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73章

铃音难以置信地问道，琉璃反射性地去抓自己的佩刀。面前的景象别说是举行“星脉愈疗仪式”，就算说是邪教入侵琉璃月学园、试图在校内召唤深渊恶魔都有人会相信。就在此时，一位站在法阵旁的黑衣人将手伸向自己的兜帽，缓缓将真面目展现在众人面前。

“啊，铃音。”幽谷百合说。

“哎？”

“好慢，我们等你们好久了。”

“……哎哎哎哎哎哎？”

“好了好了，穿上这个——”

百合跟几个黑衣人走到旁边，不由分说地把同样的黑色袍子披在了她们身上。铃音一脸茫然地穿上黑袍，她发现那几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邪教徒，只是穿着没有专门对过尺寸、规格过大的袍子的七濑、小茜和米莉艾尔。大皇女正正经经地对铃音打了个招呼，七濑对琉璃小声地说着什么，小茜则一边给抚子套衣服，一边拼命躲避着抚子的视线——而铃音挥了挥过长的衣袖，迷茫地问到：

“你们这是……干嘛……？”

“一次性死灵法术防护衣。”莉娅有些好奇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黑袍子，“大家是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举行死灵仪式啊？”百合奇怪地说，“不然呢，”

“不不不不，这个谁都能看出来……”

铃音忍不住吐槽，她的视线转向仪式中央的犬类尸体，以及埋头认真做着仪式准备的吉莉埃尔。尽管只听过米莉艾尔的描述，但铃音基本可以确定，目前躺在法阵中间的尸体正是一度死去，又被乌拉妮娅的法术唤起的宠物犬“秋儿”。

怎么回事？

“……看来是不必担心了呢。”

维娜忽然说，铃音顺着这位妖精的视线看去，看见最远处的人影也向她们走了过来——那人影的黑袍子下还有一层黑色的面纱，让她的面庞变得更难以辨认了。

“幽、幽灵花教授？！”

铃音双手抱头半蹲下去，她已经被面前的情况彻底搞晕了。为什么吉莉埃尔把秋儿的尸体摆在死灵仪式中心？为什么一大堆自己认识的人都正好在现场？为什么自己的教授会在这时候出现？为什么大家都一副“这事我知道”的表情？啊？什么？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最后一个知情人士了吗？！

“被、被排挤了……”

“……没有！没有啦！你不要整个人化在地上啊！”

七濑拼命摇晃着铃音，好不容易才把后者从重新抓起来。幽灵花此时正站在维娜和莉娅的面前，对两位妖精说着什么：

“……我也是昨夜才收到协助仪式的通知，因此尚未来得及联络两位。不过，归还仪式与愈疗仪式并不互相冲突，请原谅我自作主张、协助学生修改仪式的行为。”

“请您不必客气，能有一位资深的死灵法师来协助仪式举行，反而是我们要感谢您。”

铃音微微张着嘴、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教授和两位妖精。百合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生气，我们也是早上才刚刚知道。”

“知、知道什么？”

“吉莉埃尔同学，似乎很早就一直在计划这个仪式了。”琉璃轻声说，“这是小七濑刚刚告诉我的。”

“唉，一个两个的都给学生会添麻烦。”七濑双手叉腰，对着吉莉埃尔的方向大叹一口气，“算了……还是让那个三皇女亲自跟你解释吧。”

铃音把视线转向吉莉埃尔，这只罩着黑色袍子、跪在地上的金发少女的视线正在左右乱飘，显然在犹豫要怎么开口——米莉艾尔屡次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自己摇了摇头。

“铃音同学，那个……姐姐刚刚告诉我了，你已经听说了秋儿的事了……是吗？”

“啊、嗯……是的。”

铃音看向米莉艾尔，米莉艾尔默默点了点头。这位正经而严肃，有时甚至因此闹出笑话大皇女此刻没有刻意去展现姐姐的威严，似乎决定把发言权交到自己的妹妹手上。

“我……曾经做了错事。”吉莉埃尔说道，“我一厢情愿地想要复活秋儿，使用了危险的魔法……即使那不是危险的法术，即使它真的能复活秋儿，我也从没有问过秋儿的意愿……”

“……”

“秋儿被复活的那段时间，我第一次感到害怕……也第一次开始思考起有关死灵法术的问题。我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铃音觉得呢？”

铃音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复活自己的宠物犬真的是错误的吗？希望自己的朋友陪着自己有错吗？然而，看见一幅怅然若失表情的铃音，吉莉埃尔居然笑了——那个笑容让铃音仿佛看见了刺破阴云的阳光、看见了冬日的火炉。她从未想过吉莉埃尔居然能露出这样的笑容……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从这只“金毛小狗”的笑容中得到慰藉。

不知不觉，吉莉埃尔已经走得比自己还要远了。

“我的答案是——那不重要。”

“不重要……？”

“嗯，不重要哦。”吉莉埃尔肯定地点点头，“如果秋儿能陪着我，那我很开心，因为它是我的朋友。但是哪怕秋儿就这样死去了，我也并不会再感到难过。”

铃音看着吉莉埃尔，“为什么？”这句话没有问出口。吉莉埃尔似乎明白了，但却没有回答铃音，只是继续说着：

“秋儿的死已经是过去了，重要的是——我要挽回过去我的错误。为了复活秋儿，王城花园里的植物全部都枯萎了，那些力量、那些本应该回归星脉的生命力如今还藏在秋儿的身躯里。我努力学习亡灵法术、努力回应我身上的天赋，就是希望能将这份力量归还给星脉。”

“归还给星脉……？”

“我很努力地学习亡灵魔法——我可能……那个，可能给铃音同学和百合同学添了很多麻烦，可能很贪玩、可能有时候会上课不认真，但我很认真、很认真地学习了。月沙城地区的植物枯萎事件发生之后，我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如果借着这个机会，把秋儿身体里的力量归还给星脉的话，也算是补偿了一点我过去的错误吧。不过，我对那么高深的魔法还没有自信……”

“所以，我妹妹她才会到处去调查星脉的情况……”米莉艾尔说，“是我错怪你了，吉莉埃尔。”

“没、没关系！我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那么可疑……而且看到姐姐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很紧张！所以才跑掉了……”吉莉埃尔慌慌张张地说，“那个……总之，我最后去请教了幽灵花教授。”

铃音看向一旁，幽灵花和两位妖精仍在讨论着和仪式有关的事。她的大脑似乎逐渐转了过来，于是铃音轻声问：

“教授帮了你，对吗？”

“是、是的……幽灵花教授绝对是个好教授！超级好的教授！”吉莉埃尔认真地说，“虽然我以前很怕她，但是跟她解释清楚我想做的事后，她就开始指导我，也让我准备各种参考书……总之，仪式的准备已经完成了……在星脉愈疗仪式开始的时候，秋儿身体里的力量也会被归还到星脉中的。”

吉莉埃尔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铃音呆呆地看着她，没注意到抚子和琉璃交换了一个视线，把身边的位置让给了铃音的朋友们。幽灵花、维娜和莉娅站在那个看上去相当阴森的法阵的旁边，静静等待着日出的第一缕阳光。当铃音注意到的时候，百合、吉莉埃尔和七濑已经围在了她的旁边，小茜也紧张地摇晃着自己的尾巴。

“铃音。”百合开口了。

“那个……我们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七濑紧张地用手指玩着自己的头发，“呃……就由吉莉埃尔来说吧……因为是她提议的……”

“……铃音同学，”吉莉埃尔轻声说，“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对吗？”

海风扬起铃音的头发，晨雾被吹得逐渐稀疏，塞贡之阳的阳光微微刺破地平线，将天空一点点点亮。铃音带着仿佛被刺中一般的表情，侧过头和吉莉埃尔对视着。

啊——铃音没来由地想到，吉莉埃尔真的长大了。她比一年前还要高，本就可爱的脸庞也在逐渐摆脱稚气，有了一丝少女的清秀。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与去年那时候一模一样。

光阴神的箭矢刺破黑暗，却唯独没有带走铃音。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笨蛋。”百合耸耸肩，铃音忽然想起百合的这个动作是从自己这里学来的。

“嗯……怎么说呢，铃音不但一点个子不长，身上也有一些很奇怪的变化……不用睡觉也很精神呀，在那么深的海水里也不需要魔法保护呀，有那么多的魔力可以注入魔法阵呀……还、还有，都不用上卫生间之类的。”吉莉埃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都开始怀疑啦……所以就去找小茜求证了。”

小茜躲避着铃音的眼神，铃音也不由得苦笑：这个和自己经历过普拉维亚城事件、还吸过自己血的血族，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自己藏得那么认真、藏得那么害怕，最后还是被朋友一眼看穿了。

没有意义。

“而且，”七濑认真地说，“你最近心情一直很差吧……尤其是，那个。在我跟你说我打算考军用魔法许可证，说我未来的打算的时候……你特别难过的样子。”

“……”

“铃音同学。”吉莉埃尔小声说，“我一直、一直觉得，你是个很神奇的女孩子……从第一次在课上遇到你就这么觉得了！我也知道，你接触过很多我没有接触过的事，知道了一些不能跟我们说的东西……你实在太特殊、太特别了，哪怕能活个几百、几千年，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哦。”

“可是……”铃音的声音被压得非常、非常细，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吹散到海风里，“我……”

“那不重要，铃音同学。”

吉莉埃尔温柔地摇摇头。此时，第一抹赛贡的阳光刺破黑暗，铃音一个恍惚，发现自己被吉莉埃尔抱在了怀里。在那拥抱之中，有着和琉璃、和抚子的拥抱截然不同的某种东西。

“铃音同学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觉得秋儿的死不重要？”

“……”

“铃音同学，不管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们以后会怎么选择，你只要期待就好了。因为每一条路都是有趣的。”

“每一条路……都是有趣的？”

“嗯——如果百合同学变成……吸血鬼？”铃音感到吉莉埃尔在自己耳边思索着，“结果一百年之后，百合同学还会和铃音同学在学院里相约决斗，成为后辈们之间的校园传说！提灯幽灵和植物墙大战二十回合！很有趣对吧？……有、有趣吗？”

铃音闷闷地笑了，吉莉埃尔于是也松了口气，伸手轻拍着铃音的背。

“然后呢，如果我变老了，变成一个连魔法牌也打不动的老太太……等到那时，铃音却和现在看起来一模一样。我坐在花园里跟铃音同学说……‘我第一次见到铃音的时候太激动了，于是被教授弄到了黑板上当教具用’……嘿嘿，我的孩子们肯定会很惊讶吧？”

“……嗯，一定会吓一大跳。”铃音轻声说，“说不定还以为你是骗人的呢。”

“然后呢，铃音同学跟孩子们说我的事，我也跟孩子们说你当年读书时候的样子……铃音同学，这是只有我是人类、你是长生种才能体会到的乐趣哟。”吉莉埃尔微笑着说，“就像秋儿和我，哪怕秋儿比我先走一步，这也不是值得悲伤的事。因为我和秋儿的故事是不会消失的，对我来说是这样，对秋儿来说也是这样。”

“是……吗？”

“还有啊，薇艾尔姐姐很喜欢说一句话——她说，每件事都是奇迹。”

“每件事都是奇迹……？”

“嗯。你也好，我也好，我们的相遇也好，出生也好、死亡也好。每件事都是奇迹。”吉莉埃尔说，“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或者等我变成了老太太之后——你也不要忘记这句话。约好了哦？”

黎明到了。两位妖精轻声唱着歌谣，从宠物犬的身体中，原属于星脉的力量像花一般绽放，看似血腥可怕的法阵被这股力量拂过，如同日光般静静地明亮起来。死灵法术的力量如海潮般向四周涌去，铃音感到自己身上的黑袍被这股力量吹散，感到死亡被风吹散，感到晨雾被光吹散——

光阴神射出生命的箭矢，那箭矢的确划破了永恒的黑夜，但在无尽虚空的诞生与终结之间，它仍然只给了我们很短的时间。那是维娜刚才对铃音所说的话，铃音本以为它诉说的是转瞬即逝的火光、以及一日蜉蝣般的生命，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并非这句话的本意。

“我也想起了一句话……”铃音轻声说，“和薇艾尔说的那句话很像。”

“什么？”吉莉埃尔好奇地问。

“万物皆奇迹，乃至黑暗与寂静。”铃音微笑着说，她感到被泪水弄湿的黑袍也散去了，“我们约好了，吉莉埃尔。”

太阳升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星霜之月的警告

“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不知道植物的生命力是被什么给抽走的……”

十二月下旬，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某个安静的下午。铃音、百合、小茜和吉莉埃尔坐在宿舍里，围成一圈打着手中的魔法牌。小茜把牌举到眼前，紧张地来回读着上面的字——而趁她一边乱晃尾巴，一边研究“这个游戏到底该怎么玩”的时候，铃音才懒洋洋地问道。

“协会那边会调查的。”百合拿过旁边的饮料，一边咬着竹吸管、一边看着手上的牌发呆，“别管了。”

“反正马上就要放寒假了，让他们自己去调查就是啦……”吉莉埃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姐姐前几天就一个人走了，都不等我考完试一起回去……”

“这么说来，小茜第一次考试的成绩还不错呢。”铃音也从旁边拿过一瓶饮料，“薇薇教授好像很满意。”

“毕竟我们都那么辛苦地辅导她了……”

百合说，小茜还在瞪着自己手中的魔法牌，好像在一个劲地计算着什么东西。吉莉埃尔暂时放下手中的牌，去身后的箱子里翻饮料。

“铃音同学呢？考试怎么样？”

“这个，嘛……都顺利拿到优秀了。”铃音抓了抓头发，“还蛮简单的。幽灵花教授建议我下学期开始修一些其他专业的课来开拓视野，我还没想好选什么呢。”

“修文史？”幽谷百合提议。

“我不想读比我脑袋还要厚的书……”

“啊——！”吉莉埃尔忽然惊叫起来，“点心吃完了！”

“我宿舍好像还有。”铃音探头去看，发现四人身边已经只剩下饮料了，“就摆在柜子上，谁去……”

三人面面相觑，小茜仍然在研究自己的手牌。

“考得最好的去拿。”百合说。

“考得最差的去拿！”铃音反驳。

“都已经考得最差了，为什么还要去跑腿啦！”吉莉埃尔抗议起来，“考得最好的去拿！”

“那比赛吧，”铃音立刻转移目标，“每人喝三瓶饮料，第一个站起来的去拿。”

“你以为我们还会中计吗？”

正当三人争执不下，小茜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她从手里抽出一张牌，把它放在了赛场上。

“我、我先施放‘战术性魔法镇作成’！”

“地形破坏。”百合取出一张手牌。

“魔法回路断流！”铃音也抽出一张。

“哎哎哎哎哎——？！”

小茜双手抱头，眼睛已经开始转起了圈。趁着她又去思考“接下来怎么打”的时候，吉莉埃尔抓住机会说道：

“铃音同学，不许用长生种的优势耍赖！”

“哎——可是我本来还严肃考虑过要不要给你们换个不会老的身体来着。”铃音理直气壮地说，“要不现在就换了吧，换掉之后就可以比赛了。”

“所有人都是长生种，那不就没有人去拿零食了吗？”百合反驳。

“重、重点是这个吗？！”吉莉埃尔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铃音同学，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没有啦，有六成是开玩笑的。”

“这认真的比例都快超过一半了！”

“这可不行啊，铃音。”百合平静地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身后会跟着越来越多的人偶朋友，到时候一场血战不可避免。”

“后、后宫……起火？！”吉莉埃尔脸色惨白。

“相处久了，难免会有人的友情变质。”幽谷百合神情严肃，“关系网也开始变得越发混乱，最后琉璃和抚子一怒之下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