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凉薄的他只是意外,因陀罗会猜出自己的想法。
试想一下,谁会为了一个加起来认识不超过一个月的家伙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的性命呢,陈默不会,汉娜也不会。
汉娜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有维娜,而导致她如此在意维娜且不惜性命的原因,陈默想,也不单单只是那场可笑的决斗,和她挂在嘴边为此掩饰的目标和人格。
一定是有更深层的原因迫使着这个组织里的人,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化为棋盘上的弃子。
一如她,一如摩根,也如高文和格达格,这个组织诞生的时候就好像是为了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为了某个人而躲藏在这个肮脏恶臭的贫民窟里,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其实并非偶然的相遇,一切都以命中注定。
注定了落难的维娜会遇到这群人,注定了落难的维娜仍旧不会抛弃她的臣民幕起幕落,早已写在了剧本中。
因为只有这样的维娜,才能扛起那份责任。
有人对维娜抱有很大的期望,现在看来,维娜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让人失望的人,只是和她不同的是,陈默没有她那么伟大,也没有她那么引人注目,我是一名自私的卑劣者,难免让人失望。
已经多久没有像是这样一起出来走上街头,似乎从搬到格拉斯哥帮之后,如非必要维娜已经很少会选择出门,而即使是出门,也从来不会像是这般悠闲,尤其是在这个越发紧张的日子里。
“我好像对我会带你出来一点也不意外?”
并肩走在伦蒂尼姆的街头,走过一间间橱窗,过往的行人,汽车和电车,十月份的伦蒂尼姆已经开始冷起来,泛黄的枯叶孤单的挂在枝头,在一阵风中摇荡,打着旋落在地上。
维娜穿着那件棕色呢子大衣,衣领的围巾在风中微微晃动,贴着她白皙的脖颈,灿烂的金色落在些微毛絮上,似乎随着毛絮晃动的频率轻轻起伏。
黑色的马丁靴走过格子路,脚步声中吹起的落叶落在她的脚畔。一面面象征着维多利亚的帝国王旗插在街店前,蔓延消失在街角。
旧时代的石质建筑,朴实而厚重,
“很早之前就想出来走走了。”维娜转过头看了陈默一眼。仿佛是在问,为什么等待现在才带她出来。
“我以为你知道原因的。”
“怕麻烦?”
“多少是有一点。”
他们之间离得并不远,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像情侣,却比朋友要紧密一些,而这份紧密,却并非恋情所引起。
维娜从来没有问过陈默为什么,似乎她对此并不介意,可陈默知道,他们的生活已经有过太多次危险的举动,让这份刻意保持的距离越发接近。
“前段时间似乎经常见不到你?”
像是不经意间问起,和行人擦肩而过,仿佛融入了伦蒂尼姆渐渐变得清冷的街头。
站在十字路口前,绿灯还未亮起。
“有些事要去处理。”
陈默回答道,在绿灯亮起之后汇入人群里走上人行道。“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毕竟好久没出来了,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跟着你就可以。”
“那就随便走一走吧?如果你想到了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告诉我。”
“好。”
他们漫无目的的走在伦蒂尼姆的街头,越过河上的长桥,促足在公园前的长椅上,望着眼前长长的一段河流,有草生长在河堤边,很大一片。
移动城市的内部水循环系统很好的利用了这些汇聚成的河流。这让陈默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龙门的时候,好像也有这样一条河,在离孤儿院很远的地方,河对岸的夜里会绽放起缤纷刺目的烟火。
好久以前了,他在那一夜之后离开了那里。
他和维娜都没有交谈,只是望着眼前的河流,过了许久之后,维娜的声音在陈默的耳畔响起。
“你走神了?”她的目光看着陈默。
“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陈默看着前方的河流,目光又越过,注视着对岸的城市。
“你们这里晚上的时候会放烟火吗?在圣诞节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聚在一起唱歌?”
维娜愣了愣,她思考了几秒之后给出回答。
“我不太清楚,因陀罗也许会知道,我没见过这条河晚上的时候会有烟火,龙门会这样?”
“应该会,比这个时节还要晚一些,龙门叫做过年,每家都会在门口贴上新的春联,到了晚上的时候,会有夜市,很热闹的夜市,堵了整条街,人很多,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不小心就很容易被人潮冲散。”
“是想回去了?”
她忽然问,金色的眸子顺着陈默的视线望过去,将手揣进大衣的包里,围着的蓝色格子围巾向上提了提,河堤旁的风很大。
“要说不想回去一定是假的。”陈默说:“可回去后,没想好自己应该去哪?”
去孤儿院,还是去那条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的街道,那座城市里再也没有了等他回去的人,就算回去,又能够去哪里呢?
陈默不知道,可不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空无一人的地方不能称为家,只能被叫做房子,可他连能够长久栖息的房子也没有,更没有家人,再也没有了。
“和我挺像。”维娜忽然低声说:“我也没想好自己应该去哪里?”
转过头注视着陈默的侧脸,停了一会,她问:“你觉得我该去哪里?”
那双金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陈默,好像认真的在询问我这个问题,陈默没有转过头,自然也看不到她眼里的迷茫与彷徨。
试想起来,如今的维娜也只有二十一岁,如同现在的陈默,这个年龄的他们应该不至于会谈论这种话题,然而,在这片大地,二十一年已经代表了很久。
这片大地不因年幼就有半分容忍,也不因年老而有半分仁慈。
“这种问题不该问我这样的人,你刚才不是还在说我们很像。”
“那在这之前我只好跟着你了。”维娜转过头,微微仰躺在长椅上,“正好,倒挺合适。”
可说着这些话的她,却怎样也掩饰不掉嘴角的那丝笑意。
“我没见过你说的会在夜晚绽放的烟火,有机会不妨去看看。”她轻声说,目光望着河对岸的那片灰色的天空。
“听你说,你小时候的圣诞节会和人一起聚在一起唱歌,人很多?”
陈默收回望着河面的视线,看着维娜,依靠在行人椅的靠背上,将手缩回风衣的包里。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有点好奇?”
“是很多。”陈默说:“不过对大部分龙门人而言,新年要比圣诞重要多了,那时候的大部分都已经不太记得清,现在想来就算再见也不会认识。”
“因为已经过了很久?”
“是觉得不重要。”
那间狭小的孤儿院里的孩子,其中很多都已经记不清了,也没有刻意的太多的交集,只有那一个人,至今都没有忘记,却在见面的时候,没能想起对方。
“既然不重要,怎么会提起?”她的话语里带着不解。
“可能是害怕有一天忘了。”陈默回答,耳畔有清晰的风声,天边那块灰色的云越来越近。“要是忘了,大概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和她一样?”
维娜微微颔首,将脖子埋在蓝色的围脖里,一缕金色的发丝被吹到她的侧脸前。那样的她看起来有些脆弱。
“她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陈默没想到维娜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却很快平静下去。
“对。”
“所以才会怕忘了。”维娜平淡的说,语气却很肯定:“我没遇见过那样的人。”
“格尼薇儿?”
他们望着那片渐渐逼近的云,聆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将手放进包里,试图获得些许的温暖,而在维娜问了陈默这句话,他说出了这个回答。
她的眼睑微微垂落,有一丝落寞出现在金色的瞳底。
她的声音传到陈默的耳里,陈默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靠住了,回过头的时候,维娜靠在了他的肩头,那双金色的眼底倒映着他的模样,她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飘荡着,吹落在陈默耳畔。
他们的眼里倒映着彼此。
“你指的是现在,还是过去?”维娜问。
“……过去。”
陈默故意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那个出现的格尼威尔和记忆里的她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同样也无可代替。
第六十六章 染血(最后一章)
维娜仰起头望着天际的目光让陈默想起垂死的狮子,也是这样眼里的光在越发灰暗的云里缓缓黯淡,铅灰色的天空挟裹着黑色云层遮蔽了她的视野,尽管高空狂风乱作,却罕见的听不见风声的喧嚣。
落入耳膜内的,是一片死寂的宁静,就好像那天站在墓地前,一样只能看见充当牧师的人嘴唇在蠕动,却听不见一丝声音传进耳里。
陈默只好这样想着,在维娜转过头来看向他时,故意不去看她眼里带着的笑,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她眼里的讥讽。
他是一个可恶的人,给了维娜本来不该有的希望,回过头来却还希望她能对我感恩戴德,其实这份希望对她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她有很多选择,大多数选择都比跟着陈默这个等死的人强,可偏偏她却选择了这条最差的路。
陈默知道她在想什么,尽管她从来不愿意轻易开口,也不愿意对人提起,做着一副漫不经心,无所事事的样子就以为能骗过所有人。
她其实也是一个不甘心的家伙,每一个曾身居高位的人,从云端上落下之后都无可避免会不适,时间久了,自然也会觉得不甘心,仅仅是因为不甘心,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更何况她还这样年轻。
正是因为年轻,她还没有学会放弃,总以为有一份雄心壮志就能改变一切,这一次的惨败让她学会了一些东西,学会了一些以前见过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可她还是没有学会,只学到了一半。
所以才会需要陈默的出现,让他来教维娜那另一半,陈默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甚至由他来将维娜不能做的事做完,一如马前卒。
整个格拉斯哥帮都是她的马前卒,为了她能踏过那条河,前仆后继,把血都流干【#
但陈默乐于这样做,心甘情愿去做别人手里的工具,去从事一枚棋子的工作对他来说简直驾轻就熟,没有什么不适应,也没有什么负罪感。
像陈默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如果每一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罪恶并付出代价,那该有多少的罪孽充斥这个世间,又有多少人该死。
事实证明,该死的人可能会活的更久,而不该死的,往往早死,因为活下去,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一种罪恶,一种因为弱小而形成的罪恶。
世间容不下这么善良正直的东西,这片大地上,每个活着的人都背负着死去之人的罪恶,都该感到愧疚,可我们都活着,尽管不知道那一天会死去。
活着就是活着,同样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现在可以说了?”
维娜问,这个问题像是蓄谋已久,所以在她问出这个问题后陈默很平静。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提起,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因陀罗和高文这段是间一直在外面,摩根也看不见踪影,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最重要的是,伙食越来越差了。”维娜一一数道。“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我也不是整天都在闭着眼睛。”
“关于伙食这一点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抱怨了。”
“你今天突然带我出来,应该不是突发奇想吧。”维娜问:“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避开我?”
“说避开也未免太刻薄了一点,这段时间麻烦已经够多的,大家不想打扰你,因陀罗,咳……”陈默咳嗽了一声,伸手捂住嘴:“因陀罗说,主子,也就是你,应该安稳的坐阵中央,用以稳定军心,剩下的交给手下去解决就行。”
“她应该说出不出这样的话。”
“大概是因为最近看多了炎国那边的影视剧。”陈默猜测道:“她经常找我麻烦,我看他挺喜欢讲义气的,就给他推荐了一些忠孝礼义的片子。”
“噢?那意思是现在轮到我了。”
“是有一点小事需要您出马。”
“你和摩根密谋出来的结果?”
“主要是她的计划,我只是填补一下漏洞。”
“要我做怎么做?”
然而她却像早已看穿了陈默的想法。
陈默停顿了几秒。
“很简单,只需要你死一次就行。”陈默说:“有人会代替你,死在他们的面前,你死后,格拉斯哥帮的人自然就可有可无。”
“……”
陈默以为在说出这句话后,维娜会忽然愣在,又或者最起码要问他为什么?但没有,维娜只是呆了几秒。
“我知道了。”
可就在陈默觉得这样就行了的时候,维娜却忽然问他,为了什么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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