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81章

第一声钢铁交击都还未响起，空气中就猛得爆出一蓬血花。鸟川家主重新出现，却不像琉璃斩杀圣堂骑士时一样优雅，而是狼狈地滚落在地，捂着汩汩涌出鲜血的腹部。手持刀刃的铃音走向鸟川家主，毫不犹豫地对他挥下刀刃——在千鸟悠锻造的幽显一心面前，鸟川的佩刀就像玩具一般被斩成了碎片。

将刀尖、刀背、刀锋、刀镡、刀柄——全部斩成碎片。

仅用一刀。

“还要继续么？”铃音说道，“你的千鸟流，也就这种程度而已吧。”

第十九章 千鸟家主

天才是可以被创造的。

在接受了心之契约的力量，将本来就不低的思考能力提高到新的层次后，铃音的理解力早就超过了绝大多数的人类。在彻底抛弃人类身份，成为一道虚无的境界后，哪怕在光辉之城中，铃音也会被那些优等生称作“和我们一样的天才”。

正是凭借着这人造的天才，铃音才能完美地完成学院内的所有课业。对于剑术而言，尽管铃音的天赋远远比不上白晓和千鸟悠，比起千鸟夕和琉璃也差得很远，但只要有合适的老师、合适的教学，她也能取得不错的成果。

很不巧的是——引导她握剑的人是琉璃，教会她剑心的人是悠，传授她剑术的是白晓。

三位老师，鸣雷的千鸟、月岩山的剑鬼和——护国的剑圣。

被自身特性永久压制的力量与灵活性，让铃音不可能将剑术作为主战的技术；但看似娇弱的少女也有足以用剑刃杀死人类的力量，人类本身就太过脆弱了，受过训练的儿童未必能击败成年人，但一定可以杀死成年人。

不使用剑术，并不是说不会使用。

只不过是分家的家主而已。比起自己见过的那些怪物，人类还差得远。

“我要说的东西都已经在决斗里说完了。”铃音甩掉剑上的鲜血，幽显一心又如刚出鞘一般明亮洁净，“你们可以不把我当成海蛇神的使者，可以不尊重海蛇神；但无论如何，我是琉璃的人，琉璃也是我的人。想要再做些什么之前，记好这一点。”

决斗不能用来讲清逻辑，但决斗可以展示力量——

铃音一开始就不是来证明琉璃的忠诚的。

“精彩的决斗。”

就在此时，庭院一角传来清晰的鼓掌声。有两个人正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是约莫二十岁的年轻女性，穿着白衣黑胯的剑道服，眉头皱得比平时还要紧——她显然就是琉璃的姐姐，千鸟流的当代宗主千鸟夕。而夕的身旁，还有一位二十余岁、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青年，他正是刚刚鼓掌的人，

单从他的神情和五官上，实在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锐利感，简直像是那种连开口骂人都不会的文弱书生。然而，青年身上穿着的却是纹有千鸟家家纹、象征最高地位的白色羽织。

——从那有点像是男版琉璃的神态，还有那身衣服来看，青年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哪怕是刚刚出言不逊到让人害怕的分家代表们，也和身旁的门客一同向他行礼，庭院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家主大人”。

作为家主，真是年轻得可怕。

铃音转身收刀，跟那个放下双手的青年对视。千鸟家主微笑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鸟川家主，说道：

“鸟川家主，您似乎受了些小伤啊。”

“……是、是的……”

“送去治疗吧。”千鸟家主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没有再看上台救治的人们，就这样继续开口了，“好了，那么接下来，我将宣布本次海蛇神祭主持者的人选。”

完全——无视了刚刚的骚乱。

好像只是踢开一颗石子。

“本次海蛇神祭，将由当代最优秀的千鸟流使用者——舍妹琉璃来主持。那么，感谢各位今日前来本家做客，希望各分家、各人员尽忠职守，为三天后的海蛇神祭做好准备。”

千鸟家主说完这些后，整个庭院鸦雀无声。这次没有人再提出什么异议——或者说，再敢提出什么异议。八羽江彦皱着眉头，他的视线跟铃音交汇片刻，再次像是被烫到了般缩了回去。在这个男人离开时，铃音只看见他再度陷入深思的神情，以及从中流露出的——计划被打乱的些许恼火。

“雨宫小姐，还有琉璃。”千鸟家主从衣袖中伸出手，“请随我一同去内庭喝杯茶吧。至于‘鸟羽酒’……呵呵，雨宫小姐，你两次都是用决斗的方式完成鸟鸣之仪的呢。那杯酒，看来你是喝不上了。”

“琉璃，过来。”

夕说道，铃音和琉璃跟上两人。四人一进入内庭，外面的庭院中就爆发出大量的议论声——铃音知道，今天的事没过多久就要传遍月沙城了。

……自己真是大闹了一场。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后悔的余地了。

“雨宫小姐，你知道我在信中邀请你了，对吗？”走在前面的千鸟家主微笑着问道。

“都在你的计划之中，是吗？”

铃音劈头盖脸就问，琉璃不安地想开口，但千鸟家主只是笑了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雨宫小姐。而且，你今天的行为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据我了解，你可是相当冷静自持的人。”

“……”

“海蛇神祭开始前的这几天，是千鸟家内最动荡的时期。我在这个时间邀请你，确实是有借你来压制某些人的气焰的意思。不过究其根本，我主要还是想跟你谈一谈，表明自己站在你和琉璃这边的立场。所以，那封信不过是一步闲棋罢了。”

当然，结果却比我预料得好太多了——千鸟家主这么说道。

“你站在琉璃这边？”铃音问。

“那是当然的。”

“这就是说，你相信琉璃能改变千鸟家、还有城卫军？”

“不，我不相信。”

千鸟家主悠然地说，他略微回过头，看见了铃音的表情：“……呵呵，吃惊了？”

“……解释一下，”铃音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出于利益支持琉璃的？”

“主要是对自家妹妹的关照。”千鸟家主笑了笑，“当然，我承认其中也有利益的成分在。本家里的某几个派阀，还有被挑拨的分家……呵呵，有些话不能多说，但与目光短浅的人共事，真是很麻烦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目光短浅’？”

“啊，那是自然。雨宫小姐，你知道琉璃的行动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吗？从你刚刚喊的那些话里，我能听出你也算是有所了解。哎，但是说到刚才，雨宫小姐真是骂的丝毫不留情面啊。就算是我，也会给分家的人留一点脸面的。”

“……”

铃音没有理会千鸟家主，琉璃犹豫了一下，说道：

“兄长大人，那就由我来跟铃音说明吧。”

第二十章 并未现世的宝具

“啊啊，由琉璃来说明也好。”千鸟家主笑着说，“要是雨宫小姐也开始对我发起脾气，我可就感到很为难了。”

“夏生，”千鸟夕警告道，“不准再提刚才的事。”

“好、好，别那样看我啊，夕妹妹。”

“……总之，铃音。月沙城的议会，实际上由三方组成，其中包括龙城代表、海云神社代表和城卫军代表。这个议会的地位仅次于海蛇神大人，负责管理月沙城全城的运行，在海蛇神大人数十年没有出现的情况下，月沙城议会就是实际上的管理者。

“然后，这个议会里——没有千鸟家的位置。我们自称海蛇神之鳞，其实是直属于海蛇神大人的私人武装，在治安上作为城卫军的补充存在。但是，千鸟家其实垄断了相关的培训技能——千鸟流也好、对抗人类的技巧也好，这些都是掌握在千鸟家手中的。所以，千鸟家在某种程度上掌握着月沙城的治安大权。”

“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影响力要远超城卫军，所以千鸟家也可以一定程度地干涉月沙城的政治。”千鸟家主悠然地说，“我们是‘特权阶级’——你明白吗？”

“所以，琉璃的行为破坏了这个垄断。”铃音说道，“千鸟家的既得利益者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会千方百计地阻止她。”

“是的，正是如此。”千鸟家主接上铃音的话头，“至于那些门客，琉璃的行为就更不可理喻了，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进入千鸟家、能接受千鸟家的培训，然后沾上特权阶级的光——双方一拍即合，千鸟家内部就开始天翻地覆了，千鸟家一乱，那些各怀鬼胎的分家也开始蠢蠢欲动，八羽家应该也在谋划什么。琉璃妹妹，你可真是惹出了个大麻烦啊。”

“……很抱歉，兄长大人。”

“那么，你难道就不是千鸟家的既得利益者吗？”铃音问道，“你是千鸟家这个特权阶级之中的领袖，琉璃的行为对你也是有害的，为什么要支持她？”

“——呵呵，因为特权不可能永远延续下去。”千鸟家主意味深长地说道，“琉璃妹妹的理想未必能很快实现，但很遗憾，它最终一定会实现。世界是在永远不断、永远不断地向前的，如果不求变，千鸟家很快就会在停滞中灭亡。”

“……”

“你听见了八羽家主说的话了，海蛇神大人若是愿意，可以像推倒沙滩上的沙堡一样把千鸟家轻易地夷为平地，这件事其实随时都可能发生。与其抱着特权不放，不如让琉璃妹妹在城卫军中确立影响，在月沙城议会里获得席位——那样千鸟家才能名正言顺地存在下去。千鸟流？一个剑术罢了，送给城卫军，未来还会有下一个的。”

“夏生，你说得太过分了。不能因为你剑术不精，就这样随意贬低本家。”

千鸟夕严厉地说，千鸟家主说着“抱歉抱歉”，随后停在了茶室的门前。他转头看向铃音：

“所以雨宫小姐，我的回答你还算满意？对你这种人，我没有什么感情和理想的牌可以打，但我们在利益上是一致的。不论原因为何，我和你——都站在琉璃这边。”

“……我知道了。”

“呵呵，那我的话就说完了……对了，趁着年轻，心里憋着的事最好对喜欢的人说个明白；只是一味发火的话，只会让对方心里难受的。”

“……你什么意——”

“三个人嘛，比较不一样，那就更要多交流感情。哦对了，夕妹妹好像有事想跟你们说，我的话都说完了，茶室你们就自己用吧。”

“兄、兄长大人……！！！”

“哎呀，可惜我一介家主，读书时也没谈过恋爱。”千鸟家主管自己转身离去，随手对身后的两人招了招，“在门派里磨了那么久，琉璃月又是男女分校，唉，女孩子之间真让人羡慕啊——”

“……”

千鸟家主就这样走开了，琉璃的脸烫得能煎蛋，千鸟夕转头看向她们：

“夏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心情不好的铃音仍然板着脸。

“是吗？算了，夏生从小就这样，性格古怪得很。”夕看上去倒也不在意，“铃音小姐，你今天将自己彻底卷入了千鸟家的内乱中。自此以后，他们只要想对琉璃出手，就不得不考虑与你敌对的代价，我相信，这会让琉璃获得一段宝贵的休息时间。不论你的行为是否鲁莽，我都很感谢你。”

“……我知道。”铃音只是说，“也不用谢我。”

“琉璃，我有些话想和铃音小姐单独说。”

“啊，好、好的……”

“你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你长大了，既然有自己的理想，就努力去做吧。”夕的声音缓和了些，“有铃音小姐这样的朋友愿意支持你，你应该感到高兴。”

“……是，夕姐姐。”

琉璃对夕行了一礼，然后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铃音，转身先行离开了。夕打开茶室，让铃音跟自己进了门。

“抱歉，铃音小姐。让你看我们族内的笑话了。”

“……不用道歉，那不是夕小姐的错。”

“此事先不提了。我想跟你谈谈琉璃的事。”

“琉璃？”

铃音抬起头看着夕，千鸟流的宗主似乎在思考着——

“铃音小姐，你觉得琉璃的剑术现在是怎样的水平？”

“……”

铃音回想起昨天遇到菲因时，琉璃对冲天火光斩出的那一剑。琉璃现在到底有多强……铃音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月岩山之后，她都没有见琉璃全力战斗过——圣堂教会的那次，得益于铃音的计划，琉璃也是几乎只用千鸟流就消灭了所有的圣堂骑士。

“那之后，我也没有见琉璃全力出手过。但琉璃天赋过人，千鸟流不过是束缚她的枷锁罢了。她在月岩山上寻到澄明之心后，剑术技巧必然会突飞猛进。而我认为，琉璃的剑术早已超过了我——远远超过了我。”

“……您想说的是？”

“我们本以为琉璃会获得宝具。”

铃音沉默了。以力量证明自身意志——在月岩山上，琉璃以自身意志切落了神明的雷电，就连千鸟悠也说，那是足以被法与理认可的伟业。

但是，宝具并没有现世。

力量不足——或者说，意志并非如此。

“月岩山上的事，我已听悠跟我讲过。”夕如此说道，“宝具现世的理由各不相同，琉璃到现在还未取得宝具，其实也有各种各样可能的理由。但在如今的情况下，夏生和我都希望琉璃能早些成为‘持有者’，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我明白了，我会多加关注的。”铃音说道，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她问道，“千鸟家主决定保护琉璃，和琉璃很可能会拥有宝具有关吗？”

“夏生的想法我不知道，”夕一字一顿地说道，“但，哪怕琉璃永远也没有开悟，永远都是小时候那副笨拙的样子，我也一样会保护她，铃音小姐。”

第二十一章 有关铃音与琉璃

“琉璃大小姐，您今天辛苦了……还有雨宫小姐，谢谢您为琉璃大小姐做的事。”

在千鸟宅的住处，小实对铃音深深鞠了一躬。铃音只是有些别扭地看向一旁，没有说什么。

“下午我真的吓呆了……大小姐被攻击的时候，我总想着要做些什么，可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雨宫小姐，琉璃大小姐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嗯。”

“小实，别老是说那么让人害羞的话……”

小实悄悄打开房门，往里面看了一眼。下午发生了那种事后，琉璃还是得去家中做海蛇神祭的准备，已经没什么可做了的铃音则在一旁等待着——此时已经接近傍晚，窗外的天色也有些阴沉昏暗，薄薄的一层乌云覆盖了天空，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时间有点晚了……”小实看了看天空，“好像还会下雨。琉璃大小姐、雨宫小姐，两位今晚就留在这里过夜如何？晚饭我也会让厨房准备的。每年就是这个时候最冷了……淋到雨的话，雨宫小姐可能会生病的哦。”

“谢谢，小实。但是我们晚上还和别人有约，不能留在家里过夜了。”

琉璃说道，小实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去为大小姐安排马车吧。是去维娜商会对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小实一边说着“请两位在房间里稍候”，就往门外跑去。终于，自下午铃音大发脾气之后，两人身边终于没有其他人了。

“……”

琉璃抓住铃音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房间里。

“铃音——”

“琉璃，对不起。”

结果，是铃音率先说话了。

“……为什么要对不起？”琉璃认真地问，“铃音下午那样为我出面，不是做得很好、很帅气吗？让你跟我一起承担千鸟家的压力，反而是我想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