇艾尔说。

“什么同一起跑线？”铃音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的确可以按照乌拉妮娅女士的意思，把茜小姐送去东国的琉璃月学院。”薇艾尔微笑着说，“那有着很充分的理由——既能让茜小姐接受良好的魔法教育，也能在远离圣堂教会威胁的地方生活。”

铃音没有说话，她在等薇艾尔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们同时也面临着一些风险。”薇艾尔继续说道，“雨宫女士，您得承认一点——茜小姐并不了解自己的能力，我们也并不了解乌拉妮娅女士制造她的理由，茜小姐是危险的，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她自己。”

“……这没错，”铃音犹豫了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薇艾尔说得对，“可我们正打算弄清这件事呢。”

“是吗，雨宫女士？可是，哪怕乌拉妮娅女士给你留下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茜小姐是一个完全无害的兵器，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发配到国境开垦荒地——您真的觉得可以相信她说的话吗？”

“这……”

“乌拉妮娅是个疯女人，”薇薇耸了耸肩，“但她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谎。”

“也许各位可以相信这件事，但我不行。”薇艾尔略显歉意地摇了摇头，“恕我失礼，我觉得相信乌拉妮娅女士所说的话……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马维娜的表情显得略微有些尴尬，罗贝尔则完全是一副“我也是这么想的”的表情。

“……那么您的意思是？”铃音试探性地问道。

“我认为，如果将茜小姐保护在阿尔玛王城中……虽然没有东国那么安全，但也完全足够了。她能在王室接受很好的魔法教育，四周也没有年轻的、不成熟的学生，在她能熟练控制自己的力量前，不会对自己和他人造成危害。也许相比起东国，她的生活会稍显不自由，但据我观察，茜小姐本身就是室内派——对吗？魔力拘束具的样式，由你自己选择也是可以的。”

薇艾尔略微侧过头，微笑着看着大家。铃音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女的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让小茜留在阿尔玛王室，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差的选择。她偏过头去看小茜，却发现小茜也在紧张地盯着自己。

“是……是不是要把我卖掉了？！”

“……不，怎么会。”铃音下定决心，“薇艾尔殿下，我们要考虑小茜自己的想法。正如您所说，尽管阿尔玛王室有这样那样的优势，但琉璃月学院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

“茜小姐自己的看法吗？”薇艾尔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年轻的我们并不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尽管长辈们总是显得那么多管闲事，但听从长辈的建议也并不总是有错……”

“琉璃月学院里有很多可爱的教授，”薇薇冷不防说道，“有只到我这里这么高的萝莉魅魔。”

“哎？！”小茜的尾巴立刻竖了起来，铃音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就是房间里最像萝莉魅魔的那个人，“……关、关关我什么事！”

“这……”薇艾尔哭笑不得，“但是在王城里，茜小姐想要的绝大多数东西，我们都可以马上送到。这一点，我可以用皇女的身份做出保证。”

“东国的画本也可以吗？”小茜问道。

“这……当然也是可以的。”薇艾尔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

“你可要想好了小茜，”铃音忍着笑，“在琉璃月你可以自己买画本，在王城你就得托别人帮你买了。让别人帮自己买那种东西……”

“哎哎哎……”小茜的尾巴立刻弯了下去。

“……哎，茜小姐如果真想要看画的话，我也可以私底下为你画上两幅。”薇艾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论是画的内容，还是画的风格都可以由你选择……让皇女亲手为你画画，这个条件怎么样？”

“定、定制色——”

“小茜，接下来的话可不能在皇女殿下面前说出口！”铃音急忙按住了她的嘴。

“哎呀，但琉璃月里到处都有可爱的女孩子。”薇薇已经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了，“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喜欢私底下画同人画集的学生——而且全校应该有九成以上的学生都喜欢女孩子吧。”

“什么○乱百合学院？！”

“薇薇教授，我回去就马上跟清兰教授告你的状！”铃音拼命捂住小茜的嘴，薇薇笑得连腰都弯下了，“薇艾尔殿下，刚刚的发言请您当作没有听到！琉璃月学院是健全的学院！……大概！”

“嗯，其实这和我听说的琉璃月学院差不多……”薇艾尔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您到底都从谁那里听说了什么啊？！”

“我明白了，茜小姐喜欢和可爱的少女相处……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分出一部分时间来陪你，如何？尽管琉璃月学院中到处都是青春少女，但和皇女同床共枕的机会……”

“薇艾尔殿下？！”

马维娜和罗贝尔尽管摆出很礼貌的表情，但显然对刚刚的对话一头雾水；琉璃举着两只手，不知道到底该打断大家，还是赶紧说两句话维护一下学院的名誉；铃音还在和想要说出更多暴言的小茜搏斗；罪魁祸首薇薇仍在乐不可支。正当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砰砰砰地敲门声，总算把大家都打停了。

“我都听到了，”外面的老人粗暴地说，“放我进去！让我说两句。”

卷四 光阴神之箭 : 第六十四章 尘埃落定

房门应声而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七十多岁、头发稀疏而花白的老人。弗雷德里克·莱格利斯踩着他那条吓人的木腿，两三步走进了这间画室。他眼袋很重，皱纹似乎因为缺乏睡眠而更显刀刻斧凿，但脸上的表情却让他格外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我做完了。”莱格利斯简单地说，他一把把门关上，“所以连皇女殿下都找到我那小破工坊，让我和画一起来这里找她——就是因为这孩子？嗯？”

莱格利斯看向小茜，后者吓得钻到了铃音怀里。

“这件事确实和茜小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薇艾尔微笑着说，“但您修复的画也很重要——在您发表自己的看法前，为什么不让我们先看看画呢？”

“如您所愿，皇女殿下。”莱格利斯哑着嗓子说。

修画师用老瘦但沉稳的手取出一个空间布袋，小心地将那幅巨大的自画像放在了房间中间。它的样子与之前看见的是如此不同，以至于铃音几乎都要认不出它了。

“我的天啊，”罗贝尔喃喃地说，“光阴神在上……”

画中的乌拉妮娅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张扬、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然而，似乎有一层时光铺上的薄纱被从她身上扫去了，少女的肌肤有如真实出现在她们面前一般白皙、细腻。她那头金发似乎能让人想起一切美好的事物，想起塞贡之阳穿破地平线、想起丰收的麦田随风摇曳，就连薇艾尔那头熔金般的长发都一时间黯然失色了。乌拉妮娅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着火光，铃音眨了眨眼，感觉那火光似乎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微微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