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420章

作者:一隅屋檐

  只觉得有些发酸,不知道是心里还是口中的面包,却还是能咽下去。

  因为那孩子,因为他们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手中那块发酸的面包。

  因为这座城市从来没有感染者的位置,因为这座城市对待感染者而言是冰冷和凉薄的,又何况是一个异国他乡的陌生感染者。

  他失去了以前的荣誉,失去了身份,失去了过去的一切,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而在龙门,他又像是重新找到了这些。

  也许骑士已经不再是骑士,否则为何会去做违背骑士原则的事情投身黑暗,去成为一名地下拳台所谓的擂主。

  如果不是厌恶这些,如果不是因此,他也不会在卡西米尔没有栖身之所。

第五十四章 正义与正直(二)

  卡斯-瓦伦提诺

  他这么自我称呼,一个典型的卡西米尔名字,同样包括他无法掩盖的库兰塔种族特征,两者相结合,不难猜出他从何而来。

  对陈和星熊的到来他没有展露出任何敌意与意外,陈和星熊都见识过他的身手,在没有携带武器的情况下,陈自认就算是自己想要拿下面前的男人也要花费一些功夫。

  他口中的故事并不漫长,也没多少出彩的地方,起码对像龙门这般的大型移动城市而言早已屡见不鲜。

  大约是一个从外地偷渡到龙门的感染者,同时触犯了龙门的两条法令,无处可去的过程中被一群孩子找到,于是乎他们就这么住在了一起,说是相依为命有些言过,不过要说彼此互相依赖着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倒也并没有任何不妥。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了,警官。”男人的话语落下。

  放在桌前的热茶总是凉的凉比较快,屋外孩子们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冬日的天空阴沉着,在午后吹起一阵冷风中将孩子们的声音带到耳畔。

  “也就是说,你去地下拳场打黑拳是为了养活外面那几个孩子?”

  星熊很自觉,陈没有开口,那就应该由他自己提起,其实她也想先开口,只是不清楚陈督察会说什么,至少星熊对面前这个库兰塔男人的行径没有感到丝毫厌恶。

  虽然他的确触犯了龙门的法律,同时还是一名偷渡客。

  “我只是希望大家的生活能过的好点,这里没人会来在乎他们,除了靠他们自己以外,龙门是不会管这些人死活的,这点在哪儿都一样。”

  “你对龙门有怨言。”陈说,语气平静。

  “不敢,我不过是个偷渡到这座城市的感染者。”

  “那就是有了。”陈说,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房间内短暂的陷入了安静,陈思索着,不知在考虑着什么。

  她又一次见到了这座城市微小的缩影,如同自己记忆中那座小小的孤儿院一样,长大后她才越发了解这座城市真正的样貌,可越是了解这些,陈却越发困惑,也越发感觉到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换一个话题,你刚才说邀请你的他们是谁?“

  陈又问,她没有催促,男人也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不清楚还是不能说?“

  “都不是,警官。“男人摇头道:”就算我告诉您他们是谁,您又能做什么呢,去清剿那个地下拳场,我虽然不清楚您的身份,在近卫局又有多大的能力,但我清楚这种事在那里都是没有结果的,即使您今天能制止一时,但您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

  “那是我的事。“陈说,又提醒道:”别忘了,我不是在请你回答这个问题,以你现在犯下的罪行,我随时可以将你逮捕。“

  “陈长官的意思是说,你还可以戴罪立功。“星熊急忙补充道:”你应该听过这个说法,只要你愿意协助我们调查这起案子,关于你的事情就还有周旋的余地,在不触犯龙门利益的前提下最起码能从轻发落。“

  她说完看了陈一眼。

  “是这个意思吧,长官。“

  陈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立刻反驳。

  “想想外面那些孩子,说不定这是个让你们能安稳生活在一起的机会,嗯?”星熊继续道。

  “……”

  “你们都是好人,警官。”半响的沉默后男人终于开口:“但我怎么相信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即使你们真有能力解决这件事,你们又怎么保证能将所有人和这件事有关联的人全部逮捕,所以抱歉,我不能拿孩子们的安全去换取一个口头承诺。”

  “你就不怕我们逮捕你。”星熊问。

  “我不会束手就擒。”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你应该清楚,你不可能一直站在拳台上,迟早会有更强的拳手取代你的位置。”星熊说,又问:“你知道自己输了意味着什么?你最后只会死在拳台上。”

  “所以我就该帮你们,做两位的内应?“

  “……“

  男人没有去反驳星熊的说法,他当然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拳台上,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赢下去。

  “你准备离开龙门?是吗。“陈忽然问。

  男人顿了顿,似乎没想到陈会这么说,星熊也愣了一下,陈德目光环视着房间内的装饰,又缓缓落在男人身上。

  “我好奇的是,你打算怎么从龙门脱身,又用什么方式离开。“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警官。“

  “那我就说的直接点,你想畏罪潜逃,你以为自己能那么轻易从龙门逃走,你是在瞧不起近卫局,还是瞧不起我们。“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冷意,眉头轻佻,望着坐在对面装作不解的库兰塔。

  “……“

  短暂的沉默。

  “我没有瞧不起两位的意思,我只是单纯信不过两位。“男人轻叹了口气,终于说:”从两位进入这里开始,说不定两位的消息已经流入到了拳场负责人的手里,他们知道两位来找过我,我想保护这些孩子,但因为我的缘故,却反而让他们陷入了危险。“

  “既然如【#{

  “要是真能像您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警官。”男人笑了笑,仿佛觉得陈这话有些天真:“您是近卫局的警员,可能来头不低,但我不行,这些孩子也不行,您身后站着整个近卫局,也许他们不会对您做什么,但我们却是草芥,我们的生命很脆弱。”

  陈很生气。

  星熊看的出来,因为陈的脸色从离开那幢贫寒简陋的自建房后就一直阴沉严肃着,大抵是因为卡斯那句话,让陈回忆起了很不好的记忆。

  星熊差点以为陈会动手,但她没有,她也没有反驳,就那么离开了那里。

  “我以为您会立刻将他逮捕起来,长官,为什么不那么做。”

  星熊没有去看坐在副驾驶的陈,只是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她能看到陈严肃的侧脸。

  “因为他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我就利用权力将他逮捕,我还做不到那种没品的事。”

  “可你脸色不怎么好看。”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陈说,又轻呼了一口气,望向车窗外他们离去的台阶:“其实他话说的没错,以他的处境而言,不是不能够理解。”

  “哪件?”星熊问:“是准备离开,还是说我们的行踪可能暴露这件事?”

  “都有。”

  “那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没这么容易,我……”陈侧头看向星熊,没等她说完,星熊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会拜托人搞清楚他离开龙门的方式,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就在这几天,盯紧点。“陈补充说。

  “没问题,您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和我们合作,长官。“星熊忽然问:”您来这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出那些人的视线?“

  “我没你说的那么神。“陈摇了摇头:”不过我确实没指望他会和我们合作,但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说,凑巧。“

  “那还真是有够巧的。“星熊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起码我们提前知道了那些人之后的动向。”

  “也要看他会不会真离开龙门。”陈没有立刻肯定:“总之,除了不能说白跑一趟外,没什么太大的收获。”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地下拳场。”

  “了解。”

  星熊仿佛猜到了陈的想法,既然她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也就不必在遮遮掩掩了,其实星熊也挺期待,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下城区帮派之间的争斗了,这么一想,她还挺有些怀念,不过当她想起坐在自己身旁的陈后,又会觉得,以陈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习惯上这种事情的。

  星熊还是有些疑惑。

  疑惑陈身边带着那柄赤红的剑,她越发肯定自己见过那把武器,也见过那把武器的主人。

  陈其实没告诉星熊。

  没告诉星熊她的气愤不仅是来源于卡斯口中的话语,她只是想起了自己以前似乎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而说那些话的那个人,现在也不知道身处何处。

  陈心里忽然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阵不安,一阵让她束手无策却又不甘的不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种情绪,以至于她虽然想要尽力平复,反而越发激烈,她只好让自己去思考其他事情,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明明以前很多年没见也没有多少想念,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从他回到龙门以后,又或许更早,早在伦蒂尼姆再遇见他之后,反而愈发容易想起关于他的事情。

  陈必须承认的是,除了思念之外,她还有些担心。

  陈默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俯瞰着一颗巨大的星球,看着卫星如流星般坠落大地,燃烧殆尽,看着海水涌起,大潮淹没大地,看着黑色的结晶在大地肆意生长蔓延,人们哀嚎,逃窜。

  城市与文明在一场又一场的天灾中被彻底磨灭。

  时光像是被按了快进。

  一年又一年的度过。

  直到满目疮痍的大地终于再次被植被覆盖,涌现生机,直到潮水褪去,重新浮现出陆地的影子,直到蔓延大地的黑色结晶被掩埋在土层之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新的生命在旧土孕育,再也没有卫星升上天空,新的文明被重新建立,拥有动物特征的人们建立起新的城市,他们争斗不休,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他们建立了一个个新的国家。

  巨兽在土地上横行,于是信仰因此而诞生,信仰巨兽的人们将其称之为神,而神庇护他的子民,直到被结晶侵蚀的巨兽和尸体从厚土之下苏醒,它们千奇百怪,从北方涌来,只是片刻,就摧毁了一座又一座城市,一个又一个国家。

  战争停止了,黑色的兽潮蔓延,在和兽潮的对抗中,人们学会了利用源石的力量施展法术,神教会了他们,他们自己却创造了更多。

  往后,他们将黑色的兽潮称之为邪魔。

  时间又这么开始了流淌。

  一年年过去,一个个国家分裂,一个个国家覆灭,又有新的国家诞生,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利用源石开启了工业革命,于是移动城市孕育而生。

  神退出了舞台。

  邪魔寂灭了太久,大陆上最强盛的几个国家成为了抵御邪魔的先锋和城墙,可人们已经忘却了邪魔的恐怖,甚至这片大地上许多人已经忘记了邪魔的存在。

  源石的工业催生出了无数的感染者,在过往,成为感染者是一种荣誉,意味着在探索由源石给予的法术中做出的贡献,以及与邪魔对抗的无畏和牺牲。

  而如今,感染者成为了新的代名词,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人们厌恶,歧视,甚至恐惧他们。

  感染者不再被视为荣誉,而是成为了一种万恶的诅咒,人们忘记了许久许久以前为此探索而牺牲的先驱们。

  也忘记了移动城市在过去,进步的同时也代表了某种懦弱,对天灾,对灾祸的妥协与懦弱。

  进入城市的人们忘却了祖先与天灾对抗的勇气,他们忘记了勇敢,坚韧,安于享乐,堕落腐朽。

  直到下一次兽潮到来,邪魔肆虐,他们已无力抵抗。

  陈默的视线终于拉近。

  他见到了一个白发的姑娘,她头顶有一对赤红的角,连同双手,也不与常人相同,她脸上时常带着轻佻的笑。

  她将一柄剑交到自己手里,巨大的机关城匍匐在落日黄沙戈壁之下,看不清城墙上的名字,但那姑娘却说这里是玉门。

  陈默不知道她的姓名,却知道她是最好的锻造师。

  他郑重接过了那柄剑,说之后一定会还给她。

  于是他带着那柄剑跨上战马,战马驰骋,向着远去日落尽头而去,陈默不知道自己该去那里,但他心里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一片战场。

  风沙扑面,马蹄扬起,她听到那姑娘在后面喊着什么,他没回头,却只是高举手里的剑在疾驰的战马上挥了挥。

  直到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一千多年了。”

  陈默忽然听人说。

  “……他没再回来。”

  春风十里,不渡玉门。

  ps:这段剧情叫不渡玉门,名字我都想好了,之后会写,确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剧情,我觉得年的故事是最耐人寻味的。

第五十五章 正义与正直(三)

  晖洁:

  雪没有化,春天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