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抚子急切地在耳边喊道，铃音终于回了神，感觉自己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随后，安妮无言地转身，向屋外的庭院走去。见此状况，铃音立刻唤来朔月，穿过窗户、挡在了安妮的面前。
“你是安妮？还是说是恶魔？”
铃音问道，安妮没有回答。于是，铃音立刻拔出幽世剑，但右手还因为刚刚的惊吓止不住的颤抖——希尔说得没错，恶魔在刚刚那一瞬间给她带来的恐惧穿透了小铃音的心灵防护结界，这不是光凭意志力或者魔法就能抵挡的东西！
“……铃音，为什么要用剑指着我呢？”
「别听她说话！」
抚子警告道，铃音咬着牙，想控制住手臂的颤抖。如果幽世剑没能精确地刺中目标，安妮毫无疑问会因为要害受伤而当场死亡。红发少女看着铃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铃音，我了解你的痛苦。”
「你在干嘛，快刺她啊！」
铃音想告诉抚子自己没法取回理智，但她连说句话都有些困难。我必须先让自己冷静下来，铃音想着，慢慢把剑收回了剑鞘中。让我听听恶魔在说什么……冷静下来，没什么可害怕的……
「喂，喂！」
抚子的声音消失了。安妮站在阿尔忒弥斯的月光中，微笑着看着铃音。
“铃音，你到底是什么呢？”
“……你是，什么意思。”
“在我的面前没什么可隐藏的，铃音。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有什么好痛苦的？”
“雨宫铃音是谁？”安妮问道，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活泼可爱，却有种致命的诱惑力，“你又是谁？”
“……我是，雨宫铃音。”
“你说谎。”
“我是雨宫铃音！”
“你说谎。”
铃音咬牙瞪视着安妮，但安妮只是微笑。
“对于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来说，你都是雨宫铃音。但对于我们来说，你不是。”
“……”
“没什么可耻的，为什么不对我承认呢？反正我无法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你用某种契约锁住了它，是吗？在我面前做回原来的自己，又有什么不好的？”
“……”
“无话可说了吗？可是，欺骗世界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铃音，你在研究虚空旅行的方法，对不对？”
耳边传来某种无法被辨识的噪音，似乎是有人在说话。铃音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去。
“让我们想想吧，铃音。如果你掌握了那种方法，如果你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你却只能对那个世界的人说，‘我是雨宫铃音’。这种残酷是双向的。你在取代了雨宫铃音的同时，也杀死了原来的你自己。”
“……”
“雨宫铃音已经死了，但过去的那个你也已经死了。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
“你不过是个赝品罢了。赝品。伪物。替身。”安妮轻声说道，“为什么不承认呢？铃音，你一直为此感到痛苦。”
“……”
“不承认吗？”
“……我承认。”
铃音说道。安妮笑了。
“我说了，我了解你的痛苦。”
“你不过是个恶魔……”
“不，我是安妮。只不过，平时的我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我会体谅你的痛苦，然后试着替你分担痛苦。可是，那样不过是惺惺作态、不过是伪善而已。那样的安慰、那样的体谅，能减少你一丝一毫的痛苦吗？”
“但至少有人知道这件事。”铃音反驳道，“‘有人知道’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好的治愈痛苦的方法。”
“你最亲爱的人也知道吗？”
铃音感到自己面前的世界崩塌了。阿尔忒弥斯那明亮的月光正在消失，无数的黑影从影子中伸出，抓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认为你是雨宫铃音。”
“我是……”
“你说谎。”
世界似乎消失了，视野中只剩下那些缠绕着自己的黑影。自己似乎正在被安妮的话一步、一步地拖进夜幕之中。铃音还想说什么，安妮俯身，用近乎于垂怜的眼神看着她。
“铃音，你什么都不明白呢。”
最后一缕月光也消失了，铃音感到自己在黑暗中无限地下沉、下沉。
“你只是伪物罢了。不过，这并不是你的错。”
“并不是……我的错……？”
“当然了。你做错了什么吗？如果原先那个女孩的死是个悲剧，而你只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感受到痛苦，将那痛苦全部吃下罢了。如果这也能算错，那这世界上还有对的事吗？铃音，这就是爱呀。”
铃音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安妮对自己伸出了手。
“来我这边吧，铃音……我来理解你。我们一起走吧，好吗？”
这句话仿佛在耳边响起的雷击，将一切幻觉全都震得粉碎。铃音发现自己仍然和安妮面对面，没有黑影、没有深渊，只有对自己伸出手微笑的红发少女。抚子在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回来了，震得铃音几乎要耳聋。
「别去碰她的手！！」
「我不会的。别担心。」
忽然回来的铃音吓得抚子一瞬间沉默了。铃音闭上眼睛，思考着安妮说过的所有话。
“……我是伪物。”
“你是伪物哦，铃音。”
“那么，来和伪物跳支舞吧。不会很久的，痛苦只有一瞬间。”
铃音重新用手握住刀柄，轻巧地拔出幽世剑。剑身随着少女手腕的动作优雅地翻出剑花，剑刃反射着阿尔忒弥斯的月光，如同月神也在随着铃音的动作起舞。安妮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向后退去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
“哪个部分？”铃音问，她用丝毫不抖的右手握紧刀刃，一步步向安妮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我这边？”安妮说道，跌跌撞撞地后退，“只有我能理解你呀……你的痛苦，你身为伪物的痛苦……”
“你不是唯一的理解者。不过，我也不否认我的确很痛苦。”铃音平静地说，用近乎垂怜的眼神俯视着安妮，“但是，这痛苦全部都是我的东西，是我身为伪物的证明。你休想从我这里夺走一丝一毫。”
“住手，住手！”安妮尖叫起来，“不要过来，你这怪物！你什么都不是！影子！赝品！替身！”
幽世剑准确地刺穿安妮的咽喉。铃音抽出刀刃，剑锋上没有鲜血，少女的脖颈上也没有伤口。安妮软弱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铃音……」
「我没事。我们把她送回去吧。」铃音收刀入鞘，“希尔，你在吗？”
苍银色的魔力光闪过，小银龙出现在了铃音的身旁。看见安妮后，她对铃音点点头，搂着红发少女的脖颈与腰身抱了起来。
“她明天起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的。”希尔说，用手帮安妮擦去脸上的汗水。红发少女的表情变得舒缓了一些，铃音能听见她轻柔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
“你好像没什么想问我的……”铃音苦笑道，“难道说，你已经全部看见了？”
“严格来说，是阿尔忒弥斯大人全部看见了。”
希尔说道，又一道魔力光闪过，她带着安妮返回房间中，将红发少女重新在床上安顿好。等将房间恢复原状后，希尔又用闪现术离开了卧室，站在了铃音身旁。
“……不过，她没有去看你想要保守的那个秘密，请你放心。”小银龙继续说道，仿佛自己没被打断过似的。
“光在这说风凉话，既然一直看着，干脆就来帮忙好了！”抚子气呼呼地说，“真是吓死本小姐了……”
“阿尔忒弥斯大人说，独自解决这件事只会让铃音变得更强。”希尔平静地回答道，“对于铃音来说，那件事应该是近乎于心魔一般的东西。巫女们总是要跨过诸多考验的。”
“我没感觉魔力量增加了或者什么……”
“那不一样，你是宝具持有者。”
希尔说道，她仰头望着阿尔忒弥斯，随后叹了口气。
“……不过，我也觉得月神大人有些过分了。很累吧，铃音？要去喝点什么吗？”
“诶，什么意思？”
“去吃点夜宵、聊聊天吧。”小银龙看向铃音，难得地露出一个微笑，“人类不都是这样庆祝的吗？要不要叫上琉璃？”
“……要。”
铃音闷闷地说，抚子长舒了一口气。
2
这天晚上，铃音难得地喝了点酒。她前世就不太喜欢这种饮料的味道，这次尝了“用镜湖水酿造的名酒”后，也实在尝不出酒好喝的地方。要说香味，对于感官敏锐的铃音而言，那种气味稍微有些太刺激了；至于喝下去之后，则是有种奇怪的苦味，等到酒液一路顺着食道落入体内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种让人讨厌的辛辣。
很像听见安妮说的话后，自己心里的感觉。
“铃音，怎么了？……很累了？”
“没事，”铃音往琉璃身上蹭了蹭，“希尔，继续讲一讲780年的魔物潮——”
第二天，铃音和希尔对风音交代了安妮的情况，说她们“帮安妮把恶魔的气息消掉了”。只是听二人轻描淡写的复述，风音倒是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有些被吓到，她反复地询问了几遍之后，才算是放心。
就像希尔说的那样，安妮对昨晚的情况一无所知。一觉醒来之后，她还是和昨天一样跟铃音聊着有关小说的事，并约定之后一定要经常互通信件。
这样，铃音她们在镜湖城的事就算是全部办完了。白鹭家一路送她们上了飞空艇，坐上了前往格伦拜尔德的飞空艇——那是前往光辉之城的必经之路，大陆东部内陆地区的小国。
按照预订，小茜会在那里和四人汇合。
希尔早早地回房间读书去了。琉璃像之前一样去和舰长交代舱室的事情，铃音则一个人靠在船舷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镜湖。很难想象，有一座古老的魔法学院就伫立在湖底。
“铃音，你还好吗？”
铃音回过头，看见琉璃走到了她的旁边。铃音摇摇头，于是琉璃也学着铃音靠在船舷上，望着下方的湖水。
“不说话呢。”琉璃无奈地笑着，“昨天跟你说不要逞强，结果还是做了辛苦的事。”
“……琉璃。”
“怎么了？”
“如果说……”铃音吞吞吐吐地说，她转过头看着琉璃，暗红色的眼睛有些躲闪，“如果说，我有一个一直没有对你说过的、很重大的秘密，你会怎么想？”
琉璃有些惊讶地看着铃音，铃音强迫自己看着琉璃，不让自己垂下视线。对视片刻后，琉璃重新看向下方的湖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一问这种问题，就觉得铃音果然是铃音呢。”
“诶？”
“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你问过我的问题……”琉璃微微一笑，“总而言之，我什么都不会想。”
“什么都不会想？”
“铃音，你是因为觉得有秘密没有向我坦诚，所以感觉很愧疚吗？”
“……”
“可是，”琉璃转向铃音，看到那个仿佛能接受一切的表情，铃音忽然又一次意识到了，面前的人曾经是琉璃月那独一无二的学生会长，“也没有人规定恋人之间非要知道对方的一切呀。”
“——哎？”
“有秘密才是正常的，没有秘密反倒显得奇怪了。”琉璃笑着说，望向镜湖与苍穹相交的那条天际线，“实际上，我也有许多事没有对铃音说过。”
“是吗……”
“嗯。是有关我还是千鸟的时候，见识过、经历过的那些事。我一直不太想和铃音说那些。”
琉璃用手撑着侧脸，望着远处飞向湖心岛的鸟群。风吹着她黑色的发丝，铃音忽然意识到，琉璃也有属于自己的黑暗的一面。与自己的痛苦一样，那可能也是琉璃一个人的痛苦、琉璃一个人的噩梦。
虽然痛苦，但还是会全部吃下。
“不过呢，如果铃音有一天想要告诉我这个秘密的话，我一定会用我的整个灵魂去听。”琉璃笑着说，“因为我相信，如果我哪天想和铃音说起我的过去的话，铃音肯定也会这样做的。”
“……嗯。我会的。”
“要回房间吗？飞空艇上很冷哦。”
“我们走吧。”
第十九章 某间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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