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78章

作者:一隅屋檐

  “但您不一样,大人,您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您不是萨卡兹,但您却告诉我们能拯救萨卡兹的只有我们自己,您告诉我们我们有能力去拯救自己的国家,去拯救自己生活,去重拾我们的尊严。”

  “以前没人来告诉我们这些,领主偶尔大发善心会施舍给我们这些人些许发臭的残根冷饭,我们围在一个大锅前拼命争抢,但他不会告诉我们该怎么活下去,一个个冬天饿死了无数的人,一年年里无数个家庭破碎在他们的战争里,我知道您告诉我们这些是要我们用命来偿还,但我不在乎,大人,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群一无所有的人。”

  陈默静静的望着他,手指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提起重刀放在面前的桌上,重刀和桌面碰撞的声响在房间内响起。

  “我想你搞错了些东西,苏恩扬。”

  “第一,我不关心你的过去到底有多么凄惨,因为那与我无关。”

  “第二,特蕾西娅一直清楚你们萨卡兹人的处境,也一直在寻求拯救你们的方法,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到格莱,你以为我凭什么能让格莱变成现在的模样,你又凭什么来断定她只是说说。”

  “苏恩扬,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你们萨卡兹人变成这样是咎由自取,你有足够的理由去埋怨特蕾西娅,因为作为萨卡兹的君王,她没能改善你们萨卡兹人的生活,但同样作为萨卡兹的君王,她却从没有放弃过拯救卡兹戴尔,也从没有埋怨过你们萨卡兹人自己引发的苦难和悲剧。”

  “因为一个外族人的些许恩德就能使你感恩戴德,但对一直为你们萨卡兹付出的君王你们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陈默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他没有理会面色难看挣扎的苏恩扬。

  “第三,你应该清楚我正在交接格莱的事务,我想你大概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正在打算离开格莱,格莱将会移动到巴别塔的所在地,但你,你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这座城市了。”

  陈默收起腿,他站起身拿起重刀,看着面前像是忽然失去了精神,呆滞不语的苏恩扬。

  “我没打算如何处置你,苏恩扬。”陈默说:“你口口声声说你们萨卡兹人应该自己拯救自己,你口口声声说格莱的理念感染了你,那就去做吧,带着你在格莱获得的东西,带着你能信任的人,到北方去,去每一座你们能到达的城市,去那些工厂,去告诉那些曾经和你们一样的萨卡兹,你们该如何活着。”

  陈默垂下视线,他的视线冰冷彻骨。

  “你不是第一批去北方的人,也不是最后一批,我会看着你,也会提供给你你需要的东西,格莱的理念,去潜伏起来,去联络你的萨卡兹同胞,去做给你自己看,去证明你们萨卡兹人该如何拯救自己,然后等待我的信号。”

  苏恩扬的精神缓缓恢复过来,他看着陈默,这个萨卡兹的眼底已经没有刚才的狂热,歇斯底里却更为纯粹。

  陈默很满意。

  “我能得到什么?大人。”

  “我向来不对人保证任何东西,许下承诺,因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

  他的声音透着坚定和不容置疑,黑色的瞳孔里仿佛闪烁**点璀璨的金色火苗。

  “苏恩扬,如果你真能做到,如果你能活下来,你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一切?”

  “哼,胆子不小。”

  陈默轻笑一声。

  “……但愿。”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天可是足足五章啊,两万字啊

  三天后。

  移动城市的轮廓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

  一支卡兹戴尔最常见的佣兵团在夏日里的桦树林内整装待发,他们装备精良,沉默无声。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可以随着格莱前往后方的霍格自愿留了下来,作为这支佣兵团其中一支小队的队长。

  “我看起来像个萨卡兹了吗?”

  “您头顶的角好像有些歪。”站在陈默身后穿着沉重防护服的人回答。

  “是吗。”陈默伸手摸了摸:“现在呢。”

  “可以了。”

  “那就好。”

  他还是有点不习惯头上长着一对犄角,但泥岩认为这样更不容易引起关注和怀疑,毕竟在卡兹戴尔非萨卡兹人可没法统领萨卡兹的雇佣兵。

  绝不是出于她心里那个小小的期望。

  ————————

  结晶纪元1087年6月3日

  16:32 P.M/天气:晴/龙门上城区 行政长官办事处

  争吵的声音在这个本该保持安静的地方持续了一个下午。

  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内亮着明亮柔和的暖光,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办公桌上放着一叠散乱的文件,他望着转过身的那个女孩,无声的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你的父亲已经和你断绝关系,他同样也和我再无瓜葛,我不会再在乎,他也不会。”

  “那个懦弱的男人,他不配做我的父亲。”

  她没有停下脚步,向着门口走去。

  “你想离开这里?”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要说些事情给你听。”

  女孩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就像是没有听到那道声音。

  她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

  “——其实我知道那个老人是谁。”

  放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下来,久久没有抬起,也没有放下,声音从身后响起。

  “但我很健忘,我会忘掉许多事——比如说那天晚上你和你朋友小小的冒险,忘掉这些事情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女孩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这的确是我的错,没错,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看着桌上散乱的资料,那上面明确的记载着他所做过的一些事情。

  本该陈放在旧纸堆里等待积灰,却不知道何时被人重新拿了出来。

  “可我会忘记。”

  他的视线从桌上收回,望着门口站着的那个女孩。

  “如果你想离开,我会把你送到很安全的城市,又富饶又安稳,你在那里会平静的度过一生,很幸福。”

  “幸福?”

  她嗤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过身,看着对面的男人,那毫不掩饰的笑容显得恶劣而讥讽。

  她的幸福早就在几年前的那间孤儿院里结束了。

  “而你将告别这里的一切,你厌恶的家,你讨厌的街道,你嫌弃的人。”

  男人的话语平静而沉稳,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你将失去了解任何真相的机会,因为这些事情既隐秘又危险,我不能让无关的人卷入其中。”

  他平静的视线缓缓移动,看着女孩捏紧的拳头,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发白,而她的肩膀也因为激动的情绪在微微颤抖。

  这些无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所以他可以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生气?你生气了?你讨厌我?”

  女孩没有回答。

  他微微点了点头,像是认同。

  “嗯,当然可以。换做是我,也一定会讨厌这样一个无能的人。”

  “另一个选择,听好了。”

  他的声音大了许多。

  “你选择留下。”

  “从今往后,我会锻炼你,你可以讨厌我,恨我,甚至可以尝试攻击我,刺杀我。”

  “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如果你能的话,就这么做;如果你能做到,你自然可以这么做。

  你的身体属于你自己,你的思想也是,我会教导你,但好歹究竟,以后你该自己琢磨。”

  他知道女孩心里在想什么。

  “不想忘记,就去做。”

  “正确行事值得你努力一生;纠正错误却值得人押上性命。”

  他转过头望向落地窗外巨大的城市,高楼建筑,街道纵横。

  “就连我也不清楚有什么会在这座城市的前方等着我们。这是一座充满机遇的城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会懂的。”

  “趁我还记得那件事,趁我还记得你们最后说过的那些话。”

  “是放弃,还是坚持?”

  “选吧。”

  她没有回答,红色的眸子闪烁,过了好几秒。

  “你当初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她问。

  ————

  行政长官办事处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望向那个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窗外是如今的龙门,而如今的龙门能有这幅繁荣昌盛的面目,全是拜他所赐。

  “回来了?”男人缓缓转过身。

  “回来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桌前,伸手去收拾桌上凌乱的文件。

  “你把她送走了。”男人问,像是松了口气。

  “走了。”她回答:“你又和那个孩子吵架了,她走的时候,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她轻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你们已经吵过很多次了。”

  男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时候,在他和那个孩子说那些话之前,他们的关系还很好,他还会叫自己,而这么多年来,好像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了。

  他微微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她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情,走过去,轻轻地牵起了对方的手,动作很轻,放在手心里。

  “是时候了,文月。”男人抬起头看着她说。

  “从你把那个孩子送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想法了。”文月回应,她的余光望向男人身后的城市,在这片看似繁华的景象下,究竟有多少暗流无声的涌动。

  他们一起从那段最阴沉的人生里走过来,今后,也将一起走下去。

  “你说这些年来,我们做的,都值得吗?”

  “正确的事值得押上一生。”

  “你也只会这样说。”文月像是有些不满,她松开手,目光却落在桌上的一份文件上。

  那份文件没有名字,却只记载着一名多年前在某起案件上牺牲的警员,他的家庭住址,如今已经成为了新的城区,再也找不到任何根据,连名字都被人抹去。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看着窗外,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还记得他们一家刚来龙门时,你到底有多高兴,爱德华不在了,但你的义弟却从大炎来了龙门,你说他是你在大炎最好的兄弟,是大炎整个京城最具才华的年轻人。”

  文月的手指在泛黄的纸业上轻轻拂过。

  魏彦吾沉默不语。

  “如果那孩子还在,现在应该也和小陈一样大了吧,他和小塔那么要好……”

  似乎是知道魏彦吾不愿意提起,文月止住话语。

  “他不能留在龙门,文月,他和那两个孩子离的越近,对他自己,对那两个孩子,对龙门都是一场灾祸。”魏彦吾回答:“他守不住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自己愚蠢,把自己和她们以及龙门一起葬送,为了这座城市,我们已经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

  “所以你把他送走了,你有他的消息吗?老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