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79章

作者:一隅屋檐

  “我给过他选择,但他和他的父亲是一个性子。”魏彦吾说:“龙门不能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文月没再追问。

  “我想小塔了,她的面相和你的妹妹那么像,但她的眼睛又像爱德华,小时候的脾气也不知道像谁……这么多年了,我这么多年没见过她了。”

  ——————

  乌萨斯北方冻土什米尔村

  “你醒了。”

  略带惊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年轻的白发女孩正缓缓将手里的木碗放在床头。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上的伤势牵动着伤口,除了带来刺疼外,她什么也无法做到。

  “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女孩急忙按住她,轻轻将她扶起,拿起枕头垫在她的腰后。

  她终于能好好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一间再普通和简陋不过的乌萨斯民房,木板构成的房屋,没有任何装饰,墙上挂着干掉的野菜,只有一张木椅和床边的小桌,做工粗糙。

  “是你救了我。”

  “你都忘记了?救你的不是我,你昨天夜里浑身是血晕倒在门口,是这家里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心善救了你,把你从门外带了回来。”

  “我的剑……”

  “老奶奶藏起来了,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人都很好,你来的时候是夜里,没人注意到你的出现,大家经常迁移,老奶奶和人说你是他们离开儿子留下来的女儿,现在回来寻亲。”

  年轻的女人坐在床边,拿起木碗,木碗里是煮熟的苔麦,混着一点细碎的肉末。

  香味随着热气弥漫。

  好几天没能好好进食的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即使是一碗以前再简单不过是食物,也足以吸引她的视线。

  年轻的女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饿了吧。”

  她没开口,略微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

  年轻的女人舀起麦粥,轻轻吹起,将木勺递到她的嘴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腹中的饥饿张开口。

  “我叫阿丽娜,你叫什么?”

  “我……”

  她顿了顿,胃里食物的温热让她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面前的女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那笑容令人觉得温暖和安心。

  “塔露拉。”

  她用虚弱的声音回答。

  ps:这时候的陈晖洁刚刚去留学,这时候的塔露拉初遇阿丽娜,这时候的陈默在卡兹戴尔为塔露拉攒人情。

  ps2:这是这卷最后一章,下一卷,黑钢旧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凯尔希,她曾是我的半位老师

  凯尔希曾是我的半位老师,她教导我如何去探寻蕴藏在我这具身体内的秘密,尽管她本人并不精于战斗,但她却是这片大地之上,诸多城市之间见识最为广阔的几人之一。

  可露希尔不经意间透露的口风中提及,她在很早之前就见到过凯尔希,那时的萨卡兹还没有爆发像是如今的内战。

  那时的特蕾西娅依然年轻,那时先王尚在,卡兹戴尔向往复兴。

  这个精明吝啬的商人和工程主管在提及这段过去时,眼里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晦暗和哀愁,她不愿意对我说起更多,我知道,这大概是每一个萨卡兹心底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伤痛。

  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说起这个。

  她回答说,对凯尔希多了解一些对你有好处。

  凯尔希是个老女人,她活了好多年。

  我听力很好,她这么小声念叨。

  我能想到她恐怕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尽管她对凯尔希讳莫如深,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提起的秘密和理由,我不去追究太多。

  漫长的时光和长久的流浪在给予了凯尔希超常的知识与眼界的同时,也渐渐带走了她的情绪,她的感情越发淡漠,当同一件事以不同的形式在眼前发生过太多次后,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疲惫,倦怠。

  没有人知道凯尔希在寻求什么,她从来不向任何人谈起太过遥远的景象,她永远只在诉说当下。

  在她眼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没有绝对这个说辞可言。

  所以,她说话总是临摹两可。

  就像她对不可捉摸的未来早已不抱任何期待。

  唯独在面对殿下时,那张永远神情冷漠的脸才能偶尔察觉到她嘴角的一点笑容。

  她教导我该如何去探寻我血管中流淌的答案,她说她同时也在探究,作为一名医生和学者,我身上的秘密值得引起她的关注。

  不管是出于她个人医生和研究者的职业,还是出于她本人的私人想法。

  她认为如果我能尽快掌握自己体内的秘密,无论是对于推动她研究的进展,还是保住我的小命都是一件好事。

  她说这些话时无比平静,找出的说辞向来如此客观理智,摆明了所有的利害关系,让她显得不近人情。

  但我还是能察觉到,她对这些事并不陌生。

  她让我想起了一句过去曾听过的话,医生无法医治自己。

  我不知道,凯尔希是否正是在寻找着医治自己的方式,她在这片大地上流浪了那么多年,她是否又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希望是。

  因为不管她承认与否,在我心里,她都曾是我的半位老师,尽管她对我言辞冷漠,尽管她对我抱有怀疑。

  但她教给了我这片大地的诸多知识,她特意为我找来了诸多隐秘在历史尘埃中的特例与不为人知的源石技艺。

  她教导我理论,治愈我伤势。

  我们见面次数不多,两到三月间,她会用离庭与巴别塔特定的联系方式找到我,或许是某座城市内某条街边的公寓,或许是某间村庄中的旧屋,也或许不过是某座废弃的矿坑,山脉中的洞窟。

  我们保持着特定的联系,只有我和她知道的联系。

  她来时只身一人,带着腰间的药箱,像是名游方脚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东西,从她的背脊延伸。

  她叫它Mon3tr。

  至少证明她有保证自己安全的能力。

  Mon3tr看起来像头狰狞的怪物,凯尔希却用它来救人,真是好笑,我觉那东西杀人一定非常利索,无往不利,但往后却不再奇怪。

  那时的我对凯尔希没有任何好感乃至尊敬,我很难对一个让我迈向争斗和死亡的人产生好感和尊敬,哪怕这是我自己选的。

  但人就是如此,总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

  我只是忌惮和排斥她,当我因此而出言讥讽时,她罕见的保持了沉默,手上的动作却比往常用力了许多。

  疼的不行。

  有时大雨磅礴,有时天光昏沉,有时风雪交加。

  我通常脱下上衣坐在她面前,油灯摇曳的烛光,洞外凄厉的大雨,楼下密集的人群,萨卡兹城市独有的气息与喧嚣,山林间的清寂与微寒。

  随着离庭势力的深入,我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凯尔希不得不先为我处理好发炎未愈的伤口和烂肉。

  拖她的福,我接受的医疗保障要比我的手下好上不少。

  她处理伤势的动作娴熟,专注,却不免令人觉得机械,甚至于麻木。烛火的微光照亮那张淡漠精致的脸时,她靛青色的瞳底会倒映出微弱的火苗,好似星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因此而让我感到久违的心安。

  像是漂泊的浪子,得到了暂时的喘息,又像是病人很难不对医生产生心安。

  凯尔希曾是我的半位老师,但我对她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实在不适合成为一名伴侣,因为我无法猜到她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我也没本事去触碰她潜藏起来的灵魂。

  我对她的不满和忌惮随着每一次的再见,对我的治疗,采集组织血液,纪录生命征象和意识状态外变得越来越少。

  我知道她或许不会在意,但我的想法确实发生了改变。

  我开始尝试和她产生更多的交流,她公事公办的态度令我触了不少霉头,可随着几次见面后,我们开始渐渐有了除医生的本职外更多的话题。

  她从不问起我离庭遭遇的变故,我也不愿告诉她,如今我又害死了多少人。

  她的确是位优秀的老师。

  我能感觉到,随着我对自身生理根源的探究和深入,随着每一次源石技艺的使用和熟练,我正在她的教导下,渐渐明悟自身的构成,也渐渐看清了……藏在我体内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随着我在梦中与它距离的接近,我正在慢慢向它转化。

  很短,但不会停下。

  我想,终有一天,等到我再也无法控制的时候,我会再也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而到了那时我会变成它,或者,它将变成我。

  所以后来,凯尔希带着的笔记上多出了一项必须纪录的内容。

  “你没有选择向我隐瞒,这很好,说明你能够意识到它会带来的严重性,我无法为你解释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大地上的生命十分顽强,它们在演化中有着自己的位置,后天的驯化与对抗往往只是徒劳,但你是个例。”

  “你必须警惕,保持你的自我,记住自己是谁,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但不一定能起到作用,如果你想掌控它,办法就得你自己去找,越是强大的越是脆弱,这是万物的道理。”

  虽然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给我找来了一大堆我看不懂的资料,于是通常在离庭的营地里我的手下休息时,只有我还得埋头解答我手里那堆怎么也赶不完的试卷。

  优秀的老师向来严厉。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自主的对我提起一些往事,那感觉像是一个老人在追忆自己模糊的记忆,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去认真倾听,她开始愿意回答我一些简单的问题,更多的,她选择闭口不提。

  “……你不用知道的太多。”她总这么回答她不愿说起的内容。

  “不要想,也不要问。”

  于是我开始渐渐了解到自己当初的想法到底是有多么可笑,我也开始意识到因我的迫切而忽略的那些致命的问题。

  从关于自由,人权,尊严,平等这些话题被从底层的泥潭中提起时,它花费了上百年的时间推演,巩固。

  无数青年,学者,思想家,教育家,无数报纸,期刊,论文,演讲。

  数不清的有识之士,数不清的著作典籍,数不清的游行活动,它们为这几个词语抗争了上百年,而我……却妄想在数年之间,凭借自己脑海内留存的似是而非却又浅薄的记忆,去妄图加速这个过程。

  “还不算笨。”她这么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嘴角的笑容,对我。

  很快便隐没下去,稍纵即逝。

  在她眼里,我该是一个后辈,一个异想天开的年轻人,一个急于求成却没有发现自身焦躁的小孩子。

  殿下曾说,大地不因年龄而仁慈,但孩子总是人们不变的希望。

  我很认同这个说法,但我却没能真正领会,凯尔希比我更深有体会。

  兴许在她眼里,我也是半个孩子。因为孩子不该有我那些诸多复杂的想法,因为那些想法虽然急切但足以说明我已长大。

  长大从来不单指年龄与岁月带来的衰老。

  她曾是我的半位老师,在我深陷于离庭的腥风血雨中,有意无意的教导我做人的道理,除了殿下外,她不对任何人展露出明确的关心。

  我忽然明白了殿下为何会默许凯尔希和我联系。

  我也忽然明白了,兴许在殿下的眼底我真的不过是一个孩子,不管我展现出多么宏伟的构想,多么成熟的看法,她仍旧不免会如此看待我。

  不是轻视,而是尊敬,尊敬与令我陌生的关怀,可不免让我由此感到失落。

  我想,也许是因为两年前,殿下送给我那份礼物时,她温柔的从我身后轻轻环抱住我的脖颈,靠在我的肩头对我展现的那些画面。

  画面里皲裂的天花板,头顶缓缓转动的吊扇,窗外明媚的阳光。

  过去萨卡兹君主曾将愿景与抚慰作为赏赐,他们的功臣能见宏伟高墙,或已逝挚爱。

  我提前享受了这份待遇,却没能忍住那滴落在殿下手臂上的泪点,巴别塔明亮温暖的房【%@

  过去的经历让我心里清楚,这世间最大的最坚固的囚牢从来不在手上,它长在人的心底,锁在脑海。

  我能够挣断052和013之间的锁链,却永远也无法挣脱我心里黑墙留下的悔恨与不甘。

  我能够逃出龙门令我窒息和绝望的封锁,却永远也逃不出为自己划下的三丈金圈。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一座囚牢。

  殿下用她的温柔留下了我,因为我身上有她所需要的东西,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本就是个温和的人。

  凯尔希从不掩饰她对我的怀疑和不信任,但她却一次次治愈我的伤势,教导我去追求答案。

  博士和我算半个朋友,……他不是个好东西,他连自己人都算计,他戴在头上的面具和兜帽,我大抵能够猜出是为了躲避追杀,但没有他的谋略,我可能早就陷在了卡兹戴尔的深渊里。