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2章

医生点点头，很快离开了这间病房。见房间里安静下来，少女试探性地集中注意力，在脑子里发问了：

「……喂？在吗？」

「不在。干嘛？」

「没干嘛！我就问问！」少女松了口气，「要是你不见了，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没有问“这是梦吗？”、“原来这是真的？”之类的问题，本小姐就已经很知足了。」

「昏迷的时候，我得到了雨宫铃音的记忆，她是因为……算了，这个待会再谈。」少女犹豫片刻后说，「其实我现在想问更重要的问题，我为什么来了这个世界？你是谁？」

这话刚一出口，少女的脑海中就跳出了一面虚拟屏幕，上面用少女熟悉的方块字写着一篇文档。文档上来就用三行字大声咆哮“给我找美少女”，随后用吊儿郎当的语气介绍了契约的内容。虽然上司的语气让少女大翻白眼，但还是足以让少女弄明白自己还是游魂的时候到底签了个什么，她决心不去吐槽这位心之妖怪的个人趣味，专心理解契约的内容：用训练掌握特殊能力……上交冒险日记来获得可以兑换道具的点数……如此等等。

「这不就是那个啥吗？」她挠了挠头，「“游戏系统”？你是不是还要给我发布什么任务，干掉五只哥布林、为天川医生搜集十份魔药材料，让我一口气吃完加满配菜的超大份拉面之类的。」

「或者“在求救之前，浪费一分钟的黄金时间”？」“系统小姐”没好气地说，「没有那种功能，你尽义务，契约给予回报，就只是这样。」

「我懂了，」少女躺在床上摸了摸下巴，「我替心之妖怪打工。」

「对，需要本小姐跟你道早安吗？」

「那我怎么称呼你？」

「……本小姐的名字怎样都无所谓吧？」她颇为明显地顿了一下，「你睡着的时候，本小姐按照契约内容与这个世界的法则对接了一下，取回了一些信息，你爱听不听。」

「我听我听！」少女急忙说，「那就请……等下！停一下！太多了会死的！」

大量的资料涌入了少女的脑海，她抱着脑袋在床上打起滚来。少女用手捶着柔软的枕头，眼角带泪地抱怨着：「唔……呃……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卧病在床的柔弱少女呢……」

「被花盆砸死后在现世游荡那么久，然后还能精力充沛地吐槽的你到底哪里柔弱了？」

“随身精灵”小姐大大地叹了口气，少女也乖乖阅读起她得到的资料，内容不算特别详尽，但结合雨宫铃音自己的记忆，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概况了。

「“魔法与剑遍布世界各地，妖精与龙行走在大地之上”……」少女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而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这个世界的大陆一角，被称作“东国”的小国家。这国家的文化可真眼熟啊……」

「一个世界的幻想是另一个世界的现实，无尽虚空中这种事到处都是，不用太过惊讶。」

「你说无尽虚空，我可以理解为那是有很多很多世界漂浮着的某个空间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

少女点点头，世界之外仍有虚无，而死后的自己看来就是被“心之妖怪”的力量带到了这个新的世界中。无论是双月女神、十三个月份还是魔法，每一件都是少女只在小说中读过的新奇事物，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身份……

「我记得我们所在的学院被称作“琉璃月”，是东国的三大魔法名校，位于一座海岛之上。」少女说，「嗯，雨宫铃音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之前你是不是给我看过一个属性界面？」

「你可以自己把它调出来，别事事都问本小姐。」

在眼前的界面里，写着自己的“基本信息”、“属性”与“特殊能力”。基本信息与属性少女在那个致命的夜晚就已看过，而下面的特殊能力让她更感兴趣：

——状态与能力——

新生：该个体的灵魂依附在一个新的身体上，保留着原本的记忆、人格和知识，得到了属于这具容器的能力与记忆。磨合完毕前，全属性将承受减值。

人类观察：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来研究其他人是怎么生活的。受智力影响，学习速度加快。

梦蝶（锁定）：原容器所具有的天赋，能进入他人的梦境之中。学习精神系统魔法更为轻松。

可用研究点：1（解锁精神类能力时有额外加成）

————

「这个什么力量敏捷的属性……我是在什么游戏里吗？」

「只是一种描述你能力的方式，和你实际的能力有所出入，仅供参考。」

「我明白了，」少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新生”是状态，“人类观察”好像是我自己的能力。这个“梦蝶”……就是雨宫小姐的精神魔法天赋了吧。」

「你可以用研究点把它重新解锁，走雨宫铃音的老路，也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做个新的。」系统小姐说，少女没有说话，很罕见地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那位天川医生走进病房，将一些书放到了少女的枕边。她一边检查起少女的身体、查看她身边一些奇奇怪怪的魔法道具的数据，一边对她说道：

“明天会对你做一次复查，如果没有问题就能出院了。”

“这么快？”少女有些惊奇。

“避免剧烈运动，不要吃刺激性食物，”天川叹了口气，仔细叮嘱道，“每天在房间里试着走走路就行，想出门就坐轮椅。校方和学生会讨论过了，会找一个可靠的人来照顾你。”

“那天川医生，”少女忽然说，“能麻烦你推我去花园看看吗？”

医生抬起头，少女正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坚定地看着她。于是天川泉耸耸肩，她脱下自己的白袍子，披在娇小的少女身上后，扶她坐上了床边的轮椅。

两人离开病房，穿过医院的走廊。来到院内时，海风的气息吹来，让少女意识到自己依然还在这所海岛之上的学院中。花园照料得算是马马虎虎，各式各样少女从未见过，可说是五彩斑斓的花朵们懒洋洋地在阳光下摇摆。

少女看着这些植物，有些出神。

“‘当我的话语与大地沟通之时，请为我推开柔软的土壤……’”她轻声说，这是“雨宫铃音”作为魔法师所掌握的法术，她的施法能力很弱，因此“解读”（少女认为这是用来施法的“咒语”）也显得格外得长。很快，花朵之间的土地被魔法推出了一个小坑，天川医生在背后默默注视着她，没有阻止少女的行为。

随后，少女伸手撩起自己披在肩膀上的黑色头发，露出白皙的后颈。原本柔顺的头发因为连续几日的卧床而显得有些缺乏精神，但她仍然好奇地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以前从未有过的长发。少女吟诵起又一个解读，这一次，细细的风环绕在少女的指尖上，她微微一偏脖子，小小一束黑发落在她的手上。

黑发飘落在那个用魔法挖出来的小坑中，而法术的力量控制泥土将它掩埋，少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了数十秒。很难想象那个有些聒噪，容易得意忘形，而且一直很有精神地吐槽着的游魂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大小姐。」

「什么事？」

「我不会继续学习雨宫小姐的精神魔法了。」

「这种事没必要向我报告吧？」

「唉，你就当我在给你倒垃圾，听着就是了。」她睁开眼，笑得有些无奈，「大小姐，雨宫铃音就这样死了，我代替了她的身体，她的过去，除了我以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原本的雨宫铃音真的死了。我想要记住她，但不是成为她，否则那个女孩就真的消失了……」

「……」

「……为此，首先得保护好自己，替她教训一下某些不知好歹的学生呢。」

那个颇有个性，似乎一直对少女不甚友好的“契约协助者”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悠悠地说：

「回去吧，你应该多休息。」

「我知道了，」少女起身，裹紧了身上的白大褂，「我们回去睡一觉吧，大小姐。」

「……随你便。」

在少女说自己已经在花园待够了之后，天川医生便一路将她推回了病房。她对少女的行为不予置评，只是看着少女重新缩在床上，拉好被子。她闭上眼，感受着自己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那些东西：被褥的柔软触感，窗外阳光的温度，还有气流通过身体时起伏的胸腔——她确实活着。

「喂，铃音。」

「什么？」

尽管那个系统用陌生的名字称呼自己，少女却很自然地回答了，她对自己感到有些小小的吃惊。

「你可以叫我“抚子”。」

「……嗯。」

游魂闭上眼睛，她知道她再次睁眼时，自己就是另一个“雨宫铃音”了。

这次，她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第二章 琉璃月的学生会长

校医院的单人病房中，一位黑发少女坐在病床上，将一本课本摊在身前。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在她身上，而她垂在白皙侧颈上的头发似乎反射着几缕微光。少女暗红色的眼睛并未聚焦在课本上，好像正在出神，这副略显娇弱、毫无防备的样子若是被人看到了，一定会忍不住上前抱一抱她。

“……唔！”

这位卧病在床的少女——雨宫铃音忽然惊醒，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唾液，简直像一台刚刚开机的电脑。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这段时间里偷窥自己。

「抚子，这样就可以了吧？」

「日记已被上传至心象网络。」这位“随身精灵”懒洋洋地说，铃音面前的屏幕上，自己写下的那篇日记在意识之中化作无数微尘，而在自己“契约者状态”一栏的旁边，“心象点数”上的数字也从0变为了5。

「谢天谢地你没把它改成粉红猫猫点……」

「那现在改？」抚子说道，“心象点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光标，「本小姐手上还有一些其他的名字，比如“支线剧情”、“战斗点数”或者“圣○石”，最后一个还附带彩色水晶图标。」

「不要！住手！这都啥啊也太不吉利了！」铃音赶紧开口阻止，「还是让我看看能换什么东西吧？5点是多是少也得看了物价才知道……」

当然，铃音目前正是在履行她的“契约”，把自己来到异世界后经历的这件事写成了日记。尽管抚子昨日强调过并非如此，但铃音还是有种自己成了小说作者，把自己的传记分享给读者来换取报酬的错觉。

片刻之后，“心象网络”的界面中如雪崩般出现了大量条目，从宝石、贵金属之流的通用货币到魔法药剂、卷轴等实用道具，从看得见的武器材料到摸不着的学科知识，乃至于“捏脸次数卡”这种让铃音哭笑不得的道具名字都从眼前一闪而过。在被闪到罹患光敏性癫痫之前，铃音总算从条目里整理了一些可供参考的选择。

《亡灵魔法基础》2点，《炼金术基础》2点，这些魔法的指导书被一本本摆在货架上供人挑选；撕掉就能放出大火球的羊皮纸，戴在手上就能开启防护力场的戒指……贵到铃音看都没再看一眼；一些自己看不大懂，但似乎很好用的魔法材料倒是很便宜，根据质与量在1~10点之间波动。道具的页面虽然能做一些简单的筛选，但内容几乎无穷无尽，以铃音一人之力，大概怎么都没办法把它翻完吧。

「这5点看起来还挺不少啊？明明我只是刚来到异世界就差点被毒死、然后在医院里抢救了一周而已，」铃音摸了摸下巴，「我大概明白了，这个界面可以兑换的是一些“物品”，如果我想要让自己拥有双眼发射激光之类的超能力，估计还得看一看那个契约者能力界面的研究点。」

「奖励的数量是根据日记的质量来决定的，大概我们的上司很中意你的日记吧。」

……是吗？铃音一时间没有说话，对于日记的内容，她心里其实有数：自己来到异世界这一小段时间所经历的心理波折，只有人类才能明白其中的不易。将这些感情写进日记，居然能得到对方的认可。明明那人写下契约说明书的时候如此吊儿郎当，“心之妖怪”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真让人好奇啊……

「你死机了？」

「啊？！我、我只是在想事情！」铃音总算回过神来，「我还担心你死机了呢！」

两人还在脑海中说着悄悄话，房门外忽然传来了开门声，铃音立刻做出一副“虚弱的少女正在病床上读书”的岁月静好模样，暂时中断了和抚子的对话。今天上午，天川医生已经为自己做了出院检查，如果她还带人来这个房间的话……铃音看向医务室的门，在医生的身后，有一位身着巫女服的少女。

少女身材匀称，留着散背黑发，脸型温润如玉。发育良好的胸前将身上的薄衫勾勒出一道美好的曲线，她用澄澈清亮的琥珀色眼睛注视着铃音，让铃音立刻感到自己装出来的那副“大家闺秀”样子在对方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在两人对视的时候，天川医生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

“介绍一下，她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会长。”

“千鸟家末女琉璃，现在是本学院的四年级学生，”会长微笑着对铃音行了一礼，“不必拘谨，直接称呼我为琉璃就好。”

“啊、那个，我是雨宫铃音，今年刚刚二年级……”铃音一时间被她那让人颇为惊艳的外貌吸引了注意力，赶忙回答，「东国人的名字都是像这样的吗？」

「东国的起名规矩，」抚子懒懒地回复道，「名字和姓氏要么是现实中实际存在的东西，要么就是自然现象。别大惊小怪的，在异世界可不能被常识所束缚。」

“我们在找接下来能照顾你的人，琉璃主动提出帮忙，所以你康复之前就和她住一起了，”天川医生摆了摆手，“出院手续已经办好，该叮嘱的也叮嘱过了，我去和学院交代一下你的事，你们先聊聊。”

医生带上病历板往门外走去。学生会长在铃音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微笑地看着她：“接下来一个月，我们都要住在一起了呢。”

“是、是吗，”铃音不由得慌乱起来，“我我我我没有和别人一起住的经验……”

「你紧张个什么劲？」抚子有些不耐烦。

「让一个从未和别人一起生活过的人！连续一个月！和美少女同床共枕！」铃音在脑子里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谋杀！」

「人家也没说同床共枕……」

“没关系的，”琉璃握住了铃音的手，用琥珀色的双眼关切地看着她，“睡觉的时候我也不会离开你，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说了！！」

「胸大的女孩子就这么好吗？」耳边的系统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不痛快。

“琉、琉璃会长，”铃音想把手从对方的双手中缩回来，但仍然虚弱的身体显然不允许她做出这种行为，“我没有担心这个，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

“那就更应该住在一起试试看了！而且，”琉璃会长就这样继续说道，铃音不得不一直和对方在相当近的距离对视，连视线都没法移开，“铃音同学要是感到孤独、感到没人能交流的话，只要找我聊天就可以了。我一定会听的。”

“啊，好、好的……”

双方的距离近到这种地步，对方的气息都能直接吹到自己脸上了。铃音被对方的行为弄得满脸通红，哪有什么跟对方聊天的余力，只能满口答应下来。抚子冷笑了一声：

「不算母亲，你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和女孩子牵过几次手吗？」

「零次，我是独身主义者！」

得到铃音的回答后，琉璃似乎松了口气，她重新坐在铃音的床边，露出了些许忧虑不安的表情：“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

“琉璃会长，先不谈这个，”对方和自己的距离恢复到安全模式之后，铃音总算取回了语言能力，她试着捏了捏对方柔软的手，“很感谢你愿意来照顾我——或者，其实琉璃会长的意思，是打算‘保护我’吧？”

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轻轻点头，表情有些阴沉。

“不必为我担心，”铃音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真的。如果琉璃会长有什么想帮我的事……我从鬼门关回来一趟之后想通了，我想学些精神魔法以外的东西，所以课业大概会很紧张吧。你能帮帮我吗？”

“这么突然……？”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当然，在学习上帮助同学是我的责任，铃音同学只要……”

“琉璃！”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会长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天川医生正在门口默默注视着两人。

“你去魔药房把这孩子的药领过来，”医生用手指了指走廊外的某个方向，“我把雨宫小姐带到医院门口，正好，我有点事想跟她说。”

“啊，好的。”琉璃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医生行了一礼。她对铃音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匆匆接过天川泉手上的病历单。在天川的帮助下，铃音总算坐到轮椅上，被推离了这间她刚熟悉没多久的病房。

坐在轮椅上时，铃音默默等待着天川泉跟她唠叨“康复期禁忌事项一百讲”之类的话，但医生却只是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你觉得她怎么样？”

“嗯？”铃音没想到会被突然问这个问题，“琉璃会长吗？她看起来很有教养，还是学生会长，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很完美的大小姐……”

“是吗，”医生只是应了一句，“琉璃确实很优秀。”

这之后她就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她们路过两个好像在和一盆会动的甜菜搏斗的实习生之后，天川泉才冷不防开口：

“你手术用的血，很大一部分是从琉璃那里来的。”

“诶？”铃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魔药学成绩不错吧？”医生冷冰冰地说，“毒药的效果很好，我们来不及给你配药，只能用亡灵法术为你全身换血。当晚学校去月沙城的港口关停了，校医院库存的血又不够，是琉璃半夜赶到医院献的血，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铃音默默捏了捏自己的黑发：“为什么跟我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