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因为陈默不止一次听到狐狸说着类似的话,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出自本心。
狐狸宛如成了一名真正从小在下城区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原住民,成功的将自己变成了那样的人。
一切真正的伪装,都要从欺骗自己开始。
狐狸在试探下城区目前的事态到底发酵到了那一个地步。
他们开始接触到了更多,在下城区里流传的传言也越发的具体,不如说,应该是夸大,人的想象能力总是太过浮夸,这些信息从一开始的人体实验,慢慢变成了龙门想要清除整个下城区的感染者,将下城区重新规划,而下城区的人们将被集体监禁,发配往工厂和矿区进行改造。
或者,感染者试图再次爆发暴动,下城区首当其冲,一些感染者已经在秘密绑架了下城区的一部分普通人并将他们感染成了感染,听说昨天又有几个人失踪了……
又或者,感染者们研发了一种新的药物,能在短时间能将整个下城区的人全部变成他们的同类……
聪明的人自然能分别真假,可惜,对大多数人来说思考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这些言论铺天盖地,难辨真假,小报煽风点火,大报指桑骂槐。
下城区渐渐弥漫起一种惶惶不安的氛围,人们看向街头那些警员的时候,都带着排斥,不安与隐隐夹杂的恐惧,同时,又在刻意疏离同处于下城区的感染者。
但在上城区,这一气氛又变的很是平常,很少有人真正去关心这些,隔了一条街道就仿佛成为了两个世界,在上层区这些沦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一场“秘密会议”在下城区的一间赌场里悄悄进行,赌场的大门被人封闭,下城区的一小部分人聚集在了一起,这是暴动的前夕,而以往的暴动总是需要有人第一个站出来。
于是,陈默和猎狐犬参与了进去。
得益于狐狸这些天的辛勤奔走,也得益于陈默感染者的天然身份。
陈默大概能想到,这是猎狐犬这段时间来所作所为的最终目的,但他们所了解的很有限,这场所谓的动员会最大的收获,就是一小群感染者和一大群贫民们站在一起集体抱怨,谩骂,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又夹杂着猜疑与歧视。
狐狸真是一个狡猾的人,近卫局的警员没能发现这场会议,又许是故意装作视而不见,陈默不清楚狐狸到底瞒着自己留了多少后手。
和猎狐犬虽然住在一起,但一直以来,他们从未减少对彼此的试探与提防。
狐狸第一个站出来,激动地站在桌子上,面红耳赤,发挥了她见鬼的特长,夸夸其谈,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如果不是陈默了解他,甚至开始怀疑她早就准备好了演讲稿,而这场动员会就是由她发起的。
这一刻狐狸才真正的走进了这群人眼里,事后有人对猎狐犬发起邀请,陈默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因为那个时候,陈默正站在外面等她。
他站在下城区的街道上,看着对面那间生意惨淡的小面馆,老板坐在柜台下,望着挂在房间里小电视播放的搞笑节目,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找到类似的店铺。
记忆里也有过类似的地方。
狐狸这一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陈默都看在眼里,她并没有刻意掩饰什么,陈默也不是傻瓜。
那些被调离的警员,还有狐狸这一段时间来想方设法建立的人设,若是这时候有人愿意推波助澜,很容易就能促成一次所谓的动员会。
下城区里有多少人加入了这次行动,他们站在不同的岗位,扮演不同的身份,孜孜不倦的推动着车轮向前。
陈默很乐意做一个傻瓜,因为现在的狐狸看起来很快乐。
她原本是那么笨的一个小鬼,一天里说不出两句话,看起来又蠢又好笑。
所以,去做吧,狐狸崽。
不要犹豫,不要后悔,哪怕你最后对我刀剑相向,因为这也是我想要的,因为你不知道后来我又去过那家医院,医生告诉我,叫苏璃和你名字一样的孩子,她只是阑尾发作,做了一个很小的手术。
也许这些都是你刻意留下的,也许你早就知道了我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也许你只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又或许你真的想要帮我。
没关系的,狐狸崽。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也能理解,这些年你努力成了一名警察该有多不容易。
我明白有些遗憾无法幸免。
你不该在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上停留太久。
他这样想着,像是在告诉狐狸,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ps:我要打爆魏彦吾的狗头。
第二十五章 别想只有我挨揍
亚当斯-诗怀雅。
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
他的名字在整个龙门上层社会和上流人士集群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盖因为他的家族掌握着龙门最多的资本,遍及航运,地产,贸易,零售等众多产业。
诗怀雅家族在龙门拥有好几条繁华的街区,龙门的大多数商品,无论是奢侈品还是生活用品,衣食住行都与这个家族息息相关。
说个最简单的吧,只要你在龙门待上一天,必然会和这个家族产生联系,太古广场只是他家产业的一部分,而在维多利亚,诗怀雅家族拥有比龙门更多的产业。
而如今,诗怀雅家族在平顶半山的豪华庄园内,这位老人正一脸复杂的望着对面云淡风轻,笑吟吟的龙门执政官大人,直觉告诉他,这老家伙过来准没有好事,但既然他都亲自来了,这件事肯定与诗怀雅家族有着很大的干系。
“我接到了你的影卫告知,说你想要见我一面,老家伙,你可不是那种会没事找事的人,所以有什么事,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吧。”
斟酌几秒后,亚当斯缓缓开口,老人的话语沉稳,但依然掩饰不了声音中透出的一抹病态,他坐在轮椅上,名贵的绒毯搭在腿间,上身是昂贵得体的正装,不失老牌贵族的风度与傲慢,在望着魏彦吾的同时,又透着一种与老友相见的熟悉。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知你指的是哪件事,这些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值得你刻意提出来的……不多。”亚当斯的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陷入沉思:“我得想想。”
魏彦吾看着陷入思考的亚当斯,笑了笑,他知道这老家伙是在故布疑阵,等着自己开口,这个精明的商人永远喜欢待价而沽,不愿意涉险,但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好事。
“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的孙女被绑架的那起案件么?老家伙。”
“我当然没忘。”亚当斯沉声回答:“那时候你刚掌握龙门不久,很多人不看好你,人心浮动,他留下的阴影还没有散去,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我心生间隙,削弱你对龙门的影响和控制,那之后,我们联手处理了许多人。”
“是那时候,你终于下定决心要站在我这边。”魏彦吾回答。“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不知还要观望多久才肯下场。”
“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你罕见的发了很大的火,因为某个不听你命令的警员。”亚当斯的眼里露出一抹询问。
“我曾以为他会是督察组最好的组长,他从炎国来,一手帮我组建和秘密训练了督察组的原型。”魏彦吾轻叹道:“但他死了,他的死很可惜,原本他可以不用死。”
“那么你现在是过来和我叙旧的,我记得我已经偿还了你这笔恩情。”亚当斯说,又缓缓摇了摇头:“但我猜不止,你瞒了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很多东西,现在你终于决定要开口说点了?”
亚当斯将手交叉搭在身前,仿佛在等待着魏彦吾的回答。
“你想要听这个故事?”魏彦吾问。
“你既然来了,说明这件事我是避不开的,既然避不开,想必你也应该准备好了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说辞,你知道我是个商人,商人喜欢待价而沽,而我很乐意要听听你的看法。”
魏彦吾沉默下来,好几秒后他才重新开口。
于是他和亚当斯说起了一个故事,一个自从他,爱德华,林柯瑞和眼前的亚当斯联手密谋将科西切赶出龙门之后发生的故事。
一个从大炎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带着他的妻子,带着他五岁的孩子来到龙门寻求魏彦吾的庇护和帮助,最终双双离去的只留下尚未成年的孩子的故事。
“当年你愿意站在我们这边,不仅是因为你注意到了爱德华的身份,同样也是因为科西切的政策让你在龙门的事业备受挫折,而如今,又到了你该选择的时候。”魏彦吾看着对面的亚当斯:“他现在回到了龙门,连我都不知道他会做下些什么,兴许更好,兴许更坏,但你要知道,他父亲的死虽然和我有关,但你也脱不了干系,他就是个要债的,你不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否则他难免不会找到你的头上,毕竟这件事的起因是你的宝贝孙女。”
“是当年那个孤儿院里的孩子,贝蒂小时常提起他,我知道那孩子大概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件事,而她现在居然有了要进近卫局做事的想法。”
“你肯放心让她到近卫局来。”
“她想做,我自然不会阻止,多听听看看对孩子也是好事,到时得麻烦你了。”
“这倒不麻烦,到时晖洁也会回来,想必他们会有许多话想说。”
“晖洁,那孩子去了维多利亚,说起晖洁,我又想到了小塔……”
亚当斯沉吟了片刻。
“按你这个说法,他第一个要先找上的人是你,老友,而你现在坐在我的对面,这么说来你和他已经达成某种条件了,你又悄悄计划了什么?”
“老家伙,你想从我这里套话就免了吧。”魏彦吾笑着摇头。
“你不会说,啊,你还是没变,你的傲慢迟早会让你栽了跟头。”亚当斯提醒道,他又斟酌起来,虽然他并不完全相信魏彦吾的说辞,相信他口中的年轻人真有那种能耐,但魏彦吾不会无的放矢,假使那个年轻人真有那种本事,作为商人,亚当斯有着通常所有商人都有的谨慎和筹谋。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刚从乌萨斯手中夺下这座龙门,炎国派你只身前来,只带着那些愿意跟从你的影卫,他们没想过你能靠着手里的力量夺下这里,但你又遇到了逃难到龙门的爱德华,你们联合了下城区的林,又说服了我。”
亚当斯的话语里带着回忆,可他看着魏彦吾的吗目光却流露出一丝遗憾:“那时我想也许你真能做出一番事业,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出色的,你在龙门合纵连横,那种气盖,连我都要为之动容,于是我狠下心来和你站在了一条道上,但你后来变了,老友……”
“你变得不再意气风发,你变的畏首畏尾,你的目光开始只放在了龙门,再没了当年那位让我记忆犹新的年轻人,以你的能力本可以走的更远。”
安静的书房内,亚当斯的话语缓缓落下,他细细端详着面前的魏彦吾,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再找到当年那个孤身来到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独自面对自己,面对局势万分艰难的龙门,那双眼睛沉稳又热切,流露出自信与豪迈,不失优雅和从容。
但如今他坐在自己面前,看上去威严肃穆,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迟暮又顾虑,没有了那种无事不可为的张狂和胆气。
他依然是魏彦吾,又不再是魏彦吾了。
“你又好到那里去,你现在还能站的起来吗?老家伙,你这些话就留着以后再说吧。”魏彦吾淡淡的回答:“已经有结论的事情,就不必再提及了。”
“你想知道的,我已然告诉了你,现在,是到你给我回答的时候了。”
他看着亚当斯,后者沉默了几秒。
“说出你的条件吧,魏大人。”
魏彦吾从亚当斯家族的庄园离开时,时间已至深夜。
侍卫打开车门,矗立在一旁为他撑开雨伞,天空飘着小雨。
魏彦吾下车后看到了前方站在门前的女子。
她的身影清冷又孤傲,气质温柔娴静,有着江南仕女的柔情,不失大家贵族的端庄,站在小雨尽头柔和的灯光下,如水的眸子静静望着这边。
小雨连绵成线,在灯光中折散。
魏彦吾威严肃穆的脸上不由柔和下来,眼前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带着些小脾气和倔强的少女,她是带着东国使命而来龙门与自己相遇的高贵女子,他的妹妹向来不喜欢她,因为她觉得这个女人必然不坏好心。
但好多年过去,她虽依旧美貌,却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而当初与自己如此亲密的妹妹,却至死都仇恨着自己。
细细回想起来,他这一生该是失败的,亲手杀掉了情深义重的兄弟,亲眼看着义兄弟死去,亲人反目,连带着亲人留下的后辈也怀疑和痛恨着自己。
无论是晖洁,小塔,还是他。
魏彦吾轻轻叹了口气。
“我猜你这声叹气一定是因为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了吧。”文月轻轻的笑着问走过来的魏彦吾。
“什么都瞒不过你。”魏彦吾垂下眸望着身前的文月。
“觉得可惜和遗憾,我听你的影卫们说你去见了亚当斯,你现在不那么犹豫不决了。”
“可能和你说的一样,从我决定让他的孩子离开龙门起,我就该做好决定了。”魏彦吾回答:“我不知道这次会发生什么,文月,最坏的结果没有我想到的那般轻易。”
“但你平日里不总是一副将任何事情都掌握在手里的模样么?”文月揶揄道。
“你也知道,这次不一样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彦吾。”文月轻轻握住魏彦吾的手:“但我也想起了从前,从前爱德华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你从来没有迟疑和退缩过,我也是有些难过的呢,原本我看上的男子,这些年里竟变得如此消沉。”
“……我让你失望啦。”魏彦吾缓缓握紧了文月的手。
“失望的可不仅我一个。”文月轻声回答:“你让许多人都失望了,彦吾,但现在还不算太晚。”
“这些事,我做不到。”
“就是因为你会这样想,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所以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文月叹了口气:“不必全都是你。”
魏彦吾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回答。
当时我为了隐瞒那孩子的消息将他赶出了龙门,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将他和小塔放在一起,我给过他选择,但他选择了后者,我看的出来,他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我一开始本该处理掉那个孩子,我知道他留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们让我终究没能这么做,兴许在那时起,我也想过他将成为一个不同人,即使他身体流着那个人的血。
或许,世杰是对的。
他觉得那孩子能够被人引导,他本该可以决定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自己想要选择的路。
但我不会后悔,我不后悔曾这么做过。
即使让他留在了龙门,仅仅靠他一人也守不住小塔和他的未来,我无法赌上胞妹的女儿和龙门为他犯险。
而现在,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该如何去选,是与龙门为敌,还是选择其他道路,由你自己来决定吧。
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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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站在街旁离了十几米望着对面小小的电视屏幕,有一个人从他身后走过,陈默转过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很小的姑娘,戴着兜帽,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宽大,紫色的长发,手艺老道的不像是个孩子,被抓住后一脸无辜。
这是她十分钟前的样子。
现在这个人正坐在陈默对面,旁边已经放下了几个空碗,还在不断地往嘴里塞面条,两颊高高鼓起,活像个松鼠,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这该是饿了多久?
“手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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