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240章

至少现在马上就能找到她在哪里……

她会在哪里呢？铃音扫视四周，想找到抚子撑着的那把红伞。但想到红伞，铃音忽然想起了某个画面：抚子打着红伞，站在屋旁的礁石上，天光照在雨声与海声中，将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色——

铃音立刻转头，飞向水月给自己准备的海边小屋。路上偶尔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学生，战争已经结束，除了少数还要留手的人员，大家都准备前往广场接受急救了。越是接近海边，环境就越是安静，等看见那间小木屋时，沙滩上已经只剩下雨点落地、海浪拍岸的声音。

果然，抚子就站在那里。她站在小木屋的屋檐下，没有打伞、只是望着从自己面前滴落的雨滴。从系统小姐的脸上，铃音看不到言语、也见不到表情。

什么也没有。

朔月之蝶消失在铃音的影子中，铃音站在雨中，离抚子还有几步的距离——但却停下了。抚子没有看她，那双眼睛聚焦在比铃音更远、更虚无的地方。直到许久之后，抚子才像注意到了铃音似的，侧过脸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但那个微笑并不是铃音想看到的东西。

名为姬城千音的女孩子越过百年的时光，站在这里对着铃音微笑。

“‘姐姐，我要出发了。’”抚子说。

“……”

这句话让铃音所有的掩饰都崩溃了。她握紧拳头，雨水从她的刘海上滑下来。

“‘怎么了？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要说剧本里的台词了。”

“‘为什么？这不是我和姐姐约好的事吗？’”

“想问‘为什么’的是我吧！”

“‘姐姐说过，不能逃避。’”抚子伸出手接着雨滴，“‘还是说事到如今，姐姐打算否定我的决心吗？’”

“……是的。”

“‘真是任性呢。’”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和姬城千秋有共同点。”

“‘动手吧，姐姐。深渊恶魔快要孵化了。’”

铃音没有回答。抚子看着铃音，她形体的边缘已经有些模糊了。契约正在为跨世界航行而做着准备，心之妖怪的力量化作曾在菲因那边见到过的、充满秩序感的两种符号——零与一，全与无——弥漫在抚子的身边。黎明到来时，巨龙就会抵达，随后以世界守卫的身份碾碎天空中那株倒立的巨树——

随后，抚子的契约将会完成。

“‘还是说——姐姐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有办法。”

“姬城千音”的幻觉消失了，抚子站在屋檐下，微微睁大了眼睛。铃音只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临时想到的办法是不是天方夜谭，但是——对不起了，小百合。

我才不接受这样的剧本。

“……必须在巨龙到来之前击败‘异常’。”铃音说道，呼吸因为紧张而有些急促。

“那是……什么意思？”抚子转过身，正对着雨中的铃音，“一但消灭异常，本小姐的契约就会完成。”

辅佐代行者，让她能够独当一面的“向导”契约。很显然，在心象契约看来，击退“异常”这件事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没错。所以，必须要击败异常，但不能彻底消灭它。”铃音努力控制住狂跳的心脏，“削弱它的力量，破坏它的反抗能力，只留下指尖大小的那么一点，然后……封印起来，带在身边。”

“……哈？”

“游戏任务是消灭‘异常’。一但任务完成，游戏就会进入到下一阶段，抚子会被送回心之妖怪那里。”铃音站直身体，“但是，只要我们故意一直不消灭它，任务就不会完成，游戏就不会推进，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

“只要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调查虚空旅行了。不需要让抚子失去自由，也不需要在你不在的情况去寻找那种虚无缥缈的方法，更不用在那种看不到边的虚空之海里追上你……”铃音擦掉脸上的雨水，“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吧！这是完美的方法，没错吧！”

抚子哑然地看着铃音，铃音反复擦着雨水，希望抚子没有发现。好一会儿之后，抚子才大笑起来。她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了。等到笑够了，抚子才擦掉眼泪，说道：

“你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这算什么，恶意利用游戏漏洞？别说什么前进、别说什么跨越境界线了，这连站在原地迷茫都不是，只能算是全力逃跑吧？”

“那就逃跑啊！！”铃音吼道，抚子被她给吓到了，“逃跑总比站着不动要强吧！”

“……”

抚子露出一个苦笑。她伸手指向天空，铃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越过雨滴、越过琉璃月的结界，那株庞大的、由混乱的符号构成的巨木从天空中向下延展着自己的枝条，以树冠遮蔽了整片夜空。在那株树木面前——在那压倒性的庞大面前——人类甚至会产生“那才是地面，倒立站在天空中的人是我”的错觉。抚子默默用指尖指着它，两人与“异常”构成了一幅极端不平衡的巨画，在对比之下，她们渺小到连蚂蚁都算不上。

“那个。”抚子说道，“就是你想要靠自己打败的东西。”

“……”

“打算去对抗那种怪物，你可真是疯了。你已经失去对力量差距的判断能力了吗？不但要消灭它、碾碎它，还要正好留下一块封印起来。如果说我们今晚的战斗是游戏的EasyMode，你想做的是就是Hard、Hell、Lunatic、Impossible。存档已经全被删除了，如果在那里死掉一切就都结束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

“就算这样？”

“不就是要做到这种程度，才可能回收TrueEnd吗？”

抚子笑了：“你要把它装在哪儿？”

“什么？”铃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本小姐是说封印它的东西。玻璃瓶？吊坠？还是罐子什么的？”抚子伸出手，操作着身旁浮现出的心象契约界面，“本小姐总得选个样式吧？”

铃音这才明白抚子的意思，她感到自己的情绪一下子高扬了起来：“小瓶子就行，能挂在脖子上那种吧——我们得在黎明之前解决它，得出发了！”

“光听你给本小姐画大饼了，”抚子轻巧地飘到空中，暂时回到了铃音的灵魂里，“具体要怎么打败那家伙？可别告诉本小姐毅力、根性什么的，打不过的家伙就是打不过，精神是无法填补实力的差距的。”

“必须要用琉璃的宝具。”铃音开始带着抚子朝琉璃的方向移动，“琉璃的宝具性质特殊，如果能用宝具击中那家伙的核心什么的……应该能一击定胜负。”

“……语气听起来也太没把握了。”抚子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白了铃音一眼，“你不会是刚刚才想出这个主意的吧？”

“啊哈哈……”

“先别说‘核心’这种游戏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存不存在，就算真的击中了，也不能‘一击必杀’，必须让对面只剩一口气，然后被我们用道具封印才醒。”抚子说道，此时两种符号从空中涌现，铃音赶忙从符号海中抓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而且，要找到那个‘蚁王’并且和它战斗，本身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有没有可能再搬一次救兵？”

“……琉璃月的大家已经没有战斗的余力了吧。说到底，这次季节试炼本身就是建立在‘防御战’的基础上才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的。更别说离开琉璃月和天上那家伙战斗的话，‘保全性命’的大结界也会失去效果。教授们也都还有自己的职责……”

“那么，那条海蛇？……呵，想想也不可能。如果那条海蛇擅离职守，那棵树里面的东西就足够把学生们杀个两三遍了。”抚子说道，铃音能感到她皱起了眉头，“别的救兵……有没有可能告知那条赶过来的巨龙，让那家伙帮我们解决？以龙的力量的话，做到这种事很容易吧？”

“麻烦的地方在于，只要我一离开这个结界，”铃音从蝴蝶中显形，指了指空中的结界，“‘异常’就势必会对我全力发动攻击。而我如果不离开结界，就无法将这个委托告知过来支援的巨龙。虽然在异常的攻击下委托巨龙的可能性并不是完全没有……”

“但是巨龙那边的情况是‘未知’的。”抚子替铃音总结道，“只要和理想情况有任何出入，我们的地狱难度挑战就会宣告失败——没有读档的机会。甚至，‘巨龙到来并解决异常’这个事件本身，都有可能是本小姐的契约达成的条件。那样的话，龙抵达的瞬间，计划就失败了。”

“没错。”越和抚子讨论，铃音就越感到心虚，“可以的话，我不太想把命运交给骰子。”

“很好，”抚子讽刺道，“没有救兵，只能靠我们自己，时间限制是黎明前，必须击败敌人但不下死手——这么轻松的工作一定很有人气，是不是？”

“啊哈哈……”

铃音只能无奈地笑。短暂的沉默后，抚子说：“拜托琉璃这件事，没问题么？这次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是琉璃希望我来跟你说这件事的……”

“哦？呵，的确是那个大胸会长会做的事。好啊，那就由我们三人来通关吧！”

铃音随着蝴蝶出现在雨中，抚子现身在她的身旁。琉璃看上去已经在那里等待许久了——她已经换上了新的校服，配着刀、检查着自己身上的道具。看见两人时，琉璃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看来事情很顺利呢。”

“你太娇惯铃音了。”抚子不客气地说，“要是本小姐离开一百年，都不知道铃音会被你宠成什么样——所以本小姐要留下来。”

“计划是？”琉璃正色道。

“打败那家伙，”铃音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天上的符号树，“但是不能完全打败，必须留下一点点——封印在这个瓶子里。”

铃音向琉璃展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瓶子。琉璃捏着下巴，垂下眼神思索着。

“……这样做，抚子就能留下来了？”

“理论上是的。”铃音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把握，“至少能争取到我们去光辉之城的时间。”

“那种敌人，就算封印了也很危险。”琉璃坦诚地说。

“试图去打败它就更危险了。”抚子附和道，她和琉璃一起看着铃音。

“……没错。所以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大家都知道了。”铃音深吸一口气，看向琉璃，“琉璃，就算你不去也没关系——我们有其他的办法。”

“我会去的，因为铃音要去。”琉璃理所当然地说，随后笑着平举起自己的剑，“而且，恐怕打败它必须要依靠我的宝具，没错吧？”

铃音无言地抱了上去，琉璃发出慌乱的声音，抚子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没有援军。”铃音抱着琉璃，埋在对方的胸前说道，“时限是黎明之前。一但离开琉璃月的保护结界，战斗就会开始。”

“嗯，交给我吧。”

铃音松开琉璃，琉璃只是对着她微笑。

“空战，没问题吗？”抚子问道，“可能会没什么落脚点。”

“用羽落术和瞬动术多少能解决——虽然不能像铃音那样用不知火在空中飞。”琉璃默默拔出了雷切，“离黎明不剩多少时间了，我们出发吧。”

“……会成功的。”铃音认真说。

“嗯，会成功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地狱模式

抚子重新化作灵体。在铃音与琉璃的身旁，凭空燃烧起幽蓝色的烈焰。烈焰逐渐蔓延、升起，吞没了两人的身影，而幽蓝色的乌鸦从烈火中升起，扬起翅膀、载着两人向着琉璃月上空的结界飞去。每当乌鸦扇动翅膀时，坠落的雨帘就被蒸发、消散，在她们身旁形成了一团水雾。顶着飞行时的烈风，琉璃喊道：

“结界对我们来说是开放的！如果感觉有危险，就立刻回到结界里面来！”

“我知道了——琉璃，传讯术！”

“明白了！”

琥珀色的魔力光在火焰中一闪而过，铃音立刻感到琉璃的声音变得清晰了。有了魔法的强化，至少不用担心在战场的混乱中，连对方说的话都无法听见了。

“做好准备，我们要穿过结界了！”

抚子提醒道，铃音和抚子集中精神，看向面前的空间。由岛心升起的深蓝色光束有节奏地向外辐射着微光，而铃音她们很显然即将穿过微光的边缘——琉璃握紧了手中的剑，做好了战斗准备。

两人没有用眼睛去看那株巨木。如此庞大的事物不可能只用眼睛观察，必须要用全身心的感官去捕捉攻击的方向。结界的边界近了，三、二、一……

“散开！”

即使已经有所预料，“异常”的攻击也远比铃音想象的更为猛烈。穿过结界的瞬间，她简直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就连方向也无法辨认——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混乱的黑色符号，那株巨大的树木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摇摆着，黑色的生物如同蚊蝇一般，成群地向着两人冲来。

琉璃的身影转瞬间就化作一道雷电，劈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敌人。然而，在那让人寒毛直竖的数量面前，苍蓝色的电光就像是夜空中的一闪，转瞬就被淹没在黑色的符号中。直到此时，铃音终于发现了那些朝自己冲来的“黑色的生物”是什么，顿时一阵反胃。

全部都是——人类的尸体。黑色的符号没有聚集成活着的人类，而是化形成了人类的尸体，化形成腐坏的浪潮。铃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抚子在耳边喊着什么都有些听不见了——不知火猛地一张翅膀，附近的黑色生物被猛然烧尽，在铃音身旁留下了一个洁净的真空区。

多亏如此，铃音总算是辨认出了方向。她这才反应过来，高声喊道：

“琉璃，琉璃！”

“我没事！”

琉璃的声音让铃音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她迅速打量四周，而抚子已经在心象契约中标出了一个方向：

“必须先和那棵树拉开距离！”抚子说道，“不然连情况都弄不清！”

不需要抚子多说，铃音一刻都不想和那种尸群待在一起。不知火展开翅膀，如同幽灵般在空中掠过，向着没被遮挡的天空飞翔。黑色的尸群跌跌撞撞地向铃音冲来，像极了某种巨大的昆虫。

“它们不需要翅膀的吗？！”铃音喊道。

“我们见过的鬼东西还少吗，干嘛大惊小怪？！”

铃音看见琉璃的雷光也在夜空中穿梭，总算和那些尸群拉开了距离，于是她也控制着不知火，环绕着那株巨木高速飞行——到了这里，铃音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这幅地狱景象：倒立着的符号巨木如同活物般摇动着，那些尸体不断地从树冠上生长出来，但随着树木摇动，它们也像是落叶一般掉落——

“它们是从——那棵树里——它们是树叶——”

“是啊。”

抚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保持沉默。恍惚间，铃音感觉“异常”的背后似乎藏着某种更黑暗的秘密，但她没空多想，因为那棵树的枝条正像腐败的沼泽一般冒起泡来，由符号组成的球状物质就从那些气泡中喷出，冲向夜空中的火光与雷光。

“铃音，我接近不了那棵树！”

琉璃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铃音此刻也只能操控不知火，在空中做着躲避符号炮的机动。就像琉璃所说的，这棵树几乎有半个琉璃月那么大，如今不但有密密麻麻的尸群在疯狂地追击着她们，还有遮天蔽日的火力支援。那些炮击与雨点一起打在学院的结界上，让整座岛屿都在微微震动——下方的学生肯定看见了，说不定还在好奇为什么雨宫铃音要出去和它战斗——

只是一走神的功夫，一发符号炮就迎面撞向了铃音。铃音躲闪不及，只能张开影之月，试图挡下这次攻击。但就在符号炮与影之月接触的时候，铃音的瞳孔猛得一缩，她迅速一偏影月，那符号炮被偏转方向，直直轰入斜下方的海面，炸出一道直冲天空的水柱。

“不能拖了！”铃音当机立断，“琉璃，我给你开路，先削弱它的力量试试！”

“收到！”

“荒魂啊——”铃音将手掌对准尸群，心中想的是冬樱镇外海那冲天的火光，“展现力量吧！”

已经无需像在学院中那样限制不知火的破坏力了。如果身处月沙城的海港，此时能看到东方有一轮幽蓝色的太阳刺破海平面，将破灭的光芒洒向天空与大海。幽蓝色的“日珥”在火球的表面跳跃，贪婪地吞噬着四周的枝叶。而尸群只是靠近那轮太阳，就立刻化作灰烬消散了。

一时间，灰烬与雨滴一同坠入海洋，冲击波让月沙海扬起巨浪，重重打在已经在战斗中化作废墟的琉璃月沿岸。如果这轮太阳在毫无魔法防御工事的地面上解放，足以瞬间吞没四分之一的月沙城、或者将大半琉璃月化为火海。

不知火熄灭了。狂风从外围向焰心吹来，让铃音险些从空中坠落。但当她有些虚弱地放下手时，却看见那株巨木将被点燃的部分全部舍弃，让无法被熄灭的神火带着那些枝条落入海洋。而新的枝条正在以让人恶心的速度，从脱落的断面中生长出来——

“怎么可能……”

“没有伤到主干。换句话说，被挡下了。”抚子说道，但她也无法掩饰语气中的震撼，“虽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可即使如此，尸群与符号炮也的确被不知火给有效地清空了。黎明前的夜空中只有幽蓝色的点点火星残留，一时间显得颇为空旷。抓住这个空挡，一道耀眼的雷光直冲树木中心，瞬间将刀刃斩在了符号树的主干处——见琉璃已经冲入敌阵，铃音一咬牙，也让重新化作乌鸦的不知火带着自己向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