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75章

不过，今天这位馆长似乎并不在藏书馆里。在馆内工作的学生们还未回归岗位，整个藏书馆显得有些空空荡荡，除了那些埋头翻书的学生们，只有一些小纸人在四处漂浮，对着铃音和琉璃左摇右晃。

给纸人们检查过校徽之后，通向更高层藏书馆的楼梯也打开了。与那些人畜无害的普通书籍不同，法师们的研究资料中不可避免地要提及法术原典，一但原典被诉诸于言语，原本普通的书本就具有了魔力。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法术原典都会被谨慎地保管起来，在藏书馆中自然也不例外。

在藏书馆内，无数个法术静静地躺在书本中，等待着有人前来翻开自己，学会里面的知识，或因为某些差错而被炸得粉身碎骨。为了安全考虑，学院将法术书分类之后，以越下层越安全的形式存放在藏书馆的三层内，以此挡住那些尚且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法师们。

铃音平时大多在一层活动，也通过幽灵花的许可借阅过二层的图书，但第三层就从未去过了。因此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不免有些好奇，还因为空气中的气氛打了个哆嗦：昏暗的环境中满溢着魔法的力量，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书本在轻声低语，让藏书馆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在这一层中，铃音只看见一个阴沉的女学生，她埋头翻阅着有自己半个身体那么大的古老书本，在她们经过时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唔，这里真让人不舒服……”

“第一次是这样的，不过习惯了就好啦。”

“琉璃经常来这里吗？”

“嗯，我三年级研究元素学派的课题的时候，基本每天都要往这里跑。”琉璃牵着铃音的手，自如地在无人的书架中穿行，“不过海蛇神大人说‘最高层’，却没在这里看到她……”

她们绕过书架，却迎面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爬梯。这个落满灰尘的爬梯似乎通向藏书馆的阁楼，似乎刚刚有人才用过。

“……这是？”琉璃愣了一下，显然从未在第三层中见过这个。

“三层还能往上吗？难道说是那个什么……禁书区！”铃音感到有些兴奋，“里面的书本记载着邪恶的法术，或者封印了古老的怨灵，还有的每一年就要吃一个学生，否则……”

“哎？我觉得应该没有的哦，那种危险的书早就被清理出藏书馆，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

“我就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爬上了木梯，来到了这间阁楼。比起藏书馆，这里更像是一间小小的茶室，书桌、书架和各式茶具一应俱全，从阁楼边缘，能看见明月穿过竹林，将光投在光滑而整洁的木质地面上。在书桌前，铃音看见水月眯着眼靠在座椅上，她身边好像有一个巫女的影子，但少女眨眨眼，那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你们来了。”水月悠闲地说，她捧着茶、看着窗外的月色，活像个享受退休生活的老人。

“让海蛇神大人久等了。”琉璃向她鞠了一躬，此时她们脚下木门和爬梯正在逐渐消失，“这里是……”

“藏书馆建成的时候，设计师觉得我应该要有一个在学院近处办公、休息，并且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于是阁楼就被做成了这样。”水月伸手请两人坐到自己身边，“可惜我作为校长并不称职，阁楼荒废了很久，直到最近才重新被我用上。”

“谁让你在海里一呆就是几百年，都不露头的。”铃音随口吐槽，她在水月旁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么，有关神火的事……”

“幽灵花教授倒是向我交代清楚了，确实挺麻烦的。”水月吹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嗯，她很重视这件事，确定我约你今晚见面后才走的。”

“那可不得重视，这是工伤啊工伤！”铃音有些不满。

“海蛇神大人，您有什么头绪吗？”琉璃开口问道，“有关幽灵花教授说的那种，能够压制神火的……”

“我的第一个忠告是，不要寻求魔法师的帮助。”

水月如此说道，铃音和琉璃交换了一个视线，都显得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魔法师没办法进入那个什么……极端空无的状态？”

“不，他们不需要这种状态。正因为不需要，所以魔法师帮不了你。”水月略带玩味地说，澄黄色的蛇瞳闪了闪，“七翼魔法里有一个实用的法术，叫做‘机械化心智’，你知道吗？”

“我只是听说过，还没有学到……”

“这是很高深的精神魔法，”琉璃很快就回答了水月的问题，像在上一堂魔法课，“它可以让魔法师暂时避免情感、痛苦和其他主观因素的影响，以此更好的应对紧急情况。”

“没错，这是战法师们必修的法术，在战术上拥有很高的地位。”水月笑着点头，“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机械化心智’虽然强大，但你觉得它有可能用来压制神火，压制住那个狂暴而不稳定的荒魂吗？”

铃音沉默了片刻：“虽然我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不可能。”

“正是！所以魔法师们帮不了你，你不可能向法术寻求力量。”水月笑着说，她舒展了一下肢体，像是晒完太阳的蛇，“不过呢，答案离你也很近。琉璃，你经常使用‘机械化心智’吗？”

“我吗？我几乎不用这个法术……”

“等一下等一下，”铃音感到自己抓住了这个问题的要点，“琉璃以前经常要对付那什么，‘海蛇神不屑于对付所以要我们千鸟家来对付的敌人’的吧？经常战斗却不需要机械化心智……”

“嗯，东国的剑术和武术，常常要求学习者‘明镜止水’或‘心境澄明’。”琉璃点点头，她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以前教铃音的控制呼吸的方法，也有让人心绪平静的作用……海蛇神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我们可以向这样的大师寻求帮助？”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十二章 有关她的姐姐

“这样的大师啊……”

铃音嘟哝了一句，趁着水月端起茶杯，琉璃低头思考的时候，她和抚子说起了悄悄话。

「抚子有什么想法吗？

「说实话，本小姐其实不懂为什么“机械化心智”不可以。」

「嗯？」铃音抓了抓头发，「这个，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只是直觉它肯定没用……」

「“机械化心智”可以让魔法师进入绝对冷静的状态，那不就是“极端澄净、极端空无的意志”吗？你也好，那只海蛇也好，还有旁听的琉璃也好，为什么都默认了这句话？」

「这个嘛……我认为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境界，而不是法术上的约束。幽灵花教授说“极端澄净的意志”，应该并不是想说出一个定义，而是想传达某种意思。」

「真复杂啊，你们小说家。」

「……我以前是编辑啊？」

“海蛇神大人，感谢您的提点。”在沉默结束后，琉璃对水月点点头，“我想我认识一位这样的剑术大师，她也许能帮到铃音。”

“我要是没有猜错，是千鸟家的人吧？”

“……是的。”

“啊，千鸟家。”海蛇神用手撑着侧脸，她平静的目光穿过明月下的竹林，似乎在眺望着远处的月沙城，“小姑娘，我对你说句话，你可不要认为我无礼。”

“这怎么会……”琉璃慌忙低下头，“海蛇神大人请说便是。”

“千鸟家自愿守护月沙城，称自己为我之鳞片，我并不想否认这一意志。”水月温和地看着琉璃，“只是初代千鸟亲手建成的这座牢笼，数百年来究竟锁住了多少飞鸟？”

“您是说……”琉璃愣住了。

“我没有什么意思，人类只需贯彻自身意志便可，这点你也一样。我想你打算找的人是当代千鸟流的宗主——你的姐姐千鸟夕，对吧？”

“……咦？水月怎么知道城里的事？”

“也不必如此惊讶吧？你们不在的这数月时间，我还是去月沙城探访过的。”水月转向琉璃，“她的确是一位大师，你找机会拜访她便是。”

“好的……”琉璃仍然有些迷惑，弄不清水月之前那句话的真意，“我这周末就带铃音去月沙城里拜访家姐，问问她有没有好办法。”

“如果这一趟要待很久怎么办呢？”铃音倒是在担心别的问题，“学校的课程很麻烦啊……”

“幽灵花教授很重视这件事，她甚至认为你可以把课程放一放，专心去对付神火。”水月饶有兴味地看着铃音，“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你去冬樱镇帮我个小忙，我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你。”

“我觉得这好像不能用‘帮个小忙’来一笔带过吧。”铃音没好气地指了指自己的项圈，水月笑了起来。

“学分、考试之类的事不必担心，我会向清兰交代的。哦，还有……”

水月抬起右手，指尖轻轻向上一勾。铃音和琉璃发现一道水流缠住了她们口袋里的校徽，将那枚琉璃月的徽章带到了水月的手掌心。海蛇神用指尖弹了弹校徽，两枚校徽上发出一阵微光，又重新回到了她们的口袋里。

“这是信物，如果千鸟家的意志传承至今，她不会不帮助你的。啊……你们也可以凭着它在琉璃月里走动，藏书馆、实验室都向你们开放，这就作为我额外的答谢了。”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铃音试探道，希望再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么一说，倒还是有的。”水月悠悠地跟着椅子摇晃，竹椅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铃音，你的契约有给你什么帮助吗？有关这件事。”

“还是有一些的。”铃音回想着抚子给自己看的那些能力，反正在场的都是知情人，她也不必隐藏什么，“不过我不确定它会不会有效……”

“未必能解决，但总会有所帮助，你尽快去试试吧。”

此时已是送客的气氛，铃音和琉璃只好站起身向水月道别。在用重新出现的木爬梯离开时，铃音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看向坐在摇椅中的海蛇神：

“可你是幻想种啊，水月！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什么意志，没法把它教给我吗？”

听到这句话，水月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她看向铃音，视线里是那种神明特有的平静与慈爱。

“即使真的知道该如何做，神明也并不擅长教人呀。”

——当晚，铃音与琉璃回到了宿舍。用阔别已久的正经洗浴冲掉了数月旅途的劳累后，铃音往床上一倒，顿时感觉世界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她叹了口气，拉了拉脖子上那个镶有灰色宝石的项圈。

「困了就休息吧。」

「你都会关心我啦。」

「别贫嘴，本小姐还在找你要的能力呢。」抚子叹了口气，「极端空无、极端澄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剑士们的所谓“心境”可以，法师使用的机械化心智又不可以？它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这对本小姐来说……实在是有些复杂。」

铃音刚要答话，琉璃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她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像往常一样，琉璃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后，就关掉元素灯，和铃音一起躺进了被子里。少女琥珀色的眸子还有些水汽，睡衣的前两个纽扣没有扣，那对过于能吸引视线的白兔被侧躺的动作压迫的有些变了形，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琉璃？”铃音很庆幸在黑暗的房间里琉璃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事到如今，她还是感觉琉璃的身材对自己的冲击力太大了，“怎么了？”

“嗯……只是想到很快又要和姐姐见面了，有点紧张。”

“琉璃的姐姐叫‘千鸟夕’，”铃音思索着过去听到的那些零碎消息，“我记得她是千鸟流的宗主，剑术大师，对琉璃有些不满意并且不怎么说话像个谜语人……”

“其实姐姐人很好的，”琉璃轻声说，“不过，紧张还是会紧张的……紧张的时候，就想要更靠近铃音呢。”

“哎？唔……！”

铃音的话被堵在嘴里，她感到琉璃的手微微撩开自己的睡衣下摆，从背后搂住了自己的腰。算、算了，自己也差不多习惯了……就随她吧。铃音如此想到，她闭上眼睛，任由琉璃从自己这里索取着安全感，直到两人沉沉入睡。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十三章 等身大铃音玩偶

「你这是……」

第二天一清早，铃音坐在床上，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心之契约。

「干嘛？本小姐把能力都筛选出来了，让你自己挑啊。」

「……我觉得你怎么都不能把“明镜止水之心”放进去吧？」

「加速召唤连神火都能超越！」

「我不是靠打魔法牌来战斗的啊！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像个塞西莉亚？」

「本小姐思考了一整晚那个什么意志是什么意思，甚至去翻找你前世的知识库寻找灵感，现在感觉有些发昏。」抚子干巴巴地说，「你去掉里面一些不大合适的东西，试着选一个能用的能力吧。」

铃音用枕头拍打着被子，把它想象成正在对自己说话的抚子。琉璃今天起得很早，现在正在浴室中洗漱，趁着这个机会，铃音阅读起抚子给自己选择的能力——正如抚子昨日所说，这些能力大多是从“心无旁骛”上延伸出的分支，其效果其实也大同小异，基本围绕着“集中精神”、“抛弃杂念”这一核心来。

要从这里面挑出有用的……

「我想想……能帮我筛选掉那些效果弱，持续时间长的选择吗？」

「为什么这么说？」

「对抗神火哪有那么简单，与其用那些基本起不了效果的东西，不如选择能短暂压制它的能力，看看能不能在使用中找到什么灵感。」

「是这样的思考模式吗……」抚子思考片刻，铃音面前的条目一下子少了一大半，「还有呢？」

「我现在和半年前不一样，已经不是一张白纸了……把和我的战斗风格不搭边的东西全部删掉吧。」

「这也对。但你这么挑剔，选择也就没有多少了。」

面前的条目一闪而过，只剩下单调的两个能力。铃音深吸一口气，阅读起它们的说明。

影之意志：让阴影流回体内的能力。阴影是人心之暗面，通过将内在替换为影子，以阴影支配情感，能大幅提高感知与意志。前置条件：意志14，感知16；掌握“心无旁骛”；拥有操纵阴影的能力。

人偶心流：控制身体的能力。通过将意识放在灵魂的更深处，用其他手段控制身体，能回避大部分的精神影响，使感知更为清晰，注意力更为集中。前置条件：智力14，意志14，感知14；掌握“心无旁骛”；拥有能操控自己的“丝线”。

「这个……都让人觉得很不祥啊。」

「你要求重视效果的强度，本小姐自然就选了效果最强的那些。」抚子说道，铃音总觉得她也对这两个能力皱起了眉头，「心象网络里的能力说明太过简略，不知道使用它们时会遇到什么问题……话说回来，为什么心象网络的能力和物品的资料都不够详细呢……？」

「我明白了。」铃音深吸一口气，默默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可能等着哪天神火冲破封印把自己烧死，「那么，我要选择看起来更安全的那个……」

她伸出自己意识的触角，碰触了那个选择。随着跨越虚空之海的契约赋予铃音她应得的力量，冰冷的寒意和抽离感穿透了铃音的身体，她软绵绵地倒在床上，双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当日上午，琉璃月教学楼。

新学期的第一天，学院的学生们都聚集在学校的教学区中与教授对话，商讨新学期的选课问题。只有在这时候，平时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琉璃月的学生们才会一同出现，把教学广场和走道占据地满满当当。在这其中，一位黑色长发中拥有一抹红色的少女，和一位金色头发，拿着课表左右张望的女孩走在一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没看见铃音和千鸟会长。”幽谷百合说道。

“呜哇，她们明明说了上午会来的，到现在也不见人影……”吉莉埃尔踮起脚，在人群中探头探脑，想要找到铃音肩膀上那个标志性的小人偶，“怎么办呀，我们要先去选课吗？”

“先去吧，她们可能有什么急事。”百合翻了翻手中的笔记本，“我其实没什么好和教授聊的，打个照面就好了。吉莉埃尔呢？”

“唔，我要先去找幽灵花教授，问问她的选课意见……”

两人带着课表从叽叽喳喳的学生们中间穿过，一层层爬上楼梯后，她们总算来到了人群稍显稀疏的顶层。在一间教室中，幽灵花蒙着黑色面纱，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书写着什么，和往常一样，跟她谈完选课事宜的学生都很快离开了，没什么人留在这里。

“教……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