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86章

几人离开了房间，摆脱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后，铃音也总算缓过气来。尽管是她坚持要跟琉璃一起来，但见到那种画面，还是多少感觉有些不适。

“我们认为，凶手的动机很可能是复仇。”夕说道，“更具体地说，是对千鸟流复仇。”

“有什么根据吗？”铃音问。

“因为凶手破坏了使用刀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一切东西——

用于思考的脑；

用于挥刀的手——

还有用来砍杀的刀。

“还有一点，凶手跟令香‘仅用剑术’战斗过，并且取胜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夕接着说道，“令香的剑术虽然远不如我和你，但也是非常可怕的对手。刻意只用剑术对决，随后又破坏了头部、右手和剑，只能认为凶手对‘击败千鸟流’心怀执念。”

“……我明白了。”

“这边的调查我们会继续推进，你也要开始注意自己的安全了。”夕说道，随后转向了铃音，“还有，铃音小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什么？”

“我、你还有琉璃是最大的嫌疑人。”

“…………”

“我们兄弟姐妹一共六人，我、夏生和琉璃是亲兄妹，令香、令花和令绪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她们三人，实际上并不听从夏生的命令行事。”

不愿意听从夏生的命令——

和琉璃属于不同的派阀。

想要在混乱中分一杯羹、想要谋求家主地位。

换句话说，是琉璃的敌人。

“铃音小姐，你已经展现出了能对阵千鸟流剑士的实力。能赢过令香这样的对手，同时又有动机的，只有我、你还有琉璃了。尤其是你，昨天刚刚当众发表了那样的言论，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你击败千鸟流使用者、然后发表与琉璃同阵营的宣言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还有……昨天在千鸟台上，鸟川家主的刀也被你斩成了同样的碎片。”

“……如果在这几天里被关进月沙城的大牢，我会很难办的。”

“这可能也正是凶手的目的。”夕说道，琉璃也轻轻点了点头，“毕竟，令香所属的那一派也会被其他派系攻击。如果你真的不想那么做……铃音，恐怕你需要向海蛇神大人求助了。”

“……”

然而，水月在半天前才刚刚消失不见。铃音咬着嘴唇，大脑飞速运转着：即使是水月，也不可能向民众“担保”自己不是凶手，但如果她肯开口，自己应该至少还能腾出手来对付九尾狐……那就是说，自己需要一段能找到水月、或者能解决九尾的缓冲时间。

“她的死讯多久之后才会公开？”铃音问。

“后天。”夕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入夜了，“海蛇神祭举办期间，这种消息会被暂时压下去，但一但祭典结束……”

“我明白了。”铃音点点头，“我会想办法的，也请夕小姐保护好自己。如果那个凶手对千鸟流的使用者抱有杀意，那夕小姐也很危险。”

“琉璃也是。”夕伸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铃音……琉璃就拜托你了，一定要保护好她。”

“放心吧。”铃音微笑着说，不知为何，当事态变得万分危急的时候，她反而感觉能冷静下来了，“我可是很强的。”

“还有本小姐呢。”抚子插眼。

“那不行，你现在还弱得很。”

“啊？！你竟敢这样说本小姐，本小姐可是有自己练习那个能力的！”

眼看又要拌起嘴来，琉璃赶紧拉住了抚子：“夕姐姐，兄长大人……”

“他现在很安全。”

“那就好。还有，令香姐姐的事，希望您别太难过了……”

“……千鸟家陷入混乱的时候，我就做好跟所有人生离死别的心理准备了。”夕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看向夜空，十三月的天空一片黑暗，仅有云层反射的天光，“你知道吗？琉璃，我最近总有种感觉……千鸟家的时代，不会再延续很久了。”

第三十二章 突破口

考虑到琉璃还有很多事（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令香的后事），铃音和抚子本打算陪琉璃在千鸟家住下；然而千鸟家主却下了命令，要琉璃在海蛇神祭之前不在本家久待——尽管不知道那位家主的心思，琉璃也只好跟着铃音、抚子离开了。

“你们说的那个千鸟家主，听起来怎么怪让人不舒服的。”抚子说。

“啊哈哈，兄长大人的性格是有些……奇怪……”

“可能是家族政治上的原因。”铃音若有所思地说，“在这个节点上，如果家主一系的主要人物都留在本家，可能会有向其他派阀宣战的意思……他大概觉得没必要把气氛搞得那么紧张。”

“现在还不紧张？死了人了都。”抚子翻了个白眼。

“……是啊，虽然内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这还是第一个死者。”琉璃轻声说，“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有人开始动手，那接下来大家就都会不择手段了。海蛇神大人……要是知道了这些事，她会怎么想呢……”

“反过来说，到现在才出现死者真是奇迹。”铃音轻声说，“琉璃，你没关系吗？”

“是说令香姐姐的事吗？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实在很淡……就算让我为她感到难过，我也……我小时候没有天赋，只有夕姐姐稍微会照顾一下我，其他人基本把我当作空气。对我来说，千鸟家的大部分人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琉璃回忆着过去的事，铃音和抚子交换了一个苦笑。

“不过，对夕姐姐就不太一样了。”琉璃又说道，“基本上，千鸟家所有用剑的人，后来都成了夕姐姐的弟子。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差，或者说，关系差的主要是兄长大人和她们……”

“……那她一定很受打击。”

“没办法，夕姐姐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们都没有再说，而是就这样一路返回了维娜商会。维娜坐在商会一楼，一眼就看到了她们。

“怎么样？”铃音抱着希望问道，但维娜只是轻轻摇头。

“还是没有进展。这么晚了，侦查队的人已经去休息了……只能等明天继续。”

“明天……”

铃音苦笑了一下，明天就是781年的最后一天，无星无月之月的末尾。按照惯例，琉璃要在年初第一天的凌晨，去海月神社主持海蛇神祭——而海蛇神祭之后，千鸟家中的谋杀案一定会传出消息，那时自己很可能要去接受魔法师协会和城卫军的问询，配合调查……

令香死亡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拥有比较可靠的不在场证明，然而有些东西——舆论和传言——比逻辑和推理更加可怕。

“维娜小姐，真的辛苦你了。无论如何明天也再试试吧。”

“嗯，铃音小姐接下来的计划呢？”维娜问道，“九尾狐的事……也不能再拖下去。”

“今晚肯定是不能睡觉了，必须得抓紧时间。我去给歌枕商会和纱世小姐各写一封信，问问她们的情况。”铃音思索片刻，“如果都没什么进展，我要再去现场勘察一遍，然后——”

“……”

不知为何，维娜忽然笑了起来。铃音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铃音小姐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

“诶……”

“没什么，那么，愿戴安娜大人庇护你。”维娜对铃音轻轻点点头，“我随时‘待命’，铃音小姐。”

在铃音往商会二楼走去的时候，琉璃一直在低着头思考着。抚子拍了拍她的背，问道：

“想什么呢？”

“……啊，我只是在想，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本小姐觉得啊，说不定是那个八羽江彦。”抚子耸耸肩，“他一看就不知道在计划什么，然后又是分家——所谓分家，那就是被赶出本家的家族吧？对本家有仇恨也很正常啦。一看到铃音发飙，就根据自己上面的命令把其他派阀的人干掉，顺便还可以嫁祸铃音，一举两得咯。”

“……”琉璃苦笑着摇了摇头，“八羽江彦在本家的上级，就是令香姐姐所支配的派阀。”

“……啊？”

“对于分家来说，如果自己在本家中依附的派阀消失了，差不多等于彻底失权失势。那样的话，无论八羽家主有什么样的计划，最后都施展不开手脚了。如果是他，选择其他人作为目标显然更加保险。嫌疑人实在太多了……”

“还是先不去想了。”抚子叹了口气，拉了拉抚子的衣袖，“走吧，现在是对付九尾狐比较重要。”

铃音总算在房间里找到了笔和纸。就在她提笔准备写信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晃晃悠悠的脚步声。

“啊咧——？是我看错了吗，在我被工作折磨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居然有一只毛——绒绒的狐狸可以治愈我——”

啪得一声，莉娅迷迷糊糊地从背后抱住了铃音。铃音无奈地笑了笑，用笔戳了戳她的脸颊。

“忙了一天？”

“是啊是啊——魔法师协会的档案也太多了吧，怎么这么麻烦哦！”莉娅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了铃音的尾巴里面，“里面全都是在东国收集到的植物枯萎事件什么的……从里面筛选出和上个月发生的事类似的记录也太难了，最近的一次都是六十七年前了！”

“……那还真是蛮久的。”铃音听着莉娅的抱怨，在面前的信纸上写上清和的名字，“是东国的哪里？”

“嗯……峡湾城？”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记住东国每一座城市的位置啦……”

“就是从月沙城往南走啦，霞关岭靠海的城市，神明大人是一株桃树来着。”莉娅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搭在铃音的肩膀上，“虽然也是植物大规模枯萎，但是没多久就恢复了，我觉得说不定只是生态问题……嗯？铃音，哪个字不会写吗？”

“……不。”

铃音愣愣地握着手中的笔，感觉一道闪电从自己的意识中穿过。她立刻转过身，差点迎面撞上了刚上楼的琉璃和抚子。

“……铃音？怎么了？”

“跟维娜小姐说，我需要速度最快的信鸽。”铃音急匆匆地说，“我现在就得联系幽灵花教授！”

第三十三章 猫头鹰来信

“所以说，你到底发现什么——”

更早之前，一只信鸽正带着铃音写下的信飞过海峡，飞向夜色中的琉璃月学院；而现在的维娜商会中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仍在商会中的人都聚集在一楼，围绕着正在阅读档案的铃音。

“先等一下，等我看完这段！”

铃音喊停了抚子，后者只得不满地闭嘴，看着铃音反复地翻阅面前的文件。就在刚刚，原本说要给歌枕商会写信的铃音忽然跑回一楼，说要用最快的信鸽给琉璃月学院寄一封信；而被施加了一堆魔法的信鸽起飞出发后，她又急匆匆地要求莉娅把魔法师协会的档案给自己看看——

那是莉娅正在调查的，大约一个月前发生的月沙城植物枯萎事件的档案。由于灾害已经进入溯源阶段，而莉娅的工作是对照东国的过往事件档案，从中寻找出可能有助于判断本次灾害原因的记录。

而铃音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着的，正是莉娅所说的“最近发生的类似事件”的那一份日志——六十七年前、月沙城南方的峡湾城所发生的事件。

“……及植物大规模枯萎，在当地幻想种、妖精及各学者的协助下，灾害被控制在最小程度。”铃音读到，“本次事件的起因不明……”

“当时的魔法师协会没有详细调查事件原因，是因为峡湾城的这次事件影响并不大，”莉娅此时也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懒洋洋的模样，而是有些严肃地站在铃音旁边，“铃音妹妹，你看这里——实际上生态圈基本没有遭到严重伤害，处理方式也是以正常的植物保护为主，没有施行过月沙城那样的魔法仪式。但从事件的性质来看，和一个月前的那次其实很相似。”

大约一个月前，月沙城及周边的植物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枯萎现象，铃音曾为那次灾害奔波过一小段时间。最后，枯萎现象被妖精们所主持的魔法仪式遏止了，但这次灾害的原因却尚未被确定：人们只知道星脉中的生命力遭到了抽取，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或何物做的。

“那么，铃音到底发现了什么？”琉璃有些担忧地问道，“植物枯萎事件……这件事和九尾狐之间没有关系吧？”

“不，不不不。”铃音深吸一口气，“听好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我们见到的那位狐妖小姐，她是大约六十年前从琉璃月毕业的。”

“……”

大家陷入了沉默，显然都在认真思考。随后，是抚子先开口了：

“这能说明什么？”

“嗯，我明白铃音的意思。”琉璃说道，“琉璃月学院的学制是六年，如果再把这件事往后推的话，纱世小姐差不多就是在六十七年前——也就是峡湾城的植物枯萎事件发生之后再入学的。”

“时间上的确是吻合的……”维娜用手背托着下巴，“但是铃音小姐，只有这一个时间点的话，又能说明什么呢？”

“然后，就是水月——也就是海蛇神告诉我的事了。虹弥纱世，那位狐妖小姐，是和自己的母亲‘从南方’流浪过来的。”铃音说道。

“这就是两个巧合了。”抚子也皱起眉头，“按照本小姐的经验，一但有两个巧合，那一般就不会是巧合了。”

“所以，铃音妹妹才要给学院寄信是吗？”莉娅有些好奇地说，“向学院的教授询问那个……虹弥……纱世小姐？的详细信息？”

“是的，我们学院的副校长——也就是清兰教授，她对纱世小姐的事是有印象的。如果能确认纱世小姐是在那个时间段入学、是从峡湾城过来的话，这就有两个巧合了。但还有一件事，我和抚子没有跟你们说过。”铃音深吸一口气，“莉娅大师，庇护峡湾城的幻想种是一株桃树，对吧？”

“嗯？是的，档案上好像有写吧？”

“纱世小姐的左手是用木头做的炼金义肢，那截木头上有神明的力量，可以认为是神明的礼物。”铃音注意到大家的眼神，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那个……纱世小姐好像在隐瞒什么，我和抚子就决定用魔眼看一看她，结果就发现了这件事。”

“……纱世小姐的确是在隐瞒什么事，但我当时认为人总有秘密，她也没有不帮助铃音的意思……”琉璃咬着嘴唇思考着，“嗯，这样的话，我也明白铃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直觉了。如果六十七年峡湾城发生植物枯萎事件时纱世小姐在场，而月沙城发生类似事件后，纱世小姐又月沙城，并且她可能在隐瞒着什么的话……”

“那还等什么？”抚子反问道，“我们现在就过去找她！反正也没什么别的线索了，就算只是铃音的直觉，我们也该去试一试嘛。”

“嗯……我赞成，我也要过去。”莉娅难得地正经起来了，“维娜，如果那只狐妖跟植物枯萎事件有关，那我就有义务去调查一下。”

铃音张开嘴，她刚想说“至少等到幽灵花教授的回信吧”，房间内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悦耳的风声，像是夜风吹过树梢、或者夜枭的羽翼幽灵般划过。随后，一只猫头鹰凭空出现在了几人中间。

“——幽灵花教授急讯，寄送给雨宫铃音！”

“小、小弥夜？！”

铃音和琉璃惊呼出声，那猫头鹰不是别人，而是琉璃月的守门人、对每个出入境的学生又咬又抓的门卫“久远弥夜”。小铃音赶紧往左挪了挪，给这只猫头鹰让出位置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你是怎么出现——”

“‘守门人’之权能，岂是你们区区几个学生可以理解的？”猫头鹰威严地用喙咔哒两声，“你以为我是怎么一个人守住琉璃月的边界的？呵，不过动用这样的权能，只为了给你带一份口信，你也应该骄傲了。听好了：”

猫头鹰张开喙，朗声说道：

“虹弥纱世，的确是于六十七年前随母亲从峡湾城流浪至月沙城，并于六十一年前从琉璃月毕业的。还有，虹弥纱世——乃是狐神‘月火’之子嗣。”

第三十四章 狐狸与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