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这个春天仿佛怎么都不会来。
每当抬头看见烛火,我就不禁伸出手把它掐灭,却又不得不再黑暗中重新点燃它。
快过去吧,冬天,再不过去,我们就都要被这场雪埋住了。
快点过去吧。
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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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养女的身份不出意外在感染者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当塔露拉公开承认这个身份之后,更是让那些信任她的感染者最后一丝侥幸都因此破灭。
即使有爱国者和盾卫的承认,但营地还是不可避免因此引发起来争议与猜疑,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即使没有催促,它依然会生根发芽。
情况还没有变得那么坏。
至少比塔露拉自己预料的要好很多,她只能这么想,才好过去接受那些曾经望向自己而如今却带着猜疑的目光,以及她这个所谓领袖的身份。
兴许只是一场变故,这个刚刚凝聚起来的营地又会再次支离破碎,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内卫们无疑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他们成功让感染者们与塔露拉之间产生了一条不可见的裂痕,而这条裂痕会随着塔露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而不断滋生,扩大,到有一天,她说出某些不切实际的话语时,感染者们会下意识联想起她的身份,怀疑这是一场利用他们的阴谋。
她憔悴了很多。
人心的变故与缺衣少粮的艰难处境,让营地内的气氛越来越困顿,只是还没有人提出要离开,只是塔露拉也没有再和爱国者商议南下的事情。
她原本如此自信,但自从内卫出现之后,连她自己都开始变得踌躇起来。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到来。
首先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是否该立刻舍弃这个刚建立没有多久的营地转移,其次他们的食物和补给已经支撑不了下一次迁徙,最后,他们是该继续南下还是返回雪原,而这次回去,想必也没法和离开时那般顺利。
纠察队还是其次,第四集团军的先遣队吃了一次大亏,必然会继续搜寻他们的踪迹,下一次的攻击会更加猛烈,而游击队和感染者战士们急需补给与休息。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迫使塔露拉去想办法解决,可时间不站在他们这里,时间不站在感染者这里,拖得越久,他们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塔露拉又想起了之前那个想法。
也许将队伍分散开来会让行动更隐蔽一些,但这样一来通讯就成了问题,而且她也无法保证将队伍分散之后是否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内卫的出现给她提了一个醒,让她更加小心谨慎的同时,也越发清楚他们面临的困境。
况且塔露拉其实没什么信心,没信心在现在的她提出分散队伍之后,集合时还能剩下多少人。
陈默还是没有醒。
他已经连续昏迷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营地一直在开会,自从塔露拉公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能预料到的是自己说出的话已经不再像是过去那般让所有人都信任了,除了早些时候跟随她一起战斗过的那些战士,后来加入营地的其他人,比起在意她的话语还是更在意她那个公爵继承人的身份。
她变得沉默了一些。
不再像过去那样发表自己看法,更多时候她在安静的时候,只有当游击队的其他人或者爱国者问起她的意见时,她才会开口回答。
她变得越发像个领袖了,一个比起发表自己的看法更习惯思考诸多意见的领袖,这是好事,但是否其中也有她在承认身份之后的谨言慎行也尚未可知,她担心自己的言行会将她和感染者们之间那丝裂隙扩大,她觉得自己应该保持沉默。
他们都需要时间,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感染者们都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消息,而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足以抚平世间的一切伤痕。
可塔露拉自己兴许也忘记了,人受了伤,流了血,伤口愈合之后不再疼痛,但还是会留下一道伤疤,而那道伤疤不会痛,可也不会消失。
她的身份将永远伴随她,无论她今后成了什么人,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些都是无法否定的事实,但她也不会去否定。
也许以前她想过,也许以前她是如此厌恶自己公爵养女的身份,厌恶那些教导与教育,厌恶科西切灌输给她的一切知识,但无法否认的是,是这些知识让她成为了现在的模样,让她懂得这个世界,让她明白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兴许她还该感谢那条老黑蛇,如果不是他的卑劣和阴暗,塔露拉还不知道自己真正该做的到底是什么,刚逃离公爵领的那段时间她的确过的浑浑噩噩,可现在她却无比清醒,因为她真正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和活着的意义。
那个梦正在缓缓远去。
陈默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简陋的房屋,屋子里有些昏暗,窗户半开着,于是刺眼的光落进了屋内。
视线渐渐清晰,他没能看到塔露拉的身影,大脑有些昏沉,像是睡了太久之后醒来。
他从床上坐起,动作牵连到了肩膀的伤口,这时陈默才想起之前发生的经历,他垂下目光,于是看见了自己身上交错的伤痕。
他似乎因此联想到了什么,又注意到床头燃尽的蜡烛,巨阙和重刀被放在角落,包括那枚黑色的通讯器,他的东西都在这里,他本来也没多少东西。
推开门时外面的天光有些晃眼,还是熟悉的景象,能看见感染者们忙碌的身影,更远处开垦的那片农田,在树林的边缘。
乌萨斯北原难得的晴朗,没下雪,尽管还是那么寒冷,可阳光落到身上时依旧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仿佛这才是人活着的意义。
“如果要继续南下,光凭我们现在这点物资根本撑不了这么多人一起迁徙,队伍要分散,为了安全起见,还需要有一部分人留下来。”
“我不同意,营地的行踪说不定已经暴露,留下来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那就北上,返回雪原。”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抛弃他们,抛弃这群一路跟着我们走到这里的感染者,你要怎么去和他们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不是所有人都有决心南下,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肯定有人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更何况,塔露拉……”
那名参与会议的感染者看了塔露拉一眼,话语没继续下去。
“没关系,你继续说。”塔露拉说。
“我的意思是,大家已经不像是过去那样了,那些没来多久的家伙,没心没肺,我们让他们自己选,是南下还是返回雪原,如果他们愿意一起走,那我们就带上他们。”
“如果他们返回雪原,我们的物资是不是要分给他们,本来物资就没剩下多少,留给他们之后,我们南下会变得更艰难。”
“那你说怎么办?”那名感染者问,带着些怒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继续困在这里,情况只会变得更加危险,要我说,别管他们!他们跟着我们走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现在出现问题,指不定他们跑的最快,博卓卡斯替大尉不也是乌萨斯的军人,那些人不敢说他,不就是因为大尉太强吗。“
“注意你的态度,感染者!“盾卫冷声道,揪住了那名感染者的衣领。
“我难道说错了?!“那名感染者瞪着盾卫的眼睛,固执的反问。
“松开他,盾卫。“爱国者出声道。
盾卫放开手,狠狠看了那名感染者一眼。
“塔露拉,说说你的看法?“
爱国者又望着塔露拉,如果是在平时,出声制止的人应该是她。
但她没这么做,甚至没怎么关注这段争吵,她在思考别的事情,爱国者看得出来。
“我……“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塔露拉的方向,她短暂停顿了一下。
“自从之前的事发生之后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我看的出来,也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她这么说。
“在场的人,我相信各位心里都有自己的看法,也都出于我们的队伍的安全和之后考虑才会说出这这些,我能够理解,不过你们说的确实没错,营地现在的情况,我想我必须负责。“
“所以我的意思是,想和我们一起南下的人继续南下,不愿意跟随的也不必去强求,如果他们选择离开,我们应该给他们留下一半物资,不管我们还剩下多少,我们有必要去这么做。“
“塔露拉……“
“队伍会继续南下,爱国者先生,我希望你能同意我的这个想法。“
“这会让战士们的之后的处境更加艰难,塔露拉,你应该明白,你的这番作为会令南下的队伍对你产生意见。“
“我明白,但我依然坚持这么做。“
“你觉得还会有多少人跟你南下。“
“就算只有几个人,我也不会改变这个想法。“塔露拉说:”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放弃了雪原上的感染者,不,我不会放弃任何人,我相信等到我们能在南方取得立足之地,雪原的感染者们会继续选择南下,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哪怕那只是你的幻想?“
“所有没达成的事,一开始都是一种幻想,爱国者先生,哪怕那天不会来,可如果我们无动于衷,那天就永远都不会来。“
“……“
敲门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
人们的目光望过去时,正好看到站着门口的陈默,他刚收回手,面对着所有人的视线,包括雪怪,霜星,爱国者,盾卫以及塔露拉,参与这场会议的所有人。
他张开口。
“我看外面没什么人,就擅自进来了,没打扰到你们的会议吧?”
他这么说,脸色却很平静。
于是大家神色各异,看着他走进屋内,会议因此停止了下来,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因为爱国者没有阻止,塔露拉的目光只是随着他的进来,她有些话想说的,可在会议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她终究没有开口。
“陈?……你醒了。”
说这话的是雪怪杨格,这几天没谁过的好,孔德拉沙死了,死在了内卫的手上,他曾是雪怪的一员,对于雪怪们和霜星而言,好比失去了一个亲人。
“嗯,让你们担心了。”他说,又看向爱国者。“冒昧。”
“无碍。”爱国者回答,像是承认了他参与这场会议的身份。
她又看向塔露拉,后者微微点头,于是他的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
“我知道,对在场的诸位而言,我说的话可能没那么容易让各位相信,刚才诸位的争论我也听过了,能否请诸位听听我的看法。”
——————
“你就这么向他们保证了?你怎么肯定这里的不会暴露。”
会议结束之后,回去的路上,塔露拉这么问。
她走在陈默身旁,地上还有未化开的积雪,回去的路并不长,可从某种角度而言,却长的让人望不到尽头。
“我不敢肯定,不过内卫既然能找到你,他们就一定在关注着你的行动,所以无论你们在哪,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既然只身前来,就意味着他们并不在乎这里的感染者死活,自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去将你们的消息透露给当地驻军,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你们不可能还能坚持这么久。”
“这说不通,说不定只是这次没做好准备,下次他们不一定还会用这种方式。”
“也有可能,但对于现在营地的感染者而言,他们需要的是安全。”
“安全不是谎言。”塔露拉说。
“……可以是。”陈默回答,他停下脚步:“我知道你不愿意对感染者们说谎,但有时候,人们需要谎言,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们,来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也能这么做,这不是谎言,塔露拉,因为任何理想在没达成之前都可以是口头承诺,虚无缥缈的东西。”
“说不过你。”塔露拉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继续和陈默争论下去。
“你说不过我,是因为你心里知道我说的对。”
“那只是你的谬论,我可没这么承认。”塔露拉偏过头,陈默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她又回过头:“真正让我奇怪的是,爱国者先生没有反对你。”
“我倒不是很奇怪。”
“为什么?”
“嗯,大概是因为,某种程度上我和他是一类人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都不对太过美好的事情怀有期望,但有觉得,它不是坏事。”
“嗯?”
“好了,我想说的是,爱国者大概是很希望你能成功的,虽然他不看好这件事,但他知道你的想法没有错误,也许,我是说也许,其实他也在后悔也说不定。”
“后悔?”塔露拉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想到陈默会这么说。
陈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还记得我们上次提起那件事吗?“
“你是说卡兹戴尔那个?“
“没错,我该出发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
塔露拉愣了一下。
“这么急。“
“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否则情况会越来越坏,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必须试一试,起码你那句话说的对,如果我们无动于衷,就永远都不可能做成任何事。“
第五十六章 正义与正直(四)
【你太善良,这个世界就会把你啃得尸骨全无……所以人要学会放弃,明智的放弃往往胜过盲目的执着,当你真正看清楚自己身处的这片大地时,你就会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塔露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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