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85章

“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毕竟我的权能差不多已是公开的秘密了。”水月淡淡地说，“而且时间是很可怕的力量……从时间里获得的经验、从时间里获得的知识，会逐渐堆积成他人无法逾越的高山。我不会说年轻人肯定敌不过长辈这种话，但单以这件事而论，月火活过的岁月实在比你久了太多太多了。”

铃音没有说话，抚子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是为什么呢？对于自己被狐妖盯上这件事，铃音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感到昨天消退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居然会惹来一位九尾狐？

真是无妄之灾……

“铃音，”抚子忽然说，“琉璃回来了。”

“海蛇神祭的事这么快就忙完了？”铃音呼出一口气，她走到窗边，“等她到这里，就跟她讨论讨论刚刚知道的消息吧。”

“恐怕要再等等了，”抚子皱起眉头，她还在控制铃音放出去的影之蝶，“她旁边跟着一个客人……”

“谁？”

就在此时，房门忽然响了三声。琉璃开门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窝在软椅里，像蛇一样蜷成一团的水月，吓得赶紧低头行礼。

“……海蛇神大人！”她压低声音说道，“您怎么在这里……”

“来关心一下我的使者和学生们。”水月懒懒地说，“在月沙城里不要叫我海蛇神了，就叫我水月吧。”

“是，海……水月大人……不，水月。”琉璃纠结了半天才把称呼定好，然后转向铃音和抚子，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了，“铃音，有位客人想见我们。”

“我听抚子说了，”铃音从床上跳下来，“怎么了？是谁？”

“铃音不会喜欢的……是八羽江彦。”

片刻之后，会客室里又多了一人。八羽家的家主还是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像铃音昨天看到的那样抱着自己的剑。铃音看到他，因为九尾而冒出的那股火气就越发旺盛——直到回忆起自己是怎样揍了鸟川家主一顿后才平静下来。八羽江彦扫视了一圈房间，说道：

“哎，我本打算来跟使者小姐和琉璃小姐谈一谈的，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这里都是内部的知情人，请随意说吧。”琉璃说道，她本想在其他房间会面，但奈何水月想要旁听，只好硬着头皮把对方带进了会客室。

“是么？那便好、那便好。”八羽江彦一揽袖子，又把自己的头侧向一边，“这里还有座椅么？”

“没有。”铃音冷冰冰地回答，“有话就说！”

第二十九章 拉拢

说实话，铃音同意让水月旁听多少是抱着点坏心思的。她巴不得看到八羽江彦一次又一次出言不逊后，水月当场公开自己的身份，直接被吓得六神无主——最好再让水月顺路去一趟千鸟家，像推沙堡一样把反对琉璃的派阀全部推平，想想就爽。

正当铃音一个劲地想象着那些人被海蛇神（铃音饰演）丢进大牢的样子的时候，八羽江彦开口了，其内容几乎立刻就让铃音回过了神：

“琉璃小姐、使者小姐。我是来询问两位的意愿的——跟我结盟的意愿。”

“……您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我想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吧？”

八羽江彦又露出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铃音微微皱起眉头，跟这个已经不算年轻了的家主对视。

“既然您想让我跟您结盟，那您的阵营的诉求是什么？”

“琉璃小姐，您知道我在为千鸟家内的某个派阀工作吗？”

“当然。”

“这些派阀的最终诉求，我不说也罢，若是说出来让人听去……”

八羽江彦古怪地一笑，铃音皱着眉头顶着他不放。目前，站在千鸟家这个“特权阶级”的定点的是琉璃的哥哥，当代家主千鸟夏生。而千鸟家内的其他派阀，例如琉璃的其他几位姐姐，以及更上一代的老人……如果想在混乱中谋一份利，那也只能是……

“他们想取代现任的千鸟家主，是不是？”铃音直白地问了，“想在千鸟家内发动政变。”

“这是使者小姐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有提过。”八羽家主狡黠一笑，“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琉璃小姐，您愿意跟我们结盟吗？”

“您想让我背叛兄长大人？”

“为何要说‘背叛’？我这是在争取您，琉璃小姐。在战争中，互相拉拢对方的人才是正常的。”

“这对我没有好处。”

“不！这对您很有好处。”八羽江彦尖锐地说，“琉璃小姐，当代家主因为利益跟您站在一边，所以您的行动不能违背他的利益，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是处处受阻的。但如果站在我们这一边，情况就不一样了。实话告诉您：我所属的那一派对千鸟流的死活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家主之位，您的目标跟我们并没有冲突。”

不在意千鸟流的——并不是只有千鸟家主。

这千鸟家的每一个人，都试图在乱流中取得更大的利益。如果琉璃也加入其中，如果由琉璃发动政变，那她几乎可以成为名义上的家主，甚至成为新一代的千鸟流宗主——到了那时，她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了。

铃音迅速看了一眼琉璃，她很难接受这个提案，可琉璃……

“……如果您说的属实，那加入您那边对我百利而无一害。”

“正是如此。您打算怎么做？”

“很抱歉，我并不打算背叛。”

琉璃说道，八羽江彦倒也并不显得灰心丧气，只是点点头：“好吧，希望您不是因为‘家族情谊’而这么做的。我们上面那一位，和您一样也流着千鸟家的血。”

“我知道，但很抱歉。”

“明白了，那我便不再打扰。今后，我可能也会因为上面的命令对两位有所冒犯，那时就请多多担待了。”

八羽江彦怀抱着自己的那把刀，转身便打算离去。铃音和抚子交换了一个阴郁的目光，但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不算愉快的对话要就此结束时，忽然有人开口发话了：

“八羽江彦——你是千鸟家分家的家主，是不是？”

那是水月。八羽江彦疑惑地回过头：“……正是，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确认一下身份罢了。”

水月摆摆手，像是在赶他出门。八羽对她的无礼行为皱皱眉头，但还是推门走了。等八羽家主离开维娜商会，往远处走去后，琉璃才对水月深深低下了头。

“海蛇神大人，很抱歉让您看到现在千鸟家的这种样子。”

“没关系，我之前探访月沙城的时候，对此还算是有些了解。”水月自言自语道，起身往门外走去，“千鸟啊千鸟……你的家族到了现在，差不多也要走到尽头了。”

“海蛇神大人，您——”

“放心，琉璃。我倒不会像小孩撒泼一样把千鸟家扫到月沙海里，只是月沙城因为你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终究不是什么好事……看来，我还是太久没有出面了。无论如何，我打算去确认普通民众的安危，你若有什么事想做，继续去做就好。”

说完之后，水月也慢悠悠地推门离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本小姐想看她单手推平千鸟家。”抚子诚实地说。

“那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千鸟家也并非都是那种人……”铃音摇了摇头，“听水月的意思，她是打算开始监视千鸟家的动向，如果影响到了一般民众……”

“……就像海蛇神大人说的那样，我只要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琉璃叹了口气，“海蛇神大人打算重新出面，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别管那些了，接下来做什么？”抚子问。

“去一趟现场，看看维娜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吧。”铃音说道，“再怎么说，那可是个存在感超强烈的九尾……总不可能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来的。”

然而，结果似乎并不如铃音所愿。当她们三人坐着马车抵达那间（被防护魔法和神之火炸成巨大坑洞的）小屋的时候，维娜和一些魔法师已经忙碌了有一会儿了。看到铃音的时候，维娜只能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

“抱歉，铃音。”

“‘抱歉’是指——”

“您好，雨宫小姐。”站在维娜身旁的，是一个约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青年。他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说话一板一眼、正经得让人有些不适，“您可以称呼我特拉弗斯。我目前在维娜小姐的指示下对这片区域进行调查。现在我负责调查现场的指挥，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信息，都可以直接问我。”

第三十章 “一切如常”

“特拉弗斯是受雇于我们商会的侦查师，”维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光辉学院毕业，算是我的校友——就像他说的，铃音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他吧。”

“呃……好。那我就问了，维娜应该把情况都跟你说过了吧？”

“当然，你可以直接向我提问。除非您还需要学习如何清晰地用通用语向人类提问。事实上，我服务过的许多委托人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铃音被他噎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那我单刀直入地问了——前天凌晨的那个时间段，这里有没有举行过什么魔法仪式？”

“目前的结论是，并没有。”

“并没有？”

“‘没有’的意思是不存在、未发生。”特拉弗斯用笔扶了扶眼镜，“经过艰难的调查——事实上，这片区域后来发生的魔法事故严重干扰了我们的工作——在维娜小姐和您指定的那个时间段内，这片区域没有任何人施法、没有任何魔法道具被启动、没有法与理遭到干扰的迹象、没有魔法被突破、没有仪式发生、没有任何具有强大魔力的个体在不加掩饰的情况下通过。明白吗？”

“就是说，这段时间里……”琉璃轻声说，“这间小屋附近没有一个魔法师。”

“很好的总结，千鸟小姐。事实上，我们认为‘一个人也没有’。”特拉弗斯低头看向自己的文件夹，“那时是凌晨，月沙城北商道是关闭状态，所以附近理论上没有马车经过。”

“可是——”铃音有些不甘心地说，“你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的意思是，魔法师也可能用一些魔法来掩饰自己来过，对不对？或者有哪个宝具持有者、幻想种什么的，用自己的宝具和权能——”

“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性，雨宫小姐。”特拉弗斯不耐烦地说，“好吧，既然您好奇原理——就以门外汉中最有门的‘元素精灵调查法’来举例，我们使用了魔法与附近的元素精灵沟通，询问了最近发生的事。”

“这很容易被干扰……”铃音小声说。

“没错，任何一位魔法师都可以想到十种以上——考虑到现在魔法师的水平，五种——干扰元素精灵的办法。但是，‘干扰’也是会留下痕迹的。”

“……”

“驱赶元素精灵、使元素精灵混乱、采用魔药来干扰元素精灵的感官、利用诱饵引走元素精灵，这些所有方法都可以避免元素精灵说出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但本身一定会留下痕迹。可是在这附近，那些呆头呆脑、没有智力、通用语都听不懂几句的元素精灵，对那个时间段的记忆是‘转头就忘’，换句话说，就是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当然，我们采用了数种更专业的侦查魔法技术，每种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特拉弗斯清了清嗓子，说道：

“和我们经历的每一个下午相比，那个凌晨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同。”

“……怎么会这样。”

“我很遗憾，雨宫小姐。至于你们所提到的九尾狐、幻想种，我们更是一点苗头都没有发现。容我失礼地质疑一句：您遭受‘狐凭依’的时间，真的是那个凌晨吗？这种仪式，是否也像某些法术一样具有‘潜伏期’？”

“理论上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凭依仪式是否发生在那间您租用的房子的内部？例如当时和您同住的人是九尾、或者九尾当时就藏匿在里面？”

“那也不可能……”铃音又犹豫了一下，“凭依仪式会留下无灵魂的身体，如果真是那样，那九尾的身体可能已经跟这间房子一起被毁了。据我所知，幻想种在死去的时候会释放强大的力量……”

“……原来如此，您现在的逻辑值得赞赏。我认可这个推理，凭依者应该并没有躲在那间屋子里。”特拉弗斯略微点头，“那么，接下来调查队会扩大侦查的范围，再寻找可能存在的施法迹象。但我要提醒您：再往外探索，发现线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去做吧。”

特拉弗斯离开了。维娜看着铃音，铃音也报以一个苦涩的笑容。

“抱歉……铃音，没能帮上你的忙。”

“你就别再对铃音道歉了，”抚子插嘴道，“你越说她越觉得对不起你。”

“谢谢你，维娜。”铃音真诚地说，“但我们现在只能继续调查了，这是唯一的线索——我也派出自己的人偶搜索附近了，也许能找到九尾的身体。”

“这间屋子，真是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密室’啊。”抚子说道。

“是啊，整间房子被魔法严密保护，根本无法进出。”铃音扳着手指，“附近根本就没有人来过，里面也没有提前躲好的犯人，然而我，我这个什么也没做的人偶师，就这样成为了被害者。我知道凶手是谁，却不知道她在哪里……”

“如果这里的调查也不顺利，我们再去拜访一下狐妖小姐吧？”琉璃轻声说，“也许她知道什么让被凭依者跟狐妖的灵魂对话的方法……哪怕能和‘月火’说上一句话也好啊。”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铃音和琉璃跟着侦查队东跑西跑，抚子则继续用影之蝶寻找着月火留下的身体。然而，不但特拉弗斯那边毫无进展，朔月也没找到任何东西——不论是天上还是地下，能找的地方铃音几乎都找过了，结果就是毫无进展。

月火似乎并不存在。那位古老悠久的狐神似乎从未拜访过这里。就在三人都有些累了，准备稍微吃点晚饭的时候，远处忽然飞来一只信鸽——信鸽落在琉璃的肩头，腿上绑着一张纸卷。

“有信？”铃音问。

“这是家里寄来的。”琉璃有些惊讶，她取下那张并不长的纸条，“好久没有用这种方式联系我了……”

“看来你又要去忙咯。”抚子说道，结果看完那张字条的琉璃却忽然站起身，吓了铃音和抚子一跳。

“怎么——”

“有人死了。”琉璃简单地说，这句话如同一道雷击，“千鸟家有人死了。”

第三十一章 死者

死者是琉璃的姐姐。

事情发生得突然，铃音、琉璃和抚子赶到千鸟家的时候，宅子里看起来还一片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骚乱的样子。而琉璃的另一位姐姐——千鸟夕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等待着。

“令香死了。”夕说道，“遗体还没有搬走。进来吧。”

铃音和抚子有些尴尬地交换了一个视线，不知道这句“进来吧”的许可里包不包括她们两个，毕竟她们跟千鸟家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夕很快就在门口停下，用眼神示意铃音和抚子跟过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琉璃问。

“刚刚才发现，但是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凌晨。”夕说道，她还是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紧绷的，“魔法师们已经在调查了，但是犯人非常谨慎，暂时还没办法确认对方的行踪。”

还没进门，铃音就闻到了一股非常可怕的味道。她顿了一下，但想到琉璃就在前面，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房间内还有许多魔法师，大多数表情都非常平静冷漠，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然而，即使是偶尔会在幽灵花手下摆弄尸体的铃音，在看到房间里的样子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血。整个房间内都是血迹，暗红色的液体像水一样倾倒出来，把整片地面都浸湿了。这些鲜血所导向的，是一具人类女性的尸体——

然而，已经很难看出这具尸体曾经是人类了。尸体的头部似乎被某种过重的东西压扁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五官；颅骨里的内容物成放射状在地面上绽开，和血液一起浸满了那头黑色的长发。除此之外，尸体的双手像是被放进了某种镶满了刀片的滚筒一般，被锐器切割得根本不成样子，很难再看得出是人类的肢体了。

还有死者的刀——死者的佩刀已经出鞘，像鸟川家主的刀一样被砍成了碎片。

“……………………………………”

铃音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把脸别到了一边去。就算铃音名义上是一位死灵法师，在实验室中也不可能见到这样的人类尸体。然而，琉璃对这样的死状却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她在可以容许的位置半蹲下来，仔细看着尸体的样子。

“凶手破坏了头部、手和剑。”琉璃说道。

“致命伤在颈部，头和手是令香死后再破坏的。”夕回答道，“凶手是从正门进来的，在和令香战斗、取胜之后杀死了她，随后使用闪现术离开了。”

“——凶手是非常痛恨她吗？”抚子问道。

“很像是。”夕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宗主露出了些许疲累的样子，“我们出去吧，不要打扰他们的侦查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