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她看着陈默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他们坐在一道升起的篝火前,塔露拉只是打了个响指,篝火便被轻轻点燃,有雪花从外面漂落,转瞬又被融化在摇曳的火焰里。
塔露拉坐在陈默身旁,离得很近,近的陈默转过头就能看清她耳畔的每一根发丝。
“你那时候是怎么想到的那些?”
“书上教的。”
“哪本书?”
“我心里的书。”陈默说,塔露拉眼神动了动。
“我猜你这个想法并没有那么顺利是吗?”
“怎么说?”
“总会有和我一样的人,觉得你这个想法对他们而言太遥远了,好比我们现在这个营地,塔露拉,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为了一个遥远的理想坚定不移,哪怕他是对的,可人总是习惯于看到眼前,看到眼前能握在手里的东西,眼前的安稳,那才是他们正直能接触的东西。”陈默说:“你可以说这些人目光短浅,甚至可以说他们贪生怕死,可你不能强求他们,强求他们为了一个他们不愿意相信的东西去努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因为他们也有生命,如果你这么做了,就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设想,自己否定了自己。”
塔露拉愣了愣。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陈默,又将目光落在面前摇曳的篝火上,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塔露拉略显疲惫的侧脸。
“你说的没错,这一路上,的确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队伍。”
“觉得累了吗,小塔,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现实的让人无法接受,对他们感到失望。”
“不,我相信他们有他们离开的理由,况且这样更好,至少留下来的人都是坚定的。”
“他们的坚定,也终究会在日复一日没有结果的前提下逐渐消退。”陈默说:“如果人看不到希望能被实现的可能,如果人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发生改变,不管是谁,都会迷茫的,会认为,自己做的这些值不值得。”
“……”
塔露拉沉默下来,几秒后,她转头看着陈默的眼睛。
那双红色的眼底带着些埋怨。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打击我吗?”
“如果能让你早点放弃跟我离开那就最好不过了。”陈默没有避开。
“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放弃。”
“那我只好继续打击你了。”
“……”
陈默的心里却不似话语那般轻松。
那个陈默心底的女孩,那个他希望她能一生无忧的小塔。
如果带她回去的可能已经断绝,陈默是否又能将她推向另一条路,另一条不会失败,却注定会让小塔离他越来越远的路。
一条会让如今的塔露拉失望却不至于理想破灭的道路,一条可能令她对自己产生怀疑的路。
那条路上的她注定要经历更多,要经历失去,要经历得到,要去承担罪孽,要变得狠辣果决,将理想藏进野心里,唯有如此,才能承载住这份理想的重量。
陈默活的太清楚了,可或许正是因为活的太过清楚,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是旁观她怀揣这份天真又沉重的理想继续这么走下去。
还是,告诉她该如何去实现这个理想,去打破她心里那些美好的愿景。
没有结果的希望是有毒的,就像小女孩手中的火柴,火光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火柴燃尽后她终究冻死在了无人问津的路旁。
第九章 雪原夜话(三):少受点苦
【你喜欢的人总会慢慢长大,然后离开你,有一天再也回不来了】
—————
“我的事就这么多,说说你自己吧,陈默,别总让我自己一个人说。”
塔露拉没再追问下去,她适时停止了这个话题,也许她其实也不太愿意和人聊起自己过去的事。
因为那些事说到底没什么好回忆的。
她轻轻并拢双腿,坐在火光前,夜风偶尔吹动银色发丝,让人分不清这时的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的事也不怎么多。”陈默说:“你想听什么?”
“离开龙门以后去了哪里?”
“哥伦比亚,我在哪儿待到长大,随后加入黑钢国际做了一名佣兵,再然后去了卡兹戴尔,因缘巧合下参与了萨卡兹们之间的内战,那段时间一直在战场上,后来战争结束了,我离开卡兹戴尔回到了龙门,再后来,就来了乌萨斯。”
陈默这么说着,他转头看着身旁的塔露拉。
塔露拉有过一丝错愕,却很快消失下去。
“你参加了战争?”
“我也杀过人。”陈默说:“和你们面对乌萨斯纠察队不一样的方式,在战场上,战士们杀人没有任何缘由,因为是敌人,所以你死我活,也许你不太想听这些,但,小塔,我或许和你印象中的那个我不同。”
塔露拉微微垂下眼睑。
“我是不是不该问你这些。”
“但我迟早也要告诉你,不如说,早点告诉你更好,也许我曾经走错了路,犯下过错。”陈默说:“我分不清到底是对是错,小塔,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事都没法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
塔露拉忽然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她和陈默没有继续交谈,或许塔露拉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也或许,不过是因为陈默的回答和她想象中偏离了太远。
“是不是很意外?”陈默忽然问。
“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本意。”塔露拉摇头说:“也许你的确和我记忆里的谎话精不一样了,可人都是会改变的,遇到一些事,遇到一些人,我们永远不可能保持自己当初的想法,我们总得做出改变,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无论它是好是坏。”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说。”
“我曾也以为自己不会有这些想法。”塔露拉回答:“但我不敢不去这么想,我也怕自己犯错。”
“是吗。”
“其实在卡兹戴尔的时候,我也遇到过一个和你有着类似想法的人。”陈默开口道:“战争改变了很多东西,战争让卡兹戴尔满目疮痍,萨卡兹们的处境并不比感染者好多少,他们的国家贫瘠且饱受挫折,但即使是这样,也有人没有放弃那片土地,她选择了一个更温和软弱的方式,也为此饱受诟病。”
“他们,萨卡兹和你们不一样,他们的国家毕竟残破,尚且还有重整的可能,但乌萨斯,小塔,乌萨斯帝国还没迟暮到能够任由一群感染者崛起的地步。”
“……我知道。”塔露拉沉默了一会回答:“我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到底有多么渺茫,我也知道当乌萨斯真正决定对付我们时,我们可能毫无招架的余力,可陈默,如果明知道一件事毫无希望就选择放弃,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它就永远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
“也许当真正要面对乌萨斯的那天,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将我们撕碎,他们可以嘲笑我们的愚蠢,蔑视我们的作为,但他们不能否认,不能否认我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能否认感染者的反抗并非徒劳无功。”她说:“即使只有一个人记得我们曾发出过自己的声音,即使只有一个人明白,感染者也能够反抗,即使只有一个人赞同我们的理想,那我们就不算毫无意义。”
“你对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这里的感染者,我都告诉过他们。”塔露拉回答:“假使没有人愿意来拯救我们,那我们就自己拯救自己,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会听到我们的声音,听见感染者发出怒吼,我不指望自己能看到那天,但如果那天真的会来,不,它一定会来,我就心满意足。”
“你是在提醒我吗?”陈默忽然问。
塔露拉疑惑的看着他。
“嗯?”
“提醒我,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已经决心为了自己的理想矢志不渝。”陈默说:【=
陈默望着面前的篝火,又望向远处风雪里的营地。
“有一天,你会失去这些人,为了你的理想,甚至有一天失去阿丽娜,失去你熟悉的一切,塔露拉,你同样也做好这个准备了吗?”陈默问:“即使你能,那他们呢,他们是否又真的会陪你一起走下去,走向,明知可能到来的死亡,走向一个没有终点的绝境。”
“我……”
“不用急着回答。”陈默说:“我知道你还没有想好,再想一想,如果我没有来找你,你已经失去了阿丽娜,如果是那样,你会怎么想?”
塔露拉张开口,话语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她忽然觉得陈默的每个问题都太过尖锐,尖锐的刺在了自己那颗壮志勃勃的心上。
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她心里的侥幸,毫不留情将她的愿景暴露在这片寒冷的冬季了,浇灭了她心里燃起的火焰,让她束手无策。
塔露拉当然可以回答,可以回答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当然可以选择逃避,但她没有,她毕竟不是个怯弱的人,她心里明白,总有一天,她要去面对这些问题。
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她也曾想,那天的到来还有很久,还不到去考虑这些的时候,她的美梦里不是未曾设想过失去,只是她的美梦里,她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失去。
如果失去了阿丽娜。
如果失去了霜星,失去了这里的一切,如果她什么也不再剩下,如果有朝一日当乌萨斯的铁骑踏上前时,她所在乎的一切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破碎。
看着他们死去,看着他们哭嚎,看着他们的尸体支离破碎。
塔露拉没能回答。
阿丽娜也曾说起过这些,可阿丽娜的话毕竟没有陈默来的直接,阿丽娜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去说出她也未曾经历而只能设想的可能。
但陈默不同。
或许这时的塔露拉才终于意识到,他刚才嘴里的自己经历了战争到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坐在她身旁的这个陈默,这个好久不见以为熟悉的谎话精,他也许亲眼亲身经历过这些。
塔露拉不愿意去这么想,可她不得不去这么想。
她终于明白过来,爱国者总是不愿意认同自己的原因,也许只是原因之一。
“你告诉我的这些,你也曾经历过,是吗?”塔露拉这样问。
她看着陈默的脸,可那张脸忽然变得让塔露拉有些陌生,也许陈默还是那个陈默,但也不再是塔露拉希望和她记忆里长大后的那个陈默。
毕竟不一样了。
毕竟如今的她对陈默一无所知。
“我不反对你的想法,小塔,因为一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出牺牲,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后来人才能看的到希望,而这些人,我们一般称呼他们为先烈,或者英雄,如果没有他们,人们所有美好的的理想和愿景就都不会有可能实现的那天,如果没有他们,那这片大地就永远是过去的样子。”
陈默轻声说。
“可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尊敬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我也赞同他们的理念,但如果秉承这个理念要去为此做出牺牲的人是我在乎的那部分,是我不愿意失去的那些人,我不愿意。”陈默说:“我当然不愿意,不愿意为了这个正确的事而让我失去。”
陈默的话语停了下来。
塔露拉却仿佛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她久久没有做出回答。
她的沉默不语就好似已经是一种回答。
陈默看着她的那张脸,他被塔露拉握在手心的手,他肩并肩靠在塔露拉身旁。
“你刚才问我是否有经历过那些,其实我的回答并不重要,小塔,不管我曾经是否经历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天你可能要去经历。”
陈默说。
“你要去经历我说的失去,你要去经历当你和你的理想暴露后,乌萨斯对你们的各种作为,阴谋勾当,诬陷诽谤,你还可能会经历更多,经历同伴的死亡,甚至经历背叛,而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因为如果我在,或许当你要失去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挽回,当你找不到人倾诉和埋怨的时候能够对我提起,当不再有人去信任你的时候,我还在你身旁,不至于让你觉得孤单。”
陈默说:“我想如果我在的话,能让你少受一些苦,即使结果没有任何改变,但至少还有人陪着你,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塔露拉。”
“你可真傻。”塔露拉忽然露出笑容,她轻轻靠在陈默身上,握紧的手放在自己腿前。
“谁说不是。”
靠在陈默肩头的塔露拉笑容缓缓平息下去。
银发落在陈默身前,德拉克的气息平稳而淡然。
她轻声说:
“不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我知道。”
“我想晖洁了,她现在在做什么?谎话精。”塔露拉轻轻闭上眼:“我想我们小时候在龙门的日子了,晖洁每周都会来找我们,她还是一直不怎么喜欢你。”
陈默张开口,他终究没有告诉她关于陈的事。
“真的回不去了,对吗?谎话精。”
“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
“可你不该来找我的,因为我肯定会忍不住想留你下来,但我却不知道让你留下来是对是错。”
“如果不来找你,我这辈子都有遗憾。”
“我分不清你说的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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